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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堂书话 3:周作人-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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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民国二十二年二月二十四日,于北平苦雨斋。
  □1933 年作,1934 年刊,“天马”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苦雨斋序跋文》
  墨憨斋编山歌
  明末清初文坛上有两个人,当时很有名,后来埋没了,现在却应当记忆的,一是唱经堂金圣叹,二是墨憨斋冯梦龙,——此外还有湖上笠翁,现在且按下不表。
  关于金圣叹的事迹,《心史丛刊》中有一篇考,说得颇详细。佩服圣叹的人后世多有,但我想还应以清初的刘继庄与廖柴舟为代表。廖柴舟的《二十七松堂文集》卷十四有一篇《金圣叹先生传》,圣叹死后三十五年过吴门,“访先生故居而莫知其处,因为诗吊之,并传其略”云。传未论断曰:“予读先生所评诸书,领异标新,迥出意表,觉作者千百年来至此始开生面,呜呼,何其贤哉。”又曰:“然画龙点睛,金针随度,使天下后学悉悟作文用笔墨法者,先生力也。”
  柴舟对于圣叹极致倾倒,至于原因则在其能揭发“文章秘妙”,有功后学。
  刘继庄着《广阳杂记》五卷,有两处说及圣叹。卷三讲到潘良耜的《南华会解》,以内七篇为宗,外篇杂篇各以类从分附七篇之后,云:后游吴门,见金圣叹先生所定本,亦依此序而删去《让王》《渔父》《盗跖》《说剑》四篇,而置《天下》篇于后。予尝问金释弓曰,曾见潘本《会解》否?释弓曰,唱经堂藏此本,今籍没入官矣。则圣叹当时印可此书可知。
  卷四说蜀中山水之奇,“自幼熟读杜诗,若不入蜀,便成唐丧”,后云:“唱经堂于病中无端忽思成都,有诗云,卜肆垂帘新雨霁,酒垆眠客乱花飞,余生得到成都去,肯为妻儿一洒衣。想先生亦是杜诗在八识田中作怪,故现此境,不然先生从未到成都,何以无端忽有此想耶。”全谢山为继庄作传,末有附识两则,其二曰:继庄之才极矣,顾有一大不可解者,其生平极许可金圣叹,故吴人不甚知继庄,间有知之者则以继庄与圣叹并称,又咄咄怪事也。圣叹小才耳,学无根柢,继庄何所取而许可之,乃以万季野尚有来满而心折于圣叹,则吾无以知之。然继庄终非圣叹一流,吾不得不为别白也。
  谢山虽有学问却少见识,故大惊小怪,其实这一个大不可解很易解,《广阳杂记》卷二有此两则云:
  余观世之小人未有不好唱歌看戏者,此性天中之《诗》与《乐》也,未有不看小说听说书者,此性天中之《书》与《春秋》也,未有不信占卜祀鬼神者,此性天中之《易》与《礼》也。圣人六经之教原本人情,而后之儒者乃不能因其势而利导之,百计禁止遏抑,务以成周之刍狗茅塞人心,是何异壅川使之不流,无怪其决裂溃败也。夫今之儒者之心为刍狗之所塞也久矣,而以天下大器使之为之,爰以图治,不亦难乎。
  余尝与韩图麟论今世之戏文小说。图老以为败坏人心莫此为甚,最宜严禁者。余曰,先生莫作此说,戏文小说乃明王转移世界之大枢机,圣人复起不能舍此而为治也。图麟大骇。余为之痛言其故,反复数千言,图麟拊掌掀髯,叹未曾有。彼时只及戏文小说耳,今更悟得卜筮祠祀为《易》《礼》之原,则六经之作果非徒尔已也。
