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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相思之少年游-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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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真是忠心护主的雏儿。”皎皎嗔了一句,“放心吧,在隔间呢。我是来探望的。”又一指桌上说:“金丝芙蓉卷,桂花枣泥糕,茯苓松饼,桃仁翡翠酥,奶油软玉丸子,藕粉瑰糖糕。小馋猫,还不过来吃。”   
  玲珑去了戒心,开开心心地扑在桌旁大快朵颐,皎皎走到隔壁,方悦意正弯腰给小婴孩盖上棉被。皎皎道:“王爷会让人妥善安置这丫头的。”方悦意半回头,微微颔首表示相信。皎皎又说:“我在点心里放了些对身体无害的药粉,她会睡着一阵子,醒来便是在新家里了。”方悦意道:“这样也好……她总不能一直跟着我的。”   
  皎皎靠近小摇篮,弯腰看了片刻后说:“还太小了,果然看不出来是不是跟王爷相像!”   
  方悦意淡淡笑道:“所有婴孩不都是一个样么。”皎皎忽然收敛了笑意,沉默起来,过了一会儿说:“你当真不打算让王爷知道吗?”   
  方悦意道:“他也来见过我一次,若有心怎能发现不了?何况他若知道这孩子的存在,一定会把他抢去,我宁肯一个人抚养他成人。”皎皎语塞,半晌叹道:“好吧,我知道了。”方悦意看一眼外面灰暗干涩的天空,开口:“我现下只希望你们能善待玲珑,让她无惊无险地过完自己童年。”皎皎道:“这个是当然,我们怎会为难一个孩子。”   
  话题从玲珑身上移开后,两人都静默了一会儿,方悦意生性如此不觉得有哪里奇怪,可向来人前人后都嘻嘻哈哈的皎皎却分外不自在,顿了一顿还是没忍住道,“你知道曼陀罗吗?”   
  “什么?”方悦意当然听见了她的问题,她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皎皎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而且对象是她。   
  皎皎伸出从进门起便一直裹在锦裘斗篷里的手,手里轻轻拈着一朵黑色的纸花,手指纤长,白皙如玉,漫不经心地拈着花茎,递到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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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悦意拿起那花,看了一眼,淡淡道:“不是这个样子的。”皎皎怔了,方悦意走到外面院子,一手执花,一手捡起地上断枝,在雪地里寥寥勾了一个轮廓出来。皎皎见此情景,嘴角扬起,慢慢笑了,心里却像被冰结起来一样,那残枝仿佛不是画在雪地,而是画在她的心上,一下一下,分割得如此美仑美奂。   
  方悦意画完了,把残枝丢到一边,纸花还给皎皎,皎皎却不去接,宛若无事之人一样笑盈盈道:“这原是他让我带给你的,我只是好奇顺便问一声,你留着吧。”说完擦身而过,抱起酣睡的玲珑上了马车,车夫一挥鞭子,轱辘嘎达嘎达的转动,不一会儿走出巷子,门前只留下两条深深浅浅的泥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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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没有走远方悦意便去关了门,就像平常玲珑出去买东西时一样神情平常,仿佛不知道这也许是永别。多年来她几乎已经练就了一种本能,只要自己关心的人没有死,在哪里、见不见面,都是无所谓。插上门臼那一刻,她只觉得如释重负。   
  清冷的空气从菱花窗灌进来,雪后的阳光轻如纱雾。她坐在摇篮边静静端望,在此之前她从不知道,世上有什么东西能让她这样痴迷和安详的久久对视也不觉得厌倦。婴儿别了一下头,他这样小,这样微不足道,却实实在在,比一片亿万年的风景还要强大地吸引了她,她伸出手去轻碰孩子的额际和打着旋的茸毛,指尖传来真实的触感,难以言喻地微妙,这就是专为一个人而生的海市蜃楼么。   
  即使闭上眼,心也能描绘出这风景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即使失了心,魂魄也要日夜牵系。世上总有能让人沉沦的海市蜃楼,不是烟迷金钱梦,不是露醉木药妆,是走过万千风景和时光之后,终不再孤单的心情。第77节:尘世离(1)     
  第九章 尘世离   
  今年的雪,好像特别的多。   
  一场接着一场,仿佛下不完一样。   
  已经二月了,空气还透着无边无际的寒冷,天依然黑得很早,各家各户匆匆掌灯,街上行人也逐渐稀少。   
  范苑别庄里,橘儿端着刚熬好的汤药,避开被风吹得纷纷扬扬的雪片,沿着长廊一路小碎步,想赶在药温下降之前送到夫人榻边。那一役后,夫妻二人分房就寝,至今已经两月有余,夫人每日昏睡,即使清醒时,也是精神委顿;盛主白天鲜少出现,只在夜里妻子入睡后才去探望,和那时一样姿势,握着手,一望天明。   
  那模样教守夜的仆婢看得分外心酸,橘儿好几次想将此事告诉主母,若不是范无咎曾经叮嘱过千万不可张扬的话。   
  橘儿踏入卧房,将托盘搁在桌上,捧了药碗近前,柔声道:“夫人,喝药吧。”   
  “我不要喝。”颜笑茹瞥一眼黑色汁液,厌恶地别开眼。   
  “夫人……”每次都是,劝她喝药要费好一番口舌。橘儿正待摆开架势好言相劝,颜笑茹忽然坐起来道:“是不是我儿哭了?是不是?”   
