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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吹散往事如烟灭,续-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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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见他,他有些意外,但几乎立刻地露出温和的笑容,隐隐含了些希翼:“十三弟,怎么是你?你是来送我的么?”
  允祥鼻子一酸,差点要落下泪来。
  那日,她问:“十三爷可曾去过关押八爷的小院?可知八爷在怎么捱日子?”
  他没有来过。皇上更没有来过。所以,他们看不见这里发生着什么,不明白自己都在做什么。受辱的是八哥。屈辱的不仅是八哥,也是爱新觉罗氏的血脉。玷污的不仅是曾经的八贤王,更是他们兄弟的声誉,皇室的高贵。
  “八哥,”他勉强一笑:“我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
  对面的人有些失望,但很快掩饰住:“多谢!坐下说话吧。”那态度,就如还在廉亲王府。
  允祥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了下去,抬眼打量着这间屋子,总是无法忽略那笤帚簸箕,和门口那堆污秽。
  允禩看在眼里,有些歉然:“本该拿到外面,深埋进土里的。近来体力不济,挖不动深坑,就偷懒堆在那里。最近几天,走路也不利落,只好先堆在门口,回头好点了,再清出去倒掉。”
  他说得心平气和,仿佛那就是他该做的事。允祥听得心血翻腾,又怒又愧。
  再怎么样,他也是皇阿玛的亲生儿子,他的八哥啊!如果不是楚言,他也许不会走这一趟,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他的亲哥哥死在了自己几个月来排泄的污秽中。
  这个地方,他呆不下去。这个人,他无法面对。
  从怀中掏出那件饰物递过去:“有人让我带给你。”
  允禩的目光淡淡地落在那件东西上,呆了一下,突然亮起来:“这,怎会在你手上?她,她?”
  允祥站起身:“八哥,好好休养。我走了。”
  怡亲王突然来了一趟,虽然没说什么就走了,看向他们的目光让人生寒。几个看守私下商议了一下,保命要紧,反正吴云横不在,不如“知错就改”。
  外面的污物清走了,门口的污物也清得干干净净。那些人还打来清水把屋子里里外外擦洗一遍,又送来洗澡水和干净的换洗衣裳。饭菜茶水虽然还都粗糙,却已改成一餐一餐地送。
  看着那些人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允禩只有苦笑:原来,他真的落到只能仰仗兄弟鼻息。
  他心里倒是盼着这些人还象从前一样,对他不理不睬,由着他慢慢等死。
  他不能忍受自己的呕物,索性不再吃东西,只喝少量的水。快了吧,他想,他快要死了,快要见到她了。她的珠钗回到他手上,是不是来告诉他,她在等着他?
  囚犯不领情,看守也不敢太过殷勤。地方还算看得过眼了,长期积攒的臭气却被四下高墙圈住,散不出去。进来一次,都是对鼻子的折磨。
  屋里静悄悄的,允禩一手支着桌子,撑起身体,呆呆地抚着望着珠钗出神。
  原来晶莹闪耀的珍珠,经历岁月的折磨,变得枯黄丑陋。原本温润夺目的银子色泽,变黑变哑了。不变的是他的回忆,是记忆中的那个女子,那份美好。想起他把珠钗送给她的那一日,他的嘴角浮起笑意,眼中流露出光彩和温柔。
  她答应过会一直带着这个珠钗。他是希望她能一直戴在头上,让他看见。以她的小心,不会那么张扬,但他相信,她会一直把这个钗子带在身边。只是,怎么又到了十三弟手中?十三弟说有人让他带给他,那人是谁呢?难道——可能吗?这么多年了?他可要再骗自己一次?
  他轻轻旋转那个柄。当初,他在里面放入相思,却没告诉她,等着她自己去发现。她从没提过,她看到了么?
  银质的小核很容易地打开了,落出来的不是红豆,而一个小纸团。他小心地展开纸团,看见一颗很小的黑色药丸,还有两个字:“信我。”
  这字,这药丸,十三弟说得那个人——他的身体颤抖起来,他的心颤抖起来——她还活着!