  茅塞儒者之心盖已久矣,此段道理本甚平实的确,然而无人能懂,便是谢山似亦不解,当时盖唯继庄圣叹能知之耳。圣叹评《离骚》《南华》《史记》《杜诗》《西厢》《水浒》,以次序定为“六才子”,此外又取《易》《左传》等一律评之,在圣叹眼中六经与戏文小说原无差别,不过他不注重转移世界的问题而以文章秘妙为主,这一点是他们的不同而已。说到这里,冯梦龙当然也是他们的同志,他的倾向与圣叹相近,但他又不重在评点,而其活动的范围比圣叹也更为博大。说也奇怪,圣叹着述有流传而梦龙简直不大有人知道,吾友马隅卿先生搜集梦龙着作最多,研究最深,为辑《墨憨斋遗稿》,容肇祖先生曾撰论考发表,始渐见知于世。墨憨斋在文学上的功绩多在其所撰或所编的小说戏文上,此点与圣叹相同,唯量多而质稍不逮,可以雄长当时而未足津逮后世,若与圣叹较盖不能不坐第二把交椅了,但在另一方面别有发展,即戏文小说以外的别种俗文学的编选,确是自具手眼,有胆识,可谓难能矣。梦龙集史传中笑谈,编为《古今谭概》,又集史传中各种智计,编为《智囊》正续两编,此外复编《笑府》十三卷,则全系民间笑话也。今《谭概》尚可见到,后人改编为《古笑史》,有李笠翁序,亦不难得,《智囊》稍希见,而《智囊补》则店头多有,且此种类似的书亦不少,如《智品》《遣愁集》皆是,唯《笑府》乃绝不可见,闻大连图书馆有一部,又今秋往东京在内阁文库亦曾一见而已。《笑府》有墨憨斋主人序曰:古今来莫非话也,话莫非笑也。两仪之混沌开辟,列圣之揖让征诛,见者其谁耶,夫亦话之而已。后之话今,亦犹今之话昔,话之而疑之,可笑也,话之而信之,尤可笑也。经书史,鬼话也,而争传焉;诗赋文章,淡话也,而争工焉;褒讥伸抑,乱话也,而争趋避焉。或笑人,或笑于人,笑人者亦复笑于人,笑于人者亦复笑人,人之相笑宁有已时。
  《笑府》,集笑话也,十三篇犹云薄乎云尔。或阅之而喜,请勿喜;或阅之而嗔,请勿嗔。古今世界一大笑府,我与若皆在其中供话柄。不话不成人,不笑不成话,不笑不话不成世界。布袋和尚,吾师乎,吾师乎。
  《笑府》所收笑话多极粗俗,与《笑林广记》里的相似,《广记》盖即根据《笑府》而改编者,但编者已不署名,到了后来再改为《一见哈哈笑》等,那就更不行了。笑话在中国古代地位本来不低,孔孟以及诸子都拿来利用过,唐宋时也还有人编过这种书,大约自道学与八股兴盛以后这就被驱逐出文学的境外,直到明季才又跟了新文学新思想的运动而复活过来,墨憨斋的正式编刊《笑府》,使笑话再占俗文学的一个坐位,正是极有意义的事。
  与这件事同样的有意义的,便是他的编刊《山歌》了。《山歌》一书未曾有人说起,近为吾乡朱君所得,始得一读,书凡十卷,大抵皆吴中俗歌,末一卷为《桐城时兴歌》,有序曰:书契以来,代有歌谣,太史所陈,并称风雅,尚矣。自楚骚唐律,争妍竞畅,而民间性情之响;遂不得列于诗坛,于是别之曰山歌,言田夫野竖矢口寄兴之所为,荐绅学士家不道也。唯诗坛不列,荐绅学士不道,而歌之权愈轻,歌者之心亦愈浅,今所盛行者皆私情谱耳。虽然,桑间濮上,《国风》刺之,尼父录焉,以是为情真而不可废也。山歌虽俚甚矣,独非郑卫之遗欤?且今虽季世,而但有假诗文,无假山歌,则以山歌不与诗文争名,故不屑假。苟其不屑假,而吾藉以存真,不亦可乎。抑令人想见上古之陈于太史者如彼,而近代之留于民间者如此,倘亦论世之林云尔。若夫借男女之真情,发名教之伪药,其功与《挂枝儿》等,故录《挂枝儿》而次及《山歌》。
  案原书总题《童痴二弄》,然则其中应包含《挂枝儿》与《山歌》两种,今《挂枝儿》已佚,仅存其《山歌》这一部分耳。序中所言与刘继庄谓好唱歌为性天中之《诗》同一道理,继庄在《广阳杂记》卷四中又有一节,可以参证:
  旧春上元在衡山县,曾卧听采茶歌,赏其音调而于辞句懵如也。今又在衡山,于其土音虽不尽解,然十可三四领其意义,因之而叹古今相去不甚远,村妇稚子口中之歌而有十五国之章法,顾左右无与言者,浩叹而止。
  袁中郎《锦帆集》卷二《小修诗序》中亦云:
