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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陵飘香-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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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沈涯入宫之后却只是安静地滞留在缘月宫,陪伴着濒死的沈皇后,似乎已经彻底遗忘了被闭锁在宫里角落的俘虏。直到今天才派人来通知自己要见一面。

“条件考虑地怎么样了?”沈涯没有丝毫废话。言简意赅地询问道。

对沈涯如此的直接有些意外,但见他没有再谈起那段“旧情”地意思,叶薰松了一口气。

抛开纷杂的情绪。叶冷静坦诚地说道:“我们姐弟如今只求活命的机会而已。还请将军高抬贵手。只要能够保证平安。那么将军所要的东西,叶薰自然双手奉上。”

她如今只能庆幸。自己晚上信口胡诌地话语歪打正着,让沈涯真的误以为她把文昭藏在了宫外隐秘处,否则,她连这唯一一次谈条件的机会都没有了。

绕是如此,她也必须尽快与沈涯交易,如今的沈涯,朝中党羽遍布,内宫只手遮天,城外还有十几万身经百战地精锐兵马虎视眈眈,唯一阻力的禁军如今也不再是阻力了。每过一天,沈涯的权势就稳固一分,而文昭对他地重要性也就少一分。

“保证平安?”沈涯语调低沉地重复着叶薰地条件,带着别有深意地韵味,“那么,若岚认为应该怎样保证你们姐弟的平安呢?”

叶薰眼帘低垂,这个问题她这几天已经反复思考过很多次了。毒誓之类地口头承诺她绝对不可能相信;身世公开之后,现在的京城也没有足以庇护他们姐弟的势力,就算是元澄,也不敢公开与沈涯为敌;皇帝又病重。唯一的选择只有暂时离开京城了。

但如果单纯让沈涯放自己和萧若宸离开,他座下高手无数,追上他们姐弟二人再杀掉根本轻而易举。所以……

叶薰缓声问道:“听说突厥前来议和的使节即将启程返回凉川了。”

沈涯面色深沉,不露分毫喜怒,但叶薰的意思却已一清二楚了。

北方大部分领土都已经收复,但凉川城依然掌握在陆谨的手里。如今突厥国内在敦略可汗死亡后越发朝政不稳,不仅各部族蠢蠢欲动,前些日子还有废太子撒兀甘趁着陆谨人在凉川暗中起事谋逆的消息。

虽然吃进口里的肉实在不想吐出来,但继续驻扎凉川,一方面应对国内的动乱,一方面还要留出重兵

防备大周的兵马北上,分身乏术。这样内忧外患的。便与朝廷议和,以金银财帛赎回凉川。

经过前些日子的商谈,不久突厥使节就将带着部分赎金北上了。这支队伍力量虽然薄弱,却是如今她所能够找到的唯一不属于沈涯统辖的势力了。

“只要我们跟随突厥兵马渡过河,立刻将文昭所在的位置双手奉上。”叶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们姐弟避居关外,再不妨碍将军的大业,相信将军也能够放心。”

沈涯略一思索,淡然道:“可以。”

这样公事公办的交易口吻让叶薰莫名地感受到一丝不安。她迟疑了瞬间,格外强调了“完好”两个字。这一点是她必须坚持的。如果萧若宸武功不恢复,他们姐弟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哪怕身在突厥大营,沈涯也随时有机会杀了他们。

“你对萧若宸可真是仁至义尽。”沈涯讽刺地一笑,“为了他,连普光寺里的人都不管了吗?”

叶薰心神一颤,他说的是萧若岚的生父宋涟。萧若岚竟然将这件秘密都告诉他了。叶低垂下视线,轻声道:“父亲他已经是方外之人,俗缘散尽,红尘纷扰又何必将出家人牵扯其中呢?再者,将军如今距离心中所愿不过一步之遥,而我们姐弟却是穷途末路,身败名裂。如此悬殊之下,将军何必要逼叶薰玉石俱焚呢?”

沈涯眯起眼睛打量着叶薰。片刻才不动声色地叹道:“罢了,随便你吧。只是萧若宸如果恢复了武功,你们姐弟趁机走脱,而不留下文昭怎么办?”

“将军可以派人跟随我们姐弟同入突厥车队。等过了河,我们双手奉上文昭地址之后,再解开他的武功禁制。”对这个问题叶薰早已经思考过了,将解决方法缓缓道来。

见沈涯面色微沉。叶又补充了一句,“到时候文昭已经在将军手中,大业指日可待。我们姐弟即便是恢复了武功,身在突厥营中也无法自由行动。难道还能凭借一人之力和将军您作对不成?”

