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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庸风雅录-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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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外还有一个惊人的喜讯是:洪大少那篇拼拼凑凑拉拉扯扯的《司马子长之宫刑猜想》,竟然收入了“新世纪开拓性人才培养计划…基教领域国学普及工程”第一阶段示范性成果系列之一——《国一高国学选修课学生论文集》,即将正式出版。本来他这篇另类文章虽然在方思慎手里算作通过,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登堂入室。也不知那挑稿子的出版社编辑哪根筋不对,力排众议独挽狂澜,硬是把这篇文章放在了整个集子最后——压轴。
  洪鑫垚从小到大获得的所有成就感,要么来自拳头,要么来自家世。平生头一回领受如此殊荣,简直惊喜交加到不知如何是好。在同学中大肆庆贺过,自然想到请客答谢方书呆和洋鬼子两位功臣。
  双方都把时间约在第二天周六,一问才知道,高诚实、洪鑫垚凑巧都买了星期天的车票回老家。反正都是熟人,干脆合二为一,地点是“潇潇楼”的袖珍包间“幽艳露华居”。
  说起来几个人也是半个多月没坐一块儿唠嗑扯淡,见面不觉十分热络。通过上次交流父子关系,方思慎已经知道洪鑫垚寒假里挨了一顿相当火爆的板子炒肉。看他进门后始终一脸眉开眼笑,便问期末考得怎么样。
  “还成。”洪大少故作淡定,其实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国文跟历史都及格了,西语比上学期高了太多。其他的,就那样吧,反正都比上学期分高。”
  方思慎一听,这是只有两门课及了格。追问:“那你明天就回家,没事吧?”
  洪鑫垚无所谓地摇摇头:“没事。”终于忍不住笑嘻嘻卖弄道:“这次少爷我转换策略了,估计多半能化险为夷。”
  那两人看他这副样子,都觉得有趣,停下闲聊,等着他往下说。
  洪鑫垚虽然自己对自己满意得不行,却也知道在老头子心目中,5分跟50分恐怕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从期末考试前一个月起,就用心琢磨怎么度过难关。
  在眼前三人面前,既不用顾忌面子,也不用担心里子,不由得洋洋得意道:“这回少爷我采取的策略,只有四个字,那就是:以退为进。”
  “哦?怎么个以退为进法?”高诚实问。
  “我一拿到成绩单,立马就给我爸打电话,告诉他又考得不好,六门没及格。”
  “啊?”方思慎小吓了一跳。
  “反正隔着电话他不可能动手揍我,正好那会儿边上尽是人,他也没法大声吼我。我还没说完呢,他直接把手机摔了。”洪大少奸笑几声,“然后我就给我妈、我大姐、我大姐夫,还有我二姐打电话,告诉他们这回考得比上回好,每一门多了多少分,最近学习多辛苦,每天都弄到十二点才睡……”
  三个听众听到这里,都哈哈大笑起来。
  洪鑫垚接着往下掰:“晚上我再给我爸打电话,这回他可没摔手机了。我特难过地跟他讲,暑假不回去了,已经报了补习班,天天上课……”
  在母亲、姐姐以及监护人的共同维护下,洪大少最终获得了回家团聚一星期,并且保证不会挨揍的优待。
  洪鑫垚又把论文的事拿出来炫耀,那三人哪会把什么基教领域国学普及工程示范性成果放在眼里,象征性地祝贺一下,好在当事人被荣誉冲昏了头脑,完全没在意。
  接着又聊卫德礼的自行车,方思慎打趣他:“Daniel,高师兄那种车,你这一顿饭十辆都差不多买下来了,太不划算。”
  卫德礼大摇其头:“破车是块宝,千金难买丢不了。”
  “哈哈……”众人被他逗得大笑。这老外是越来越适应大夏环境了。
  又瞎扯一阵,三个专业人士的话题渐渐正经起来。高诚实问卫德礼:“本之,你熟悉多德森的研究吗?”他称呼的是卫德礼的字。
  “你是说研究西方古象形文字的多德森?”
