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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唐-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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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号称五姓族中第一快剑,这名声可不是虚的。五姓高手,就算李泽底,心里对他怕也不免怀有几分忌惮。这时他一剑刺出,从空中扑击,直向那瘦马客击去。 
    他有意卖弄,这一剑,端的快如电光石火,而风姿隽逸。 
    旁人不知,他这一招剑式,名字就叫作:娉婷! 
    李浅墨一扫眼间,已见得崔缇一剑娉婷如画,清韧袅娜。 
    他当时不由怔了下,场中之人,唯有他知道崔缇的这段故事,一时不由感慨丛生:这姓崔的小子,用情不可谓不深,却用心何其太忍。 
    李浅墨自己也是精修剑术之辈,知道一剑之创,其间所凝结之心血,必然不是假的。 
    他身受两大高手合围,受此感应,猛然发觉自己,竟多出了“姽婳”之意,那却还是那日异色门中,与东施等对战时,从壁间图画中,悟出来的剑法。 
    他的心中,不由猛地念起了耿鹿儿。 
    ……鹿儿,你的伤势可好了吗? 
    他突然后悔这几日忙忙乱乱,兼后害羞,又因为被异色门所拒,竟没有闯进去探望探望耿鹿儿的伤势。 
    可一念之下,他心头却又一惊:自己此时心头浮起的,竟不止仅有耿鹿儿,却还有吴盐、那个异色门主,还有柘柘……甚或,还有珀奴…… 
    难道,这《姽婳书》中,竟还另藏的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一念及此,他剑势中的姽婳剑意越来越浓,那剑势世所罕见,所以围攻他的两大高手不由都是一奇。心道,这交手的小子,一出手似是羽门的路数,怎么突然间会杂有这种绮旎深艳的剑式? 
    李浅墨心中却疑惧不止,只觉得那《姽婳书》,自己私下里确实曾细细参习,但断料不到,一旦施为,心中却越来越深地念起那异色门主的影子来。 
    这时他抬头一望,却见崔缇也正一脸惊诧地望着自己。然后,两人亏得有面具罩着,否则只怕会见到各自脸上都是一红。 
    他们两人心头各泛起少年心事。手下虽未放慢,却未料得,忽有沉沉锐锐的声音传来。及至发觉,那锐声已近在耳前。 
    李浅墨暗道了一声:不好! 
    那声音,分明是来自薛矮马的大羽箭与破阵弓! 

    薛矮马分明埋伏在暗处。 
    以他的功力,索尖儿布下的暗哨如何发现得了他。 
    只见他得机出手,一片箭羽就呼啸而至,那沉沉的就是弓弦之鸣,那锐响的就是大羽箭发出的鸣镝之声。 
    那一片箭雨,却是直罩向李世民所在的神策军而来。 
    薛矮马弓箭之力,发箭之快,李浅墨曾经两度见过。如今,他的腿上还留着三日前的对决之伤,累得他此时跳跃不便。 
    这时一闻弦声,已觉不好。 
    神策军中人这时虽团团把天子护住,但未料到会有这等强弓硬弩的偷袭,转眼之间,就已有数人中箭。 
    一人中箭之后,猛然跃起,一跳就跳到了天子的马上,合身一压,就把天子压住,全压在自己身下面。其余之人,各逞刀兵,舞起一片刀光,拼力护住所有缝隙。 
    未料到李世民虎吼一声,竟硬生生从压着自己的护卫身下挣脱开来,伸后一摘,已摘下了马鞍侧的雕弓,张弓搭箭,一箭就向那大羽箭来处射去。 
    当今天子可是马上皇帝,自己也是弓马健者。 
    他猛然发威,引弓还击,虽声势远无那大羽箭来势之盛,李浅墨也不由看得心中一震:这个天下属他,果非无因! 
    却听不远处树丛中传来一声薛矮马的大笑:“天可汗倒还不愧为天可汗!” 
    李浅墨与崔缇都心急救驾,无奈都被身边敌手死死缠住。虽各自耸身跃起,却不得不面对临身的白刃。 
    转眼间,薛矮马的第二轮箭雨已经袭来。 
    好在,神策军训练有素,这时队形不乱,已护着天子在慢慢后撤。 
    李浅墨叱声叫道:“你们撤,我断后!” 
    没想到崔缇喊出的竟是同样一句:“你们撤,我断后!” 
    只见李世民在一众神策军侍卫的护持下,已慢慢后撤。 
    李浅墨与崔缇也终于抢得机会,抢在断后的方位。 
    对面,刑天盟中,瘦马客、骆驼客、与健骡客三大高手联手对他们发动攻击。 
    两个少年高手联手反击,可他们要面对的不只是面前的刑天盟三大高手,还有那突袭而至的第三轮大羽箭。 
    两个人一时个个紧咬牙根,知道今日之势,如不顶住,那只怕就会酿就天下乱局。 
    好在崔缇快剑,名不虚传,李浅墨一把吟者剑,也磨砺日久,双剑联手,足挡得住对方一时。 
    可李浅墨眼角,忽闪过了一轮他永生难忘的刀光! 
    ——他的心底,不由也忽生绝望。 

