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之窥-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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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自然有他的理由……可惜……本以为可以找到方法……”离沉岚也惋惜道。
　　　　长久的沉默过后，离沉岳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喊道：“我知道了！我们太关注于技术，而忽略了历史！之前我利用‘窥’回到了秦朝，和我产生共鸣的人是扶苏公子。如果按照老爹所说，我通过窥只能与一段活跃的意识联通，那么我所能经历的时间也一定是那个人还活着的时候！史书上记载，公子扶苏在公元前210年被始皇帝赐死……可能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无法在公元前210年之后建立‘窥’的原因！因为扶苏已死，所以那个时间内已经没有可以与我联通的活跃意识能量了！”
　　　　“经你这么一说，的确有几分道理……”离沉岚道：“那如果这样的话，那父亲的命令又是怎么一回事？熟知历史的父亲应该比我们更加清楚，公子扶苏在公元前207年，早应化成一堆白骨了吧……”
　　　　又是一阵沉默，早已三个人精疲力尽，再也无法进行思考。樱子用手抚着日记本的封面，轻轻地念着上面已经有些模糊的一段话：“人类用认识的活动去了解事物，用实践的活动去改变事物；用前者去掌握宇宙，用后者去创造宇宙……”
　　　　“创造宇宙”四个字仿佛有魔力一般，在离沉岳脑中萦绕不去。突然，他跳了起来大叫道：“对呀！创造宇宙！我知道该如何做了——老爹既然用‘窥’提前了‘极昼盘’与灾难到来的时间，我也用‘窥’改变了妈妈去世的过程，那我们此时就为了能回到公元前207年，在扶苏尚未自裁之前创造条件！”
　　　　“怎么创造？”离沉岚和樱子异口同声地问道。
　　　　“让我影响扶苏公子，让他不要消极，不要自杀！只要他活着，便有希望！”
　　　　【离衍神农架？地下设施】2018年04月11日00：08
　　　　电梯带着离衍升上了地面。岗楼上警戒的士兵尚未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调转探照灯光，向这个身着制服却不在步话机里应答的人照来。离衍没有抬头，在探照灯转向自己的瞬间拔腿便向丛林深处跑去。士兵立刻反应过来，忙从背上取下狙击枪，可惜于狂风暴雨掩护下的离衍，在他有机会瞄准前，已经跑没了踪影。
　　　　很快电梯再次升了上来，冲出的一队士兵在岗哨的指引下，朝离衍逃离的方向追了过去。密林在狂风暴雨中摇摆着，很快便吞没了所有人的身影。
　　　　地下建筑内。
　　　　手枪套筒在弹出最后一枚弹壳后，进入了空仓挂机状态，再也没有复位。
　　　　这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一直通向关押离衍和穆煜煌的牢房。走廊的另一端，则是直通地面的电梯。离衍刚已趁乱乘电梯直奔地面，而电梯随后便被切断了电源。而此刻穆煜煌正处在电梯门前不远处，紧紧靠着翻倒在地板上的合金桌面内侧，任凭飞来的子弹打在桌面上发出噔噔的撞击声。
