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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阉全传-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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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样,莫想推得动。门公想到:“他是使了定身法儿的,叫番子手来拿他。”走去唤一声,便来了二三十个齐动手,莫想得近他身。众人忙取棍子来打他,反打在自己身上,莫想着他的身。那道士也不恼,只是呵呵大笑。
  正喧闹时,魏良卿出来谢客听见,问道:“甚么人喧闹?”门上禀道:“是个野道人,从清晨在门外闹至此刻,不肯去。”良卿走出来看时,只见那道士:
  穿一领百衲袍,系一条吕公绦。手摇麈尾,渔鼓轻敲。三耳麻鞋登足下,九华巾子把头包。仙风生两袖,随处逍遥。
  魏良卿问道:“你是何处的道人,敢来我府前喧嚷?”道士道:“我是涿州泰山庙来,要见上公的。”良卿道:“你是前日庆寿送疏的,想是没有领得赏。”
  叫管事的:“快些打发他去。”门上道:“前日那两个道士已领去了。”
  良卿道:“既领过赏,又来何干?”道士道:“我来见上公,有话与他谈的。”
  良卿道:“上公连日辛苦,此刻尚未起,有甚话可对我说,也是一样;或是化缘,我也可代你设处。”道士呵呵笑道:“这些儿便叫苦,此后若得多哩!
  你也替他不得。“良卿大怒道:”这野畜生!我对他说好话,他倒胡言起来,扯他出去!“众人道:”若扯得动他,也不到此刻了。“良卿道:”送他到厂里去。“分付过,上轿去了。众人上前拉他不动,又添上些人,也莫想摇得动,依旧喧哗。
  李永贞听见,忙出来看。盘问未了,早惊动了魏监,着人出来问他。小黄门上前问道:“千岁爷问你叫甚么名字?”那道士道:“我叫陈玄朗。”
  小黄门入内回覆,忠贤听了,慌忙出来。那道士一见,便举手道:“上公别来无恙?”忠贤走上前扯住手道:“师爷!我哪一处不差人寻你,何以今日才得相见?”遂携手而入,把门上与家人们都吓呆了。同进来到厅上,忠贤扯把椅子到中间,请他上坐,倒身下拜。玄朗忙来扯起道:“上公请尊重,不可失了体统。”
  忠贤复作揖坐下,把阶下众掌家内侍都吓坏了,都道:“祖爷为何如此尊他?岂不活活折死了他么?”
  少顷茶罢,邀到书房内坐下。忠贤道:“自别老师,一向思念。前往泰山庙进香,特访老师,说老师往青城山去了。后又差人四路寻访不遇。今幸鹤驾降临,不胜雀跃。”玄朗道:“自别上公,二三年后,家师过世。因见尘世茫茫,遂弃家访道,幸遇一释友相伴。这三十年来云游于海角,浪迹在天涯。今日来尘世,欲募善人家。”忠贤笑道:“老师好说,有咱魏忠贤在此,随吾师所欲,立地可办,何用他求。”玄朗道:“非也!我所募者,要有善根,有善心,有善果,还要有善缘,才是个善人家;若有一念之恶,终非善缘。即如上公,泼天富贵,功名盖世,奈威权所逼,负屈含冤者甚众,岂不去善愈远?非我出家人所取!今来一见台颜,以全昔日相与之谊,即此告别。”便起身要走。忠贤忙扯住道:“久别老师,正好从容相叙,少伸鄙怀,以报洪恩,何故恝然便去?”玄朗道:“外有释友等我。”忠贤道:“何不也请来谈谈?”玄朗道:“他是清净之人,未必肯入尘市。”忠贤忙叫小内侍去请。内侍问:“在哪里?”玄朗道:“他在平则门外文丞相祠前打坐,你把这羽扇拿去请他方来。”内侍答应,持扇飞马而来。