  且夫天下之物孤行则必不可无,必不可无,虽欲废焉而不能;雷同则可以不有,可以不有,则虽欲存焉而不能。故吾谓今之诗文不传矣,其万一传者,或今闾阎妇人孺子所唱《擘破玉》《打草竿》之类,犹是无闻无识真人所作,故多真声,不效颦于汉魏,不学步于盛唐,任性而发,倘能通于人之喜怒哀乐嗜好情欲,是可喜也。
  此种意义盖当时人多能言之,唯言之不难,实行乃为难耳。墨憨斋编刊《童痴二弄》,所以可说是难能可贵,有见识,有魄力,或者这也是明末风气,如袁中郎在《觞政》中举《金瓶梅》为必读书,无人见怪,亦未可知,但总之此类署名编刊的书别无发见,则此名誉仍不得不归之墨憨斋主人也。
  《山歌》十卷中所收的全是民间俗歌,虽然长短略有不同,这在俗文学与民俗学的研究上是极有价值的。中国歌谣研究的历史还不到二十年,搜集资料常有已经晚了之惧,前代不曾有一总集遗传下来,甚是恨事,现在得到这部天崇时代的民歌集,真是望外之喜了。还有一层,文人录存民歌,往往要加以笔削,以至形骸徒存,面目全非,亦是歌谣一劫,这部《山歌》却无这种情形,能够保存本来面目,更可贵重,至于有些意境文句,原来受的是读书人的影响,自然混入,就是在现存俗歌中也是常有,与修改者不同,别无关系。从前有人介绍过《白雪遗音》,其价值或可与《山歌》比,惜只选刊其一部分,未见全书,今朱君能将《山歌》复印行世,其有益于学艺界甚非浅鲜矣。关于冯梦龙与《山歌》的价值,有马隅卿顾颉刚两先生之序论在,我只能拉杂写此一篇,以充跋文之数而已。
  中华民国念三年十一月念四日,识于北平苦茶庵。
  □1934 年作,1935 年刊“北新”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苦茶随笔》
  刘香女①
  离开故乡以后,有十八年不曾回去,一切想必已经大有改变了吧。据说石板路都改了马路,店门往后退缩,因为后门临河,只有缩而无可退,所以有些店面很扁而浅,柜台之后刚容得下一个伙计站立。这倒是很好玩的一种风景,独自想象觉得有点滑稽,或者檐前也多装着蹩脚的广播收音机,吱吱喳喳地发出非人间的怪声吧。不过城郭虽非,人民犹是,莫说一二十年,就是再加上十倍,恐怕也难变化那里的种种琐屑的悲剧与喜剧。
  木下■太郎诗集《食后之歌》里有一篇《石竹花》,民国十年曾译了出来,收在《陀螺》里,其词云:走到薄暮的海边,唱着二上节的时候,龙钟的盲人跟着说道,古时人们也这样的唱也!
  那么古时也同今日没有变化的人心的苦辛,怀慕与悲哀。
  海边的石墙上,淡红的石竹花开着了。
  近日承友人的好意,寄给我几张《绍兴新闻》看。打开六月十二日的一张来看时,不禁小小的吃一惊,因为上面记着一个少女投井的悲剧。大意云:城东镇鱼化桥直街陈东海女陈莲香,现年十八岁,以前曾在城南狮子林之南门小学读书,天资聪颖,勤学不倦,唯不久辍学家居,闲处无俚,辄以小说如《三国志》等作为消遣,而尤以《刘香女》一书更百看不倦,其思想因亦为转移。民国二十年间由家长作主许字于严某,素在上海为外国铜匠,莲香对此婚事原表示不满,唯以屈于严命,亦无可如何耳,然因此态度益趋消极,在家常时茹素唪经,已四载于兹。最近闻男家定于阴历十月间迎娶,更觉抑郁,乃于十一日上午潜行写就遗书一通,即赴后园,移开井栏,跃入井中自杀。当赴水前即将其所穿之黑色哔叽鞋脱下,搁于井旁之树枝上,遗书则置于鞋内。书中有云,不愿嫁夫,得能清祸了事,则反对婚姻似为其自杀之主因,遗书中又有今生不能报父母辛劳,只得来生犬马图报之语,至于该遗书原文已由其外祖父任文海携赴东关,坚不愿发表全文云。
  这种社会新闻恐怕是很普通的,为什么我看了吃惊的呢?我说小小的,乃是客气的说法,实在却并不小。因为我记起四十年前的旧事来,在故乡邻家里就见过这样的少女,拒绝结婚,茹素诵经,抑郁早卒,而其所信受爱读的也即是《刘香宝卷》。小时候听宣卷,多在这屠家门外,她的老母是发起的会首。此外也见过些灰色的女人,其悲剧的显晦大小虽不一样,但是一样的暗淡阴沉,都抱着一种小乘的佛教人生观,以宝卷为经史,以尼庵为归宿。