  “没错。最近想了解一些东西方象形文字比较研究方面的内容,但是你知道,在我们国内很难找到一手资料。”
  “多德森的著作本来就少,而且他的观点早就不流行了……”
  “能拜托你帮我找点儿多德森的原版文章吗?”高诚实说完,又补一句,“要是太麻烦就算了。”
  卫德礼沉吟片刻。两人关系这么熟,又处在如此融洽和乐的场景中,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我试试,如果找到了邮件发给你。”
  “那先谢谢你了,这是我的邮箱还有电话。”
  洪鑫垚从那三人开始谈专业便干瞪眼。有方思慎不时给解释几句,总算强撑着没瞌睡。见饭吃到尾声,借口上厕所直接结了账。等卫德礼发现,好一顿撕扯,没想到这洋鬼子较起真来不依不饶,最后只得收他一半现金了事。
  接下来的日子,方思慎过得极其平静,就连方笃之都去了外地开会,一个骚扰的也没有。当然,除了卫德礼每天一封邮件。但是,那实在算不上骚扰。
  卫德礼正在抓紧暑假进行文化体验,每天骑着高诚实给的那辆破车穿街过巷,晚上总要发封邮件向方思慎说说一天见闻,再附上几张当日照片。他设备优良,技术也不错,照片拍得相当有格调,充分展示出这座大夏都城古朴典雅的魅力,就连方思慎这个本地生活多年的夏国人,都时不常产生惊艳感觉。
  人说养成一个新的习惯只需一星期。不知不觉,每晚看看卫德礼的邮件,欣赏一番京城风光,便成了习惯。通常邮件正文都不长,说点儿拍摄花絮之类,这一天却密密麻麻写了十几行。方思慎细读之下,才知道这回拍的原来是黄帕斜街,也就是当初几人勇探二手车赃物市场,最终仓皇逃出的那条老街。
  前几次卫德礼路过这条街都装着心事,来不及注意周边景色。最近一次路过,却意外发现此地有不少好去处,两侧胡同里保留了许多老院子,甚至还有前朝旧物。可惜改造在即,建筑上已经用白粉刷了大大的“拆”字。
  卫德礼今天特地留出一整天探访流连,看得越仔细,心中的惋惜不舍就越强烈,只觉得那些残破的红漆大门、雕花石柱、青砖灰瓦、台阶走廊,处处美不胜收,情调十足。就连屋檐上颤抖的狗尾草,路面上坎坷不平的坑坑洼洼,都似乎无不充满诗情画意。
  他这般磨磨蹭蹭逛到下午,忽然前头胡同里有人大声吵嚷,听动静竟似不下几十人。忙拐过去看,才发现是街口把头的胡同,已然拆了近半,道旁瓦砾堆积,断壁残垣支着空落落的梁檩,一片狼藉。瓦砾尽头,位于胡同中段一座大院子前,围着一大群人,有的手里抄着木棍竹条,还有的举着横幅标语,那吵嚷声正是他们在喊口号。
  走近了观察询问,原来是一群艺术家和大学生在进行“拯救城市记忆”行动。热心的参与者发现卫德礼,几句问答后马上断定他不是普通的国际友人,更不是无知的围观群众,当即盛情邀请他加入。卫德礼指着旁边另一群手里抄家伙,明显不具备艺术气质的人,问:“他们也是来拯救城市记忆的吗?”
  一位艺术气质最浓的男士深沉地摇摇头:“不是,他们是来追讨拆迁费的。”
  “方,我和我的同志们一起坚守到晚饭后,拆迁队始终没有出现。”方思慎读到“同志们”这个词,眼皮跳了跳。
  “也许他们已经开始考虑倾听反对者的声音,也许他们感受到了来自普通民众的压力,当然,我更愿意相信,他们理解了艺术家们的执着,懂得了文明的价值,因此可能换用另一种方式改造这条老街。不过,方先生说——真巧,这位先生也姓方,他说不要对愚蠢的官僚统治者抱有多余的幻想,胜利永远不会凭空到来。虽然只相识半天,我不得不承认,这位先生兼具智慧与激情,勇敢而又富于创意,是整个行动的领导者,那些年轻人毫不掩饰对他的崇拜和爱戴……”
  在邮件末尾,卫德礼这样写道:“我决定加入这项神圣的事业,为保护我挚爱的大夏文明,保护这座城市的记忆而竭尽全力。”
  整封信夹杂着西语和夏文,感情充沛,看得出,写的人当时相当激动。
  方思慎愣了一会儿,掏出手机准备给卫德礼打电话。想了想,还是先看看附件里的照片再说。耐着性子一张张点开,都是最常见的老街风貌。在卫德礼的镜头下,即使最热闹繁华的景象也仿佛带着一点静谧与颓废。
  方思慎无心欣赏,飞快地一张张扫过。眼前突然出现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半边坍坯的石墩子上,一条汉子赤身裸体昂然挺立。他吓了一跳,定睛看时才发现并非裸体,还穿了条黑色丁字裤。那人双手高举向天,胸前用白色涂料画了个大大的圆圈,圈内一个“拆”字张牙舞爪,与朱漆大门上面目狰狞的“拆”字交相辉映,视觉冲击力极强。
  好一会儿才看清面目,竟然有些眼熟。眨眨眼睛,再三辨认,这才拨通卫德礼的电话。招呼完毕,不等对方多言,直奔主题:“Daniel,照片上只穿着内裤的这个人,是不是就是那位‘方先生’?”