沈涯静默了瞬间,沉声道,“好。我答应你。”

“那萧若宸……”叶薰连忙问道。

“三天之后就是突厥使节离城地日子。到时候你自然能够看到他。”沈涯起身说道。谈判已经得出结果。自然没有继续停留的必要。

“等等,将军。这次皇后娘娘的事情……”想不到他走的这么急,叶匆忙站起来问道,“雁秋她……”

“这些事情你不必多管。”沈涯冷然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语,随即出门离开了。

叶薰失落地坐回榻上。

“雁秋……”颓然轻叹一声,她头一次如此清晰直接地认识到,自己是如此的无能,如此的自私,她救不了雁秋,就如同救不了昔日的卉儿,现在她所能够争取地,也不过是自己和萧若宸的性命,努力逃出沈涯的阴影范围。她没法救她,她又用什么立场去救她呢,她不正是害她如此悲惨的凶手之一吗?想起雁秋最后那种疯狂绝望地眼神……叶薰按在窗台上的手禁不住握紧了。

“对不起……”她只能轻轻说道。从兰蔷园那段温馨平淡的日子一直走到如今的天人两隔,恨生恨死。这其中地纠结她已经无法说清,也无力追回。最终所能够给予的,也不过是这最苍白无力的三个字。

轻飘的音调融入窗外萧瑟地风雨,带不起丝毫波澜就消逝在苍茫一片的天地间了。叶扶住窗框,细碎的雨滴扑面而来,带着丝丝入骨地凉意,她疲惫地闭上眼睛,晶亮地水珠凝聚在她地睫毛上。

三天之后,他们就要又一次离开京城,离开这一切的权势纷扰了。

重新踏上逃亡地旅程,这一次还会有以前的幸运吗?而沈涯会这么简单放过他们?他们姐弟已经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不仅这次间接害死了沈皇后,还有……想到那个名字,叶薰的心脏一阵抽紧……

而沈归曦如今人又在哪里呢?刚才的谈话两人不约而同地对他只字未提。叶却也明白,以沈涯的精明,必定早就用充足的借口将他调离京城了。两人此生还有再一次见面的机会吗?

第十卷 谁主沉浮谁主天 第二章 历劫(二)

三天后的清早,叶薰走下阁楼,早有神情严谨的宫人等候在门前。

院门口的马车一如来时的位置,叶薰带着湘绣走出房门,躬身进了马车。

落下帘子,车轱辘滚滚向前,挤压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伴着车身轻微的摇晃,叶薰抿着唇,静思不语。湘绣则缩在角落忐忑不安地凝视着车壁,手指不自觉地摆弄着衣角。

不知道过了多久,被车内的气氛压抑地近乎窒息,叶薰终于忍不住微微掀开车帘一角,入目处已不是耀目的宫墙,而是一片碧绿肆意的野生植株了。原来他们已经离开了皇宫。

这么简单就离开了那个封闭她良久的地方,叶薰一瞬间真有一种不真实感,只是她明白,接下来要面对的,才是真正严厉的考验。

快到中午,马车行至营地。叶下了马车,扫视四面,几十辆马车林林总总停满了眼前这片空地。送往突厥的赎金不仅有金银珠宝,还有各类擅长制造技巧的工匠艺人,甚至包括一些歌舞曲艺的舞姬。一众繁忙的各色人等中,叶薰的到来丝毫不引人注目。

前面自有安排好的人手在等候。而停在他身后的,则是另一辆马车。

叶薰感觉自己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跟着引路人走近马车,车帘子掀开,一个举止精明严谨的中年文生探出头来。向着叶薰微一颔首,儒雅有礼地问道:“萧小姐?”

叶薰点点头,借着掀开的车帘一角,静坐在内中的熟悉身影立刻映入眼帘。

纵然因为车内的阴影看不清楚他的面容,那无比的熟悉的身形轮廓却让她一眼认出,正是萧若宸。叶心神一阵激荡,随即冷静下来,视线转到眼前人身上,缓声问道:“周先生?”

