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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庸风雅录-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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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思慎看他那副投入样子,犹豫一下,还是叫了一声:“阿尧。”
“嗯?”
“阿尧,你发现没有,你有个习惯。”
“啊?”洪鑫垚抬起头,看见方思慎的样子,不由得一凛,“什,什么习惯?”
方思慎原本挺凝重,被他警惕心虚的表情逗笑了。轻轻咳几声,收起笑意,慢慢道:“我发现,凡是小事,你都跟我啰嗦得很;凡是大事,你要么彻底瞒着,要么先斩后奏。我以前就给你说过,两个人的事,要两个人商量,你到现在还是记不住。你是认定我不会真的生气?还是觉得吓唬我很有成就感?”
洪大少狡辩:“我没有……”
“这次要是我爸真被气出个好歹,你觉得……我以后还能怎么跟你在一起?”
洪大少低头找借口:“我不是……反正你也吓了我一跳,我吓你一跳,就当扯平了好不好?”偷瞥一眼方思慎,心里的委屈突然涌上来,“你那个样子,我送你回来,非要瞒下去,也不是不行,可是……我受不了了……像个没有关系的人一样,转身就走……本来能在一起的时间就少得可怜,明知道你生病还不能陪着……你要我怎么办?”
责备的话再也说不下去,方思慎坚持得十分软弱:“总之……以后要跟我商量。”
“嗯,我跟你商量。这次回家,看看我爸的态度,如果谈得拢,说不定以后要经常两头跑,我帮他打点窑矿整合的事,真心堂的生意更不能丢下。忙是会忙一点,但是不会有人敢再来管我的私事。你知道,我爸那人有点儿一根筋,他当真答应了的事,轻易不反悔。最多……”洪鑫垚眯着眼睛掐算,“最多……有个三五年吧,河津那头就安生了。到时候……”
“那如果谈不拢呢?”
“谈不拢?那有什么可说的,爷儿俩各干各呗!他挖他的乌金,我卖我的古董。他孙子也不小了,过几年就能接班,我干嘛替他操心?”
“那你家里其他人……”
“我爸都管不着我,其他人蹦达个什么劲?你看我三姐,洋鬼子男朋友一茬一茬的换,我妈骂了几回,哭了两场,不也就那样了?我上初中起我妈就拿我没招了,无非唠叨几顿,该咋疼我还咋疼。说白了,我是她心肝,我爸才是她的天。只要她天没塌,别的事都不算事。”
方思慎无语。事情到了洪鑫垚这里,总是很难按常理揣测走向。
洪大少一脸歉疚地望着方思慎:“只是要那样,咱俩想在我家那头过明路,就有点儿不大可能了。我怕他们给你添堵。”
“没关系……”方思慎摸摸他的脸,“我想……只要你过得好,时间长了,家里人会理解的。”
洪鑫垚大点其头,抓住他的手:“我过得好不好——”撒娇,“哥,只要你肯让我过得好,我就一定过得好。”
星期五,洪鑫垚离京回了河津。方笃之晚上回家,方思慎把小赵送来的食物热了,跟父亲一起吃饭。
“按时喝药了吗?”
“喝了。”
“我这里有几份表格,你一会儿填一下。”
方思慎拿起来一看,是高等人文学院博士后研究站的申请表。
“虽然按照惯例,博士后必须在研究站待满两年。你在京师大学国学院只待了一年,但是现在你手头没有任何课题项目,唯一那点活儿,本科生两个年级的课时,根本就不是你的。别人都嫌弃钱少费事,才任由你替华大鼎上到如今。你要走,随时可以抬腿走人。之前爸爸没顾上,往后离了这岗,就算说得上话,很多细节也照应不到,不如在这学期期末前抓紧办下来。”
这是早就跟父亲约定了的事,何况今非昔比,方思慎自己也不愿在京师大学淹留下去了。
“好,我晚上就填。”接着又道,“爸,感冒已经好了,我想下个星期一回学校上课。”
方笃之皱眉:“还上什么上!我打电话叫他们找别人,你老老实实在家歇两个月,开学就上这边来报到!”