  果然祠前有个老僧打坐。内侍忙下马叫道:“老师父!咱是魏祖爷府里差来请你的,有陈师父扇子在此。”那老僧睁眼看了,也不回言,起身背上棕团,持着藤杖就走。内侍上马,紧随入城。他就如熟路一样,竟自先走,那内侍在后,飞马也赶不上。到了府前,门上来问,老僧站在门前,也不回答。少刻到了,下马同他来到书房。忠贤出迎看时,原来就是当年救他上山的那老僧。忠贤请他到上坐,倒身四拜,老僧端立不动。拜毕,老僧将棕团放下,盘膝而坐,吃过茶才开口道:“上公好富贵,好威权,也该急流勇退了。”忠贤道:“托二位老师庇荫,颇称得意,亦常思退归林下,奈朝廷事多,急难得脱。”老僧道:“‘上肩容易下肩难’,只恐担子日重一日,要压杀了。当日老僧有言,叫你得志时切戒杀性,你不听吾言,肆行无忌,枉害忠良,这恶担子有千斤之重,你要脱,也难脱了。”内侍摆上斋来,二人绝粟不食,止吃鲜果,饮酒而已。忠贤道:“前因访陈老师不见,已于宝刹旁建祠以报大恩,拨田侍奉香火。老师曾见否?”玄朗笑道:“虽承上公厚爱,然皆无益之费,贫道已久出尘埃,安得复寻俗事?近日于西山创一净室,颇觉幽静,云游之暇,聊以息肩。”忠贤想到:“他既爱西山,何不就代他起造庙宇报答他?”便道:“老师既有净室,不知可肯携我一观否?”玄朗道:“游亦不难,但恐车驾扰山陵耳!只可潜地一游,如夜间方可。”
  三人酒毕,老僧即于棕团上入定,玄朗与忠贤对榻。玄朗俟夜静登榻,叫忠贤亦盘膝而坐。玄朗道:“上公可凝神默坐,心空万虑,方可同游。”
  忠贤依言,屏念静坐。少顷,不觉真魂与玄朗携手出门,同出城来。至人家尽处,只见路旁一个黄衣童子,领着三个牲口来接。玄朗叫忠贤骑,忠贤看时,却是一只麒麟,一只白鹿,一只黑虎。忠贤惧,不敢骑,玄朗道:“不妨,这是极驯的。”自己骑上麒麟,忠贤骑了鹿,童子骑虎,果然极稳。只见半云半雾,耳中惟闻风声,早上了一座高山。但见:
  万壑争流,千崖竞秀。鸟啼人不见,花落树犹香。雨过天连青璧润,风来松卷翠屏开。山草丛、野兰馨,悬崖峭嶂;薛萝生、奇葩丽,峻岭平畴。白云闲不度,幽鸟倦还鸣。涧边双鹤唳,石上紫芝生。矗矗堆螺排黛色,巍巍拥翠弄晴岚。
  看不尽山中之景。来到悬崖峭壁之下,玄朗下了麒麟,向石壁上拍了三下,只见壁上两扇门开,有两个青衣螺髻女童出迎。玄朗邀忠贤入内,那洞中景致更自不凡。只见:
  珍楼贝阙,雾箔云窗。黄金为屋瓦,白玉作台阶。巍巍万道彩霞飞,霭霭千重红雾绕。千年修竹,双双彩凤为巢;万岁高松,对对青鸾向日。瑶草奇花多艳丽,紫芝白石自苍茫。帘垂玳瑁,金铺翡翠控虾须;柱插珊瑚,瓶注玻璃分海色。垂髻少女面如莲,皓齿青童颜似玉。青鸟每传王母信,玉壶长贮老君丹。
  二人携手到亭上,分宾主坐下。童子献茶,以白玉为盏,黄金为盘,茶味馨香,迥异尘世,到口滑腻甘香,滋心沁齿,如饮醍醐甘露。吃毕起身,各处游玩,果然仙境非凡,心神不觉顿爽。童子来道:“酒已完备,请真人就坐。”
  玄朗邀忠贤过东道小廊,进一重小门,有许多女乐来迎。只见香风习习,仙乐泠泠。两边都是合抱大树,青葱苍翠,老干扶疏,高有千尺。树尽处,一座白石高台,梯级而上,上面一座亭子,乃沉香为梁柱,水昌为瓦。亭上摆着酒席。二人到亭上坐下,玄朗举杯相劝,众女乐八音齐奏。只见那酒器非金玉珍宝,忠贤却不识为何物。饮馔盘盂皆非凡类,忠贤看了,心荡神怡,形神俱化。
  少顷,女乐停止。又见青衣女童抱着一个花鸟走到席前向外,那鸟高叫三声,忽见那大树上奇花满树,如千叶莲花,其大如盘,香气絪緼。 少刻,每花中立一美女,有尺余长,身衣五彩。众女乐复吹弹起来,那树上美女便按节而舞,疾徐迟速,毫发无遗。一折已完,众乐停止。那鸟儿又向树叫了一声,树上的美女皆随花落,都不见了。忠贤道:“师父何处得此异种?”