    大食王子、阿卜! 
    ——那是阿卜的新月斩。难道,这个大食王子,竟也加盟了刑天盟?李浅墨与他对战过,知道,以他这样的蕴势一击,除非许灞生还,护卫天子身边,凭那些神策军中侍卫,是断断抵敌不住的。 
    他猛然面临选择:是舍身忘死,不顾眼前的白刃近身,也要救他叔叔一命?还是不得不放手? 
    可就算救得了这一刀,救下后,自己不死也必重伤,却又于事何补? 
    但他是答应了覃千河的。 
    ——君子重诺、自当舍身以赴! 
    就在他要轻生一护时,却见校场边沿,猛地一片水光泛起。 
    他眼角余光惊绝地发现,是幻少师!他双掌按碎了手中的水晶更漏,一大片水光漫天而起,然后只见木姊与魍儿娉婷而起,两个飞身击刺,在大羽箭的箭雨间劈出了一条路。 
    然后,就见幻少师竟在那片漫天的水影里抽出一把刀来。 
    ——水中刀! 
    他执着这把水中刀,身形如雾如电,顺着木姊与魍儿劈开的路,一刀就向新月斩已临天子头颅不到尺许处的大食王子后背劈去! 
    不可能! 
    李浅墨直觉得不可能。他从没想到幻少师还有这等将幻术与刀术融合得天衣无缝的好功夫。 
    那他为何此前哪怕生当艰险,也未曾一用? 
    却听得阿卜一声惨呼,身上的白袍后背上,衣衫尽裂,鲜血飞迸。 
    这一招,他也未曾料到。 
    在幻少师的迭番示弱之下,他已一向小视这个粟特王子,再没料到他会在关键时对自己发动了致命的一击。 
    眼看着阿卜被幻少师一招重创,勉强提着身形倒退,在空中腾挪三数丈后,终于不支倒地,或恐一招即已毙命。李浅墨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世上,果然无处不诈! 
    却听幻少师此时清声道:“天可汗御下西粟特永世不二之臣毕国贱藩入质藩王子毕栗前来护驾!” 



【四十四、优伶死】


    却听得一声惊呼传来。哪怕在紧急中,李浅墨还是认得出,那声音是珀奴的。
    ——她怎么会在这儿?又是谁带她过来的?
    但他此刻已无暇细想。刑天盟沉重的攻势就在眼前。薛矮马的大羽箭密雨般的射来。他与崔缇双剑联手,还要直面瘦马客、骆驼客与健骡客三者的绝杀。
    骆驼客的流星铛指天打地,上至人头,下至马脚,都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内;那个高丽刺客的两把长短刀尖锐得像他脸上细窄的眼,快捷得目不容瞬;而瘦马客一骑驰突,挥刺纵横,实在难封难挡。
    当此战局,他却感觉到崔缇的剑势猛然一滞。
    然后,那剑势突然狂怒起来。
    崔缇当然会感觉到愤怒,今日,他本就是想在天子面前大大地露上一手。可居然,到手的果子被别人给摘了。一时,他不由恨极了幻少师。
    李浅墨在激战中无意间瞥见了崔缇望向幻少师的眼,心下不由一凛:这两人如果对上,那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两个人都是具有超强隐忍之力的人,看似平和淡定,一旦结怨,怕是不死不休的。
    却见幻少师以一柄水中刀伏击阿卜得手之后,身在空中,朗声叫道:“天可汗御下西粟特永世不二之臣,毕国贱藩入质王子毕栗前来护驾!”
    他手中那把水中刀突然间片片破碎成冰屑,那冰屑直朝瘦马客、骆驼客与健骡客罩去。每片冰屑上都映着场中的灯烛爝火之光,每一片冰屑上都闪现出不同的色彩,仿佛夜的爝火下猛然盛开了一场幻梦,那真可谓是奇丽万端。
    ——如果被这样的冰屑击中,中者怕不要死在这样的冰彩里?
    这一势攻击,估计会让当今天子入眼难忘。

