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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纱-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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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琳琅满目的各式花灯、稀奇古怪的货物,相互争辉,以灯市为中心的都市,十分繁华。绣姑的兴高采烈也感染了张问,让他的心情也欢快起来。其实逛的不是街,而是这种心情,如果张问孤零零地走在这繁华的街道上,就算再金碧辉煌,心情也同样会寂寞吧。
    三人走到一家摆放着各式灯具的店铺前面,张问顿时就被一个琉璃灯吸引住了,灯外面镶着珍珠、里面还养着鱼……吸引张问的不是这盏灯的别致,而是它就是去年灯会的时候张问送给秦玉莲的那种款式,勾起了张问的回忆而已。
    店主看到张问等人,就走了上来,张问记不清楚这个店主是不是去年那个,不过店主的一番话让他觉得店主就是去年那个人。
    “这位客官,您真是好眼光,您看这瓶身,是糯汁烧成,镶嵌珍珠,然后制成花灯,可以贮水养鱼,旁边映衬着烛光,透明可爱、别具匠心。别说是这别出心裁的设计,就说工匠精湛的手艺,别家想仿制,也做不出来这模样儿。这是今年最新款,独此一个,绝无雷同……”
    张问顿时笑道:“去年您就说独一无二,我家里还有一个相同的呢。”
    这盏灯让他想起了浙江的那些女人,因为目前的政局走向渐渐明朗,张问已经派人去接她们了,估计二月间就能到京师。
    张问想到这里,心里一暖,他对这些女人的感情肯定有差别,有的他很在乎、有的他不是很在乎,但是总得来说,都有些感情。他有时候挺佩服其他那些士大夫的,南北各地的士大夫阶层,侍妾少于十个的实在很少,他们都是玩几年、待侍妾年龄大了,就转手卖掉、或者抛弃,换新的。相处了这么久,直接就抛弃,没有一点留恋,真正把女人当玩物了,这才是无情的境界。相比之下,张问发现自己还是放不开,他更愿意和女人们相扶到老,当回忆起许多美好的往事时,那回忆里的人还在自己身边,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吗?
    就在这时,突然后面一个惊喜的声音道:“张问!”
    张问和绣姑一起回过头,只见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儿,纤弱的身材,一张秀丽得让周围万紫千红的宫灯都黯然失色的瓜子脸蛋,虽然带着稚气,但是那灵动的大眼睛,可爱的琼鼻,还有微微上翘的小嘴,让她看起来可爱得无以复加。
    这个女孩就是遂平公主朱徽婧,张问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出宫来的,他只是注意到,周围人的目光都被朱徽婧吸引住了,连一些游玩的女人也在观察着她。这样一个仿佛不似生在人间的女孩,女人们都失去了妒嫉的勇气,因为美丽等级相差太大了,就像低等生物看见了龙类,只有被震慑、没有挑战的勇气。
    绣姑也一脸惊讶地看着朱徽婧,完全忘记了刚才那盏灯的事。绣姑算不上很美貌,她的相貌其实有点普通,就是带着江南女子的那种秀气,五官协调、皮肤光滑,也算是个好看的女子……不过和朱徽婧站在一起,顿时失去了光彩,让她这样一个秀气的女子看起来显得有些粗糙了。
    如此美丽的一个女孩儿,和张问认识,而张问又从来没有说过。绣姑有些说不出的感受,一方面朱徽婧让人一见就喜欢,无论男女;另一方面,绣姑在她面前又十分自卑。
    张问抱拳道:“臣……”
    朱徽婧忙摇了摇头,张问心道她可能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身份,便改口道:“真是巧,不期在此遇到姑娘。”
    张问伸手搂住绣姑的腰,向朱徽婧介绍道:“这是在下内眷,袁绣姑。”
    张问的这个亲昵动作和他的语气,让绣姑心里一暖。张问也喜欢美色,但是他对绣姑的情意,显然不仅仅因为她的姿色。
    “她是遂平公主。”张问在绣姑旁边低声说道。
    “你就是袁绣姑吗?”朱徽婧看着绣姑上下打量起来。
    绣姑被这样的眼光看得浑身不舒服,刚才朱徽婧的意思是不想暴露身份,绣姑也不便行礼,只得礼貌地对着朱徽婧微笑了一下:“您知道妾身?”