  此种灰色的印象留得很深,虽然为时光所掩盖,不大显现出来了,这回忽然又复遇见,数十年时间恍如一瞬,不禁愕然,有别一意义的今昔之感。此数十年中有甲午戊戌庚子辛亥诸大事,民国以来花样更多,少信的人虽不敢附和谓天国近了,大时代即在明日,也总觉得多少有些改变,聊可慰安,本亦① 《宇宙风》题作《女子的去路》。
  人情,而此区区一小事乃即揭穿此类乐观之虚空者也。
  北平未闻有宣卷,宝卷亦遂不易得。凑巧在相识的一家旧书店里见有几种宝卷,《刘香女》亦在其中,便急忙去拿了来,价颇不廉,盖以希为贵欤。
  书凡两卷,末叶云,同治九年十一月吉日晓庵氏等敬刊,板存上海城隍庙内翼化堂善书局,首叶刻蟠龙位牌,上书“皇图巩固,帝道遐昌,佛日增辉,法轮常转”四句,与普通佛书相似。全部百二十五叶,每半叶九行十八字,共计三万余言,疏行大字,便于诵读,唯流通甚多,故稍后印便有漫漶处,书本亦不阔大,与幼时所见不同,书面题辛亥十月,可以知购置年月。完全的书名为《太华山紫金镇两世修行刘香宝卷》,叙湘州李百倍之女不肯出嫁,在家修行,名唤善果,转生为刘香,持斋念佛,劝化世人,与其父母刘光夫妇,夫状元马玉,二夫人金枝,婢玉梅均寿终后到西方极乐世界,得生上品。
  文体有说有唱,唱的以七字句为多,间有三三四句,如俗所云攒十字者,体裁大抵与普通弹词相同,性质则盖出于说经,所说修行侧重下列诸事,即敬重佛法僧三宝,装佛贴金,修桥补路,斋僧布施,周济贫穷,戒杀放生,持斋把素,看经念佛,而归结于净土信仰。这些本是低级的佛教思想,但正因此却能深入民间,特别是在一般中流以下的妇女,养成她们一种很可怜的“女人佛教人生观”。十五年前曾在一篇小论文里说过,中国对于女人轻视的话是以经验为本的,只要有反证这就容易改正,若佛教及基督教的意见,把女人看作秽恶,以宗教或迷信为本,那就更可怕了。《刘香女》一卷完全以女人为对象,最能说出她们在礼教以及宗教下的所受一切痛苦,而其解脱的方法则是出家修行,一条往下走的社会主义的路。卷上记刘香的老师真空尼在福田庵说法,开宗明义便立说云:
  你道男女都一样谁知贵贱有差分
  先说男子怎样名贵,随后再说女子的情形云:
  女在娘胎十个月背娘朝外不相亲
  娘若行走胎先动娘胎落地尽嫌憎
  在娘肚里娘受狱出娘肚外受嫌憎
  合家老小都不喜嫌我女子累娘身
  爷娘无奈将身养长大之时嫁与人
  嫁人的生活还都全是苦辛,很简括的说道:
  公婆发怒忙陪笑丈夫怒骂不回声
  剪碎绫罗成罪孽淘箩落米罪非轻
  生男育女秽天地血裙秽洗犯河神
  点脂搽粉招人眼遭刑犯法为佳人
  若还堂上公婆好周年半载见娘亲
  如若不中公婆意娘家不得转回程
  这都直截的刺入心坎,又急下棒喝道:
  任你千方并百计女体原来服侍人
  这是前生罪孽重今生又结孽冤深
  又说明道:“男女之别,竟差五百劫之分,男为七宝金身,女为五漏之体。嫁了丈夫,一世被他拘管,百般苦乐,由他做主。既成夫妇,必有生育之苦,难免血水触犯三光之罪。”至于出路则只有这一条:
  若是聪明智慧女持斋念佛早修行
  女转男身多富贵下世重修净土门
  我这里仔细的摘录,因为他能够很简要的说出那种人生观来,如我在卷上所题记,凄惨抑郁,听之令人不欢。本来女子在社会上地位的低尽人皆知,俗语有做人莫做女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之语。汪悔翁为清末奇士,甚有识见,其二女出嫁皆不幸,死于长毛时,故对于妇女特有创见。《乙丙日记》卷三录其“生女之害”一条云:人不忧生女,偏不受生女之害;我忧生女,即受生女之害。自己是求人的,自己是在人教下的。女是依靠人的,女是怕人的。
  后又说明其害,有云:平日婿家若凌虐女,己不敢校,以女究在其家度日也,添无限烦恼。
