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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不若三千弦-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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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已没有寸光寸血的墨衡剑,夏倾鸾扬手,柔软坚韧的赤情落在他掌中,“只有杀了我。”
  “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蓦地,韦墨焰加重了语气,“我不信世上仅他能解这毒,四方名医用毒高手一个不落我都会为你找来,若能救程萧白便是黄金万两我也愿出,我要的只是你再不见他——这也是为了你好。”
  如此步步紧逼竟是为了她好?夏倾鸾侧头望向漫山寒霜,再不看他:“你有的是时间来怀疑猜忌,可萧白没有时间再等下去,对你来说他只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于我而言却是唯一的亲人,即便我死,也绝不会眼睁睁看他饱受折磨。万俟家血案不管是不是你做的毕竟与我有关,可万俟公子不曾责怪我半句,那样的人,绝不会像你一样伤我。”
  一旦牵扯上万俟皓月,任何事情便再说不清楚。夏倾鸾心凉如雪,他又何尝不是骨痛三分?为了她连山河万里都可弃之不顾,只因个无关之人,却落得被如此嫌怨下场。
  死生遑顾,素年深爱,温存耗尽得两番泪雨潸然,却总不见尘外红颜为他一笑。
  恨也罢,好过任她闯入谁布下的陷阱。
  韦墨焰突然出手,震惊之余夏倾鸾并无防备,一掌不轻不重落在胸口,刹那血气错乱浩涌,一线殷红自嘴角滴落。
  没有功夫她那里也去不了,只能在他身边接受保护,震伤经脉或许残忍了些,却远胜于让她去岭南找万俟皓月。
  不想让她与其他男人有所牵连,更不想,让她独自陷入危险境地。
第四十八章   雨送黄昏花易落
  这一瞬变化极快,夏倾鸾根本没有任何防备,一掌过后只觉经脉混乱难以提劲,竟是生生被他震出内伤。
  “你——”想要说些什么,却都咽回了腹中。
还能说什么,为了阻止她去见万俟皓月竟然亲手重伤于她,是自己不值得他信任,还是对万俟皓月的恨意远超过他许诺的山盟海誓花前月下?
抹去嘴角殷红的血迹,夏倾鸾眼神冷到了尽头,她忽然明白,身在江湖之中却想要远离欺骗阴谋本是笑话,哪怕他曾经舍身相救,到了今日重新手握万里河山,终是不能再待她如从前。
  “我只是不想让你离开,有些事你永远不会懂。”渐冷的目光刺痛了韦墨焰,即便她不开口也能猜到,那颗敏感孤傲的心又被他伤到何种地步。
  现在与她说其中关系她定然不会接受,万俟皓月一直活在她幼年的记忆中,完美无瑕,胜过任何人,而他只能以最极端的方式保护夏倾鸾,哪怕在一切真相明了前会被她误解、憎恨。
  她活着,就总有看清事实的一天,依旧会坚守在他背后;若她陷入迷局香消玉殒,便是此刻无碍又能如何?终究这辈子要失去她。
  然而他们两个人的心总归是相同而又不同的,同样倔强过了头,同样不了解对方的心意,却又总是产生分歧。
  于她,便是死也不可以放弃某些执念。
  他做了夏倾鸾无法预料的决定,而夏倾鸾在紧接而来的下一刻将这震惊还给了他——那袭素白胜雪的衣袂向后仰去,从五层高台飘然落下。
  雾霭沉沉,天垂阔远,阴暗的暮色中刺眼的白划过,不知十里外繁华落尽的兰陵城中是否有人看见。
  不过转眼间,本来已牢牢锁在他身边的人消失了,眸中残像只剩冷漠苍白的脸色与唇线上不知悲喜的笑容,韦墨焰失去了所有反应愣愣地站在原地,手里攥着下意识扯来的一条绡绫。
  破月阁每层高度跨越极大,五层高阁远胜寻常人家数倍,但这对功力深厚的江湖人士来说并不算什么,几步轻踏便可尽数化解下落之势,更不用说夏倾鸾。便是经脉受伤无法全力运功,依旧能平安落地。
  可这一跃已是决绝,不给韦墨焰与她自己任何机会,近乎了断所有关系。
  及至反应过来向下探身,白色身影已经驭马远在迷蒙雾外。
  想要保护她反伤其至深,甚至宁愿绝尘而去负他一番痴情,为什么他说的话她从来不肯听不肯信,为什么他负天下只看一人却终成妄想?