方思慎摇头:“爸爸,我不想这样。这太耽误学生。让我上完这个学期吧,不管怎么说,学生是无辜的。”
儿子过于义正词严,方副司长象征性地牢骚一场,妥协让步。
共和六十二年五月,方思慎一面上着本科生的课,一面办理调动手续。人文学院是高校改革先锋,自主制定执行了许多前卫政策。其中有一项,就是允许进入研究站的博士后评职称。方笃之为儿子动脑筋铺路,精打细算,在制度可能范围内,把职权滥用到了一定程度,起点职称直接从高级讲师开始。
除了最初的一摞基础表格是方思慎自己填的,剩下各种申报材料,全部由副司长秘书高诚实一手炮制。其中种种复杂精妙的规则讲究,方思慎无从知道,也没有人觉得他需要知道。
五月底,以洪大少为主要劳动力,加上高秘书从旁协助,方氏父子正式搬家。先把紧要东西单独送到新居安置妥当,然后才叫搬家公司搬运大件家具和其他物品。
副司长府邸在南城。开车的时候,洪鑫垚估摸着距离,道:“哥你下学期上课有点儿太远了。”
方思慎道:“地铁直接到,四十分钟,还好。忙的时候在老房子临时住一下,也没什么。”
话是这么说,方思慎也知道,不大可能还去住校内自家的老房子。麻烦多,风险大。
这时旁边方笃之插话:“叫他们尽量少给你排课,能在家干的就在家干。”
洪大少接茬:“这不错。回头给张课表我,有课我送你。”
高诚实坐在副驾驶位子上,听见这话,眼神斜了斜,最后决定保持沉默。
搬完家没几天,方思慎接到秋嫂的电话:“小方,Shannon回来了,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自从上回联系过,方思慎接连生病、调动工作、搬家,竟把这桩大事忘到了脑后。心头激荡不已:“什,什么时候都行!”
第一〇三章
站在鲤鱼胡同这家叫做“Rambler Rose”的酒吧前,方思慎半天没有抬腿。洪鑫垚也不催他,研究了一下西文字母旁边的夏文,十分好学地问道:“啥叫‘软罗蔷薇’?”
“Rambler Rose指的就是蔷薇花,‘软罗’……大概是Rambler的音译?”笑一笑,“这个翻译挺有意思。”
洪大少嘿一声:“是挺有意思,软罗蔷薇,你不觉得,那啥,色得很?”
方思慎拍他一下:“别瞎说。进去了。”心底的犹豫彷徨暂且放下,跨上台阶往里走去。
正是吃晚饭的点儿,加上并非周末,酒吧里一个客人也没有。
侍者迎上来:“二位是Ms。 Ho的朋友吧,这边请。”
秋嫂与何慎薇还坐在上次同样的位置。秋嫂看见自家老板,也不起身,招手示意两人过去,当真跟老朋友似的。
何慎薇将菜单推到方思慎面前,微笑:“这地方食物做得也还能入口,顺便请你们吃顿便饭。”
洪大少立马接道:“哪有让您请客的道理,当然我们请。”
秋嫂掩口而乐:这就公然“我们”上了。故意揶揄道:“这地方是Shannon熟人开的,她在这坐着,人家折扣给的很低。洪少不要占我们老太婆的便宜,你要请,怎么也得去王朝饭店。”
洪鑫垚豪迈挥手:“这有什么难的,就王朝饭店,下次一定。”
商量着点了餐,又闲闲聊起近况。被两位女士优雅温柔的气质感染,方思慎也不觉得自己的事有多紧张急迫了,耐心坐着陪聊。
就听何慎薇道:“其实我五月初就入境了,只不过这次直接飞的东平,陪一位长辈回去看看,逗留了些日子。”轻轻叹息,“京城虽然往来很多趟了,回江南却是第一次。那边发展得真是快,比起花旗国最发达的城市,一点也不差。倒是长辈不大能接受,说什么故地重游,面目全非,还不如不去。”
秋嫂道:“京城其实也一样。别说老人家那么多年没回来,就是我刚回来那阵子,不过二十来年,从小生长的地方,出门根本不认得路。”叹气,“发展当然不是坏事,只是实在太快了,许多好东西,不管不顾丢了个精光,太可惜。”
这个话题在座诸人很有共同话语,就连占尽了这个时代迅猛发展好处的洪大少,也似模似样摇头叹息一番。
餐点送上来的时候,何慎薇问:“小方,Jasmine说你特地想见我,有什么事?”
事到临头,反而不知道怎么表达才恰当。方思慎顿了一下,才道:“是这样,我偶然注意到,您的夏文闺名跟我认识的一位长辈有些相似,再加上听说您籍贯是越州东平,虽然似乎过于无稽,但是……”
何慎薇却像是被突然勾起了兴趣似的,身体微微前倾:“哦?你说说看。”
“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何慎思这个名字?”