  她叫他信她。他当然信她,一直都信。哆嗦着,他把药丸送进嘴里,努力咽下,再小心把珠钗收好,紧紧攥在手中。
  一阵心悸,他向前一扑。小纸条在他眼前飘落。
  他着急地俯身去拾,突然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送汤药的人走进来,看见囚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头边一圈血迹,战战兢兢地伸手试了试,吓得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不好了,不好了,阿其那死了。”
  周奇奉怡亲王之命,送了些草药过来,嘱咐他们仔细熬好送进去,尽尽人事。这些看守深怕怡亲王降罪,哪敢不从?又好酒好菜地款待周奇,指望他在怡亲王面前多美言几句。
  周奇酒足肉饱,正在剔牙,听见这话,皱起眉头:“咋呼什么呢?刚才不说还好好的?怎么就死了?看清了么?”
  那人哆哆嗦嗦地答道:“看清了,还摸了摸。没气了,真是死了。”
  周奇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我才送药来,怎就死了?让我怎么向王爷交待?当真死透了?不是晕过去?”
  “身子都凉了。”
  “这事儿可马虎不得!要有什么闪失,大伙儿都没跑。”见一伙人惊恐不安,周奇拿过指挥权:“去,找个靠得住的大夫来。快点!再去个人,往上面报信。剩下的在这儿守着。我去回王爷,讨个指示。”
  那几人暗骂周奇不够仗义,抬脚抽身就跑了,却也无法。这毕竟不是周奇的差事。再听里面出来那人描说,只怕囚犯临死前曾经叫人,没人应声,气虚体弱摔了一跤跌死的。要这样,万一上面有人认真起来,他们都没好下场。
  不多时,周奇回来了。看见他,一屋子的人,包括他们找来的大夫,都站了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弄明白了?”
  众人都看着大夫。大夫清了清嗓子:“回这位爷。里面那位爷病了有些时候,吃什么吐什么,最后两天粒米未进,灯枯油尽了。”
  “这么说,真的死了?”打发走大夫,周奇又问:“上面可有什么示下?”
  “报上去了,还没指示下来。王爷怎么说?”
  周奇叹道:“王爷也猜到早晚是这么回事。到底是先帝爷的骨血,叫好生装殓了,交给他家里收葬。”出去叫了一声,外面有人送进来一口棺材。
  周奇在场,那些人缩手缩脚。好在囚犯自己收拾得还算干净,省了换衣擦洗的工夫,绞了块毛巾,擦去脸上血迹,抬进棺材放好,就算完事。
  这边收拾停当,那边上面也指示下来,也是让交还他家里收葬。
  宝珠休返娘家,弘旺也被圈禁。两个侍妾被嫡福晋压了大半辈子,哪里主过事?弘旺的妻妾年纪还轻,没遇见过这种事,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们家落到如今这地步,亲戚朋友能躲得都躲开了,也没法指望谁来帮忙。
  一家妇女,老的小的,围着送回来的棺材哭,拿不出有用的主意。
  “佟夫人来了。”看见寒水进门,一群人如见救星,呼啦地围上去,嘤嘤哭诉,指望她帮忙。
  寒水看了也觉心酸,含泪道:“别说了,我都知道。怡亲王派人告诉我,就是要我来帮你们料理。”一面命带来的几个婆子上前安慰照料家眷,一面指挥不多的一些下人挂起白色幔帐灯笼,搭设灵堂。
  转了一圈,把女人们叫到跟前:“你们住的这地方,也憋屈了点。还有孩子。我看,不如直接停灵到寺里,好好做场法事。八爷是有身份的人,不能死得太寒酸了。”
  女人们本没主意,这话又说到了她们心底里去,当下唯唯诺诺,一切听凭寒水做主。
  第二贴解药喂下去,老半天,还是没动静。
  寒水和允禟提心吊胆地守着等着,深怕这场假丧事,办成真丧事。
  楚言临走前说过,救八爷,唯一的指望就是她手中在印度得的那颗密药。那颗密药可使人心跳和呼吸都变得极慢,体温下降,若不仔细检查,就如死了一般。若无意外,五到七天,可醒过来。八爷如能像老九那样瞒天过海,死了再活过来,换个身份,从今以后就可海阔天空。
  然而,楚言也说,那药丸有些凶险,对人身体伤害很大。身强力壮的人,来这么一下,事后也要调养一阵子。八爷受了这么久折磨,身子虚弱,弄不好假死就成了真死。她留下一个解药方子,让寒水去配齐,设法尽快把八爷带到安全的地方,以汤药助他解除密药的药力,快些苏醒。
