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浮生-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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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轩皓的身子晃了晃，不过他只是停顿了瞬息，便再次尽全力催动灵力，想要再度布起结界。可是他已经式微的灵力只冒了冒头，便再不肯听从他使唤。只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崔遥也没有比弟弟慢了半分，十指一张，数十道冰箭刺透夜色，闪动着令人心头发寒的冷光，绝崖飞瀑般喷射倾泻而来。

　　　　就连崔氏兄弟这个穹庐一般的巨大结界之外，草木花叶都感觉到了异样的动静，在瑟瑟萧风中有些轻轻的颤动。这股杀意凛厉的气息已经悄然透过了结界，弥漫四散开去。

　　　　崔氏兄弟血祭之后的功力，确实都已经超出了萧洛和白晋的想象。他们数十年前也曾与血祭过的魔门中人交手，但无论如何自己身边熟悉的人忽然变得不认识了，忽然向自己不留情面地下了杀手，任是谁都不能不难以置信。

　　　　所幸秦轩皓的金城汤池虽破，各人都还有自己的结界，起码给了大家一个可以缓冲的机会。上官清凌飞身避开，大部分冰箭都从她脚下掠过。有几支冰箭来势太猛，她没能躲开，只听叮叮几声金石交鸣，那来势汹汹的冰箭击中了她周身，却透不过秦轩皓在她身上布下的结界，陡然撞击之下失了力道，颓然下坠。

　　　　然而这一击虽然未中，秦轩皓布在她身上的结界却也随着他自己灵力几乎耗尽，渐渐变得不堪一击。上官清凌正待催动灵力，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她眼前猛地一亮，顿觉一股大力重重击在她头上，让她蓦地两眼一黑，手中还未成形的法诀立时松了，整个人也如断线风筝一般直飞出去。

　　　　“清儿！”在她头脑尚还清醒的间隙，听到了秦轩皓有些惶急的叫声。他正要抢上前来，蓦地又是一个惊雷劈在他身前，面前的土地顿时被劈出了一个丈余长的大口，还幽幽地冒着一股黑烟。想到适才这惊雷劈在上官清凌身上，秦轩皓眼中简直如欲喷火，顾不得自己也已经身处险境，不由分说再度甩出一个结界罩住已经委顿在地的上官清凌。

　　　　萧洛看在眼里，也已是万分焦急，却无奈他身处前阵，实在无法脱身。倒是他一个分神，险些被崔遥的狂雷劈中。

　　　　莫梓痕催动灵力，再度发起了更凌厉的攻势，一面向秦轩皓使了个眼色，自己抢到了萧洛和白晋身边。

　　　　“清儿！”秦轩皓俯身扶住上官清凌，急道：“你怎么样？”

　　　　上官清凌只觉自己全身如同要散架一般，但这似乎只是因为被那大力推跌在地，撞得自己连骨头都生疼，可是却好像并未受什么伤。她分明感觉到自己被击中了，可是为何却没有丝毫不对劲？她轻轻摇了摇头：“没事。”

　　　　“没事？”秦轩皓的心非但没有放下来，反而悬得更高了，被那样一个雷当头劈中，怎么会没事？他急急地上下打量，可是上官清凌身上确实没有外伤，一身白衣丝毫不见血迹。

　　　　倒是他自己忽然感觉到了不对。他的手抓着上官清凌上臂，似乎有一股力量顺着他的手从上官清凌身上渡进了他自己体内。这是一股异常强大的灵力，以上官清凌目前的修为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力量，更不可能自如地将它渡给自己。

　　　　秦轩皓放开了手，道：“清儿，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上官清凌的脸色比秦轩皓更加疑惑，她见秦轩皓盯着自己，也忍不住低头打量了一番，道：“我做了什么？”

　　　　秦轩皓再次试探地伸出手去，但仅仅在碰到她的一瞬间，适才那股强大的灵力再次如开闸洪水一般涌进他体内。只是这短短的两次，他觉得自己的丹田就像一口井，明明被耗尽了的灵力却再度被这不知从何而来的灵力填满了。

　　　　崔遥尖利的笑声远远传过来，只听他干涩地笑道：“上官师妹，我早就提醒过你，水性灵力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叫你早些另谋出路，你偏生如此固执，就是不肯听师兄的话。如今你才知道，什么潜心修炼，什么静心无求，根本都是废话，只有让所有人都臣服的力量，才是王道！”他的声音在这诡异的气氛中更是无比刺耳，来回如一把利锯，生涩地切割在每个人的耳边。

