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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糯米)天下-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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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殷士儋也点点头,表示赞同。
  裕王黯然道:“那,锦衣卫、东厂、五城兵马司都不听我调度,我这一进宫,只怕是有去无回了……”
  赵肃又好气又好笑:“王爷且放宽心,您忘了京城还有一员忠心耿耿的虎将呢!”
  裕王来了精神:“喔,此人是谁?”
  “戚继光。”
  裕王又丧气了:“少雍啊,你今日怎么净出些不靠谱的主意,这个戚继光,原先是效忠景王的!”
  “王爷有所不知,戚继光并非依附景王,只是先前严党猖獗,他要想在前线安心作战,便须得孝敬严党,以防小人背后作祟,如今严党倒台,他受牵连罢职,心中却无一点怨忿,只一心想着回去戍边,此人的战略大才,连元翁与张大人二位也是赞赏不已的。”
  裕王半信半疑:“当真?”
  陈以勤道:“这事我倒略有耳闻,太岳与少雍二人,时常上戚继光那里,俨然已是知交,太岳是徐阁老的得意门生,这事想必也是阁老默许的。”
  赵肃:“所言甚是,王爷入宫,我必相随左右,还可调来戚继光的几名亲卫,如今宫里秘而不宣,必然是局势还未定下来,他们不敢太过为难王爷的,戚继光的人都是战场上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别的不说,护王爷周全是没有问题的。”
  陈以勤若有所思,接着他的话说:“少雍,你的意思是,让王爷亲自进宫去打探消息,然后设法传递出来,再让我们在外头接应?”
  “是的。”
  陈以勤皱眉:“有个问题,我是一介文官,如今兵马司和锦衣卫的人都调不动。”
  “那还有我呢!”
  清亮的声音打破一室沉凝,朱翊钧从门槛外面跨了进来,头戴螭龙玉冠,穗子垂过耳际,身着祥云暗纹的白色衣裳,越发显得白面如玉般可爱可亲,只是脸上一本正经,带着平日没有的郑重。
  “儿臣见过父王,见过老师,见过陈师傅,殷师傅。”
  小小身板挺得笔直,朝在座诸人拱手行礼。
  “钧儿莫要胡闹,快快到后院去找你母妃!”裕王轻斥,却不严厉,对这个儿子,他素来爱重,是板不起脸的。
  “我也不小了,当此之时,正该为父王分忧解难,怎可仗着年纪小便躲避起来?”
  裕王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口才完全不足以应付儿子。
  陈以勤笑了起来:“恭喜王爷,世子殿下长大了,只是此事非同小可,世子只怕也帮不上忙的。”
  赵肃也莞尔一笑,方才朱翊钧趁着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朝他吐了吐舌头。
  “方才你们说的话,我在外头都听见了。”朱翊钧一笑就会露出两个酒窝,分外可爱。“老师和父王进宫,我与两位师傅去找戚继光,再和戚继光去找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晓以利害,你们一有消息传出来,我们就马上见机行事。”
  赵肃颔首:“不错,锦衣卫素来忠于皇上,刘守有虽然平庸,但终归不是大逆不道之徒,我们不虞他倒戈向景王,只要防他坐视不管,独善其身,所以才要和戚继光一同前去当说客,有了世子的身份和戚继光的威压,他必然会动摇,届时再请得宫中密旨,此事就十拿九稳了。”
  殷士儋也道:“我思来想去,这兴许是最好的办法了,否则在这里纸上谈兵也是枉然。”
  裕王犹豫不决,朱翊钧走到他身边,仰起头:“父王,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两位母妃和弟弟,等你们回来的。”
  当年还是那么软那么小在自己怀里呜呜大哭的粉团团,曾几何时已经长得这么大了,言行举止有了身为世子的风范,甚至还会在紧要关头挺身而出。
  裕王感动得一塌糊涂,伸手摩挲着他的头顶:“钧儿……”
  父子俩温情脉脉的互动被不解风情的陈以勤打断了:“王爷,事不宜迟,既已决定,便即刻分头行动罢!”
  裕王还想说让我再考虑会,可视线所及,几个人都在等自己下决定,殷殷期盼的目光让他到嘴的话只好硬生生拐了个弯,差点呛住:“咳咳,那,那好吧!”
  “那我先去和戚继光借亲卫。”赵肃匆匆抛下话,转身就走。
  裕王连忙喊住他:“少雍,多借两个啊,宫里危险,太少人顶不住的!”