　　　　他反手握住枪管，照着身边被剥光衣服的看守后颈就是一下。随着骨头碎裂的声音，看守哼了一声，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步话机中传来“枭影”嘶哑的吼声：“剩下的人先给我顶上去！警备队！再上去两个班的警备队！”
　　　　穆煜煌将空枪丢到一边，听着从背后包围上来的脚步声，逐渐向自己靠近。一……二……哼！暂时只有两个人了吗……穆煜煌听着脚步声，默默地在心里计算着，高举双手从桌后走了出来。
　　　　一名士兵踢开了穆煜煌身边的空枪，用枪死死地抵住了他的脑门。另一个人催促起来，由于紧张舌头都有些发硬了：“快点……铐起来呀！都没子弹了……”那人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把两个人瞬间至于被动的境地，只有生硬地挤出了一个“跑”字。
　　　　穆煜煌感觉抵住自己脑门的枪口微微一抖，身边的那人撒腿便要跑。他抬起眼睛，像盯着猎物的恶狼一般扑上去。被扑到的士兵仅仅和穆煜煌对视了一秒钟，便瘫软在地上像是被夺去了仅存的胆量，浑身不住地发抖。
　　　　就在穆煜煌伸出的手接触到他的后颈时，士兵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双臂紧紧地抱着头跪倒在地上，哀求道：“不要……不要杀我……”穆煜煌没有再理睬他，从士兵的靴边抽出一把军用匕首，缓缓从士兵身边绕过，完全没有把他当成威胁。
　　　　穆煜煌反握着寒光闪闪的匕首，转身逼近被吓得呆住的另一个士兵。士兵反应过来大叫着，将手中的空枪向穆煜煌丢来。穆煜煌微微把头一偏，举刀一格，枪擦着发梢砸到了身后的墙上。穆煜煌借势将身体猛地发力起动，手臂划出一条弧线将刀向身后一丢——匕首准确地钉在了远处士兵的眉心。
　　　　刚才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士兵，此刻已经挣扎着冲到电梯边，绝望地拍打着已经无法使用的电梯按钮，一边拍一边回身惊恐地看着穆煜煌。穆煜煌用快得惊人的速度猛地冲上去，双手一拧，士兵便瞬间断了脖子，没了气息。
　　　　双眼通红的穆煜煌使劲拉开了电梯外的隔离网，飞身跃入电梯井。不过他并没有向地面前进，而是顺着电梯钢缆飞快地向下爬去。
　　　　很快走廊另一侧的楼梯里又冲出十数名荷枪实弹的士兵。他们从未见过这惨烈如地狱般的景象：四周的墙上、地上，飞溅着无数喷射状的鲜血与残肢。地上则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死状异常恐怖！
　　　　
　　　　第五十二章　抗命
　　　　
　　　　【扶苏秦王宫？扶苏寝宫】秦王政廿五年十一月十五隅中三年时光倏忽即逝。其间，秦军渡淮水，占寿春，后又越长江、平江南。秦王廿四年，楚国终告灭亡，置会稽郡。王翦传捷报，说昌平君熊启见兵败后，于江边自刎，但尸身沉入江中，无法寻获。一年后，大将王贲攻下辽东、代城，燕、赵也宣告灭亡。于是秦王开始着手筹划进攻最后一个对手——齐国。
　　　　骊瑶在狱中度过了三年暗无天日的生活，将自己知晓的和氏璧与隋候珠的秘密全部告知了秦王。随着燕赵的灭亡，赵高建议秦王将和氏璧与隋侯珠的秘密与世隔绝，将骊瑶斩杀灭口。可秦王因扶苏的苦苦哀求，只得转念将她发配至九原苦寒之地做徭役，永世不得归秦。
　　　　秦王从骊瑶口中得知“和氏璧”与“隋侯之珠”那神秘的纵横乾坤之力后，便一直敦促赵高、李斯对“和氏璧”与“隋侯之珠”进行多方调查。此时他们已根据骊瑶指引的方向，于荆山中重新找到了坍塌的洞穴，并将地下硕大的空间重新清理了出来。
　　　　近半年来，秦王不止一次出巡绕道至这个洞穴。当第一次亲眼见到没有一根立柱，却比咸阳皇宫还要高大的山中殿堂时，秦王不由得感叹，如此鬼斧神工的造物“必有神助”，并坚信其为“上古五帝之造物，大秦不衰之契机。”