    崔缇一见,也陡然发动。
    他不能一误再误,失去在天子面前的表现机会。
    眼见得崔缇的快剑如风,一式式翻风搅雪地就向对面三个敌人攻去,在那幻彩万端的冰屑里刮起了一阵快风。
    真所谓风雪争锋——二士争功!
    不知怎么,李浅墨念及这两人都是在李世民面前邀功献宠,心中陡然就觉得乏味。他手中吟者剑光芒一敛,一式“息交绝游”,短短的吟者剑猛然收束了所有的攻式,剑意全转为自守与旁观。
    也亏得他陡生此念,否则,以幻少师水中刀的出其不意,加上李浅墨与崔缇的同时抢攻,那刑天盟三客骤遇之下,只怕再难以全身而退。
    他们已知今晚事败,呼哨一声,竟齐齐掉头狂奔,逃逸而去。为他们掩护的,是适时而至的薛矮马的大羽箭。神策军中护卫还要全力卫护天子,一时也不敢追杀。却见崔缇猛然弹身而起。
    
    薛矮马的破阵弓与大羽箭,镝长势劲,场中无人敢将之轻视。
    可崔缇为求表现,竟不顾“穷寇莫追”之理,拔身疾追,不惜肩中一箭,还是出剑伤了骆驼客的腰肋。
    那骆驼客仰天痛叫了一声,返手一按,就按向了崔缇肩头的大羽箭上。
    那大羽箭受力之下,这时直在崔缇肩头贯穿而过。
    崔缇痛得深吸了一口气,二度出剑,刺伤了那骆驼客的坐骑,才终于势尽落地。
    李浅墨在旁边看着,只觉崔缇这一剑凌厉固然凌厉,但他不惜身中一箭也要令敌手挂彩,那一箭分明是中给身后那个位尊九五的天子看的。
    他心中一时忍不住陡生寥落之感。
    ——大野龙蛇今何在?
    那些不知曲意媚上、婉转求荣的大野龙蛇们,而今何在。
    他目光望向耿直、索尖儿与方玉宇那一边的战局。却见那骑驴客在长索短匕的保护下,也已放蹄逃逸。

    和光校场上此时已乱作一团。马球赛居然赛出了这等结果,这是谁都始料不及的。最让众人大吃一惊的是:神策军中居然混杂的有当今天子!这消息几乎令在场所有人等目瞪口呆。
    却见崔缇虽肩中一箭,转过身来后,依旧行若无事,纳头就是一拜,冲着头戴着面具的李世民跪了下去,口中恭声道:“臣等护驾不力,望陛下降责。”
    他这里才一跪下,却见幻少师也从空中落地,在空中就自屈膝,一跪,就跪在了李世民的马前。
    紧跟着,满场之人,只见人人翻鞍落马,跪倒在地。
    李浅墨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却见索尖儿冲着自己一笑,也自跪了下来。他笑得有些戏谑,有些诡诈,还夹了一下眼。
    接着,是方玉宇,还有耿直。
    哪怕李浅墨看得到他们三人跪地时脸上表情不同的笑,但那、毕竟也是跪了。
    李浅墨叹了口气,心中不由又一次怀想起西州募那日,群雄跪接圣旨时的情形。
    
    一时和光场中,乌鸦鸦地,跪倒了一地。
    李浅墨独自挺身立在这些跪倒的人群中间,只觉得膝头梗梗,忍不住地感到了一阵孤独。
    在他身后,仿佛一个巨大的时代已经落幕;而在他眼前,另一个更加辉煌的时代正在开启。那么多跪倒的人肩起了一个巨大时代的幕启。在这样的幕启幕落之间,他孑然独立,全无所依。
    和光校场的私赛本就是为了逃避长安城那样森严的轨则而远避于城外的,可这时,和光校场也已被并入了那个不断涨大的长安之中……当真天子之威,无远弗届。
    直至此时,李浅墨才明白,什么叫做天下再无可“立”足之地:关键就在于一个“立”字——可跪之处正多,但可立足之处已越来越少。也许,这正是盛世开端的征兆吧?要直到所有人跪都无可跪之地时,人人被逼直立而起,那就是铁血的乱世了。
    那也是故老所言的“宁为太平犬,勿为乱离人”。
    ——可李浅墨突然怀念起那个乱世。