  “没有,夫人,少爷好好的,没有哭。”橘儿暗自叹一声,“夫人,快喝药吧。”   
  颜笑茹“哦”一声,茫然无措的接了药碗,正要饮下,忽然停住,怔怔看着水面模糊的倒影,“……我这个做娘的真糊涂,居然忘了给我儿起名,橘儿你快些将孩子抱过来,我要给他起名字。”橘儿无奈道:“是是,夫人您喝了药,我这便让奶娘将少爷抱过来。”   
  颜笑茹吟了一口苦汁,真苦……这一幕怎地似曾相识?心底平静的一泓池水,突然让那个人喝药的投影搅浑了,再也恢复不了了。   
  她捧着药碗,倏地大口大口吞咽,从嘴边溢出的褐色汁液倾洒在衣襟床褥上,橘儿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眼巴巴地看着,手足无措,颜笑茹饮尽药汁,啪一声把碗摔在地上,因为苦涩整个脸庞都扭曲起来,双手紧紧抓着床柱蜷缩起来,却挤出一丝笑容对橘儿说:“快去罢,把孩子抱过来。”   
  橘儿再也忍不住,掩面哭着跑出去。   
  颜笑茹靠着床柱坐着,抱住膝盖喃喃道:“给孩子起什么名字呢……你叫我想名字,都已经是四个月前的事了……我却连一个满意的都没有想出来……你若在这里就好了,就能帮我想一想了……”   
  范无咎大步迈入,后面跟着面带泪痕的橘儿。颜笑茹看到丈夫,竟是看到厉鬼一样往后缩去,大叫:“你别过来!走开!走开!”、“——笑茹!”范无咎踏过地上碎瓷,一把抓住挣扎不休的妻子,“已经两个月了,你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也要为咱们的孩子想一想!”   
  “咱们的孩子……”颜笑茹将这五个字念了一遍,用恍惚的口吻。脸抬起来时,干裂的双唇一字一句带着苦笑道:“他怎会是你的孩子?忘恩负义,是非不分……我的孩子没有这样的父亲,我没有这样的夫君——”说到后来,嘶喊捶打,歇斯底里一般。范无咎只牢牢将她捉住,由她发泄,橘儿想上前帮手,也被他静静投来的眼神阻止。   
  “笑茹,你骂得对,我失了心智,该打该罚,该被千刀万剐——可是你信我,以后不会了,决不会了。”   
  颜笑茹渐渐力乏,不再推打范无咎,只是泪流得更凶更急,似乎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哭泣上。范无咎静静拥着她,胸前湿了一片,在这样的天气里更添一分沁骨寒冷;颜笑茹闭上眼睛,天旋地转,这个怀抱足够有力,可是那人即便抱她,也从未紧紧过,他只让她感觉到柔情;这个怀抱足够温暖,可是那人即便看她,也从未热情过,他只让她感觉到敬意。   
  铺天盖地,霎那万念,只剩回忆像潮水一样侵袭而来。   
  “少爷来了,少爷来了!”奶娘慌慌张张的抱着襁褓跑进来,橘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递到主母面前:“夫人……”   
  颜笑茹睁开眼,瞥一下,又无力合上。范无咎双臂微微一松,胸前有细若蚊蚁的声音飘出:   
  “我们的孩子……叫他作‘鸿儿’,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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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夫诊视完毕,对范无咎作了个揖,道:“夫人只是郁结于心,让她发泄出来,再好好调理身子,并无大碍。”   
  橘儿亲自送人出去,又说了些好话,目送车马消失在夜色里,正待转身之际,忽然见屋檐下蜷缩着一人,大雪纷飞的寒夜,这人衣衫褴褛,单薄得叫人心生不忍。   