  玄朗笑道:“哪有甚么异处!花开花谢,天道之常。人世荣华,终须有尽,任你锦帐重围,金铃密护,少不得随风萎谢,酒阑人散,漏尽钟鸣,与花无异。只要培植本根,待春再发,不可自加雕琢耳。”
  二人出席闲玩,只见东首隐隐一座高山。那山上有明处霞光炫耀,有暗处黑雾迷漫。山下银涛叠叠,白浪层层。忠贤问道:“那山是甚么山?何以明处少、暗处多?”玄朗道:“那山叫做竣明山,在东海之东,乃三千造化之根,五行正运之主,远看则有万里,近之即在目前。这山本自光明,只因世人受生以来,为物欲所污,造恶作孽,把本来的灵明蔽了,那贪嗔爱欲秽恶所积,遂把这山的光明遮蔽了。即一人而言,善念少,恶处多;以一世而言,善人少,恶人多,所以山明处少,暗处多。”忠贤道:“怎么那山下之水,有平处又有波浪处?”玄朗道:“此水名为止水,这平的是世人俗世以来,父母妻子泣别之泪,人人不免,故此常平;那波浪处是俗世冤家债主怨气怨血所成,冲山激石,怒气不息,千百年果报不已,故此汹涌。”
  二人正讲论间,忽见空中一只白鹤飞下,向玄朗长唳一声。玄朗道:“清冷真人过此相召,我暂去即回,上公在此少坐片时。”遂携手下台,向北一所茆亭内,十分雅洁,药炉丹灶,件件皆精。玄朗道:“上公在此少待,少刻即来奉送回去。若要游览,随处皆可,只那北首小门内不可轻入。”嘱毕,跨鹤飞空而去。
  忠贤四望,欣羡不已,想着:“我在京数十年,倒不知西山有这样个好去处,倒被这道士得了。我若要他的做别业,却难启齿,我莫若明日传旨,只说皇上要做皇庄,他却就难推托,也难怪我,那时我再另建一所净室与他,又可见我之情。”心中暗暗称妙。独坐一会,还不见玄朗回来,甚是烦闷。
  于是信步闲行,两廊下虽有几重门户,俱处处封锁。
  又走到北首,见一重小门,半开半掩,想道:“他叫我莫进去,必有甚么异处,咱便进去看看何妨。”遂轻轻推开门进来。见四围亦有花木亭树,中间一个大池。上有三间大厅,两边都是廊房。房内都满堆文卷,有关着门的,有开着门的。里面有人写字。忠贤沿着廊走上厅来,见正中摆着公座,两边架上都是堆着新造成的文册,信手取下一本来看,是青纸为壳,面上朱红签,写着《魏忠贤杀害忠良册第十三卷》。忠贤看见,吃了一惊,打开细看,只见上写着某年月日杀某人,细想,果然不差,吓得手颤足摇,连册子都难送上去。正在惊怖间,忽听见厅后有人大声喝道:“甚么生人,敢来扰乱仙府?”忠贤抬头一看,见一个青脸獠牙的恶鬼,手执铁锤,凶勇赶来。
  忠贤吓得往外就跑,不觉失足跌下池去,大叫一声,忽然惊醒看时,仍旧坐在书房床上,吓出一身冷汗来,战栗不已。见桌上残灯未灭,老僧犹在地下打坐,玄朗亦垂头未醒,再听更鼓,已交四鼓,心中惊疑不定,只得睡下。
  昏昏睡去,到天明起来,见老僧与玄朗都不见了。忙着小内侍出来问,门上道:“才出去未久。”内侍回覆,即着他飞马去赶,一路问出彰义门来,见二人缓步在前,小内侍喊道:“二位师父!魏祖爷有请。”二人哪里理他,昂然缓步而走,止隔有数十步远,却再也赶不上。将赶到芒沟桥,小内侍喊声愈急。玄朗回头道:“我们不回去了,有个帖儿你带回去与你爷罢!”向袖中取出个封袋来,放在桥石柱上。内侍赶到取起再看,二人早已不见了。只得将帖儿拿回禀覆。