　　　　上官清凌想要运气调息，忽然却没来由地一阵烦躁，她忽然很不想回答秦轩皓的问题，更加不耐烦见到崔氏兄弟在前面小丑跳梁，她就这样腾地站起来，将秦轩皓都吓了一跳。

　　　　上官清凌眉宇之间有些怒意，更多的则是烦躁，秦轩皓都从未见过她这副样子。她骨子里虽然有些凌厉有些任性，却从来是个温婉如玉的女子，她今天这是怎么了？

　　　　秦轩皓见她手中就要催动法诀，连忙拦住她：“你歇一歇。”

　　　　上官清凌却暴躁地一把打开了秦轩皓的手，对他的话根本充耳不闻。秦轩皓愣了愣，她怎么会突然变得像个陌生人？可是从她的表情不难看出，她也在尽力忍住自己心中的烦躁之气，似乎刚才那一下并不完全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

　　　　就在他们分神的这一会，崔氏兄弟的攻势明显再度占了上风。秦轩皓忍不住有些担忧，萧洛和白晋都是灵山弟子中的佼佼之辈，可是他二人合力却都难敌血祭过的崔氏兄弟，这神秘的魔门旬空派，究竟是个多么可怕的地方？魔门今日能够渗透灵山派，同样也能够渗透其他修仙门派，今日能够引诱崔氏兄弟，他日难保不会引诱修为更高的灵山弟子，那时身边的同门，还有几个能够信任？

　　　　上官清凌脸色微沉，手中已经催动了法诀。秦轩皓不再阻拦她，只是再次在她身上布下了结界，又再度扬手将金城汤池在他们五人周围结起来。

　　　　上官清凌双手虚捧，掌中氤氲起的光点渐渐亮了起来，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清亮剔透，如同一汪洁澈的净水在她指间掌上流转。随着她灵力的催动释放，似乎方才纠缠她的那股烦躁也随同她的灵力一同从她身体里释放了出来，她的脸色渐渐不那么凝重，身上的气息也不那么暴躁了。

　　　　她掌上的光华越来越亮，连崔氏兄弟都注意到了萧洛白晋身后不远她的异样。崔遥使个眼色，崔远一点头，看准了身侧荆棘的一个空隙，手中一团黑色光焰便向上官清凌狠狠甩过去。

　　　　这团光焰离上官清凌尚有数丈，秦轩皓手中黄色光焰也已经离弦而出，在半空中与崔远的力道狭路相逢，只听砰地一声大响，天空中似绽开了一朵黄黑相间的妖异烟花，碎裂的光焰四散落下来。

　　　　不待崔远再次出招，上官清凌已经双手一张，只见一团冷月清辉般的光芒从她手中腾跃而起，霎时众人眼前如同展开了一幅水墨画，淡雅清瘦，有如氤氲江南烟雨，有如散淡九天炫华，更如海市蜃楼，一时间似乎天地之间都充斥了这股悠然欲醉的气息，一时间这场千钧在弦的生死搏斗，顿时都没了踪影。

　　　　萧洛和白晋同时愣住了。但他们显然不是因为这水月镜花之术而惊呆，让他们吃惊的，是上官清凌。

　　　　只是停留了片刻，萧洛、白晋、莫梓痕、秦轩皓四人同时出招，四道迅捷无伦的光华分向崔氏兄弟卷袭过去。而崔氏兄弟的眼前，却还是白雾弥漫，根本看不到对方的任何动作，也阻隔了所有灵力波动。

　　　　在他们被四道极其霸道的力道击中之前，只听到上官清凌的声音渺渺茫茫地传来：“崔师兄，这才是水性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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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今生种种　第二十一章　人心诚难测

　　　　崔氏兄弟双目中满是惊恐，呆呆地盯着上官清凌。她身上的那股暴怒之气渐渐散去，神色也恢复如常，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们。这一瞬间她的眼神中满是悲悯，她的白衣被风轻轻掀动，而她就那样神色淡然地亭亭而立，远远望去恍若天女，仿佛她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救人于苦难劫数之中。

　　　　崔氏兄弟的眼光中渐渐笼罩上了一层异样的光彩。这种光彩似乎不同于任何情绪，确切地说是不同于任何人可以有的情绪。这是一层墨黑背后的苍白，仿佛天边黑沉如铅的墨云掩盖了日月光华，可是努力拨开这墨云，背后却是一片无力的空白。他们已经鲜血为誓，将自己的魂魄交付与了最邪恶的力量，永世不得超脱。