  八爷病了这些日子,已是奄奄一息。这份凶险,比楚言当日估计的更加厉害。允禟寒水两人不敢大意。
  允禟装成粗使仆人,送灵柩去寺里的路上,就悄悄把允禩换了出来,灌下去一贴解药。转回这山坳里的小田庄,又灌了一贴下去。一步不离地守着。
  允禟的心只在他哥哥身上。寒水却更牵挂自家姐姐和怡安。
  楚言去怡亲王府,靖夷不放心,跟去暗中打听。终究,姐姐还是“赌”输了,被怡亲王送进皇宫。靖夷急坏了,却无法可想。他们倒不担心皇上眼下会对楚言如何。可她偷梁换柱,救允禟救允禩的事,一旦被皇上知道,皇上会不会放过她,可是难说。还有怡安——若没有这档事,怡安多半会跟着筱毅走,再不回京城。可如今她母亲在京城,在皇宫,恐怕怡安不管不顾地非要回来。筱毅和图雅也拉不住。怡安落进皇上手中,姐姐再有多大聪明,也只能听任摆布。那么一来,大家白忙一场,姐姐和怡安都被断送了。留在这里也是有心无力,靖夷已经赶去怡安那边,阻止怡安犯糊涂。
  姐姐用自己换来怡亲王相助,换出了八爷。寒水不能坏了姐姐的苦心,人前人后,里外安排,希望救活他一命。可私心里,真有些怀疑,到底值不值得花这么大力气去救眼前这兄弟俩?为何没在见到姐姐时,就劝她离开京城,不要再管他们的事?他们俩的性命,再加上冰心的身份,也不值得用姐姐和怡安去换啊!
  “寒水,”允禟猛然抓住她的手。她发现他满手心的汗。
  “你摸摸八哥,是不是热乎起来了?”
  寒水碰了碰允禩的手:“还是冰凉。”
  “别摸手。摸这儿,摸脖子这儿。”
  “好像是。说不准。”
  允禟俯身,将耳朵贴上哥哥的胸口倾听,脸上露出狂喜:“听见了!听得见心跳了。还弱着,可听得见了。”
  “再去熬一碗解药来。多生几个炭盆子。八哥醒来,多半怕冷。”
  八爷能活过来,寒水也是高兴,再想到前途未卜的姐姐,又起来几分火气:“你当还在九贝勒府呢?一群人供你支使?要生火,你自己生去。”
  允禟气得一愣,脖子立时粗了起来,却又瘪了下去。他如今算得上什么呢?见不得光的游魂野鬼罢了。也还亏得寒水不嫌弃他,要不然,连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闷声道:“我去生火。炭盆子在哪儿?”
  寒水走出去几步,又折回来:“拿到到院子里生火,点着了再端进来。别把屋子烧了。”
  允禟一肚子闷气:“明白了。”
  第三贴解药下去,床上的人渐渐恢复了生机,眼皮动了动,眼睛慢慢睁开。
  允禟喜得落下泪来:“八哥,八哥,想不到咱们兄弟还有见面的一天。”
  “九弟?”认出眼前的弟弟,允禩的眼中浮起暖意,嘴角扯出一个微笑,眼睛四下张望,露出失望:“她呢?她在哪里?”
  那两人不知如何作答。寒水背过身去擦眼泪。
  允禩一惊:“她怎么了?她是不是还活着?”
  那丫头可真是八哥的劫数!八哥什么都看透了,唯独过不了这一关。允禟深怕八哥刚醒,一着急,一口气上不来,白忙活了,忙道:“她活着,活得好着呢,活蹦乱跳的。把咱们都骗了。”
  允禩安心了,微微一笑:“她在哪里?我几时能见着她?”
  允禟看了看寒水,硬着头皮说道:“八哥,你别着急。只要咱们都活着,总有办法。她,她为了救你,去找老十三。老十三那个混球,把她送进宫交给老四了。”
  允禩一怔,眼中染上悲伤和深深的失落,沉吟着,半天不语。
  允禟心中害怕,强笑着安慰:“八哥,你别急。那丫头鬼得很,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能逃出来。”
  “从四哥手上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允禩苦笑:“给我纸笔。”
  “八哥,你刚醒来,身子弱着呢。先养养,什么事儿都过两天再说。”口中说着,允禟还是递了一支笔过去。
  允禩的手抖得厉害,竟握不住笔,啪地一声,落到床上,污了被褥。他竟不中用到了这个地步!允禩苦笑:“九弟说得是。我有些饿了,想喝口粥。”他要赶紧把自己养好,才能设法救她。
  允禟大为放心:“好,好。来人——八哥,你等着,我去给你端来。”
  寒水叹道:“我去吧。”
  楚言临走留下话,不管她回不回得来,救出八爷,就要寒水尽快送他们兄弟离京,走得越远越好。
  寒水很愿意执行姐姐的交代。京畿一带认得他们的人太多,一旦败露,他们活不成不说,姐姐也完了。奈何,这两兄弟却不合作。
  允禟犹犹豫豫地问:“你要我们走。那你呢?”