  低哑枯笑,声声不断,苍凉而绝望。
  耗尽心力维持至今,一朝擦肩,与她的爱恨,到此便是终局了吧。
  江山唯负,弦断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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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陵城中依旧寒冷伴着喧嚣,闻得重金悬赏而来的江南名医们盘桓三日后均摇头离去,程家小公子的症状为毒而非病,且是令人束手无策连来源亦无法查明的毒,任是再世华佗也无力回天。
  程显功一夜苍老,穷尽大半辈子只为保养子平安,不想眼见白发人送黑发人,却连原因都不知道。他承诺过将军夫人阮晴烟誓死保护萧家最后血脉,看来,死后再无颜去见萧将军夫妇二人了。
  “爹爹先去歇息吧,这里有我照看着,等相公醒来见您这般憔悴必定要伤心的。”双目泛红的云衣容扶起公公送到门口,命小厮好生照看,转身回到屋内又跪在床前合掌祈愿。
  “求菩萨广开天听,闻得诚心祷告。只要能让相公平安无事,弟子云衣容宁愿以命相抵,或者青灯古佛常伴寺庙,永生再不踏入红尘轮回。”
  她不是做给谁看,而是真心祈求上苍能降予奇迹,欠程萧白的太多,多到她已经无力承担。
  或许是心诚感动了哪方神圣,昏睡半日之久的程萧白忽而转醒,软弱无力的手握住冰凉的合掌。云衣容惊喜睁眼,床上消瘦病恹的面庞如平日般朝她温柔微笑。
  “云姑娘,苦了你了。”
  “相公哪里话,衣容是你的妻子,本该如此。只恨自己医术浅薄不能分忧解难,倒不如以命易命,换相公此生无恙。”
还以为这辈子只能默默对她好而得不到回报,却不想临死前得到了所有期望。程萧白心满意足,连死也不再害怕
。他知道自己所爱的女子眼中一直无他,而是和姐姐一样被那道冷漠遥远的身影所迷惑,然而,云衣容对他来说弥足珍贵,单相思也好,只要能保护她温暖她,这就够了。
  “萧白。”门口淡色身影挡住了屋外阳光,息少渊同样满面疲惫走进房内,“红弦姑娘已经去剑南为你求药,在她回来之前你必须挺住,否则她一番牺牲都白费了。”
  病弱少年张了张嘴,声音没有发出来,却落下两行泪。
  姐姐那样高傲的女子为了他去求人,让他如何忍心?还不如自己死了干净。
  微寒的目光落在床边跪着的女子身上经久不动,直到好友喘息不匀轻咳一阵才收了视线,息少渊握了握萧白的手,温热,却毫无反应。
  “你先休息,我有些事要向云姑娘交待。”
  程萧白微弱点头,闭上眼再次沉沉睡去。
  “息公子有何交代?”云衣容不解地抬起头,遇到那双直探心底的幽深双眸时不禁一凛。她一直很怕与息少渊接触,这个人看似玩世不恭却极为聪明,全不似程萧白的单纯无尘,她怕与其交流多了会暴露自己的可憎面目。
  息少渊做了个请的动作将云衣容让到外院,确定四周无人才冷冷开口:“萧白所中之毒来自何处?”
  “衣容不懂息公子的意思。”心慌骤起,果然息少渊看出了端倪。云衣容极力保持着镇定,佯装无辜,然而对方根本不被她所迷惑。
  “初次在破月阁见你我就觉得不对,但萧白一心沉迷与你我也不便多说,只想你能安分些做程家少夫人陪伴他一生即可,却不想你如此狠毒,竟对自己夫君下此毒手。云衣容,我最后问你一遍,萧白所中之毒来自何处?”
  看情势他咬定自己就是凶手了。云衣容不想再辩解,她太累,如今只想能长跪床边尽心侍奉以补偿自己的亏欠,全然无心再耽于报复的计划中。
“息公子最好不要再逼问,结果对你而言并不是个好消息,况且这毒本就无药可解。”收了小家碧玉的姿态,云衣容淡淡答道。
虽然那夜与她交谈的只是小角色,但毕竟要有更深的交涉,言语中幕后主使者是谁已了然于胸。
  剑眉下星眸中目光黯淡下去。
  是谁做的他心里早已隐约有了答案,只是不肯相信罢了,云衣容的回答却肯定了他的猜测,不待她回答,息少渊已经低低说出那个名字。
  “重华门门主。”
  他的父亲,息赢风。
第四十九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知子莫若父,子亦明父心。
  息赢风纵横江湖多年凭借的是手腕与心计,别人或许不知,可息少渊再清楚不过。
  为了武林盟主之位当年息赢风不惜设计陷害自己的结拜兄弟,私通韦夫人里应外合做得韦家被仇人满门屠戮之假象,而后顶着为义兄复仇之命暂代盟主之位多年,眼看即将收拢人心扶正地位,却不想韦盟主之子杀回江湖。野望作祟,已是不仁不义的重华门门主竟又联合各门派企图将韦墨焰一并铲除。
  眼中江山为重,息赢风甚至不顾妻子醉心权势,这么多年未曾认真看过儿子一眼,息少渊也正因此才离开重华门独立行走于江湖。
  那样冷血的父亲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对儿子至交好友下毒这种事又怎会放在心上?