　　　　这条路是他们自己选择的，所以现在已没有后悔的余地。

　　　　几乎是同时，二人猛地拔出了藏在袖中的匕首。两道雪亮的光划过，连萧洛和白晋都来不及阻止，两把锋利无比的刀刃已经向着兄弟二人自己的胸膛刺去！

　　　　是对方逼得他们要用自己的血召唤身体里潜藏的力量！

　　　　众人惊诧之中，他们身后蓦地飞来两道暗影，来势之迅捷，根本看不出这飞来的是什么暗器。这两件暗器一左一右正中崔氏兄弟的手，只听当啷当啷两声，他们手中的匕首先后落地。那两件暗器一同落下，待得看清，众人简直哭笑不得，那竟是两只小小的鞋子。

　　　　崔氏兄弟的匕首落地，五人已是不约而同地出手，火神索、落荆条、冰蚕丝、伏垠绳、离魂钩，横七竖八地将他二人缚了个结结实实。

　　　　“你们为了这些蝇头小利出卖自己的魂魄，到如今还不知悔改，还要一意孤行？”一个有些稚嫩，却显得十分威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人来得极是迅速，刚刚开口时尚在远远之外，而说到最后一个字，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在黑暗中显现。他身量未足，头上两根小辫晃晃悠悠，让人实在无法联想，方才那句话会是出自他口。

　　　　“师父！”上官清凌欣喜地叫道。

　　　　“乖。”天汇长老倏地放出了手中的冰蚕丝，哧溜一下缚在了崔氏兄弟身上，这一下上官清凌的冰蚕丝顿时相形见绌了。“你的水月镜花之术已十分纯熟，”天汇长老向上官清凌点点头，又转向了犹自在地上面目狰狞死命挣扎的崔氏兄弟，“枉你们修行数十年，还及不上一个刚入门的小师妹，如今自甘堕入魔道，这些都是你们咎由自取。残害同门，吞噬元神，实在天理难容，你们已不是我天汇宫的人，只好将你们交由掌门发落了。”

　　　　他话音刚落，黑暗中已经有一个黑衣的身影隐隐而现，来的却正是天元掌门。事实上方才他们这场拼命的搏杀，已经惊动了大半个灵山。

　　　　天元掌门并没有言语，只是负手长立，冷冷地看着崔氏兄弟。可是他不说话却远比任何时候都更让人情不自禁地感到畏惧，他那双眸子里的深邃，他永远让人捉摸不透的神色，远比天汇长老冷冷的言语更加让人不知所措。

　　　　只是这个眼神，崔氏兄弟的气已经先泄了一大半。

　　　　不多时身边又聚集了一些弟子，射向崔氏兄弟的目光越来越多，愤怒、仇恨、鄙夷、惋惜、惊异，这四面八方而来的异样眼神，让崔氏兄弟忍不住心中一阵烦乱不安。显然所有人都在等着天元掌门的一句话。

　　　　“灵山派容不下这等残害同门之辈。”天元掌门冷漠的声音终于打破了众人的猜疑，“废修行，逐出师门。”

　　　　“掌门师尊……”知道自己已经毫无还手之力，崔遥的眼神中终于现了绝望，脸上的不甘和狰狞也被哀求之色取代。

　　　　天元掌门抬起头不去看他，脸上依旧冷漠。“自作孽不可活，你如今才知悔改，已经太迟了。”

　　　　“师父，”上官清凌小声问天汇长老：“逐出师门，是不是会被贬入轮回，再不得脱离苦海，修炼成仙？”

　　　　天汇长老微微点了点头。

　　　　上官清凌忍不住也有些惋惜，顿时将方才对阵时的怒意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真的没有半点余地了？不能饶他们一次么？”

　　　　天汇长老的目光落在上官清凌脸上。她看见师父的眼里也有一丝惋叹，但他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天元掌门向身后弟子吩咐了一声，有人上来将五花大绑的崔氏兄弟押了下去。崔氏兄弟被押走的时候，狠狠地瞪着上官清凌，那目光满是仇恨，还有些不甘，似乎仍旧是不明白，为什么她就可以得到师父的格外关照，为什么她就可以短短时日筑基炼气。他们已经把上官清凌当成了唯一的对手，完全忘记了萧洛他们四人的存在。