  忠贤叫人拆开读与他听,上写道:
  掀天声势倚冰山,破却从前好面颜。
  回首阜安山下路,霜华满地菊斑斑。
  忠贤听了,不解其意,唤李永贞来看,也不解。随将夜来之事说了一遍,永贞道:“此无非幻术惑人,有甚应验,不必理他。”众干儿子都来问候,永贞道:“不可外传,且置酒为爷解闷。”众人坐下饮酒。
  忽传进蓟州边报来,忠贤道:“边上那些官儿,不以边防为事,专一虚报军情,冒销钱粮,我要自去查查。”那些掌家们也都想要去抓钱,遂极力撮弄他。
  李永贞等也不敢拂他之意。随即上本,把内事托与李永贞,外事交与崔呈秀,“凡一应本章,等得的,候我回来批发,紧要的飞送军前。”分付已定,择日起马。
  先是客巴巴,后是众干儿,都到私宅饯行。又送许多下程。忠贤带了许多金帛等,以备中途赏犒。至日辞过,带了三千忠勇军出皇城来,浩浩荡荡,好生威武。但见一路上:
  千矛耀日,戈戟凝霜。风飘飘旌旗弄影,彩云中万千条怒蟒蟠身;锦团团幢盖高擎,碧汉中百十队翔鸾振羽。黄旄白钺,微茫浮白,依稀陆地潮生;紫骥黄骝,灿烂成花,仿佛空山云拥。叉刀手、围子手、刽子手,对对锦衣花帽都带杀人心;旗牌官、督阵官、中军官,个个金甲红袍尽挟图财意。帷幄前列一对兵符赐剑,果然似上帝亲临;宝车边摆许多玉节金瓜,何异君王驾出。
  五城兵马司已预督人清道,提督街道的锦衣官早差人打扫,令军士把守各胡同,摆开围子,连苍蝇也飞不过一个去。那两边摆着明盔亮甲的军士,擎着旗旛剑戟,后尽是些开道指挥,或大帽曳缕,或戎装披挂。轿前马上摆着些捧旗牌印剑蟒衣玉带的太监,轿边围绕的是忠勇营的头目。一路上把个魏忠贤围得总看不见。
  才出了城,便有内阁来饯行,其余文武各官俱排班相送,打躬的、跪的、叩头的,足摆有十余里。至于各省督抚,直送过境方回。崔、田众义子并彪、虎等,俱送到五十里外。一路来远省抚按都差官远接,自己在郭外相候。提镇等都是戎装,与司道等俱在交界地方迎接。忠贤分付道:“随从的军士皆是本监自行犒赏,上下一概不用供给。”那些地方官怕亲随等讲是非,虽说不收供给,却都暗地送礼。这些人还争多嫌少,忠贤虽不收下程,却不敢不预备。又恐他一时要用,只等过了这处,那处才脱得干系。到一处,不过阅一阅兵,看看城池,查点钱粮亏空,却又被那些官员奉承得无处生波。那些掌家都捞饱了财物,俱作不起威福来,只增了许多接见各官的仪注。
  一日,行至黄花镇喜峰口,夜不收来报,口外墩台狼烟忽起,恐有兵至,忠贤即着守将出战,他也领着忠勇军士上城观看。等了两日,不见兵到,俱各懈怠。
  到了第三日午后,忽见山坡下尘头飞起,拥出一簇人来,一个个:
  豹皮裁磕额,犁尾缀红缨。
  画鼓咚咚响,旗旛对对迎。
  绒绳牵白犬,健背架苍鹰。
  短箭壶中插,雕弓手内擎。
  钢叉浑似雪,匕首利如银。
  扢挞齐眉棍,阎王叩子绳。
  獐猫浑丧胆,狐兔尽藏形。