“正是在下。”那中年文生温和地笑道,他是沈涯手下的心腹谋士之一。名叫周鑫,这次的交易就由他负责。

听到叶薰的声音,车内萧若宸地身形微颤,想要向这边看过来,却又强自忍住,只低低呼了一声,“姐……”

“你怎么样?”叶薰轻声问道。

“我没事。”萧若宸静默了瞬间,回答道。

“令弟只是武功受制。并无其余妨碍,小姐但可放心。”旁边的周鑫说道。

叶薰的视线投向萧若宸。萧若宸点点头,表示他说的是实话。叶这才放下心来。

确定萧若宸身体无碍,又与周鑫交谈了几句交易细节。叶薰老老实实地返回了自己车里。按照约定,交易是在渡过笍水河之后才能进行,此时的见面不过是为了验明正身。

返回车里不久,整个车队就踏上了北上凉川的旅程。

大周有世袭的匠户。属于贱役范畴,买卖不限,而歌姬舞女更是公认的贱籍,终生不能脱籍地。使用这些人员替代金银赎金本就是国家交易的常例。如今叶和萧若宸的身份也是付给突厥的匠户子女之一。叶几人地车驾安排在队尾。周围都是工匠歌姬等艺人所乘坐的马车,倒也无人注意他们。

叶薰一边走着,一边透过车窗打量着四周的情势。两只军队行走在车队的两侧。护持着其中地物资人员。一队人马是护送和谈使节的突厥兵马。虽然只有五百骑,却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另一边却是随行的大周兵马。这次送别突厥使节地大周官方代表是当今圣上的二皇子,以示对此次和谈的诚意和重视。

车队物资轴重繁多,行走速度极慢,竟花费了数日才抵达笍水河畔。等队伍过了河,天色已经黯淡下来,一轮弦ūmd/txt電孖书下载到=》wwω。umdtxt。còm月模糊地印在了天边,地上地景致绰约模糊。车队不再前行,看样子是准备扎营休息了。

按照约定,交易地时刻也近了。车队驻扎完毕,周鑫果然不出所料地派人前来邀请叶薰过去。

终于登上了周鑫和萧若宸所在地马车,直到

,叶薰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萧若宸。他的脸色略显苍光下更有一种伶仃,只是精神尚好,看来沈涯并没怎么为难他,

面对性命攸关的时刻,马车内的三个人精神都格外紧张。四周寂静压抑,只听见细微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沉默了一会儿,周鑫先开了口:“萧小姐,我们应该可以进行交易了吧?”他一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方小玉匣。手指一扳动,盒盖应声开启,一颗滴流滚圆的银白丹药安静地躺在碧玉匣子里。

叶薰略一咬牙,从怀里摸出一封信笺,沉声道:“文昭所在位置,叶已经清楚地写在信中,沈将军一看即知。”

一直坐在旁边不动声色的萧若宸视线落到叶薰的信笺上,神色微微一动,随即不易察觉地掩去。

“萧小姐果然爽快。”周鑫赞了一声接过信笺。拆看扫了一眼,眼中顿时升起惊异之色,他忍不住抬头笑道,“小姐可真是玲珑心肝,竟然是藏在这般料想不到的所在。将军大人若是知道,必定要叹一声错失大好良机了。”

“承蒙先生过奖了。”叶客气地笑了笑,“将军英明冠世,叶薰不过覆巢危卵,只好使用些小手段了。”说话间,一缕散发落在额头上,她不经意地将头发掠起,纤长的手指拂过发髻上的碧玉蝴蝶簪,微凉的玉质触感沿着指尖静悄悄地弥漫开来。

萧若宸的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动作,却在那一瞬间低下头,掩去了眼中复杂至极的目光。

“既然如此,在下也不能做背信违诺的小人了。”周鑫笑道,将手里的玉匣奉上。

萧若宸不动声色地拿过那颗药丸,看也不看就放进了嘴里。

“萧公子难道不怕我等暗中下毒?”见他吃的这么爽快,周鑫禁不住饶有趣味地问道。

“沈将军如今春风得意,而萧若宸不过是一败涂地的丧家犬,岂用劳动沈将军下毒谋害?”萧若宸无所谓地耸耸肩说道。一边向叶薰安慰地点点头,随即开始运功化解药力。

他吃的爽快,这边叶薰却是忐忑不安。她凝视着静坐行功的萧若宸,一边不时注意着周鑫的神情。为自身的安全考虑,叶薰专门要求沈涯所派来领取文昭的人是不会武功的。若解药是假的,周鑫一个文弱书生自己姐弟两人还能够对付。因此除非沈涯已经对文昭死心,否则应该不会在解药上动手脚。