  “啊,你一下就猜出来了!”
  方思慎揉揉额角,顿了顿,终于慢慢道:“这位方先生,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我的叔父。”怕卫德礼一时反应不过来,又补一句,“就是我爸爸的弟弟。”

  第〇三四章

  卫德礼在那头毫无保留地表达对大夏当代著名先锋诗人、学者、自由思想家方敏之先生的滔滔敬仰之情,方思慎差点被他拐得忘了初衷。
  他其实对叔父为文为人均所知寥寥,然而当年初次见面留下的第一印象太好,以至后来不论近者如父亲方笃之,远者如主流媒体社会舆论,如何评价这位在某些特定领域大名鼎鼎的前卫人士,始终没怎么往心里去。好几年没见面,但偶尔能从报刊电视上看到方敏之的身影,模样是决计不会认错的。
  在卫德礼的追问下说了点儿简介,谁料对方手脚极快,当即通过网络搜索,对方敏之做了全方位概览。一边还不忘向方思慎感叹:“方,你这位叔父真了不起!他是一位真正的诗人!”
  方思慎自认不懂新诗,将信将疑:“是吗?”
  卫德礼语气肃然:“真正的诗人都将庸俗与丑恶视为天敌。”
  方思慎琢磨片刻,道:“说的也是。”
  两人你来我往,话题渐渐偏离,方思慎心底隐隐的不安却始终无法消散。临到最后,总算想起要叮嘱卫德礼一番,迟疑许久,却不知该如何启齿。他隐约听说过叔父是在安全署挂了号的对象,卫德礼不知深浅,这般掺和进去也不知会有什么影响。然而于情于理,总不可能劝对方不要参与保护大夏传统文明的活动。犹豫到快挂电话,只能郑重其事说句:“你多注意安全。”终究不放心,临时约定下次有空一起去看看。卫德礼求之不得,兴高采烈地应了。
  过了两天,果然得到邀请,参加“拯救城市记忆”现场活动。方思慎不会骑车,卫德礼巴不得可以载他。方思慎直觉不太妥当,却被好说歹说劝着上了后车架子。幸亏那车实在破旧,平时载着卫德礼一名壮汉已经有些勉强,这回再上来一个,哐啷哐啷左摇右晃,眼看就要散架。最后两人转乘公车,步行到现场。
  “方先生说,他们得到可靠消息,拆迁队今天一定会来。这个月底是最后期限,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方思慎忧心忡忡:“那你们准备怎么做?”
  卫德礼挥舞着拳头:“向他们证明我们的决心和勇气!”
  又问了几句,始终不得要领,方思慎眉头不觉拧了起来。想起叔父这么些年一直平安无事,大概自有门道,不必杞人忧天。心底十分庆幸父亲出差未归,否则肯定瞒不住,更不可能陪着卫德礼来现场体验。
  老远就觉得气氛不对,胡同口围着一大堆人,却诡异地没有喧嚣吵闹之声。看客们都堵在路口,没有人敢往里走。两人紧赶几步,从人群中钻过去,才发现胡同口拉着警戒线,两侧一边站着一个穿制服的看守。
  抬头往里望望,狭窄的胡同里挤满了人,壁垒分明:近处瓦砾堆上站着的,一律身穿制服,手持警棍;在他们对面横着的,看样子是本地居民,男女老少,服色各异,或坐或站。手里的家伙五花八门:板砖、棍棒、菜刀、铁锅、晾衣叉子……有的人神色紧张,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发抖,有的人泰然自若,找块青砖就地蹲下磨着菜刀,偶尔斜乜两眼敌方阵营。
  而侧面四合院大红门前,列队站着的两排人,则明显文艺得多,色彩缤纷,红旗招展。在那些缤纷的标语旗帜下,方思慎认出了叔叔方敏之:一身大红T恤短裤,光溜溜的脖子上歪挂着黑色领带。T恤故意撕破了好几处,用深深浅浅的颜料染出鲜血淋漓的效果。
  三方人马恰好围成一个竖着的“品”字形,彼此虎视眈眈。除了中间两个穿西装的正在打电话,没人动手,也没人说话。
  方思慎跟着卫德礼抬腿过去,胡同口的制服男一直盯着他俩看,倒没有阻拦。文艺青年们瞧见卫德礼,纷纷热情招呼。方敏之疑惑地望着方思慎:“这位是……”
  “叔叔,我是思慎。”
  “啊!思慎……你怎么来了?”