    李世民双手一摊,缓缓上举,口中笑道:“卿等平身。”
    李浅墨静静地望着他的这个叔叔,望着他雍容自若的姿态,心中头一次感受到这个叔叔所带来的巨大的压力。
    众人依旧没有起身,依旧跪在那里,山呼万岁。
    那场面确乎有一种陶醉的力量,连李浅墨都在那山呼声中感受到了那份力量。可这时,忽听得数骑驰突而来,那马蹄声快如擂鼓似的,震得人心头大惊:难道今晚的刺杀还没有完?
    却见李世民身边的神策军中将士先是一惊,然后个个神容镇定起来。
    不一时,只见覃千河率领数骑飞奔而至。他一见到李世民,立时翻身下马,躬身一礼,口中叫道:“臣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李世民微微一笑:“你到底还是来了。你早料到了,是吧?连我偷偷出宫,也被你料着了。”
    覃千河只有含笑而已。
    这时只听他禀道:“万幸陛下圣体安泰!臣等窃闻陛下出宫,或恐近来扰乱滋事的一干逆贼于圣上不利,已布下骁骑埋伏于周边撤退之路。此时他们不防之下,必受重创。”
    说着,他扭过头一望,喃喃道:“这时消息,该也快传过来了。”
    他方说罢,只见东边不远处,陡然升起了几支旗花令箭。
    覃千河微微一笑:“刑天盟果然中伏。”
    李世民抬眼望向旗花令箭升起处,微微颔首,他目光中忧伤颇重,似是怀想起了许灞。
    不一时,却听得那边有号角声响起,那声音暗含节奏,覃千河含笑回禀道:“杀敌二人,剩下的怕是带伤突围了。”
    李世民一点头:“区区刑天盟,不足为虑。”然后,他随口问道,“我命你去东宫办的事可已办妥?”
    不知怎么,覃千河偷眼望了望李浅墨,迟疑了下,才终于回道:“圣上勿虑,那个佞幸小儿称心已遭扑杀。”
    李世民就缓缓点了点头。

    李浅墨先还像没有听清。
    然后,他才觉得心头猛地一震,忍不住拿眼望向覃千河。
    可覃千河避开他的眼,并不与他对视。
    李浅墨心中还在惶惑着:怎么,他说称心已遭扑杀?
    可他一时还无法相信,那么活跳跳的一个生命,真的会在这轻飘飘的一句回禀间,就已消逝。
    ——而自己,刚刚全力救助的那个人,只语片言间,就了结了另一个性命?
    他这里正自懵懵懂懂地怔着,眼角却飘过了珀奴的影子。
    不用看到脸,只看到那一身鲜艳艳的衣裳,李浅墨就知那人正是珀奴了。只见她扑入场中,却不是扑向李浅墨,而是扑到了倒地将绝的阿卜身边。她跪下身子来,把阿卜的头抱在了自己的怀里,一张小脸上,泪珠儿滚滚而下。
    李浅墨怔怔地望着她,不知她是怎么了。
    却见幻少师突然立起,朗声回禀道:“回圣上,那个欲图行刺圣驾之人微臣却认得,他是来自西方的大食王子阿卜。”
    幻少师苦心积虑,等的就是今天,如今终于说到正题了,他当然不会放过让李唐天子憎恶大食人的机会。
    接着,却见幻少师已行向阿卜身边。
    却见珀奴抬起了一张珠泪纵横的小脸,望向幻少师道:“原来,其实你杀得了他。”
    幻少师并不回答。
    李浅墨却猛然明白,珀奴那泪,其实怕是有一大半是为了她心目中的幻少师流的。当日,她与幻少师第一次接触,就是在魉魉为救幻少师,不惜身死之际,而珀奴为了救幻少师于阿卜刀下,一扑扑倒了幻少师,不惜代他以身挡刃。可这时,却居然发现,她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这个幻少师,其实是有实力与阿卜对搏的——所以她心中的幻象才猛然崩塌了吧?
    只听珀奴喃喃道:“那魉魉,魉魉姐……”
    她一双哭红的泪眼望向幻少师。在她这样的注视下,连一向平静的幻少师似乎都感觉到了一丝惶愧。只听他低声道:“你让开……魉魉,她是知道的。”
    他终究还是开口解释了。
    可珀奴是个自有其心思、也极认死理的小女孩儿,她并不让开,只是不可置信地望着幻少师,喃喃道:“我不让。我不让你杀他,你杀的人太多了。你这么杀人,比他要杀我和杀你时可怕一百倍。”
    李浅墨只看到幻少师脸上的青筋在突突地跳。
    ——当然,珀奴阻止不了他。
    大食人与粟特人已结下累世大仇。却见幻少师脸上青筋跳了一会儿,突然抬起了一只手。
    哪怕他只伸出一根手指,只怕小小的珀奴也挡不住他的。
    可珀奴并不退让。
    李浅墨却再看不下去,他仰天一叫,身子猛地弹起,吟者剑再度出击,一剑,即已逼退了幻少师。他立身在了抱着阿卜的珀奴身边,低头问道:“谁带你来的?”
    珀奴的精神分明已非常混乱,她含混地道:“枇杷姐……”
    李浅墨突然冲耿直与方玉宇一礼,请托道:“麻烦二位带他们走。”
    他一语未完,人已挟剑而起,先是一剑再逼远了幻少师,然后,整个人,忽连人带剑,直向神策军环卫的李世民跃去,口中喝道:“你为何一定要杀他!”