    朱徽婧看了一眼张问,说道:“听张大人说起过你。”她说罢从手腕上取下一个玉镯子,说道,“第一次见面,我听喜欢你的,这个镯子就当见面礼吧。”
    绣姑没见过什么场面,也不太懂一些礼仪上的东西,当朱徽婧伸手要抓她的手给她戴玉镯子的时候,绣姑竟然把手缩了回去,红着脸道:“妾身怎么好收如此贵重的东西呢?”
    朱徽婧条件反射地眉头一皱,心道这女子好不知礼。
    张问忙轻轻碰了碰绣姑,低声道:“殿下赏你东西,不要推辞。”
    绣姑这才笨拙地伸手去接,朱徽婧见状,顿了片刻,这才把镯子放到她的手心里,笑道:“你不要太拘谨了,过年过节的,我们都随意……张大人,绣姑好像挺听你的话呀。”
    张问笑了笑,指着不远处的一座阁楼转移话题道:“今晚的烟花也漂亮,只止一晚,我们到那家酒楼小酌一杯,又能更清楚地观赏烟花,你们以为如何?”
    绣姑自然听张问的,朱徽婧也没有表示反对,于是一行人就进了不远处的那家酒楼,要了最高处的一间雅间,然后要了陈酿、西域葡萄酒、点心等食物,一边饮酒一边看烟花。
    烟花的绚丽闪亮映在朱徽婧的眸子里,她有些伤感,她的小嘴轻启,喃喃念道:“火树银花触目红,揭天鼓吹闹春风。新欢入手愁忙里,旧事惊心忆梦中。但愿暂成*人缱绻,不妨常任月朦胧。赏灯那得工夫醉,未必明年此会同……”
    朱徽婧的忧愁让张问叹了一口气,她是公主,长得漂亮还不是没有用,到头来也是要嫁给一个丑八怪。朱徽婧如仙子一般美好,她的悲剧令张问很是惋惜、怜悯,甚至有种冲动,但是张问没有任何插手的打算……有时候张问确实有点冷血,也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人,不关他的事,一般不会去管。他有自知之明,他明白自己是干什么的,他是内阁大臣,整个天下的疾苦才是他该管的,而公主的忧愁并不关他的事。
    张问什么话也没有说,他只是端起酒壶猛灌,他的处事原则没有变,但是心境却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好像变得更柔软、更容易受外界刺激。
    绣姑没听说遂平公主的婚事,也不懂朱徽婧念的诗是什么意思,她见张问很苦恼的样子,就忍不住低声劝道:“相公少喝点。”
    “嗯……”
    朱徽婧听到绣姑说的话,回过头来,看着张问一脸苦闷的样子,不知怎地,她突然笑了一下,两颗洁白的小虎牙露了出来,单纯而聪明。
    “张问,你说明年的元宵节,我们还能在这里看烟花吗?”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朱徽婧道出了相同的意境。
    这种相互的共鸣让张问心里十分难受,以至于他的手有些不稳,倒酒的时候把酒杯碰翻在地,“镗!”地一声摔成了碎片。
    “相公……”绣姑也有些难过,本来张问就有三妻四妾、许多女人,她不应该吃醋才对。但是绣姑明显感觉到了张问和朱徽婧之间的那种默契,对等思想和文化的那种默契。
    张问抓住绣姑的小手,镇定地对朱徽婧说道:“应该不会了。明年这个时候,殿下已经出嫁,应该住在公主府中,不能轻易出宫来了。”
    朱徽婧没有恼怒,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张问的一系列动作,先是把酒杯碰翻在地,然后故作镇定。她的眼神有些迷离,苦笑道:“张问,我突然发现你很可爱。”
    “可爱?”张问愕然地看着朱徽婧带着笑意的眼睛。
    朱徽婧笑得很不自然,她突然感觉非常寂寞,当她想象着和一个让自己恶心的人相处的时候,而且毫无共同语言,除了几句废话,再说不上一句话,该是多么寂寞的日子……她发现张问这样的人,才会和自己有话说,才能理解自己的思想,但是一切很可能都是奢望罢了,张问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抛弃他的权势、他的所有。
    而此时的张问也很苦恼,那种感觉,就像眼睁睁看着一件美好的东西毁灭在自己的面前。他和朱徽婧以前只见过两次面,现在是第三次,很难想象一个交往这么浅的人,会和自己如此心灵相通。
    张问没有负罪感、没有任何觉得对不起绣姑之类的感受,因为一个有功名的男人拥有不只一个女人是合法和道德的,不存在任何障碍。
    在这样的价值体系下,张问可以拥有一个像绣姑这样简单而真挚的人,同时又可以拥有一个像朱徽婧这样能深入沟通的灵魂伴侣。他找许许多多的女人,不过是因为内心的寂寞,朱徽婧这样一个人,可以让他敞开心扉,让他随时觉得心灵有个依靠一般……
    张问苦闷的是,自己胸中还有远大的抱负,他这样的人要得到一个明朝公主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在政治理想和心灵伴侣之间,他其实也分不清哪一个更重要。
    朱徽婧和张问两个,没说几句话,却仿佛已经交流了几天几夜。短短的时间内,从每一个语气、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他们都感受到了对方的心。
    这种感觉,真的非常神奇。张问完全没有预料到今晚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张问这样的人好像特别醉心于这种折磨和苦痛,在徘徊与迷茫中、在愁绪与伤感中,会有一种很特别的满足感,这是一种畸形的心理,就像自?虐的人那种满足心理一般,但是心理又有深厚的文化背景,唐诗宋词,多少不是伤春悲秋、基调忧伤的?