  那些人约有二三百个,俱是口外良民,专以打猎为生,官府也不禁他。凡上司要野味,都向他们要。那忠勇军只当是敌人,便一声炮响,杀下关来。众猎户不知何故,一则手无大兵器,二者不敢抗拒官兵,都四散逃走,走得快的逃了性命,走得缓的白送性命。杀死有五六十人,齐上关来献功。忠贤大喜,重加赏赐,具本奏捷。时人有诗曰:
  无端生事害良民,赢得功勋诳帝庭。
  可惜含冤边外骨,年年溅血洒长城。
  忠贤自钦建此奇功,乘兴而返,下令班师回朝。一路所过地方,不知花费多少银钱。这才是:
  高牙大纛向边陲,无数衣冠拜路衢。
  有石燕然谁与勒,空教将士困驰驱。
  大军所至,鸡犬皆殃。忠贤虽禁止部下,背地里何能禁得许多?虽说不用夫马供应,其实部下俱折钱上腰,岂不是生事扰民?才一到京,早有大小文武官员排班迎接,只见:左摆着师济文臣,角带素衣屯紧雾;右列着狰狞武将,锦袍金甲绕层云。跪的跪,伏者伏,浑如乞乳羝羊;揖者揖,躬的躬,好似舒腰猛虎。呈手本纸飞似雪,听班声响震如雷。只疑巡狩驾初回,除却六飞浑不似。
  忠贤进了私宅,一班党羽都来问安,置酒接风。次日回君。
  毕竟不知此后做出甚么样的恩典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封王侯怒逐本兵 谋九锡妄图居摄
  词曰:
  这回因果劝人,为善回头须早。一念生神明鉴照,任他颠倒。富贵何如贫贱乐,惺惺不奈痴愚巧。看满帆千尺挂长江,风威好。位极人臣,功高盖世,也须自保。若一生三公万贯,人间绝少。王氏七侯成败壤,杨家六贵终荒草。叹钟鸣漏尽又鸡啼,天渐晓。
  话说魏忠贤贪心不足,又要假行边出师之功,又思封公封侯。不意圣躬欠安,客巴巴传出信来,叫忠贤亲往问安。见圣躬日渐清癯。只因他平日要蒙蔽圣聪,常引导以声色之欲,使圣上不得躬亲万机,他得遂其荧惑之私。
  不料圣躬日加羸弱,心中也有些着忙,便与李永贞、刘若愚等商议道:“皇上渐渐病重,后边的事不可知怎么处哩?”永贞道:“如今趁大权在手,先将边功再封一公,后边事再一节一节做去,不要忙。”遂传出旨道:“厂臣殚心国事,尽力边疆,除宁国公外,再封一公,着兵部议奏。”
  那大司马霍维华,前因忠贤冒功,逐去袁崇焕,曾将自己的恩荫要让与崇焕;今日又见忠贤冒功不已,怎肯容他?次日在朝房中遇着魏良卿,遂正色说道:“五等之爵,就是开国元勋也没有几人,如今除非是恢复得辽东的,才可列土封公;若只斩将夺旗,收得一城一堡的,也就不可过望了。”谁知早有人报与忠贤,忠贤大怒。适值皇上不豫,忠贤也掩禁不住,只得召太医院官入宫诊脉、定方。各官俱到乾清宫外问安,忠贤也不顾是臣子忧心之时,就对众人大言道:“外边有人道咱无功,不该得恩典,咱今也不要了。”与李永贞等恶言秽语的辱霍司马。举朝之人都受不得,齐来劝解,霍公只当不听见,也不理他。