    他这下连人带剑,于众目睽睽中,直迫当今天子,却也让在场之人无不大惊。
    人人都只见到他刚才一剑凌厉,于天子遇险之时全力救护,再没想到他此时会突然变卦,剑凌人君。
    连神策军中护卫都不曾料到。他们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就已被李浅墨欺近李世民马前。
    李世民跨下之马都被这突然来袭惊着了,长嘶一声,人立欲起。可李世民坐在马上却稳稳的。他本就是弓马健者,这时双腿一夹,手控马缰,迫得那马重又老老实实地站稳。只见他直视着逼到自己面前相隔不足半尺的李浅墨,镇定地道:“我大好河山,嫡亲子嗣,岂可败在他一个狐媚狡僮手里。”
    李浅墨一时只觉得怒火填胸,说不出话来,忽龄牙一笑道:“原来你并不像你自己以为的那么大度。”
    李世民冷冷道:“你也并不太像李建成的儿子,只不过一样的不懂事罢了。”
    李浅墨怔怔地望着他,这一刻,他本有机会出手,可他像不知该如何对这个叔叔出手。忽听他大喝一声,身子倒退。于倒退中,一剑长击覃千河,怒喝道:“可你,答应过我的。”
    只见他怒火难息,一出手,就不是一剑,而是一剑剑如长江大河般向覃千河卷去。口中怒道:“你号称观尽千剑,独振一刃,这一剑,你可曾看过?”却听他又哈哈大笑起来道,“杀一个全无还手之力的人,很过瘾是吧?”
    覃千河眼见李浅墨一剑袭来,只有出剑自保。
    他曾与李浅墨动过手,但今日,李浅墨盛怒之下,招招挟怒而出。覃千河虽号称观尽千剑,独振一刃,却一时也只有招架之功。何况,他虽然君命难违,当初答应过李浅墨,多少有些心中抱愧。剑由心生,他一时剑势不由就显得略弱。
    李浅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些什么?与称心报仇?那称心的死是刺痛了他,可报仇,似也不必。他只是痛惜称心,如同痛惜当初无意间裹入东宫的自己的娘亲、云韶,痛惜那条自己亲眼见过的活生生的生命就这么去了。
    他本不擅言辞,这时心中激烈,只有托诸一剑。
    出道以来,他经历大小十数战,怕还没有一战如这般酣畅淋漓过。只见他剑势中,所有的愤懑、不甘、无奈与沉郁一齐发作出来。
    覃千河的境况却不免一时有些惨淡。和光场中,此时不下数百人,但看到如此好手对战,一方是当今天子护卫中排名第一的“千河剑”,一边却是羽门高弟的吟者剑,只见到场中雪光如沸,冰锋纵横,人人看得都喘不过气来。
    耿直与方玉宇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彼此叹了口气,自带着珀奴和待毙的阿卜先走了。留下李浅墨挟愤出剑,一剑剑,直朝覃千河劈刺而去。
    旁观的崔缇与幻少师看得一时都不由有些面色发白,直待数十剑痛击之后,李浅墨忽腾身而起,空中一刺,刺罢叫道:“杀了你又如何?长安长安,如此长安。老子不陪你们玩了!”
    说完,他一个跟头,倒翻而去,留下汗流浃背的覃千河在那里发呆。

    汲镂王府里,珠帘暗卷,罗帏低垂。
    这是王子婳的卧室,布置得自然温柔绮旎。一盏宫灯下面,王子婳弄着宫灯的流苏,口里冲卜老姬笑道:“不知道十九弟回来了没有。他去和光校场打球,还专为此结交了一批五陵少年,只为天子性耽于此……没想我五姓族人,最后竟有人要冀图这个晋身了。”
    卜老姬正在替她卸妆,也没有回答。
    这种话本不需要回答的。却听得罗帏后面,忽传出一个声音道:“你放心,他已经争得大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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