    畸形的美。
    就在这时,朱徽婧看了一眼旁边的绣姑,她犹豫了一下,觉得绣姑是张问靠得住的人,于是就把到了嘴边的话说了出来:“皇兄对我说,他念着魏忠贤的功劳,本想让他善终,但是魏忠贤却死了……张问,是你做的吧?”
    魏忠贤不是张问授意杀的,但是他默然无语。
    魏忠贤应该是王体乾干掉的,张问明知道王体乾会下手,这才没有动手;如果王体乾不动手,张问也会动手。因为魏忠贤活着,会对他们两个造成极大的隐患,世间沉浮谁也无法预料,明朝的干法就是一旦得手就把敌人往死里整。魏忠贤已经玩完,把他干掉也不会有人追究,于是他就死了。
    对于朱徽婧的询问,张问默然无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因为他一否认,等于是说王体乾杀的魏忠贤,王体乾是他的敌人、曾经的朋友,张问不愿意这么干。
    朱徽婧见张问无语,便说道:“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把那个欺瞒皇家的市井小人除掉?”
    张问听罢吃了一惊,看着朱徽婧,一语顿塞。除掉驸马人选?这好像是个解救朱徽婧的好办法……那个驸马人选一开始就贿赂了一些宦官,谎报了实情,否则内廷不可能选中他做驸马,对于这样的卑鄙小人,张问杀他简直跟杀一头猪一样的感觉。
    但是,如果真的由张问动手,恐怕会有些麻烦事。
    杀掉了又怎么样?张问难道要自己去娶朱徽婧?这种做法完全不明智,于是张问继续沉默着。
    朱徽婧的眼睛里的神采黯淡下去,她低着头,不再纠缠。
    张问的心里一阵疼痛:以前自己就是个自私自利凡事为自己考虑的冷血动物,理智得几乎麻木。难道自己还要这样下去吗,还要继续做一个行尸走肉吗?
    为了美好的东西,为了那一刻的感动,何必计较那么多得失!
    “砰!”又一枚烟花破空而上,极力展示着短暂的、炫目的光华。张问镇定地说道:“好,三日之内,我帮你办成这件事。”!~!
    ..
段二 刺案
    正月十八,天上下着雪雨,一个打着油纸伞的人缓缓走在大街上,穿着布衣长衫,梳着发髻,一副男人的打扮,但是她明显是个女人。wWw;她的身上一尘不染,很小心地走着,就像生怕被地上的污水溅在身上了一般,但是下摆依然溅上了几点水珠。她的伞打得很低,路人都看不见她的脸。
    这样一个女人,穿着得体、举止安静,就像某大户人家的小姐女扮男装出来游玩一般。
    她缓缓地走着,就在这时,前面出现了一个醉醺醺的男人,那男人秃顶,脸上全是疙瘩丑不可言,手里还提着一个酒壶,一边走一边灌,摇摇晃晃的完全不管雪雨将他的头脸衣服淋得尽湿。
    这时几个百姓打扮的人从打油纸伞的女人旁边走过,看见醉汉,一个大娘就笑嘻嘻地喊道:“王大爷,啥时候娶皇帝女儿啊?”
    醉汉嘿嘿笑道:“快了,不出两个月……”
    “啧啧,王家祖坟怕是冒青烟了。”
    另一个后生酸溜溜地说道:“都穷成了这样,娶啥公主?我看就是吹牛!你们家的祖宅和铺子恐怕都塞到黑窟窿里了。”
    醉汉怒道:“等老子成了皇亲国戚,什么都赚回来了,你小子给我等着瞧!”