对方眼睛蓦地睁大,又仿佛强制冷静下来:“哪个何慎思?哪两个字?”
方思慎不由得心跳加快,语速却慢下来:“就是……我的名字,倒过来。他是……大概十岁左右,随父母从花旗国回来的……”
何慎薇抬起手指着方思慎:“你……”语调陡然急促,“你居然……你居然认得他!你居然认得他!”似乎不知如何表达心中的激动,左右看看,猛地一把抱住秋嫂,轻声惊呼,“天哪,Jasmine,他居然认得慎思堂哥,他认得慎思堂哥……”
方思慎一口气松下来,塌腰靠在椅背上,有种“果然如此”的踏实与兴奋。洪鑫垚转过头,望着他笑,悄悄紧了紧交握的手掌。
秋嫂拍着闺密的肩膀:“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快问问小方到底怎么回事。”
何慎薇很快平复心情,目光专注地看过来,等方思慎交代详情。
“何慎思是我的养父,我曾经跟他姓过十几年‘何’,他给我起的名字叫做‘何致柔’。”
何慎薇眼睛湿润,连连点头:“这就是了,致高致远,大伯家的孙子,都比你大不了多少。慎思堂哥只比我大半岁,但跨出一个年头……”
方思慎道:“虽然没庆贺过,不过我知道,养父生日在八月。”
何慎薇唏嘘不已:“家族中就数我俩年岁最相近,三叔三婶带他离开之前,我们差不多天天玩在一块儿……我现在都记得,他小时候的样子……”
方思慎等她平静下来,才接着道:“因为大改造运动,我们之前一直住在东北青丘白水。养父去世以后,我离开那里到了京城。虽然早知道他家境不一般,但是,直到最近几年才听说,他是航天科学家何惟我先生的独子。他在世的时候,从来没提过。”
这些事,对于方思慎的冲击早已过去,说得缓慢平和。相比之下,对面坐着的何慎薇反而激动得多,闻言急道:“果然是青丘白水!我从第一次回来起,这些年不停打听三叔三婶的消息,海团会的工作人员帮忙查了很久,说是夫妇二人都在特殊时期逝世,什么东西也没留下。最后只查到慎思堂哥被发配去了东北边疆,具体什么地方什么情况,问了好多人也没问到。”
“海团会”是“海外爱国人士团结委员会”的简称,直属中央政务府外务署。当年何惟我携妻子归来,风光一时,在国内却毫无背景根基,一旦挨整,最后落得“畏罪自杀”,连敢给两口子收尸的人都没有,房子家产自然也被胡乱充公瓜分。二三十年后,何慎薇以海外归侨身份在京走动,帮忙打听消息的,主要就是海团会。一来时过境迁,确实没有留下多少清晰线索,二来涉及的对象和事件仍然敏感,海团会负责接待的人帮着查到一定程度,面上殷勤客气,内里其实已经止步。何慎薇问来问去,最终也只得到一个轮廓。
黯然长叹:“我去过他们一家人从前住的地方,那院子早就拆了个干净。都说大改造下放边区的学生,到如今没有音讯,必定是……慢慢地我也就不惦记这事了,真没想到,你跟慎思堂哥,有这样深的关系。”
两人光顾着说话,旁边两位听众也十分投入,食物都没人动。何慎薇问起何惟我夫妇归国后详情,方思慎知道得不多,但比起海团会所提供的内容,显然更具体也更生动。至于说到何慎思,姑侄俩互通有无,一时笑泪交加。
何慎薇惯于矜持,这时情绪外露,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怪不得我一见你,就觉得亲切。三叔这一支零落至此,慎思堂哥既然按家族排行给你起了名字,你就是我何家的人——” 注目望着他,“致柔,叫一声姑姑吧。”
方思慎愣住。他一开始就述明是养子,没想到何慎薇依然把态度摆得这样亲密。动了动嘴唇,出口的却是三个字:“何姑姑。”满含欣然喜悦。
何慎薇听他这么称呼,随即明白这是要顾及生父的感受。她因为幼年与何慎思亲厚,一时激动,不假思索便要认下这个收养的侄子。此刻多想一想,未免鲁莽。于是点头应了:“那我还叫你小方。”
“谢谢您。”
秋嫂见两人说话告一段落,招呼侍者重新热了食物,又要了一瓶低度酒,以示庆贺。