静看着行功调息的萧若宸,周鑫面上依然是一片平淡。不一会儿,萧若宸睁开眼睛。

“怎么样?”叶薰连忙问道。

“已经恢复了四成功力。”萧若宸对她安慰地说道。

叶薰这才放下心来,她的视线落到周鑫手里的那封信笺上,又心虚地别过视线。

文昭其实依然在她头上的碧玉簪子里,那封信笺上所写的地点是假的。前些天在宝蕊楼前的小树林散步,路过亭边的湖泊,叶薰偶尔发现湖边一块巨石根基不稳,摇摇欲坠了。经过三天前的那场大雨冲刷,必定已经坍塌下去。而且这座湖泊是通向宫外的活水。到时候沈涯在那里找不到文昭,多半会以为文昭跟随着崩塌的巨石跌落湖泊,甚至被下面的暗潮冲走了。

其实在叶薰看来,皇帝早已病重得难理朝政,以沈涯现在的权柄,即便是没有文昭,等皇上驾崩之后,也是举足轻重的摄政大臣,谋朝篡位是迟早的事情。她这么小人地故意给他一个假地址,也不过是将他篡位的时间推迟一些。

也算是报复他以前对自己的“厚待”吧,叶薰恶意地想着,毕竟他们姐弟逃亡是需要时间的,沈涯多忙一些,才能够少一点精力去追捕他们姐弟。**********

第十卷 谁主沉浮谁主天 第三章 历劫(三)

交易完成,周鑫也不愿耽搁,笑道:“目的已达,在下这就要告辞回复主公去。谨祝愿公子与小姐一路平安,”说罢跳下马车,略一拱手,随即扬袖而去,姿态随意潇洒。

看着他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叶薰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却看到萧若宸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神色颇为古怪,皱着眉头仿佛若有所思。

“怎么了?”叶薰问道。

萧若宸一震,回过神来:“没什么,姐,你……这些日子沈涯没有对你怎么样吧?”一边说着,他紧张地上下打量着叶薰。

叶薰摇摇头道:“我没事,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宫里。倒是你被关在刑部大牢里,有没有人为难你?”

“没有,只是武功受限而已。”萧若宸说罢看了叶薰一眼,又低声道,“是我的错,害得你受苦……”

“沈涯的势力,本就不是你我所能够抵挡得了的。”叶薰不在意地摆手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你先静坐调息,尽快恢复武功吧。”

他们必须争分夺秒,一刻也不能耽搁。要说之后沈涯不会派人来暗杀两人,永绝后患,那简直是在说笑话了。突厥车队的目标终究太大,纵然碍于两国面子,沈涯不敢公然行事,私底下的暗杀却是防不胜防。所以两人必须尽快离开车队,自行逃命。

萧若宸也明白眼下的局势,不再多说。静心调息纳气,力求尽快恢复武功。

叶薰掀开车帘一角看着外面地情形。夜色已深,月上中天,营地里一片寂静,银白色的光华洒落遍地,清风吹过,波光粼粼的河边上片片光晕随波轻荡。

她左思右想才决定在这里交易,就是看中了这一带的地形特殊,交通便利。沿着笍水河向东。支流分岔无数,河网密布,直达入海;而往北通往突厥的道路除了官道之外,还有数条便捷小道。她和沈归曦南下的时候就注意过了;西侧则是延绵起伏的群山,丛林密布,藏身其中更是难以察觉。

叶薰细心地查看着四周巡逻的士兵,五百名突厥士兵大多都聚集在前方保护使节和金银财物。毕竟他们比起这后半部分的工匠艺人重要多了,车队末端地防备极为松懈。

“小姐,小姐,”正盘算着从哪个方向溜走才好。一个轻颤的声音传来。

叶薰转头就看到了立在车旁阴影下的湘绣,低声问道:“怎么了,有事情?”

“没有。只是小姐。饭都已经凉了。现在不吃吗?”湘竹问道。

叶薰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捧着一个木盒,里面放着几个白面馒头和玉米饼。

一整晚的紧张。竟然连肚子饿都忘记了。叶呼了一口气,放松下来,从她手里接过盒子。

“你吃过了吗?”叶薰问道。

“小姐先吃吧,我不饿。”湘竹低声回道。叶入车交易之后,她便一个人在原车等待,眼看夜色已深,叶薰迟迟不回,才忍不住过来看看情形。

听这句话就知道这丫头也一直饿着肚子了,叶薰暗责一声自己疏忽,将食物分给她一份,又叮嘱道:“吃完了东西你先回车里睡一会儿吧,行动地时候我去叫你,半夜的时候我们再走。”萧若宸完全恢复功力还要近两个时辰,午夜时分动身也更安全一些。