    那堆人一边说一边从醉汉身边走过,还有个人小声嘀咕道“皇帝的女儿、乞丐的妻,还不是一样的。”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那个打着油纸伞的女人。
    就在这时,只听得“啪”地一声,油纸伞掉在了地上,那女人很敏捷地冲了上去,一把抓住那醉汉头上剩下的头发,左手捂住他的嘴,直接拉进了街边的阳沟边,将他的头按进了水里。说是迟那是快,那女人迅速腾出左手,手里出现了一把闪亮的刀刃,割向那醉汉的喉咙。
    醉汉的四肢拼命地挣扎着,看不见他恐惧的眼神;血没有飞溅,阳沟里的水很快染成了红色。醉汉连叫都没叫一声,但是路边的行人发现了血水的绯红,尖叫声顿时响起。
    杀人的女人丢下那个醉汉,在他的衣服擦了擦手,站起身,向不远处的小巷子奔了过去。
    周围巡检皂隶很快就被惊动了,当皂隶赶到案发现场时,那醉汉已经一动不动地死在水沟里,一个皂隶抓起趴在水沟旁边的尸体,将其翻了过来,只看见一张可怖的丑脸,大睁着眼。另一个皂隶说道:“这人我认识,不是要做驸马爷的王赞元吗?”
    “地上有一把伞。”
    皂隶头目按着腰间的腰刀,指着皂隶大声指挥着控制现场、找出目击者、向上边报案……
    驸马爷王赞元被杀的消息很快在京师传开了,一时流言蜂起。
    兵部尚书崔呈秀的反应最快,他立刻就在部堂召集了一帮大臣,联名上书严查凶手。同时又联络了京师的皇亲国戚,特别是宁德公主的驸马刘有福制造声势。
    崔呈秀当众对刘有福说道:“杀人者看王驸马不顺眼,就直接找人杀掉,哪一天如果看您也不顺眼,是不是也找人杀了?”
    刘有福做驸马也有些年月了,虽然没有参与国家大政,但是依靠皇商的身份,很是赚了些家产,关系路子也很宽。同是驸马,刘有福表现出义愤填膺的态度,坚决主张严查凶手。
    刘有福拉住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说道:“田兄,您一定要为我们查出幕后黑手,否则叫咱们这些皇亲国戚还怎么活啊!”
    田尔耕是个五大三粗的莽汉,但是心里却亮堂得紧,忙倒苦水道:“咱们锦衣卫只是查贪官,这种案件应该刑部管才对。”
    身材矮小的崔呈秀阴着一张脸,冷冷道:“我看这事儿八成就是官员干的,而且这官还不小。”
    魏忠贤没死的时候,崔呈秀也参与了魏党核心的一系列阴谋,包括张问和遂平公主的事,所以他知道一些内幕,但是由于魏忠贤死得太快了,这件事的后续步骤就没来得及实施出来。
    “谁?”刘有福屏住呼吸,看着崔呈秀。
    崔呈秀缓缓地说道:“新入阁的内阁次辅张问!”
    周围的人脸色都是一变,特别是田尔耕,这时候他真想说自己是打酱油的,不关他的事要走开,可是又拉不下脸面。魏忠贤被张问整下了台,但是张问是外廷大臣,管不了他田尔耕,田尔耕正盘算着和王体乾套套近乎,重新坐稳位置,这种时候他实在不想卷进这种纷争里面。
    而刘有福却没有这样的顾虑,他只是一个皇商,朝廷什么的关他屁事,他只需要在皇亲国戚这个圈子表明自己的立场,皇亲国戚遭了暗算,他就要拿出态度来。
    刘有福长得矮矮胖胖,比崔呈秀高不了多少,却十分肥,而且白,明朝这些公主的驸马,看样子长相都不怎么样。刘有福又怒又惊道:“张问?他为什么做这事?”