  两人还来不及仔细认亲叙旧,那边卫德礼瞥见磨刀哥,激动地掏出相机。一个穿制服的立刻冲上来,恶狠狠道:“不准拍照!”伸手便抢。
  卫德礼练了几个月八卦掌,闪身便退了开去。正要开口辩驳,方敏之已经过来,指着对方制服上的四个字,一字一顿大声念道:“鑫泰地产。”回头问卫德礼,“你是要拍他吗?”
  卫德礼指指磨刀哥:“不是,我想拍那位先生。”
  “那你去问问那位先生肯不肯。”说罢,方敏之抱臂当胸,冲穿制服的冷哼一声:“一个地产公司的保安,就敢在公共场所禁止公民拍照。他又不拍你,你凭什么不准?你有什么权利不让他拍?你代表政府?还是代表人民?还敢抢东西,哼,你有什么权利没收公民财产?我还告诉你,这叫抢劫,抢劫!懂不懂?”
  那保安哑口无言,下意识地就抬起手中警棍。方敏之大叫一声,不退反进:“卫!拍照!拍我!他打我,拍下来,留作证据!”
  方思慎看得目瞪口呆,就见中间打电话的两人发现这边起了冲突,赶紧过来制止。一个领导模样的对方敏之伸出手:“方先生,你好。”
  方敏之不跟他握手,冷笑道:“你不知道现在流行暗拆,不搞明拆了吗?你们鑫泰公司穿着制服来拆迁,是太愚蠢呢还是太嚣张?你也看见了,我已经报了警。你这是赶着在警察来之前动手,好毁尸灭迹呢是吧?”
  那人笑道:“方先生真会开玩笑。我们公司是守法模范,从来不干违法的事。”见暂时无事,还回去继续打电话。不久,大概是得了什么指示,开始与居民中领头的几人谈判。谈了半天没谈拢,终于争吵起来,几次差点动手,如此反复拉锯了个多钟头。
  盛夏的大太阳,晒得各人都是一脸蒸汽,氛围也越来越暴躁。方思慎问叔叔:“警察怎么还不来?”
  方敏之冷着脸,大汗珠子顺着脖子往下淌,领带圈都湿透了:“天气太热,不方便出警,等太阳下山可能就会来了。”
  方思慎忽然领悟到他这是戴枷锁的造型。担忧地望望两边对峙的人群:“万一打起来怎么办?”
  “真出了人命,警察还是会来的。”
  方思慎望住方敏之:“叔叔。”
  方敏之看他一眼:“我们不会跟他们拼命的。我们从不提倡暴力革命和无谓牺牲。挡不住了,就撤退,努力曝光他们的暴行。”转眼看向正在争吵的居民,“这些人一样是来拆房子的,只不过在价码上意见不统一而已。他们会拼命,是为了钱,可不是为了记忆、历史、文化这些虚幻的东西。只要拿到足够的钱,恐怕他们拆得比地产公司还快。”末了小声道,“你爸爸不知道吧?以后别来了。”
  卫德礼正躲在文艺青年们身后,从缝隙里偷偷拍照,忽然发问:“记者呢?为什么一个记者都没有?”
  方敏之撇嘴笑笑:“你怎么知道一个记者都没有?”