湘绣答应一声,回去车里了。

叶薰放下帘子,对着那一盘干粮,肚子明明感觉空虚,却没有一丝食欲,叶薰掰开一个馒头,一点一点塞进嘴里,慢慢咽下。待会儿要干的可是力气活,必须保持体力。

勉强吃下去一个馒头、一块饼子,叶薰将另外的放到一边,留给萧若宸。

她躺了下来,准备养足精神,应付接下来地难关。

四周万籁俱寂,偶尔有细碎的虫鸣鸟叫间歇传来,悠长静谧,仿佛周边鱼龙混杂的突厥车队都不存在了,只余身下的一辆马车,独立于这天地一片地空旷中。

叶薰偏过头,萧若宸静心调息的面容映入眼帘。也许因为闭着眼睛,他俊秀的五官轮廓带着些许童年地稚嫩,意料之外地柔和,长长地睫毛投下蝴蝶翅膀般震颤不已的阴影。微风吹佛过脸庞,宛如时光轮回不息。

身下坚实地木制触感传来,叶薰恍惚回忆起,自己曾经也这样和他躺在同一辆马车里,等待着面对不可预知的未来,记得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却已经有着锐利的锋芒。身陷逆境时候不拘一格的乐观,强忍病痛时倔强坚韧的眼神,还有彼此相互支撑的温暖……这一

晰地恍如发生在昨天,却已经相距这么遥远。

叶薰忽然想起,似乎就在马车里,发生过很多让她记忆深刻的回忆。

和沈归曦的那一路逃亡,那辆坚实的马车就是他们挡风避雨的家。漫长的南下旅程里,有时也会遇见暴雨倾盆的日子,记得第一次遇见大雨正是在一处山坡上,两人措手不及,匆忙躲进车里之后却发现因为地形陡峭,车子摇摇晃晃停靠不稳。于是沈归曦又出去冒着大雨将马车赶到了山下,入车避雨的时候满身都湿透了。吸取了这次教训,每到大雨来临前,他们两个都会将车赶到平坦的高地上,然后并肩坐在车里,看着雾气升腾,天地间充溢着水的世界,静待时光的流逝。颇有闲观花开花落,漫看云卷云舒的意味。

还有与陆谨在马车里的那一番让她尴尬无比的会面。锦衣玉带、儒雅谦冲的异族少年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缜密细腻,让叶薰每想到那短暂的相会,都有一种异样的度日如年。

甚至还有……她也是在马车里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到他,听他问起自己的名字,谈起“薰”之一字的意义,甚至说起两人的弟弟。回想起来,那时候的沈归暮,只是因为听见自己的名字有个薰字,才一时兴起,随口留下了她吧。

想到沈归暮,叶薰心脏一阵抽搐。强烈的窒息感翻涌而上。这已经是她心中难以触摸的痛楚。就在听完了雁秋讲述的那一刻,她就明白,除了他和雁秋,有机会长期接触兰蔷园饮食的,只有一个人了。

她曾经想过问他,问他是不是暗中指使卉儿,让那个单纯的女孩去干了这种违背良心的事。

可是她应该怎么问他?

问他是不是暗中对她的朋友下手?还是问他是不是暗算了他仇人的儿子?

原来仅仅是一个问题,也可以这般复杂纠葛,难以出口。

叶薰只觉得天地间从未有这般的滑稽与悲凉,到底是怎样的过程,让一切走到了今天的地步,让所有人都向着无法挽回、不可缓解的深渊滑落。

是因为最初逃亡时候,她那个去妓院卖身的恶劣主意?还是因为他不成熟的暗杀带来的牢狱之灾?还是之后跟随人贩子一路北上时候的机缘巧合?

这些日子,她反复纠葛,一点一滴地回忆起过去的种种经历,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扭转这一切的契机。

不可预知的力量让自己遇见了他,然后又遇见了他们。于是有了那段相濡以沫的逃难生涯,又有了兰蔷园那里与世无争的避世日子。纵然那段生活只是建筑在危险流沙之上的海市蜃楼,却是她记忆中不可磨灭的一段温馨。

她可以竭力不去看,不去想,竭力逃避这一切,可是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不会因为她是否面对而放缓丝毫脚步。她不想去承担那一份仇恨,可那份仇恨却是实实在在的枷锁,她根本无从逃避。

也许这一切在那个天崩地裂,泥石俱下的变乱中就已经决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疲倦感一重重涌上来,叶薰闭上眼睛,清空思绪,静心等待突如其来的压抑感慢慢沉淀下去。不知不觉间,精神却开始模糊起来。这几天她为了这场交易提心吊胆,心思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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