  “我总得等姐姐和怡安的事有个分晓,才能走。”靖夷也还靠她传消息呢。得知女儿在早燕跟前生活得很好,她已经不急着去找她相认。何妨就让冰心以为自己是个平民孤女,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呢?她一生的幸运都来自姐姐,十几年的母爱都给了怡安,怎么能抛下她们?
  “你不走,那我——”允禟吞吞吐吐。
  允禩轻柔但坚持地说:“我不会走。除非,她和我一起走。”看出寒水不赞同,温言道:“别担心,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寒水又惊又疑:“八爷,您可别——”可别再给姐姐惹事!
  “放心。我只是先打听打听,倘若她在宫里还好,我也就放心了。倘若她想出宫,我还有一些人手,兴许能用得上。”允禩递过来一摞写了字的纸:“这几份寻物启示,你帮我拿去西城热闹地方贴了。过几天,我装扮装扮,进城一趟,见几个人。”
  寒水接过来,发现字迹十分陌生。
  允禟解释说:“八哥用左手写的。八哥两手都能写字,这事儿只有我知道。八哥那些人手,连我也不知道。”
  寒水望了允禩一眼,暗自叹息:遇见这人,真是姐姐一世的劫数!
  寒水回到东郊的庄院,就听管家报告:“先前那位八福晋,不大好了呢。”
  “怎么不好了?”
  “听说,不知怎么知道八爷没了,就开始不吃不喝。她娘家哥哥慌了神,派人给他们少福晋送信,想叫去个人劝劝。少福晋跑了一趟,说什么,那一位也不听。少福晋想求夫人帮忙想想办法。我去那边寺里,那里守着的几个人说夫人走了,我正着急呢。”
  “我没走远,就在边上一个庵堂里。我嫌那庙里气味熏人,又嫌他们有点事儿都来问我,故意避开了。”
  “夫人看,这事儿管不管呢?”那府里落了难,别人都躲着,只有夫人好心,明里暗里关照了几回。那家人没了别的指望,有事就来求夫人。皇上和怡亲王一直睁只眼闭只眼。可总这么着,夫人也为难啊!
  寒水揉着太阳穴,头疼地叹息:“这是摆明了不想活,能怎么管呢?”姐姐把八爷弄出来,还指望他们夫妻团圆,远走高飞。没成想,八爷是弄出来了,却害了那位认死理的八福晋。这都是怎么一笔烂账啊!

  手足

  “皇上,阿其那死了。”
  胤禛手一抖,朱笔在折子上晕出一团污迹:“知道了。”定了定神,想专心批完这份折子,却记不起来方才想写些什么,折子上说得又是什么。
  头有些疼,胤禛叹口气,放下朱笔,闭目养神,下颚绷得紧紧的。好半天,吐出一句话:“夫人在做什么呢?”
  高无庸轻声答道:“夫人在后面训两只小狗捡球呢。”
  皇帝的神情倏地一松,隐隐地竟有了些笑模样,睁开眼,站起身:“阿其那的事,不许议论张扬。不单养心殿,整个宫里,都不许提。”
  “是。”
  站在回廊的阴影里,就看见那边阳光下,她拿了个球使劲儿扔出去。两只小狗迈着短腿飞跑。有一只跑得快些,抢到球叼回来,得了一块肉干做奖赏。她拍拍两条小狗的脑袋,站起来,又把球扔出去,这回却向着方才落后的那条的一边。那只小狗狠命地跑,终于抢先叼着那个球,快活得拼命摇尾巴,回去请赏。
  胤禛含着笑走过去。两只小狗发现他,立刻跑过来,一左一右,对着他叫。
  胤禛蹲下身,拍拍两只小狗:“对朕叫唤没用,肉干在那边呢。”
  两只小狗扭头看看楚言,继续对着他叫。
  楚言站在原地,笑说:“他们不是要肉干,是要做官。”
  “做官?”
  “做了大官,什么没有?还缺两块肉干?”
  胤禛好笑:“胡闹!狗儿做什么官?”