何慎薇道:“我这次去江南,其实是陪我大伯,也就是你伯祖父,寻访故里。他老人家如今就住在黄帕斜街的院子。”歉意地笑笑,“老人很喜欢那地方,洪少几次想赎回,我都没跟他提,实在对不住。”
洪鑫垚最是上道,赶忙举杯敬酒:“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孝敬长辈,天经地义。姑姑您要这么讲,我非得把钱给老人家送回去,才是道理。”
他这厢叫起姑姑来,倒是顺溜得很,毫无压力。
明知道不过一句场面话,何慎薇依然被他逗得很开心。笑道:“老人观念保守,即便跟洋人打了这许多年交道,仍旧不怎么认洋道理。你们俩的关系,到了他那里,还得稍微遮一遮才好。”
这副认女婿的口吻深得洪大少之心,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何慎薇又冲方思慎道:“年纪大了,大喜大悲都有危险。等我慢慢跟大伯交代妥当,再带你去见他。”
方思慎应了,试探着补充:“这件事,我还没有跟父亲说。我父亲当年跟养父是同学,也是好朋友,也许……”
“那太好了,到时候请你父亲一起来。”何慎薇想了想,又道,“只是你转达好像不够礼貌,我去见见你父亲不知是否方便?”
方笃之怎么可能拒绝与何家人相会,方思慎忙摇头:“不用这么麻烦,您通知我就行。”
洪鑫垚因为要开车,说是敬酒,杯子里倒的其实是果汁。方思慎不能多喝,陪着抿了半杯。二位女士喝完一瓶,挥手又叫了一瓶。微醺之际,谈兴大起,提及许多往事。何慎薇刻意回避了伤心复杂的部分,留着等方氏父子与自己大伯相见再说,只挑些无关紧要的逸闻助兴。大概潜意识里将两个小伙子当成自己人,说话间也没有顾忌,话题本来从笑谈幼年理想是嫁给慎思堂哥开始,收场时却在与秋嫂一起抱怨男人多么不可靠。
方思慎第二天有课,方洪二人告辞,二位女士送毕,又进去了,看样子不尽兴不能罢休。
坐在车里,洪鑫垚看看旁边不自觉翘着嘴角的人,问:“高兴?”
“嗯,高兴。”半杯低度酒,以方思慎的量,颇有些上头,面飞红霞,色上胭脂,晕乎乎歪在旁边人身上。
洪鑫垚声音不觉更加低柔,带着诱哄意味:“今晚不回宿舍好不好?”
“嗯,好。”
自从跟方笃之坦白,每逢周末,方思慎反而不好意思在父亲面前公然告假,两人腻在一起的时间比起过去丝毫没有增加,导致洪大少始终处于有了上顿不知下顿的饥渴状态。这时得到允诺,立刻把车开得飞快,进门后不由分说,抱起人直接冲进浴室。
两人之间自来相处坦诚,在忄青事上更是淋漓尽致。方思慎骨子里忠于自我,对身体本能这回事,既羞涩又坦荡。今天喝了点酒,又打心眼儿觉得高兴,羞涩彻底不见了,前所未有的坦荡里带着一股天真憨态,软绵绵滑溜溜地极其黏人,把洪鑫垚逼得浑身冒烟。总算他还记得第二天是工作日,不敢太过分,又不甘浅尝辄止,出尽花招解数,没完没了地拖长序曲和尾声,种出漫山遍野的草莓樱桃,才悻悻作罢。
心中暗道:据说睡前适量喝点红酒有益身体健康,好习惯应该尽早培养。
一星期后,方氏父子赴黄帕斜街十三号院拜会海外归侨何惟斯何老先生。方笃之不愿外人掺和,更不愿动用公家的车和司机,洪大少非常体贴地连车带人上门服务。因为方思慎打过招呼,知道老丈人忌讳自己在场,送到地方后,悄悄拐去街边写字楼底下等着。
何惟斯与何慎薇站在院子里迎接。
“方司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何惟斯年过八十,头发全白了,因为保养得好,依旧耳聪目明。穿着老式缎子夹衫,一身老式派头,满面笑容,气度儒雅。国语说得不太标准,带着明显的江南口音。方思慎忽然有种遇到电影中人物的错觉。
打听方思慎显然比打听何惟我何慎思容易得多,一星期工夫,足够何家人搞清楚方笃之的来头。商人讲究和气生财,即便何惟斯心里对大夏新朝政务府和执政党一肚子怨气,对于眼前这位副司长困境中拋妻弃子的卑劣行径万分鄙夷,此刻对方乃是朝廷高官,兼且有求于人,身为长辈,姿态仍然做到了十分。