　　　　“大家都回去吧。”天元掌门扫视了一下四周，此时连他似乎都有些如释重负了。待得弟子们先后散了，天元掌门一伸手，将三只白色小瓶分别递给了莫梓痕、秦轩皓和上官清凌。

　　　　三只小瓶白洁有如透明，晶莹似有光华闪动。

　　　　“这是芙蓉清露，疗伤续气最是有效，以后会有用得着的时候。”天元掌门脸色缓和了许多，“不过今后不可再这般鲁莽行事了，方才若不是天汇长老及时阻住他二人，被他们完成了血召，后果不堪设想。”

　　　　“掌门师尊，”白晋在旁微微一笑，道：“秦师弟听到上官师妹的动静，立刻就来找我和大师兄了，他们倒也并未鲁莽行事。”

　　　　一旁的萧洛脸色却十分难看，他看着秦轩皓的眼神也无端端地有些凌厉。

　　　　天元掌门有些惊讶，上下打量了一番秦轩皓，目光落在了他手腕那根细不可见的红丝线上。“千里思……是你炼化的？”

　　　　“是。”秦轩皓点了点头。

　　　　天元掌门从来都波澜不惊的脸上竟也写着难以置信：“你一人炼化了千里思？”

　　　　秦轩皓不明就里，愣了愣又道：“是。”他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不单是天元掌门，天汇长老、白晋、莫梓痕的脸上也都满是惊讶，而萧洛脸色阴沉，惊讶之余，他的眸子里似乎有些奇怪的光彩。

　　　　天元掌门脸现笑意，目光再次扫过秦轩皓，又道：“好生修炼，他日必成大器。”说完这句话，他转身飘然而去。

　　　　秦轩皓仍是有些不解，但他眼里的天元掌门一直是这样来去无踪，飘忽不定，他不敢再多问什么。他收回目光落在上官清凌身上，忽然想起方才那个动地的惊雷，忙不迭拉起她向天汇长老道：“师叔，方才清儿受伤了，您快替她看一看。”

　　　　天汇长老脸色微变，上官清凌受伤，怎么他方才丝毫没看出来，于她的灵力波动中也丝毫感觉不到？他细细查看了上官清凌脸色，又伸手搭了搭她脉，一脸不明：“伤到哪里了？”

　　　　上官清凌摇摇头：“弟子并没觉得有什么伤痛，运气出招也没什么阻碍。”她说到这里，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道：“就是方才突然觉得……觉得心里很是烦躁，很想……很想……”

　　　　“很想什么？”

　　　　上官清凌自觉有些不好意思，掩嘴笑道：“想狠狠打那两个家伙一顿出气。”

　　　　天汇长老难得没有笑，他侧头认真想了想，道：“你是不是将圣水令带在身上？”

　　　　上官清凌这才想起来，点头道：“是。”她伸手入怀，摸出一直随身不离的圣水令。那温润清致的玉石在黑夜中放着淡淡的微光，很是轻柔暖顺。

　　　　天汇长老接过圣水令看了看，抬起头望着上官清凌，缓缓道：“水灵玉拥有至善的力量。”上官清凌轻轻点点头：“弟子看见圣水令的背后刻着‘上善若水’四个字。”

　　　　天汇长老微笑道：“崔氏兄弟二人已遁入魔道，但他们身上的灵性之源，却还是水性灵力。这灵力遇到水灵玉，恰恰被水灵玉的至善力量净化，还灌注到了你身上。”

　　　　秦轩皓忽然想起方才从上官清凌身上过渡给他自己的强大灵力，上官清凌修为尚浅，这样强大、带有魔性的灵力于她毕竟还有些难以承受，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会那个样子。

　　　　“他们吞噬元神，灵力已经十分强大，若不是这水灵玉，你这条小命早就不在了。”天汇长老拍拍上官清凌，将圣水令递给她：“这水灵玉于你修炼大有好处，你就带在身边吧。”

　　　　秦轩皓想起方才那个震耳欲聋的惊雷，心里犹自很是后怕，悄悄递了个眼色给上官清凌，叫她赶紧收下。

　　　　天汇长老微微一笑，又道：“你们都回去休息吧，这六阳结界也该撤掉了，明日就会见到太阳了。”他负手转身，缓缓踱步而去，却又长叹一声，边走边道：“想不到我天汇宫的弟子，最终会沦落到这等地步。”

　　　　“师父！”上官清凌忽然抢上两步，在天汇长老背后道：“你说水灵玉拥有至善的力量，难道……难道现在不能用水灵玉来净化他们体内的魔性吗？你不是说……他们身上灵性之源，还是水性灵力吗？”