  橘儿端望几眼,渐渐起了怜悯之心。不是吃饭时候,厨房里静静的没有人在。橘儿悄悄拿了几个冷馒头,把开了泥封却没喝完的一坛陈年汾酒倒出一些,用水暖个半热,揣在怀里经由后门出去,那人还在,也不知是不是已经冻得失去知觉了,看似一副睡得很熟的样子。   
  橘儿自己也是穷苦人家出身,被范家收留做丫头前,挨冻受饿是日常之事。人一旦冻得想睡觉,多半就是不行了,若是睡着了救不醒,那真是回天乏术了,于是急急地想上前去把人摇醒。   
  哪知刚一触到那人,手便一阵酸麻,当下“哎唷!哎唷!”地大叫起来,只听一个声音冷哼道:“小丫头片子,老子也是你碰得的吗?!”橘儿抬头一看,那人双目炯炯有神,两道锐利精光直射向她。橘儿这才想起懂功夫的人似乎有内功护体修行打坐这种事,眼前此人怕是个练家子——只是方才哪管得了这许多,满心只想着做好人却被凶巴巴的呵斥,委屈道:“我是好心,怕你就这样冻死了!”   
第78节:尘世离(2)     
  那人怒骂:“扯胡!你们这户人家从爷们儿到孙子全他妈都死绝了!也轮不到老子!”   
  橘儿吓了一跳:“你、你这人怎么可以这样……哼!好心当作驴肝肺,我不管了!”说罢气咻咻地起身,走出两步发现怀里还揣着一包食物一瓶酒,想了想,嘟着嘴转身把酒瓶和一包馒头冲汉子身上一丢,踏着一溜儿雪地上的脚印跑了。   
  回到房里做了些绣活,橘儿虽然嘴巴硬气,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惦记那流浪汉的,正好范无咎从内室出来,经过她所在的外间,橘儿便将那人情况对主人说了,盼望着他能派人将流浪汉叫进来过夜,就算有功夫,挨冻的滋味毕竟不好受。   
  谁知范无咎一听,面色凝重起来:“你说他什么模样?”橘儿又说一遍,心想莫非是盛主认识的人?可是怎么不见门卫通传?范无咎道:“是了,时间上差不多,他果然是个守信之人。”当即命橘儿不要声张,去膳房拿些酒食送到庄北嘉折苑的客屋,自己则理衣整冠,亲自出去相请。   
  橘儿半惊疑半好奇地照吩咐做了,端着托盘到嘉折苑附近时,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这里到底死过几十个人啊……加快脚步走到有灯火的那间厢房门前,听到里面有人粗声道:“韩错死了?不是亲眼所见我才不信!那家伙如此滑头,怎有可能死在你这个呆子手里!”   
  橘儿一怔,这人好无理的讲话方式,竟然称呼盛主做“呆子”,真真粗蛮。范无咎道:“我没有亲眼所见,是鸿昼结果的他。不过当时我们都已斗至两败俱伤,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别说是鸿昼,就是我这范苑里的丫头,只要有胆色,一样能结果他,问题在于哪方人马先赶到而已——橘儿进来吧。”   
  橘儿吐吐舌头,原来盛主早就知道她人在外面。进去放下托盘,又看一眼那流浪汉,衣衫褴褛,面须杂乱,毫无一点摆得上台面的地方,可是整个人就是流露出一种凛然之姿,邪中带正,正中搀邪,复杂得很。   
  流浪汉看也不看她,对范无咎哼道:“你也说了,问题在于谁的手下先赶到——你怎么知道他的手下迟了?以韩错此人步步为营权衡利弊的脑筋,他肯如你所说,单身赴约?我说他一定事先安排了人埋伏在疏情崖才是!”   
  范无咎按着额头皱眉道:“我心里乱得很,想了很久也不得其果……所以才找你来。你继续说罢,橘儿你自去陪夫人,不必管我们了。”   
  流浪汉道:“我认识韩错在你之前,可是如今我敢说已经把你吃得透透的,却依然看不穿韩错三分!他这个人永远比常人先想几步、走几步,所有人都以为那是老天安排的时候,其实是他在推动着全局发展,我最恨这种人,却也佩服这种人,我跟他斗了十几年都没有结果,你以为你能这样简单就解决他?”   