  赵肃脚下一个踉跄,回过头,哭笑不得:“王爷,人一多,宫门守卫还当我们要去逼宫呢,到时候别说进宫,只怕在第一道门禁的时候就会被拦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刚回来,只来得及赶出这点字数,又要出门,所以明晚还有一更。谢谢herosly11、空雨天林、howareyou2046、不断重复、xanadu559、YaY32、筏子童鞋的地雷,谢谢大家的回帖,每次回帖系统都很卡,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大家的回帖我都很仔细的看了,晚上不卡的时候再来回复!

  第 61 章

  戚继光是个很聪明的人。
  他的聪明不仅表现在战场上对敌,还在于懂得官场上那些弯弯道道,并且愿意服从游戏规则。
  一般来说,打仗打得好的武将,却在官场上很难吃得开,就连胡宗宪这种文官出身,却掌兵事的大吏,难免也有功高自傲的毛病,更何况是那些地位还要再矮上半截的武将,受人看轻不说,随时随地都有成为替罪羔羊的危险。
  可戚继光却混得很好,吃得很开,上下打点,左右周旋,即便现在因为受到严党牵连而赋闲,也仅仅是如此而已,由于他的识相和刻意低调,没有人再来找他的麻烦。
  但在赵肃看来,这并不是他最难得的地方。
  最难得的是,一个人能够在处事圆滑的同时,还保留着内心深处的一点赤子之心。
  正如一个人看遍世间阴暗,却仍愿相信有真情的存在,却仍愿用一腔热血去报效这个朝廷,这个国家。
  五百年后,在赵肃曾经存在的那个年代,纸醉金迷,人人失去了信仰,向金钱看齐,当街头扶人者亦要踌躇,当见义勇为却没有好下场时,许多人早就无法理解这种情怀。
  所以在裕王面临无人可调的困境时,赵肃第一个想起来的,恰恰是这个“狡猾”的戚继光。
  以他们二人这段时间的交情,他完全可以肯定戚继光,确实是个圆滑世故,却可以托付大事的人,而且就立场来说,没有人比戚继光更合适了。
  一则戚继光身无官职,他虽然在东南立下大功,但在遍地都是功勋世家,高门大阀的京城,根本不引人注目,人人都认为他身上已经被打上了严党的烙印,此生再无起复之日,就连景王也不将他放在眼里,至今只派人去送过一回礼,便把他冷落在一旁。——很多人都忽略了,戚继光不能带兵入京,可他身边却有二十来名亲卫,这些人的战斗力要比禁卫军高上一大截,关键时刻是可以救命的,而他带兵多年,军队中的影响也不小。
  二则戚继光自己也很明白,放眼朝中,能明白军事重要性,理解他的人不多,自己想要有出头之日,也得依靠朝中官员的支持,而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裕王徐阶一派的,如张居正,又如赵肃。
  两相合计,无论是为了大局,还是为了自己的将来,他自然都是要支持裕王的。
  因此借调亲卫的事情极其顺利,两个时辰之后,裕王与赵肃带着贺子重和戚继光精心挑选的四名亲卫,装扮成王府侍卫入宫。
  今年的冬天份外的冷,几层棉衣裹上,依旧让人打从牙齿里发颤。
  偏偏今夜又下起大雨,滂沱雨声几乎将天地之间一切声音都盖住了,许多人家早早地关紧门户,连打更巡视的都不出来了。
  此刻宫门早已落锁,今夜午门处负责巡视守卫的是梁文和宋源二人,原先还有数人一起值班,但雨势太大,天气很冷,守卫也跟着松懈下来,其他人都偷溜了,余下这两人打赌输了,只好窝在旁边的值班房里留守,一边烤火一边聊天。
  “老弟,咱们也太倒霉了,怎么偏偏是这种鬼天气值勤,别人都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别提多惬意了,哎,兄弟我也想起家里那婆娘了!”
  梁文哈哈一笑:“你都成亲十年了还有啥可想的,莫不是想哪个销金窟里的小娘皮吧?”
  “你当个个和你一样呢,老子又不逛那些玩意儿,诶,你说最近那些阉货在宫门四处游走,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头只让我们要把紧宫门……”
  “真有什么事能和你我说?管它呢!反正这风大雨急的大半夜,肯定是没人过来了,一会咱们眯会儿眼,天就亮了……”
  他的声音顿住,站起来往外张望。
  宋源不明所以:“怎么了?”