　　　　今日，在初冬的瑟瑟寒意中，秦王又一次秘密出行至此。出行的原因是赵高的一封秘书，秘书中称：“使珠壁合二为一，为匙；圆台即为锁，开后便可令人历万世，见古今，纵横乾坤。”
　　　　“书中所言之事，可有虚言？”秦王甫下马车，便问前来迎接的赵高问道。
　　　　“禀陛下，臣数月来已掌握利用此物纵横乾坤之方法。乾坤之大，如苍茫星空，又如浩瀚汪洋。臣乃凡人，仅瞥见沧海之一粟，便已觉重压在胸，难以承受。故请陛下前来，以万金之体，体验此物之神奇。”
　　　　“吾儿扶苏此前于此昏迷，是否与此物有关？”秦王有些担心，若自己因此而昏迷不醒，对国家和大秦霸业，都将是个沉重的打击。但是内心难以抑制的好奇与渴望，让他仍然想要尝试一下。
　　　　“陛下请宽心。”赵高立刻领会了秦王的意思：“臣斗胆，未经陛下允许，便已尝试数次，均无性命之危。每次窥天机后，或会有数个时辰的头晕昏迷之象。臣早已安排好宫女内侍在此，陛下若决定一试，则大可以在此驻留几日。”
　　　　而扶苏的疯症，在骊瑶入狱后的半年内便已基本不再发作。自上次与父王争论之后，他已明白屠城之事确非父王下令。而疯症之后，父王似乎对自己多了几分戒备，禁止他去九原探监——他相信骊瑶所言也的确属实，可毕竟昌平君临阵倒戈是重罪，按照大秦律，罪当诛连。扶苏心中也暗暗告诫自己：作为大秦的王子，不可再为父亲增添烦恼。可是每每想到骊瑶的那双紫色的眼眸，他心中便会难以抑制地自责——若非为了救自己，骊瑶可能早已脱身，永世也不会回到咸阳。而且即便熊启有罪，现也已自刎谢罪，为何如此懂事的女儿也要受到重罚？于是，扶苏私下里命心腹四处打探骊瑶的去向，并暗自下定决心：即便不能与骊瑶相聚，也要让她脱离这连坐的牢狱之苦。
　　　　“踪迹全无？！怎么可能！大秦徭役均列在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何竟会踪迹全无？！”在小心打探了数月后，竟得到这样的消息，让扶苏无法接受。
　　　　“公子，小人在当地楚籍徭役中听到传说，您要找的姑娘，乃湘江神女转世，可随意变化。听说某晚那姑娘独自溜出营，幻化成巨蜂飞过河水，消失了……”
　　　　“好好的一个人，又如何幻化成蜂！”扶苏大惊：“所谓湘江神女……难不成是失足掉入河中去了？！可那河水由北向南经蔺、籍姑、少梁、蒲阪数城，与渭水汇合。沿路渔民众多，如果有人落水下游应该很快便能发现……”
　　　　“这正是诡异之处！小人也四处打探过了，现在正值隆冬枯水时节，河上冰凌密布水流缓慢，人入水后，不出多时便会死亡浮起。营地监军当晚发现人不见了，便立即派人向上、下游二十里快马轻骑寻找，但都无果，只找到一只鹿皮短靴。河水旁渔民与渡口船夫也称未曾发现有尸体浮起。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样凭空不见了！”
　　　　扶苏沉默了——好不容易打听到了消息，却如此地让人沮丧！他示意心腹退下，一个人关上房门，低声地悲吟了起来：身在庙堂，其思怅矣。与子别离兮，辗转难寐。
　　　　身在庙堂，其思悲矣。与子别离兮，心如刀绞。
　　　　北风萧瑟，白雪渺渺，孤零飘摇兮，死生未了。
　　　　身在庙堂，其思已往。魂萦千秋兮，方何为期？