    崔呈秀冷笑道:“这种事儿我却不敢说,也没有真凭实据,要是张口乱说污了遂平公主的清誉我却担当不起。”
    他口口声声说不说,却这样一番言论,等于是隐射了里面的内容,众人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事情就是这样,要真是有板有眼地说出来,别人不定相信,这样遮遮掩掩的,反而让人多信了几分。
    崔呈秀也是到了狗急跳墙的关头,不然他不敢冒着让皇帝生气的风险捣鼓这样的事儿……主要是因为张问下一步肯定是要拿外廷的旧党开刀,为他的政略扫清障碍,人家都明摆着要动手了,崔呈秀不奋起反抗只能等待倒台。
    ……
    二月间,朝廷各衙门告天开印,开始了新的一年运作。张问就在这种流言四起的气氛中进入内阁办公,他现在都不去户部,因为户部还有许多旧魏党的成员,这种情况下去管户部的事儿纯属是自己找不痛快,户部的日常都是侍郎孙有成在打理,孙有成就是魏党的旧人。
    驸马王赞元就是张问授意杀掉的,张问就知道会有麻烦,果不出所料,朝廷里都炸开了锅。幸好张问已有心理准备,这时候才可以从容不迫。
    相比来说,内阁要简单一些,因为现在内阁就只有两个人,内阁首辅顾秉镰还在任上,皇帝顾及到朝局的稳定性,并没有贸然就下旨首辅下台,所以张问进入内阁做了次辅。
    内阁值房在距离文华殿不足一箭之遥的地方,原本就最靠近皇帝的机构,充分体现了中央集权的特点,因为文华殿是皇帝经筵和召见大臣的地方、而最高行政决策机构——内阁又在文华殿旁边。但是现在皇帝基本不到文华殿的,于是距离皇帝近这一点已经改变了。
    不管怎么说,什么衙门都在紫禁城外面,独有内阁在午门之内,足可以证明它的地位。
    张问站在内阁门前,看着那几栋并不十分高大的建筑,心下感叹良多,这个地方,应该是科举读书人的终极目标了,而自己现在才二十七岁,就站在了这个地方。回顾这十年来走过的仕途,不得不让人感概良多啊。
    他久久站在这里,关于内阁、心里想了很多。其实内阁首辅制度是嘉靖时候完善的,嘉靖皇帝几十年不上朝,却时时把整个帝国抓在手里,内阁制度有不可磨灭的功劳。一直到张居正执政后,内阁一度拥有极大的权威,皇帝只要玩转内阁,就可以玩转整个帝国,于是政府运行得比较灵敏。
    但是国本之争后,党争愈演愈烈,规矩都破坏了,朝廷就乱了起来,外廷的纷乱不是平衡,而是破坏,很多政略完全得不到有效的施行。所以此后的多任首辅,空有一腔理想和抱负,完全施行不下去,中兴大明成了一句空谈,除了拿些宫廷秘案吵吵闹闹打击对手,政略方面如一潭死水一般死寂。
    张居正之后的首辅申时行看到了张居正的杯具,采取低调的政治姿态、做了太平宰相,此后多任首辅都努力学习,以期得到善终,并不提什么激进的革新、且无法控制朝局,除了东林党在和稀泥。
    就在张问胡思乱想的时候,顾秉镰的话把他拉了回来,“张阁老,您怎么不进去呢?”
    张问转过头,看见顾秉镰正站在旁边,听到顾秉镰称呼自己“阁老”,张问还有些不太适应,毕竟他觉得自己还算年轻。这时候张问有个想象,如果大明出了个甘罗,十二岁就进内阁,是不是也要称呼阁老?
    顾秉镰面相很好,方方正正的国字脸,眉间有三道严肃的竖眉,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是须发飘逸有君子风范……其实上顾秉镰是被魏忠贤强迫推上台的,属于旧魏党的人。
    天上还下着小雨雪,张问看见顾秉镰的帽子有点湿了,正好张问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他便将伞撑开,遮在顾秉镰的头上,一边客气地说道:“元辅来得真早啊。”
    “老夫来的时候,张阁老已经到了,您不是更早?”顾秉镰爽朗一笑,完全没有焦急的表情,这一点张问很佩服,也很疑惑,一个人的城府不可能深到这个程度吧?人可以不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但是心情实在很难控制。
    顾秉镰又看了一眼张问手上的油纸伞,低声说道:“最近吵得沸沸扬扬的驸马被刺案,听说现场有把油纸伞。”
    张问不解地看着顾秉镰,心道你们还能利用这么一件事把我弄倒不成?我要真这么容易倒,那也太脆弱了吧。张问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打油纸伞的人多了去,莫非元辅也认为驸马是我杀的?”
    顾秉镰笑道:“哪里哪里,老夫从未这样认为……再说老夫也管不着了,这是老夫的辞呈,您帮忙看看,一会就递到皇上那里去。”
    张问接过那份折子,看着顾秉镰道:“元辅要辞官?”
    顾秉镰摸着长须呵呵一笑:“老夫还留在这里作甚?别说,老夫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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