  梁文迟疑:“外头是不是有马车,我好像听到马蹄声了吧?”
  宋源白了他一眼:“哪来的马蹄声,别是你饿得狠了想吃马肉了吧?”
  “不是,真有马蹄声!”梁文说着,一边想外走,不一会儿便听见他的声音:“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宋源一听不对,赶忙出去查看。
  这才瞧见外头真停了一辆马车,车头马夫穿着蓑衣,根本看不清面目,声音却穿透雨声稳稳传过来:“我们家王爷要进宫,尔等还不快开门!”
  “王爷?哪位王爷!”梁文满腹狐疑,他们是御马间所属四卫营的人,这些人最初起源于太祖皇帝亲设的亲军十二卫之一,到了正统年间的土木堡之变,精英死伤殆尽,现在的这些纪律和战斗力早就大不如前,可脾气却依旧飞扬跋扈,等闲人物也不会放在眼里。
  那车夫道:“京城里还有哪位王爷,自然是当今皇上长子,裕王爷。”
  他话刚说完,便见车帘子掀了起来,露出一张男人的脸。
  “确是本王,还不快开门!”
  梁文和宋源齐齐一愣,弄不清为什么大半夜的裕王会突然跑到这里来,而他们也没接到旨意,可礼数还是不能少的,梁文行了个礼,道:“王爷何故深夜至今,卑职并无接到上头的旨意……”
  “本王忽梦父皇身体不适,心中惶恐忧虑,等不及旨意,便想连夜入宫探望,如见他老人家安然无恙,自然便回去了。”
  两人目瞪口呆,这是什么道理?做梦梦见自己父亲生病,就要大半夜闯进宫,那要是明天有人梦见什么别的,这紫禁城还有没有规矩了?
  可想归想,他们依旧得陪笑道:“王爷,这深更半夜的,没有皇上的旨意,谁都没法入宫,卑职职责在身,不得不拦阻……”
  裕王冷下脸:“怎么,孝道天伦,本王忧心父皇安危乃天经地义,事急从权,有什么罪责本王一力担当下来便是!”
  赵肃在马车内压根就不用露面,听见裕王的话,不由唇角微弯,心道别看这位爷平日里说话不靠谱,可毕竟是天潢贵胄,紧要关头还是能逼出几分气势来的,这不,眼下那两人就被他唬得一愣一愣。
  梁文反应过来,也激起几分火性,他们是皇帝的人,素来很少把旁人放在眼里,甭说这位不掌权不受宠的王爷,就连内阁阁老们,也从没和他们这么说过话。
  “王爷这话说得好不奇怪,宫里有宫里的规矩,现在已经落锁,您想入宫,明儿请早!”
  “你当真不让?”裕王的声音有点古怪。
  “请王爷见谅!”梁文暗自冷笑一声,气势丝毫不弱。
  可还没等他摆完谱,眼前一花,颈上已经架了柄细长的剑。
  宋源见势不妙,转身就想跑,马夫是戚继光亲卫刘大假扮,又岂是他能匹敌的,瞬间也被拦住。
  “王爷这是想干什么,这可是内宫禁地,天子脚下!”梁文大声嚷嚷,可惜声音被雨声冲掉大半,听起来如同蚊呐。
  “没什么,只是想问你们几句话。”赵肃掀开帘子,穿着一身蓑衣跳下车。“这些天,阁老们可曾出宫?”
  梁文梗着脖子还想不回答,刘大用了一分力,剑霎时深了几分,他马上变了脸色:“卑职当值的这几日,没见过阁老出宫。”
  “可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这……卑职不知。”
  赵肃见他那模样就知道没说实话:“你要知道,怎么说,王爷都是皇长子,就算犯了错,那也是因着担忧皇上安危,情有可原,而你们却不同,就算我们在这里杀了你们,改日提起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雨声渐渐小了许多,赵肃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分外幽冷,直让两人生生打了个寒噤。
  宋源苦笑:“请王爷见谅,卑职们只知这几日上头吩咐下来,不要让里头的任何人出来,至于具体出了什么事,上头肯定也不可能和卑职这些人说的……”
  果真是出事了。
  赵肃和裕王对望一眼,裕王忙道:“我父皇呢,我父皇无碍吧!”
  宋源迟疑道:“并无消息传出,里头甚是平静……”
  “那守卫呢,可如往常一般?”