  只是苦了息少渊,无论帮助哪边都陷入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境地之中。
  “我去重华门找解药,你好好照顾萧白——他若有半分损伤,息某绝不会怜香惜玉留情半点。”
  息少渊离去后,云衣容颓然坐在石凳之上。这世间除了她之外大概没人见过如此杀意腾腾的玉龙公子,他若发起狠来,怕是不逊于韦墨焰与万俟皓月。
  人人仰望的四公子却要相恨相杀,谁也不了解其中爱恨纠葛与心酸无奈,云衣容不知道在这场冷酷的争斗中她处于什么地位,是努力阻止一切发生的人,还是推波助澜,让最无辜的程萧白也陷入迷局之中的祸害?
  ————————————————————————
  空山新雨寒气入骨,杂乱蹄声惊破天际。
  疾行一夜,夏倾鸾本以为那人会追来,却不想身后无半点声息。
  终于断了心念么?
  长久以来互相纠缠伤害,一次次试图倾诉又一次次失败告终,难得生死以证却又因风云变幻再次分道扬镳,她与韦墨焰,终究是上天不允许厮守的一双人。
  也许,是他们都杀戮过多受无数厉鬼诅咒,此生此世都不得安宁终老吧。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无关爱恨的红尘中他们本不该相遇相识,不该读懂对方眼中的寂寥孤高,更不该忘却经年恩仇认为可以相守白头,一世并肩。
  催着马以最快速度奔跑着,划过耳畔的冷风呜鸣不绝。她要去剑南,去找万俟皓月,求他去救世间唯一的亲人,仅剩的,能给她活下去意义的人。
  韦墨焰一定不知道吧,在她心里只把万俟皓月当做兄长一般的存在,永远与他不同。
  一日一夜,一马一人,不远千里跋涉从兰陵奔赴剑南,向着大火过后重新拔地而起的万俟府院而去。
  终年阴霾的剑南温暖却潮湿,总不见天日。
  宽敞大院中满是奇花异草,瘦削沉静的身影在旁边精心伺弄,满地残叶堆积,不杂落红。
  “觥,水。”
  身后沉默的黑衣少年不加迟疑递上水壶,清澈净水淅淅沥沥落于翠绿草叶之上。满园芬芳虽然大多数叫不上名字,可觥知道,这其中任何一朵花一片叶都是足以夺人性命的剧毒材料,唯有毒王谷中长大的万俟皓月才能一一分辨品种。
  “那个……”
  隔着锦缎递上一盒紫土。
  相处许久,他们之间的默契很多时候不需要言语,甚至不需要眼神之类的交流,万俟皓月举手投足他便知道该做什么。
  从兰陵回来后万俟皓月并没有返回毒王谷,而是在被焚毁的原地上重新建起朴素大院,向武林宣告万俟家再一次立于雨疏风骤的江湖之中并公开对破月阁宣战,哪怕,只有他和仆从二人在。
  比起韦墨焰的惊才绝艳,万俟皓月也有他的天纵奇智,论武功虽是远不及出神入化的破月阁阁主,但论起智谋,二人可说是棋逢对手,一时瑜亮。破月阁全力对付重华门等一干门派时万俟皓月并没有闲着,而是独自一人布下天罗地网,不损分毫重创破月阁几个分会,一步步将自己的势力向江南逼近。
  万俟家的血仇,温家的旧恨,还有韦墨焰伤害鸾儿的事情他会一并清算,不惜夜昙公子之名赴身滚滚红尘。
  刚刚修剪好半庭药草,万俟皓月挺起肩背轻捶,额头上一层细密汗珠均匀剔透。
  “休息,吃饭。”觥一如既往地寡言少语。
  正要进屋,半开的大门外传来急促蹄声及勒马嘶鸣,面无表情的脸上眉头皱了一下,转眼又归于平静:“我去看看。”
  万俟皓月不喜与人交往,平素有人来访都是比他更沉默的觥在外面直接把人冷冷吓走,反正对他而言要与破月阁作对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或者联盟。只是今天登门的人似乎有些不同,觥的声音里明显带着情绪。