　　　　吟至一半，扶苏却早已流下热泪。此刻他心中满是对骊瑶的思念。三年间，扶苏心中无时无刻不为骊瑶这样一个柔弱的少女因为自己入狱受刑，而自责难受。虽仅短短几日相处，但从骊瑶身上，扶苏早已感受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虽当时未曾说破，但扶苏心中知道，二人无需多说什么，便已经可以心灵相通——此刻受父王强令不得相见，他更是清楚地明白，自己早已经深深地爱上了骊瑶，这份感情也似乎沉淀了许久，变得更加浓厚。他不想去理会什么天下，也不想再去理会什么通敌！自己的这条命是骊瑶救回来的，就凭这点，他就不允许自己再让她一个人在九原生死不明！
　　　　骊瑶肯定还活着！扶苏在心中告诉自己。如今父王出巡不在宫中，自己又已查到了骊瑶的具体下落，扶苏早已恨不得能瞬间飞到九原去！
　　　　“立即备马！”他吩咐下人道：“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我出去巡猎，不必去寻我！”
　　　　【赵高荆山】秦王政廿五年十一月十九食时
　　　　众人都不敢靠近秦王，也不敢大声呼吸，只有赵高在床榻边命令几个侍女替秦王用水擦拭身体。床榻上的秦王已经这样躺了好几天，两眼圆睁，浑身如火焰一般滚烫，但既不吭声也不动弹，仿佛灵魂出窍般骇人。
　　　　“赵大人，陛下他……”一个年轻内侍面露惧色道。
　　　　“陛下去寻访上古贤君，便如庄周梦蝴蝶般，不必担心！”赵高有些厌恶地打发走了内侍，正准备去缓解一下腹中的饥饿，秦王突然醒了过来。
　　　　“哈哈哈哈！大秦若得此神力，必能万世兴盛！”
　　　　赵高慌忙上前：“陛下，不知所见何物？”
　　　　“仙人！肯定是仙人！飞天之船，万寿之法，寡人都见到了！”秦王显得很兴奋，但脸上因体温过高而出现的的红晕却渐渐消失了：“寡人还见到了龙！真正的龙！可惜无论寡人如何呼喊，仙人均似听不见寡人所言……”
　　　　赵高忙带着周围的大小官员拜伏在地上：“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秦王却逐渐萎靡了下去：“寡人……觉得颇倦……”
　　　　赵高连忙吩咐内侍伺候秦王歇息，自己则一直在心中嘀咕着秦王刚才所言——飞天之船，万寿之法……？他心中思量：此宝物乃骊瑶献于秦王，秦王之所以能比我等见到更多的事情而清楚地记得，必定是骊瑶私下里教授了珠璧的用法。所幸扶苏当初力谏，救了骊瑶一命！此时若是我能先秦王一步，找仙人求得那万寿之法的话——赵高左右一合计，赶紧唤来自己的亲信，吩咐道：“派人寻到骊瑶，并秘密接回咸阳关押起来。不可伤她分毫，也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第五十三章　九原城
　　　　
　　　　【扶苏九原】秦王政廿五年十一月廿二人定
　　　　初冬的九原，早已下过数场大雪。莽莽原野上，白皑皑的积雪在月光下反射着蓝色的幽光，不远处冰凌密布的九曲河水发出潺潺声响，提醒着扶苏没有走错方向。扶苏把缰绳在臂弯上绕了两道，将火把送入了刚从怀中抽出的左手，并将冻得已经麻木的右手塞进怀中取暖。
　　　　“嘶——”扶苏从牙缝中吸入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这样的天气，如果没有火和食物，人根本坚持不了一天。从上一个集镇出发整整一天，除了之前在脚边的雪地里受惊逃窜的几只草原旅鼠，连一个活物都再没有看到。
　　　　风狠狠地袭向扶苏的脸。他的眉眼上已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只得眯着眼睛在寒风和卷起的雪尘中缓缓前行。身旁的腾霜已经成年，身高七尺有余，胸阔蹄健，长而密的马鬃从头颈一直蔓延到肩背处，仿佛一头长鬣的麒麟。扶苏心疼马儿在雪中不宜驮人，便这样一路牵着。