  不能怪赵肃有此一问,实在是因为这几天宫里只许人进,不许人出,许多情况根本无从了解。
  宋源摇头:“听说毓德宫和文渊阁处调集了大批人手守着,其他地方倒是松懈得很。”
  毓德宫是嘉靖帝居处,文渊阁即是内阁。
  “从此地去内阁,可有隐秘少人的近路?”
  “有的,入了午门沿着东边小路一直走,是我们平日换班走的捷径,很少人去。”
  赵肃颔首:“多谢两位实言相告,若是此番皇上平安无事,定然亏待不了你们。”
  宋源梁文二人早已冷汗津津,闻言苦笑:“我们人微言轻,不求有功,但求不被上头怪罪,钥匙就在卑职身上,王爷若要过去,不妨打晕我们,万一追究起来,我们的罪名也可轻些。”
  里头发生什么事情,他们也隐隐有些揣测,只不过这种事情,向来是轮不到他们出风头的,倒不如不省人事,一了百了,倒时候无论哪方赢了,他们至多也就是个抵抗不力或玩忽职守的罪责。
  贺子重看向赵肃,见他微微点头,便伸手打晕二人,又与刘大刘二他们把人拖到角落里。
  也该是天助他们,原本午门戍守的人不该这么少,只是天冷雨大,竟就只剩下梁宋二人。
  几人打开门,趁着夜色,顺着宋源说的那条路匆匆前行。
  裕王小声问:“少雍,我们不是先去看父皇么?”
  “此时陛下那里看守的人必定更多,文渊阁或许尚有钻空子的机会,先去看看。”
  裕王喔了一声,没再说话。
  此刻的他们尚不知道毓德宫那边发生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sdddcfhk童鞋的地雷,谢谢大家的留言和支持!因为这一段情节心里已经有腹案了,我本身很急着要写出来,但是时不与我,所以很无奈,明天估计还会很忙,所以休息一日,我争取后天更多一点,后天这段情节估计就能告一段落了。大家希望包子的戏份多一点,我也希望,2人互动比写这个容易多了,可是包子毕竟还小,正常来说不可能占太多篇幅,不过这次宫变,包子要有大作用了。(包子:因为我渐渐长大了 =皿=)

  第 62 章

  嘉靖帝慢慢地睁开眼睛。
  眼前白茫茫一片,刺得双眼生疼,模糊能看得见一些光影,呼吸之间,仿佛连骨头都觉得刺疼,他张了张嘴,发出一点声音。
  片刻之后,似乎有人凑过来,低下头,轻轻喊他。
  “黄锦……”他好容易憋出两个字,浑身无处用力,好在视觉渐渐恢复,也能瞧见眼前景象了。
  触目所及,寝宫内空荡荡的,床头伺候的滕祥也不见了踪影,只有景王坐在他旁边,伸手就要来扶。
  “你……”怎么会在这里?
  “父皇,儿臣得知您病了,特来侍奉。”景王小心道,他对这个父亲,始终抱着一丝惶恐和害怕,这是多年积威所致。
  “去……把黄锦喊来……”几个字说得嘉靖喘气不已,他嘴唇颤动,眼窝下面青黑色极深,满面病容苍老,鬓间白发毕露,若不是他睡在这里,任谁看到,都只会觉得这是一个将死的老人。
  “父皇,您忘了,黄锦犯了错,已经被您调到别处去了。”
  “那,裕王呢……”
  “三哥偶感风寒,如今正在府中歇息,说是无法进宫探……”
  景王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老父正死死盯着他,虽然目光浑浊,隐隐之中却还有股令人胆寒的威严。“父皇……”
  “徐阶呢,内阁其他人呢,把人都喊来……”
  嘉靖帝虽然时醒时睡,脑海深处,却仍保留着一丝清明,只是这些年来服食的丹药毒素积压在体内,一下子全爆发出来,让这具早就不年轻的身体完全无法承受,骤然衰败下去也是必然的事情。
  景王陪笑:“父皇,您如今身体需要好好调养,太医说了,不宜见外人,伤神伤神,有什么事情您吩咐一声,儿臣会帮您办妥的。”
  嘉靖端详了他半晌,缓缓道:“你这是,要逼宫?”
  景王毕竟还是心理素质不过关,被老父一语道破心事,立时脸色大变:“父皇何出此言,儿臣一片孝心可昭日月!”
  “是么?”嘉靖微微冷笑,“那为何不让朕见臣子?”