  “不让做官,皇上做什么赐下补服呢?补服都赐了,还是赶紧放个外任,他们也好出京刮点油水,我耳根也好清静点儿。”
  原来是为了他前些天巴巴亲自画了样子,命人给两只小狗做过冬衣服的事儿,嘲笑他不务正业。胤禛笑道:“好吧,回头一狗赏一件黄马褂,封个一等侍卫,好好跟在你家夫人身边。把夫人伺候的顺心,少不了你们的肉干。”
  如此说笑一阵,心头阴霾散去,牵了她的手返回殿中,看她坐在自己视线所及之处,方能安心继续批折子。
  晚膳后,楚言推说累了,就要告退。
  “阿楚,”皇帝想叫她留下陪伴,却有些说不出口。
  “什么事?”
  “没什么,你早些安置。”
  她略感诧异,察觉他今日似乎很疲惫,笑着劝道:“皇上也早些歇息,大晚上的,用三个时辰功,怕也比不上好好睡一觉,明早用功一个时辰。”
  他笑道:“是,受教。”
  晚间,她正在迷迷糊糊,将睡未睡,觉得一阵刻意放得极轻的脚步走进来,强撑着说道:“我睡了,用不着你们,下去吧。”
  脚步声到了炕前,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她身边躺下,一睁眼,借着留着的一盏小灯,正望进皇帝温情似水的眼睛。
  “朕吵醒你了?”
  “皇上有什么事?”她没有坐起来,而是把被子往高里拉了拉。
  他有些好笑,也有些失意:“没什么,就想看着你。”
  又是一个“没什么”,可她断定皇上今儿一定有什么。他不说,她也懒得问:“您慢慢看,我可要睡了。”说完一翻身,拿脊背冲着他,又伸手往背后扯了扯被子。
  皇帝目瞪口呆,无奈地摇摇头。几曾有女人敢这么对他?也就是她!
  看见她拖在枕畔的一大捧头发,柔情又起,伸手掂起一缕,拿到唇边轻吻。一股清新的幽香钻进心里,他往床里挤了挤,连人带被将她搂住,把头埋在她脑后,深深嗅着那股令人安心的气息。
  口中说着要睡,可他在这里,她哪里睡得着?感觉他的动作,绷紧了身体,一动不敢动。
  他的心开始渴望更多,他的手把她视为保护的被子拉下,他的头埋进她的颈窝,来回摩擦。
  她身体僵直:“皇上说过,不逼我。”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放开她:“朕不逼你。朕只要你陪陪朕,朕一个人睡不着。”
  他的语气里有一丝脆弱,令她无法强硬地拒绝。且不说中秋夜,从她走进养心殿,在外面人和底下人眼里,他们之间就是那么回事,早没什么嫌可避。别人怎么看,她不在乎,只希望他不要强迫她,越过那条界线。
  “皇上可以睡在这里,可得用自己的被子枕头。”
  他发出一阵轻笑:“遵命。”
  听见皇帝唤人,高无庸走进来,不一会儿,取来皇帝的卧具。
  胤禛自己铺开,躺下。她始终不肯转回身来。他无奈地笑笑,合上眼,心境平和,睡意如水袭来,将他卷入梦乡。
  楚言背着身,一直不敢合眼,直到身后传来悠长的鼾声,确认他睡熟,翻身转过来,借着微弱的烛光,打量这个人。头发花白,即使在睡眠中,眉也是蹙着。
  他是那个雍正,可她已经没法把他当作那个雍正。不知他能不能算个好皇帝,但他以自己的方式在努力,希望能让他的王朝富强一些,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一些。对于皇家人和宗室官员来说,他不是个慈悲的家长和主子,可说到底,他只是严厉,不肯容忍放纵野心和贪婪。他是个果决的人,只求目标,不问手段。伤害别人的同时,也在伤害自己。他是个强硬霸道的君主,也是个敏感脆弱的普通人。他想要亲情,想要朋友,却又像个别扭胆怯的孩子,拼命掩饰这种渴望。
  他对她是特别的,基本不在她面前摆皇帝架子,有时甚至陪着小心怕她不高兴。很多时候,她需要不停地提醒自己,她面对的是一个皇帝,随时可以生杀予夺的皇帝。她在这个世界的路走得磕磕碰碰,跌跌撞撞,拼命强撑着,其实内心早已很累很倦。也许是他的温情和爱护滋长了她的懒惰,她渐渐不想再挣扎再跋涉。
  她愿意留在他身边,做他的亲人朋友,做一个保姆老妈子,只要他能放怡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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