  范无咎道:“是啊,我也一直在怀疑他的死讯,可是鸿昼有什么理由要骗我呢?而且我派人去疏情崖查过数次,那种天堑的确没有活命的可能。”   
  流浪汉冷笑道:“你也太信任那个什么鄢鸿昼了,我说他根本是韩错一伙的!”   
  范无咎拧眉,无奈道:“守残,不可侮辱死者。鸿昼跟我多年,忠心不二,而且在我……”他想说“在我沉沦某段感情的时候”,却说不出口,打了个结,改成,“在我四处奔忙的时候,照顾笑茹,打理山庄,我很感激他。”   
  流浪汉不用筷子,以手指拈了肉块丢进口中大嚼,发出撼天响声:“好了好了,反正他死了,也就是死无对证,跟那个韩错一样——你这呆子!跟我果然是两种人,我能潇洒快活地活到今天,原因就是我谁也不信!最亲近的人捅你那刀永远是最深最致命的!”   
  二人又争论了一番,才把话题绕回疏情崖之战和韩错的死因上。   
  “你说有个女子,让韩错很是痴迷?”   
  流浪汉来了兴致,本来坐着,倏地跳起,两条腿蹲在椅子上,继续拈东西吃,不时长身而起展开掠夺:“快些说说!那家伙竟会有喜欢的女人?”   
  范无咎垂下眼睫,静静道:“……那女子,很难言喻……我想冥冥世间恐怕没有……不为之心动的人……”   
  “有这种女人,老子倒要会会!先说韩错如何个痴迷法,是死缠烂打,还是奉上半壁江山?”   
  范无咎望着盘中佳肴,凝结的油光使他完全失却胃口:“若我没猜错,他强要了她。”   
  流浪汉一口汤汁喷出,溅了一桌,让那些残羹冷炙没胃口的程度升级:“果然是韩错风格!那女子是何反应,委曲求全,还是要死要活?”   
  范无咎淡淡道:“我不知道。”   
  流浪汉怒道:“你不知道?”   
  范无咎声音轻淡:“她似乎不恨他,却也没有跟了他的意思……她就是这种人罢,对什么都淡淡的,说是逆来顺受,却也不像;说是看透尘世,却又很哀伤的样子……”   
第79节:尘世离(3)     
  流浪汉听得怔了。   
  “这是什么女人啊?老子阅人无数,真没见过这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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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停了。洁净的地面,反射出自天空中投下的光线,整个世界……充溢着一种奇异的橘红色。   
  方悦意推开房门,轻微的吱呀一声,好似屋子也有忐忑的心情一般,怯生生的。一阵微风刮过脸颊,不带寒意,却有杀气。跨过门槛时,蜡烛悄然灭了。   
  屋内漆黑一片,她刚从满目橘色的外面进来,眼睛还未习惯黑暗,一时之间无法视物。凭着本能心里升起警惕,来到摇篮旁边一望,隐隐约约的,里面空无一物。冷风从门和窗子缝隙灌入,帷幔帐帘轻动,宛如湖泊之上层层微浪。   
  “这个就是韩错的种?”外头传来男人的粗嗓,方悦意倏然回头,墙顶上站着一个衣衫褴褛,身背巨刀的汉子,“别过来啊!”一句话制住方悦意向外走的步伐,男人冷道,“我从张说书的口中听说了,你这人有点邪门,从现在开始你给我闭嘴,若是让老子听到你发出什么声音,小心这细皮嫩肉的娃儿。”   
  方悦意抬起的脚顿一顿,收了回去,目光清冽,一动不动的盯住汉子手中襁褓。   
  “老子不是以礼相待的书呆子,也不是怜香惜玉的风流子。”汉子道,“不过你放心,我这人行事手段是不讲道理了点,不过还不至于无耻。我只要知道韩错这老小子究竟是真死假死,若他还活着,定然不会放着自己崽子不闻不问,你说是不是?”   
  汉子哈哈笑一声,“三日之内让韩错单独一人来找我,记住了,三日喔。三日后我还看不到他人,你就对这娃儿说永别罢。”说罢单手挟着婴孩跃下墙头,待方悦意追出去,一条窄巷前后空空,早已人影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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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笑茹迟疑了一下,这才抬起头,目光飘过去,望着丈夫怀里的婴儿。   
  “那……是?”   