  景王支吾:“儿臣也是为了父皇的龙体着想……”
  “你这点心事,还瞒不过朕!”嘉靖帝喘了口气,他开始后悔自己一时生气就把黄锦调开了,看如今情形,滕祥怕是已和这个儿子勾结在一块了。“东厂,上直卫,你拉过去几个了?”
  “儿臣不明白父皇所言何意……”
  景王上前要扶他,却被嘉靖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拍掉,自己反身倒向榻上。
  “朕告诉你,不说别的,锦衣卫的人,你就一个也调不动!”
  他恶狠狠地看着儿子,双眼充血,目眦欲裂。
  景王眼见场面已经无法挽回,索性破罐子破摔,拂袖起身:“父皇要这么想,儿臣也无法子,论出身,论才智,我到底有哪点不如草包三哥!不就是前头的兄长们都早逝,才让他占了长子的名头吗!父皇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您定是不肯留下诏书遗命的,届时那些内阁大臣们,必然要拥立三哥为新君,我这么做,何错之有!”
  他说着说着,引动内心深处的感情,也激动起来:“这么多年来,您从未正眼瞧过儿臣,早先太子还在的时候是这样,后来太子薨了也是这样!”
  嘉靖帝慢慢闭上眼,没有说话。
  景王发泄了一通,见老父没有反应,先是觉得不忿,渐渐冷静下来,又觉得无趣,丢下一句父皇好生歇息,便匆匆走了。
  他此番来,原是想逼着嘉靖帝立下遗诏,传位于自己,可事到临头倒是怯场了,写好的诏书也收纳在袖中没敢拿出来,满肚子忐忑进来,又满肚子恼火出去。
  余下嘉靖一人在偌大的寝殿内,心中一片空茫。
  他少年登基,至今逾四十五年,与宫女斗,与群臣斗,与儿子斗,与天地斗,到头来却发现自己除了这张皇位,什么也没能得到。
  相伴左右的嫔妃,有些早早去了,有些因为当年的壬寅宫变被处死了,剩下的那些畏惧多于敬爱,索然无味。
  辅佐朝政的臣子,数十年间,来来去去,唯一算得上贴心的严嵩,却有个想作反的儿子,他本想延续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结果却也不能。
  膝下环绕的儿子,早夭的早夭,余下的这两个,资质算不上佳,倒还学会了争权夺利,甚至还想夺权逼宫。
  而自己所追求的长生不死,得道升天,终究只能是镜花水月,黄粱一梦。
  须发皆白,面色枯槁的老人神色迷惘,仿佛在追忆,又仿佛在思索什么,眼中仅存的清明渐渐涣散,面前似乎闪过无数人和事,又不甚清晰,只有一团团似是而非的声音在耳边萦绕着,萦绕着……
  文渊阁内,所有人彻夜未眠。
  不算大的隔间里或站或坐,挤了四个人。
  李春芳和郭朴各坐一边,拢袖对望,愁眉苦脸。
  高拱背着手踱来踱去,脸上焦躁毕露无遗。
  徐阶睁开眼,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拉长了声调:“我说肃卿啊,你就别走了,我被你晃得头都晕了。”
  高拱气哼哼:“都这个时候了,难为元翁还沉得住气,我可没有这份定力!”
  “那依你看,我们该怎么做?”
  高拱想说那我们就冲出去,结果张了张嘴,终是没吐出来。
  就在几天前,宫里以皇帝的名义下了旨意,说有事找几位阁老相询,却又迟迟不曾召见,高拱性子急,就遣人去问,结果被告知皇帝正在闭关,谁也不见,但事关重大,一旦出关立刻便要见到他们。徐阶他们都猜想与立储事宜有关,许是皇帝终于想开了,要立太子了,便也不敢离开半步,谁知一连等了几天,都没等到旨意,想离宫,又不让,回来传话的人,只让他们要耐心等待。
  要说原本以徐阶高拱等人的聪明才智,是不可能察觉不出里头的蹊跷,但问题在于,他们服侍的不是寻常帝王,以嘉靖帝的前科,闭关修炼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也是常有的事,再加上这次与立储有关,徐阶他们愣是以为嘉靖正为此事烦恼,所以才拒不见人,一直到现在才渐渐起了疑心。
  就算不想见他们,也不至于扣着人不让走吧,连门外把守的侍卫也多了起来,这分明是软禁。
  宫里到底发生了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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