　　　　天汇长老忽然停下了脚步，头上两根小辫也终于不再晃晃悠悠。“丫头，心魔已生，心性已变，水灵玉能净化他们的灵性，却不能驱除他们的心魔。”

　　　　上官清凌顿时语塞，眼看着天汇长老的身影在黑暗中渐渐远去。她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圣水令，这水灵玉淡淡的灵光映着四个字：“上善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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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今生种种　第二十二章　彰魇染素尘

　　　　崔氏兄弟的眼神一直让上官清凌如芒在背，她实在难以静下心来修炼。六阳结界已经撤掉，窗外有月光倾洒进来，树影舞曳，摇碎一地的清华。长夜静静的，只有山风微拂，时而拉起草叶窸窣之声，伴着些睡意沉沉的虫鸣。

　　　　上官清凌起身推开门，向山崖上走去。清辉华碎，曳曳成姿，昨夜那一场恶斗早已找不到丝毫痕迹，那样惊涛骇澜的血腥，全都被风吹散。

　　　　远远地只见山崖上伫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一身黑袍微微被山风拂动，那纯粹深邃的黑，几乎要让他整个人都溶入这黑夜之中。

　　　　上官清凌不知天元掌门也在这里，转身想走。忽然天元掌门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无尘。”

　　　　上官清凌停下脚步，回身道：“弟子参见掌门师尊。弟子不知师尊在此，多有打扰了。”

　　　　“无妨。”天元掌门并不回身，淡淡道：“你过来。”

　　　　上官清凌依言上前，天元掌门只是负手望着天幕中点缀的玉盘，却不言语。上官清凌顿时有些紧张，下意识地也抬起头去看明月。这光辉那样清冷，就像昨夜崔氏兄弟的眼神。可他们的眼神里却没有这一分洁澈。上官清凌叹了口气，低声道：“掌门师尊，崔师兄他们……”

　　　　天元掌门收回了远远的目光，垂首看了看脚下地面，道：“今日已经废除修行，打入轮回。”

　　　　上官清凌不知该如何接口，顿时又开始不知所措。天元掌门叫她过来，却不说一句话，他到底想做什么？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天元掌门忽道：“无尘，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上官清凌愣了一下，随即认真想了想，道：“师尊，灵山派收弟子的规矩，不是向来是‘三不进’吗？如果他们有从恶之心，当初又为什么能够得以收入灵山派？”

　　　　天元掌门沉默了片刻，山风扬起他的黑发，被这冷月清辉一映，他的身影竟无端端地显得有些孤寂。“无尘，人心是会变的。”他只是淡淡地道，脸上不见任何表情，就像随便一拂袖那样简单。“一切的来源都是人的欲望，任何人都有欲望，你我也一样，”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上官清凌，“不过有的人选择克制自己的欲望，有的人无时不刻不在为了欲望而努力，可是仍然有的人，这两者都做不到。于是他们选择了一条……一条剑走偏锋的路。”他望着沉沉夜幕长叹一声，又道：“灵山派挑选弟子，历代遵循三不进的规矩，可是几乎每一代都有弟子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自绝生路。”

　　　　上官清凌沉默了，她越来越发觉，这条修仙的道路与她起先想象的大相径庭，甚至是南辕北辙，让她开始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无尘，回去好好修炼吧。当年你……你那薛清婉薛师姐，可是你师父最得意的弟子，如今你师父可都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天元掌门看着上官清凌的眼神，满是欣慰和期待，似乎她悟性奇高，她进步神速，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但却又有一些格外的期盼。

　　　　又是薛清婉。上官清凌秀眉微蹙，不假思索便道：“师尊，难道师父关照我，都是因为我像那个薛师姐？果真如此，无尘只愿证明给师父和师尊看，无尘不是那薛师姐，可是她能做到的，无尘却一样能做到，还会比她做得更好。”

　　　　天元掌门微微有些吃惊，看了她一眼，她的脸上满是倔强不肯认输。天元掌门忍不住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他本想说“当年的清婉也是你这般倔强”，话到嘴边却又硬忍了回去。

　　　　夜已渐深，上官清凌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她也不知自己在纠缠什么，脑海里分明什么都没有想，却又好像充斥着无数纷乱的念头，她抓不到一个头绪，却又平静不下来。辗转良久却睡意全无，她索性放弃了，起身点起烛火，打坐静思。

　　　　她静心运气有一炷香的功夫，脑海中终于渐渐清平了一些，虽然还是有些纷乱无章，但那种此起彼伏的心绪波动得以渐渐平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