  “闲邪王和方悦意的。”范无咎的声音异常平静,异常得不像一个受了挫折的领袖所有,也平静得不像他提起方悦意时一贯的温和。颜笑茹目光又飘过去望着丈夫的脸,不大明白他隐藏在话语下的深意。  “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筹码。”范无咎继续说,犹豫和惊疑在颜笑茹的脸上一闪而过,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去探了探身边的襁褓,那里是她自己的孩子,仿佛在确定他在不在。   
  “如果一切真像守残估计那样,闲邪王未死,而是布局隐匿,好修炼三锡命的话,他重出之日,必然就是江湖浩劫之时。”范无咎依旧用那种平静的口吻叙述道,“他花了足足一年、甚至更久的时间筹谋,志在一击得胜。如今祸至眉睫,正道的各位却来不及聚合响应,共御大敌,这由始至终,完完全全是我的错失。”   
  颜笑茹越听心中越凉,对上范无咎双眼,隐约觉得他脸上浮着一层缥缈雾气,使得神情看来捉摸难定,不祥的预感逐渐堆积。   
  范无咎走近床榻,把婴儿放在自己幼子襁褓旁边,平缓道:“事出有因,我也只能使些平日里视作肖小的手段,不过你放心,我不会逃避应该承担的罪责。”他握了颜笑茹的手道,“只是笑茹你身为我的妻子,要陪我担这许多风险,着实委屈了。”   
  颜笑茹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他袖子哀道:“你在说什么!求你不要说了!我们别与那些人斗了好么,我们不能归隐田园,带着儿子避开这种勾心斗角的纷争么?!”   
  范无咎只是笑笑,“如果可以重新活一次,我也宁愿自己是个凡夫走卒,宁愿自己从未涉足这片江湖,但不论如何活法,笑茹,你要信我,我的选择始终是你。”   
  颜笑茹微微一颤,面带惶色地抬起头:“……你,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她抓着范无咎衣袖怒激道:“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抢着去做英雄?丢下了身后的女子不闻不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婴孩受了惊吓,哇一声横插进来,也不知道是谁先,总之到后来演变为齐齐放声大哭。颜笑茹心中愤怒渐渐转为悲戚,只能扯住范无咎的袖子不住的重复那句“为什么”,范无咎虽抬手替她抚背,却从头到尾不曾说过半句退让哄骗的话。颜笑茹不敢抬头,生怕在自己这样胡搅蛮缠之后,看到的却仍是那温柔却义无反顾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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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最美丽的音色,是珍珠落在玉盘里,亦或银枝敲打着翡翠做的风铃?   
  皎皎在身边沉沉睡去,柔软的唇上犹有激吻后留下的一片残红,韩错轻轻将手臂从她脑后的枕衾下抽了出来。抽出来那一刻,他竟产生了不知道该将手放在哪里的可笑迟疑。   
  于是就那样半举着,既是看手,也是看指缝间的风景。这只手染过风花雪月,快意恩仇,操控千万人的生死,却从未如此空虚乏力,抓不住一绺轻如纱雾的月光。第80节:尘世离(4)     
  “海市蜃楼……”   
  韩错喃喃轻语,摊开合拢的五指,光斑落在了掌心。   
  海市蜃楼……玄音天香……莫不沉沦,烟迷醉妆。镜花水月,世人谁能不爱慕,只有聪明人才懂得及早抽身,远远观望罢了。   
  风送笛音,穿绡入户,空空回荡着久不停歇。韩错闭目敛眉,片刻后悄然起身披衣,取了黑色毛氅和马鞭,径自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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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疏情崖上正值风寒。前几日大雪封山,道路结冰,现在虽然化了些,却更冷得叫人骨缝发僵。再往前便是一片林子,枝上结了长长的冰凌,前端似乎能将人洞穿般尖锐。林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也有几分蹊跷,最明显的莫过于外围的冰雪多少有消融迹象,林子深处的却不化反积,风吹过,枝桠上的积雪簌簌落下,钻入衣领,加上铺天盖地笼罩下来的湿冷寒气,令人望而却步。   
  韩错策马缓行,天籁之音为他引路,如阵阵暖流驱赶着寒意。马儿似乎也听得懂这样的玄音,蹄子不紧不慢踏过雪地,避让着交错杂乱的树枝。韩错身陷冻林,满目银净冰霜,说不出的素雅高洁,所听、所见,都是足以让人失神的美丽迷乱。   
  出了林子那一刻,第一眼便望见那人坐在潭边。墨衣下摆入水三分,泛着莹莹润光,手里一支花形管笛,余音犹在,清洌的声音随风一道送入耳中。“去年此时,你要我一曲玄歌。今年此时,我来还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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