  “你来做什么?万俟府不欢迎你。”
  也不知是谁触了他霉头,竟会这般嫌恶。对于登门拜访的人万俟皓月一向不予询问,觥想怎样便怎样,在这座府邸中他们是一样的,都是这里的主人。摇摇头正要举箸吃饭,门外来者低声絮语传入,蓦地,手中竹筷双双落地。
  “我来找万俟公子。”
  熟悉的,怀念的声音。
“觥,请红弦姑娘进来。”
院内刻意疏离的语气让夏倾鸾稍微有些心安,至少他没有拒绝自己。不,本就不该怀疑,世上所有人都有可能憎恶她的身份,唯独他不会,即便自己手染罪孽如同血魔,他还是会温柔地为她留一片归宿。
  走出房间,有些阴沉的天色下白衣玉立,红颜似雪,淡漠清眸中流露出些许只对他才有的依赖,清净宁和。
  兰陵一别本以为再难相见,谁曾想不过数月之后她竟会主动前来,这恩赐万俟皓月不得不欣喜,却也不得不涌上担忧。
  若无事发生,她不可能来这里的。
  “稀客,里面请。”
  夏倾鸾并不推辞,径直跟在月白身影后面走进外堂,可心里依旧有些犹豫。
  刚才,他叫她红弦姑娘,而不是听习惯的昵称。
  一族的血海深仇怎会视而不见?同样是背负怨恨,夏倾鸾比任何人都明白那种滔天的恨意可以铭记到何种地步,更何况唯一知道内情的人惨死在他面前——被她所守卫的人亲手杀死。
  “万俟公子,红弦有一事相求,若公子肯答应,任何代价我都愿意偿付,哪怕是这条命。”
  背光下,不染尘世烟火般的清丽容颜微微垂首。
第五十章   江山不夜月千里
  果然是有求而来。
  伴在那人身边,她怎会无故跑来找自己?
  万俟皓月并不立刻回答,抬手让觥关上门后默默坐在桌前,纤长的手指端起茶杯啜饮,眸中琥珀色清亮如水。
  夏倾鸾不明白他意欲何为,至少也该询问下所求之事才对,何至如此沉默淡然?
  “韦墨焰同意你来?”许久,平和微带冰冷的声音问道。
  “自然不同意——”提及那个名字,夏倾鸾心里一痛,似乎有什么东西自生命中融化消失。曾经并肩生死的人啊,如今,偏要背对而行,或许此生再不相见。蚀骨腐心的痛意蔓延全身,而她只能强作平静,逼自己冷漠地说出实情:“我与他再无关系。”
  精致更胜女子的面容没有丝毫表情变化,可眼底的清冷瞬间消散,他一直等待的,就是这句话。
  “鸾儿,坐。”对她的称呼又恢复至从前,既不问缘由也不问目的,万俟皓月让了让身边的凳子,一杯茶已先于白色身影落座前倾好。
  还是那个沉默却温和的月哥哥,没有丝毫改变。夏倾鸾彻底放下悬着的心,双手捧着温热茶杯抱在怀中,借此来寻得一丝半点温暖。一路奔波颠行,因着经脉受损不得妄动内力,夜寒露重她都是穿着单薄衣衫挨过来的,这会儿虽是白天却还留着夜里赶路的余寒难以祛除。
  “不打算再回破月阁了?”历经世事,万俟皓月仍然温文贵气,清雅似谪仙一般,全然没有半丝人间俗味,金玉之声,月魄之貌,十几年从未改变。
  “萧白中了毒,我只能来找你。”
  相见时难,可她真的没有时间去闲话旧日蹉跎,每晚一刻程萧白便危险一分。
  “呵,你看我,一时高兴竟忘了你来找我的目的。”自嘲地摇摇头,淡雅身影忽然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腕,“别动,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刚见面没有细看时只道是赶路劳累,一盏茶的功夫都过了,夏倾鸾的脸色仍未好转,反而愈发苍白、嘴唇青紫,万俟皓月这才意识到她这是受了伤而非神智困顿。
  简单诊脉便知,不轻的内伤。
  “谁伤的你?”长而清晰的叶眉挑蹙,他想不到有谁能伤得了她却不趁机取其性命,除非……
  蓦地,平和的气息起了混乱,如若止水的清澈眼眸中一阵激荡:“是他?”