　　　　腾霜突然打了个响鼻，抬起头来警惕地停下脚步，两只耳朵四处转动，似乎在搜寻着什么。扶苏紧了紧手中的缰绳，轻轻抚摸着腾霜的脖颈，试图安抚它，可腾霜却像是疯了一般，死命的仰起头挣脱扶苏的拉扯，并不停地将扶苏往自己身上推。
　　　　扶苏很快便意识到附近出现了什么异样，他举高火把，努力在黑暗中辨认着。很快，在火把的光线能照射到的极限处，两个亮点逐渐出现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快速地移动着！亮点逐渐变多，两个变成四个，四个变成六个！
　　　　是狼！扶苏想起了集镇中猎户的提醒，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他唰地从马鞍上拔出长剑，再回转身来，硕大的草原狼已经逼近到离自己只有几步远的地方，虬结的肌肉上覆盖着钢针般的厚重皮毛，狼身上浓重的臊气透过冰冷的空气向扶苏的鼻腔涌来。
　　　　三条站起来足有一人多高的狼，向雪原中的两只猎物发起了试探性的进攻。扶苏挥动着火把，不让狼再逼近身。三条两组成的半圆形阵将扶苏和腾霜包围起来，并不断地收缩。腾霜突然一阵嘶鸣，扶苏回头一瞥，一人一马竟在不知不觉中退到了河边的高地，腾霜脚下打滑，险些摔下河去。
　　　　一条狼突然跃起，从左侧扑向了扶苏。扶苏向右跨出一步，左手挥动火把咚地一声敲在狼头上。因为蓄力太久，力道用的过大，扶苏的身体也随着挥舞向左多转了半圈，露出了后背。趁这个机会，最右侧的一条狼也发动了进攻。扶苏听得身后腾地一声，一股狼嘴里喷出的腥臭热气便已触到了自己的后颈。
　　　　扶苏已经没有办法转过身体进行防御了，但他在一瞬间借着惯性继续向右踏出一步，并举剑过头顶，剑锋就指在刚才自己的位置，在半空中拉出了一道弧线。随着剑光一闪，偷袭的狼竟在半空被削掉了半个脑袋。
　　　　见同伴被杀，被火把敲晕的狼发了狂，不顾火的灼热又扑了上来，并一口咬住了火把的长柄。扶苏调转剑尖便向狼腹刺了下去。只听狼口中呜呜一声，狼血便喷涌着洒了出来，浸透了雪地。
　　　　第三条狼见两个同伴瞬间丧命，开始夹着尾巴向后退去。扶苏却紧紧盯着那条狼，不敢有丝毫放松。突然狼发出低沉的吼声，猛地向一旁的腾霜冲去。扶苏大呼不好——刚才一退一转，已经将身后的腾霜完全暴露在狼嘴之下！他正要向去救，却见腾霜飞快地掉转身，抬起后蹄猛地一弹，重重地踢在狼头上。第三条狼一声没哼便已脑浆迸裂当场毙命。
　　　　扶苏喘息着，坐倒在地上，这一场突然的人狼大战在片刻之间就已抽干了他的体力。可雪地里又传来了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只见一个低矮的影子又向自己靠了过来。
　　　　“完了！”扶苏心中突然感到一股绝望——此时若又扑上数条狼，自己绝对无法抵抗了！谁料那个影子却站了起来，用不熟练的秦语开口道：“兄弟身手真不错！我是这附近的牧民，叫赫图。我出门追叼走的羊羔的狼，跟着脚印一直追到了这里。兄弟，去我家帐房里暖暖身子吧，快要来暴风雪了！”
　　　　扶苏着才顺着牧民手指的方向，这才隐约看到几里外的河边，有几处星星点点的火光。
　　　　一个多时辰后，扶苏已来到了帐房前。帐房外的羊圈里，还残留着被叼走羊羔的血迹。
　　　　赫图伸手撩开了帘子，先探头进去咕哝了几句戎狄语，随后才笑嘻嘻地邀请扶苏进门。扶苏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天——赫图黄褐色的眼睛如同一块琥珀，在火光中透出一份草原人特有的豪爽和单纯。扶苏用脸上冻僵的肌肉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不好意思地低头钻进了帐房中。