  一挥手,“哗啦”一声,文艺青年们站上四合院的台阶,拉起一块更大的横幅:“拯救房子,拯救记忆,拯救历史,拯救现在。”放开嗓门,齐声朗诵,把地产公司的人和居民都吓了一大跳。
  “你从来不是我的敌人,
  我一直想做你的朋友。
  我们曾经共同住在这所房子,
  坐北朝南,
  飞檐拱斗。
  廊前晾着孩子的尿布,
  树下趴着发情的黄狗。
  那时候生活多么快乐,
  可惜你已经忘记太久。
  你忘了
  上半身除去吃喝,
  还能怒吼;
  你忘了
  下半身除去情欲,
  还能行走。
  今天你再次来到我们的房子,
  带着
  铁、锹、
  棍、棒、
  和、斧、头。
  我告诉你这错得多么离谱,
  请看我的
  旗、帜、
  标、语、
  和、气、球。
  你从来不是我的敌人,
  我一直想做你的朋友。
  今天
  或者是你
  窒息——
  用我的双手;
  或者是我
  倒毙——
  在你的胸口……”
  方思慎也被这诗朗诵吓了一跳,随即哭笑不得,又有些难受。叔叔说“挡不住了,就撤退”,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拆迁队是肯定挡不住的,房子也是一定要拆的。无可奈何原是现实生活的常态。
  陪着站了小半天,居民中有人顶不住了,貌似要中暑,人群重新鼓噪起来。文艺青年帮忙打电话叫来救护车,谁知那中暑的老头却挣扎着死活不肯上去。正僵持中,地产公司又来个管事的,大概说是老板请各位父老兄弟面谈,一辆大车将这帮人呼啦一下全拉走了,单剩下文艺青年们孤零零杵在四合院门口。
  于是众人收工解散。方敏之一边扯领带一边对方思慎道:“你以后不要来了,让你爸知道了麻烦。”
  方思慎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方敏之笑了:“你能帮什么忙?真用不上你。”指指卫德礼,“他比你有用多了。”
  方思慎懂得叔父的意思,洋面孔便于制造新闻效应。想了想,道:“Daniel在我们学校进修,我是外事办指定的接待员……”
  不等他说完,方敏之就明白了:“没事,他一个外国留学生,就是个凑热闹的。”停顿片刻,神色黯然,“你没见地产公司大老板出面了?估计很快就能摆平这帮钉子户。正牌钉子户一倒,我们这些名不正言不顺的刁民,还不得夹着尾巴灰溜溜撤退?”
  返回路上,卫德礼相当兴奋,以为今日拆迁队主动退让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方思慎想给他解释,又不知从哪里说起。他虽然理解这种现象,却拎不清多少细节内幕,只怕会越说越糊涂,想来想去,终究作罢。不过今天叔叔的话让他对整个事件的安全问题心中有了底,也就不再想着怎么阻止卫德礼。共和政府对进入大夏的西方人士态度其实相当暧昧,时而严防死守,时而投怀送抱。只要不涉及某些领域,一般外籍人员享有的优待还是很明显的。
  “拯救城市记忆”行动仍在继续,方思慎却又接了一个新活计。先头在国学网站上以“十口真心”名义发表的系列随笔很受欢迎,编辑联系到他问愿不愿意结集出版。方思慎论文发过几篇,出书还是平生头一回,即便他再淡泊,也抑制不住有点儿期待。再加上自幼养成的对文字的敬畏习惯,执意逐篇修订,其余常规工作也没有怠慢,把个假期弄得比上课还忙。邮件照片依旧天天看着,后面几次“拯救城市记忆”活动便没有跟随。
  这天查看邮箱,有一封梁若谷请教兼问安的信,却没有卫德礼的邮件。特地打电话去问,似乎犯不上,心想大概是太忙了,顺手发了封简短的问候邮件,便把这事放在了脑后。直到又过了两天,还是没有收到卫德礼的消息,这才猛然觉出不对劲。电话拨过去,怎么也接不通。方思慎顿时着急起来,顾不得已是深夜,冲到留学生公寓敲门。敲了足有十分钟也不见有人应门,倒把隔壁的人惊了出来。老外们作息混乱,各自为政,问了几句,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得到。又冲到楼下值班室敲门,留学生公寓管得比博士楼更松,值班大婶打着哈欠连连摇头,“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方思慎有些茫然地站在公寓楼前,心中又愧又悔。卫德礼在此地无亲无故,最亲近的朋友恐怕就是自己。算起来已经整整三天失去联络,一个大活人,竟似陡然间凭空消失了一般,不知从何找起。凉爽的夜风袭来,吹得他打了个大大的冷战,手心一片冰凉。
  定定神,整理一番思绪,决定无论如何先报警。电话打过去,那头一副见怪不怪的腔调:“人口失踪二十四小时以上才能立案,你这也太紧张了,上哪儿玩去了吧,回来晚点而已。什么?三天了?有别人见过没有啊?什么?外国人?叫什么名字?”那头接着问:“你跟失踪者是什么关系?朋友?不行,必须亲属申报才能立案。”不等方思慎追问,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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