  到次日,又传出旨来,要把奉圣夫人客氏的儿子加封伯爵。霍司马道:“客氏不过一乳媪耳,他两个兄弟与儿子都已荫为指挥,也就彀了,今日又要封伯!若客氏要伯就伯,忠贤要公,怕不就是公么?此事断乎不可!”遂具本题覆道:“祖训无乳媪封伯之例,且五等之爵,非军功不加。客氏加荫一子为锦衣卫指挥可也。”众司官怕忤了旨,好生忧惧。霍公道:“不妨,此事有我在此,决不累及你们。”催逼具覆本上去。忠贤见了,大怒道:“有这等怪物!”次日就在隆道阁前,说霍司马蔽功违旨,出言大骂,无所不至。
  客氏也着许多小内侍出来乱骂,拿砖土块子乱打他轿子。霍公回来想道:“此事只我有这胆量与他抗衡,本该与他硬做到底才是,只是我身为大臣,岂可受此阉奴之辱!”遂杜门辞印,打点上疏乞休而去。这正是:
  虚名当为繁缨惜,强项岂因权要回。
  解组不将名利恋,任他沙蜮自含猜。
  次日,倪文焕就题个告捷请封的本,矫旨道:“厂臣报国心丹,吞仇志壮,严整戎备,立三捷之奇功;御侮折冲,得十全之神算。绩奏安壤,宜分茆土,宁晋彝鼎,昭然世爵,褒封允当。着于弟侄中封一人为安平伯,世袭其职,岁加禄米一千二百担,锡之铁券,与国同休。”命下,又把个五岁的孩童从孙魏鹏翼,加了少师,封为安平伯,也是玉带麟袍。才受了封券文,田土还未曾给,不到半月,又有那阿谀的上本,报三殿告成。又传旨道:“厂臣毕力经营,矢心赞画,美轮美焕,襄成一代之中兴;肯构肯堂,弘开万年之有道。具瞻顿肃,旷典聿新,着于弟侄中封一人为东安侯,世袭其职。府第、诰券、禄米、赡田俱照例给,各该部遵例行,钦此!”
  一门之内,两公、一侯、一伯,锦衣三十余人,也可以知足了。到圣躬大渐时,正是天日为之愁惨,中外震惊的时候,那等阿谀奉承的吏部尚书周应秋,还上本请封,遂于三殿告成本上批道:“厂臣克成继圣,经营堂构,夙夜匪懈,鼓庶民之子来,精诚默孚;政天心之神助,功昭巨典。庆合彝章,勋业茂隆,重胙宜锡。”又把个六岁的从侄魏良栋,封为东安侯加太子太保。又怕家里的锦衣官还少,凡遗下的札付,俱着他党羽填补。又把侄希孟补了锦衣同知,甥傅之琮、冯继先俱补授都督佥事。今日受封,明日受券,今日贺封伯,明日贺封侯,举朝若狂,终日只为魏家忙乱,反把个皇上搁起不理。
  圣体不安,上自三宫六院,下而三公九卿,无一个不慌,就是客、魏二人却也是慌的。内外慌的是龙驭难留,继统未定;他两人慌的是恩宠难保,新主英明。
  故当弥留之计,乘势要加封。贪心难割,又与那班奸党计议。吴顿夫道:“为今之计,须趁此时先立下些根基来。若机有可图,便成大事;若不可图,必定拥立之功,也还在我。纵新主英明,也必念爹爹拥立之功,也可无碍;若仍是寻常之主,内外已都是我们的心腹,就有几个从龙的,须打做我们一家;若不顺手,便设法驱除了,也还是我们的世界。只是司礼监与东厂,不过是寻常的职衔,内阁又无兼摄之例,公侯伯都是家里人的,须在这公侯之上想个官。待爹爹做了,俟今上崩了驾,趁新主未即位时,爷便可受摄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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