　　　　赫图的妻子阿丽坎是一个腰圆膀粗的女人，在此之前她正哄着怀中的婴儿哺乳。丈夫吩咐有客人来，她才赶紧穿好衣服，拍打着孩子入睡。她那圆润光滑的两颊上，由里到外透出鲜红的血色——草原人不爱瘦弱的女人，他们相信只有强壮的女人，才能在丈夫外出时独自照看好整个家。
　　　　扶苏与阿丽坎相视一笑，算是打了招呼。他接过一杯滚热的羊奶，开始环视四周。赫图家中没有什么华丽的摆设，甚至连帐房上都有大大小小的补丁——新鲜的牛皮与已经磨的发白的旧料形成鲜明的对比，甚是扎眼。突然，阿丽坎身边褥子上一件纺织精美的衣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件明显不同于草原装束的曲裾深衣。深衣为黄色，扶苏看到后，目光便再也无法从这件衣服上移开——这是他与骊瑶第一次相见时，骊瑶身上的衣服！
　　　　赫图不知为何这个秦人会突然对这件衣服感兴趣，开口道：“很美的衣裳不是吗？客人喜欢的话便拿去，我们牧民不穿这种衣裳的……”
　　　　话还没说完，扶苏却突然蹭地站起身来，杯中的奶也泼到了身上。他却像丝毫没有感觉到一般，紧紧盯着着赫图和阿丽坎：“这件……这件衣裳……是从哪里来的？”
　　　　“这……这是……”赫图见扶苏突然态度大变，心中害怕，本来就有些生疏的秦语，更加不利索了：“这是……河……河……”
　　　　“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扶苏心中焦急万分，头脑一热唰的一声抽出了腰间的短刀，刀尖指向阿丽坎逼问道：“这衣裳的主人呢？！你们把她如何了？！”
　　　　阿丽坎吓得哭出了声，用犬戎语大声叫喊起来。
　　　　“她说什么？！”扶苏调转刀锋，目露凶光地继续向赫图发问。
　　　　“是河，衣服浮在河水上！”赫图终于说出了完整的句子：“只有衣服，没有主人啊！没有啊！”
　　　　扶苏觉得心中仅存的希望之火被狠狠地浇灭了，手中的刀缓缓垂下，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这里，已经十分靠近九原苦力营，骊瑶既没有靴子，现在连御寒的衣服都被从河里拾起，恐怕真的凶多吉少！想到这里两行热泪便在一瞬间夺眶而出。
　　　　赫图小心拾起地上的刀，有些同情地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秦人——他不明白为何这个人见到衣服后一会儿暴怒，一会儿又伤心哭泣，问道：“客人，这件衣服的主人，是你认识的？”
　　　　“是我心所属……是我的至爱……”扶苏喃喃道：“可恨我连她是生是死都无法知道……”
　　　　“我们草原有一句话：‘只要篝火不灭，便有冰消雪化之时’。客人心中有爱，便不要轻易放弃。”赫图坐下，安慰起扶苏。
　　　　外面的羊圈里又传来了一阵骚乱，赫图脸色一变：“又是狼么？！”起身便向外奔去。扶苏也抹了抹眼泪，抽出长剑跟着冲了出去。谁知刚迈出帐房，便被人打翻在地。
　　　　扶苏与赫图被双手反扣在身后压在雪地上，只见身边穿着大秦军靴的兵士有十数人之多。他们冲进帐房，便是一阵翻箱倒柜的搜索，并将阿丽坎揪住头发，拖出来狠狠丢在二人身边。
　　　　扶苏见一个什长装束的人，攥住黄色深衣举在赫图眼前。扶苏看不清那人的脸，只分明瞧见他手指上带着一枚面目狰狞的兽头指环。什长用极度沙哑的声音开口道：“穿这件衣裳的妖女，被你们藏到哪里去了？”
　　　　赫图战战兢兢道：“衣服是……是随河水漂来的……”
　　　　什长眯起眼睛，继续提高了语调，用金属刮擦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