  “没什么,一些误会。”夏倾鸾抽回手,本就气色不佳的脸上黯淡无光。
  要如何说?总不能告诉万俟皓月是因为他才与韦墨焰决裂甚至被伤,否则这二人之间的过节只怕会更大。
  然而已经混乱的气息再收不回去,他是万万见不得她受伤害的,哪怕亲入刀光剑影也必保她无虞,即便,对手是神魔一般难以企及的韦墨焰。
  云纹锦袖下柔软白秀的手掌抚上脸颊,像小时候他为她拭泪一样轻轻摩挲,声音柔和得足以驱赶一切伤痛:“鸾儿,救过你弟弟后跟我走吧,别再管什么江湖纷争家族仇恨,那些不适合你去做。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在毒王谷地一生不再踏入俗世半步,天涯海角,碧落黄泉,唯有那里他不可能伤害到你,最是安全平和,无忧无虑。”
  过一世太平日子吗?她倒是想,只是,并非现在。
  “我只想尽快带解药回去救萧白,他的情况很不好。”
  “你的要求我怎会不理,放心好了。我去拿些药你先服下,总不能拖着如此重伤到处奔波。”
  夏倾鸾点点头,莫说是调养之药,便是毒药她也会毫不犹豫服下。
  救人如救火,常年与毒药打交道的夜昙公子自然了解这点,当下简单收拾几样常用解药后便嘱咐觥备马锁门,准备赶往兰陵。
  又是这样,一旦与红弦有关的事他想都不想,全然不顾是否危险。觥没有照做,而是伸手挡在二人面前:“等等。整片江南地域都是破月阁势力范围,贸然闯入无异羊入虎口,凭什么要相信她的话?倘若她是韦墨焰派来引你入陷阱的,十面埋伏中你如何脱身?”
  “觥。”看眼身边的女子脸色并无变化,万俟皓月无奈抬手,“别说了,鸾儿不会那么做。”
  “知人知面不知心。”黑衣少年伸出手,掌心指肚大小的薄胎瓷瓶安卧,目光冰冷看向夏倾鸾,“吃了它。”
  “觥!”
  “万俟公子不必介意。”身为大宅主人的万俟皓月当然知道瓷瓶里装的是什么药,沉下脸正欲阻止,淡漠白衣却先一步接过瓷瓶将两粒药丸倒在手掌,仰头咽下。
  自幼相识的故人可以义无反顾地信任她为她付出,其他人则没这必要,觥的怀疑理所当然。怎么说也是看过多少烟云幻局的人,夏倾鸾不想因自己令得他们之间有所矛盾,为旁人落得两相埋怨,这种滋味她一个人忍受就够了,她不愿见自己最信任的人也尝此苦果。
  至于是什么药,问不问又如何?
  最多不过是个死,而现在的她与死并无过大差别。
  “这药不会伤你性命,只是半月内压制内力无法运功,假如发现你有任何不轨企图,我会亲手送你去地下为无数冤魂陪葬。”冷至极点的声音毫不留情,隐隐地期盼她快死的味道。
  “现在可以走了吗?”
  万俟皓月默然点头,又一连声轻咳。
  想不到,觥对她提防到如此地步。平心而论, 换做别人他定不会痛快同意救人,只因为她是鸾儿,是他心中唯一能留下身影的女子,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付出他心甘情愿,然,觥对他而言也是极为重要之人,可算是平生仅有的依靠,这两人的对峙让他不知所措。
  世事人情总要这般无可奈何。
  侧目怜望,玉颜华容,近在咫尺。
  期盼,是与她相伴此生,平淡也好,短暂也罢。昔年一别牵挂半世,当她转头重回那人身边时才恍然发觉,原来在自己心中她已经不是曾经柔弱需要安慰的妹妹,而是他想要保护,想要执手相望的女子。
所谓情爱,所谓倾心,不过痴恋一人,生死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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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靖润二十一年十二月,破月阁、重华门、万俟府三方鼎立,四公子均卷入纷争纠葛风雨变幻,朝廷争议不断妄图插手,江湖血雨骤然起,难得归路。
武林新贵的夜昙公子拖着病躯赶往兰陵之时,重华门少主正满心压抑向中原方向疾驰,一场父子纷争鼎足之势逐渐浮出水面,而即将掌控整个江湖河山的破月阁阁主,仍静默站在五层朱阁之上冷瞰天下杀伐。
只是身边、眼中,少了一人。

飞雪连天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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