论摆姿态,方笃之又岂会居于人后?二人顿时一见如故,谈笑风生往里走。
方思慎偷眼扫视,院子里外格局布置都没什么变化,看得出一直有人打理。那大白猫素素竟然还认得他,喵呜一声就扑了上来。方思慎不敢让父亲看出端倪,蹲下身摸摸它脑袋,紧跟着走了进去。
一路进了东厢书房,门口大水缸里的枯荷被人折了几枝,插在书案上的青瓷大肚花瓶中,十分雅致。
何慎薇亲手沏了茶呈上来。何惟斯道:“请尝一尝,这是今年的明前龙井。为了寻访不受污染的正宗茶林,委屈薇丫头,专门在东平乡下守了半个月,呵呵……”
方笃之喝一口,赞声好茶。方思慎被父亲提前严肃叮嘱过,不得随意插嘴答话。他理解父亲对何家人出现热切而又戒备的心理,故而只是沉默,悄悄用略带好奇敬仰的目光打量主位上的耄耋老者。
何惟斯轻轻揭开茶碗盖,悠悠闲闲讲起古来:“从前我们何家,做得最大的,就是瓷器跟茶叶生意。不过我们做的是远洋生意,洋人不懂好劣,只要那等大路货色,我们自家喝的茶,反倒要跟做内地生意的蒋家购买。一来二去买熟了,他们倒是每年都留出何家那份。自从老爷子领着全家去了花旗国,这个味道,可是六十多年没有尝过了。”
方笃之抬起眼睛:“何老先生,您提到的蒋家,共和前夕的当家人,可是东南商协会会长蒋公昭麟?”
“哦?你也知道蒋昭麟?”何惟斯颔首,“可不就是他。这人喜欢出风头,巴巴地当了那个劳什子会长,听说还给贵党做过内应。我这回重回东平,才知道蒋昭麟后来财业散尽,家破人亡,惨得很。”饶是做好心理建设不发牢骚,话说至此,语气不由自主冷下来,“你猜我在哪里听说的这位老朋友的下场?东平越商博物馆,馆长亲口讲的。可笑那陈列品里,不少蒋氏遗物,墙上贴着的解说词,为公私合营大唱赞歌。蒋氏若地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
没想到何老先生与外祖竟是故交,方思慎不由得凝神注目。
几人一时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方笃之指着方思慎,忽道:“小思的母亲,是蒋家大小姐,闺名唤作蒋晓岚。”
何惟斯与何慎薇都大吃一惊。
何惟斯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蒋昭麟什么时候有过女儿?”
方笃之也不反驳他,心平气和道:“据说蒋老先生命中无子,几个儿子都中途夭折,最后只剩了中年生的小女儿。共和26年,第三次大改造开始,蒋晓岚16岁,我17岁,何慎思……18岁。我们同一批去往青丘白水。晓岚的父亲,正是东南商协会会长蒋公昭麟。后来……我回了京城,他们留在当地。共和41年,晓岚去世。到共和48年……他……也走了……”
在座诸人都清楚,这个“他”指的是谁。
何惟斯默然半晌,冷不丁问:“方思慎是你儿子?” 他心里极其看不上方副司长的人品,又觉得对方这时候提起蒋氏,难免故意攀援之嫌,脸色顿时相当不善。目光森然,恍若明镜冷光出匣。
方笃之坦然回望:“是。”
方思慎瞅着两位长辈,却没有人留意他的神情。他知道父亲打定主意要让何家人误会到底,隐隐约约猜到背后用意,手心一忽儿凉一忽儿热,什么话也说不出。
何惟斯长叹一声:“蒋昭麟确实是克儿子的命,倒不料一个女儿,那种情形下还能替蒋家留下血脉。”冲方思慎道,“我这回在东平,听说蒋氏几门旁支,大改造运动结束之后,都得到了公家赔偿,连房子带现金,数额还不少。你一个嫡系血亲,回去找过没有?”
方思慎还没答话,方笃之已经截住:“我们方家,倒也不缺这点。”
何惟斯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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