  婿家有言不敢校,女受翁姑大伯小叔妯娌小姑等气,己不敢校,遂为众人之下。
  此只就“私情”言之,若再从“公义”讲,又别有害:通筹大局,女多故生人多而生祸乱。
  故其所举长治久安之策中有下列诸项:
  弛溺女之禁,推广溺女之法,施送断胎冷药。家有两女者倍其赋。
  严再嫁之律。广清节堂。广女尼寺,立童贞女院。广僧道寺观,唯不塑像。三十而娶,二十五而嫁。妇人服冷药,生一子后服之。
  又有云:
  民间妇女有丁钱,则贫者不养女而溺女,富者始养女嫁女,而天下之贫者以力相尚者不才者皆不得娶,而人少矣,天下之平可卜。
  悔翁以人口多为祸乱之源,不愧为卓识,但其方法侧重于女人少,至主张广溺女之法,则过于偏激,盖有感于二女之事,对于女人的去路只指出两条最好的,即是死与出家,无意中乃与女人佛教人生观适合,正是极有意义的事。
  悔翁又絮絮于择婿之难,此不独为爱怜儿女,亦足以表其深知女人心事,因爱之切知之深而欲求彻底的解决,唯有此忍心害理的一二下策矣。《刘香女》卷以佛教为基调,与悔翁不同,但其对于妇女的同情则自深厚,惟爱莫能助,只能指引她们往下走去,其态度亦如溺女之父母,害之所以爱之耳。我们思前想后良久之后,但觉得有感慨,未可赞同,却也不能责难,我所不以为然者只是宝卷中女人秽恶之观念,此当排除,此外真觉得别无什么适当的话可说也。
  往上走的路亦有之乎?英诗人卡本德云,妇女问题要与工人问题同时解决。若然则中国所云民生主义耳。虽然,中国现时“民生”只作“在勤”解,且俟黄河之清再作计较,我这里只替翼化堂充当义务广告,劝人家买一部《刘香宝卷》与《乙丙日记》来看看,至于两性问题中亦可藏有危险思想,则不佞未敢触及也。(廿五年六月廿五日,于北平)
  □1936 年7 月16 日刊《宇宙风》21 期,署名知堂
  □收入《瓜豆集》
  读笑赞
  《笑赞》一卷七十二则,明清都散客着,即赵梦白,曾参劾严嵩之赵忠毅公是也。其第五十一则云:郡人赵世杰半夜睡醒,语其妻曰,我梦中与他家妇女交接,不知妇女亦有此梦否?其妻曰,男子妇人有甚差别。世杰遂将其妻打了一顿。
  至今留下俗语云,赵世杰半夜起来打差别。赞曰,道学家守不妄语为良知,此人夫妻半夜论心,似非妄语,然在夫则可,在妻则不可,何也?
  此事若问李卓吾,定有奇解。
  案卓吾老子对于此事不曾有什么表示,盖因无人问他之故,甚为可惜,但他的意见在别的文章中亦可窥见一点,如《焚书》卷二《答以女人学道为见短书》中云:“故谓人有男女则可,谓见有男女岂可乎。”即此可知卓吾之意与赵世杰妻相同,以为男子妇人有甚差别者也。此在卓吾说出意见或梦白提出疑问,固已妙矣,但还不算甚难,若赵世杰妻乃不可及,鄙人涉猎杂书,殊未见第二人,古今富贵人有恃其富贵而大胆胡行者如武则天,则虽入《无双谱》,却不能与此相比也。至于被打盖是当然,卓吾亦正以是而被打,梦白隐于笑话,亦幸而免耳。若赵世杰者乃是正统派也,正统派在社会上是正统,但在笑话书中便是笑话了。笑话乃是草里春秋,鄙人之所以不敢轻看滑稽文学者盖以此耳。
  □1938 年8 月14 日刊《晨报》,署名药堂
  □未收入自编文集
  笑赞
  十几年前我编过一册笑话选,专就近代有撰人姓氏的笑话书中选取,计有三种,一为《笑府》,冯梦龙撰,二为《笑倒》,小引署咄咄夫题于半庵,案《半庵笑政》一卷收在《檀几丛书余集》中,署陈皋谟字献可,当是其真姓名。三为《笑得好》,石天基撰。此外还有《笑赞》一卷,题清都散客述,清都散客又着有《芳茹园乐府》,即明赵南星,故此书亦特别有意思,惜传本木板漫漶,不能据录。星云堂书店曾有刊本,张寿林校录,字句多缺,读之闷损,其后中华书局将《乐府》《笑赞》合刊,名曰《清都散客二种》,有卢前吴梅序跋,而文中残缺如故。似此书至今尚多流传,而皆是板坏后所印,故缺文无法校补,每一翻阅,常感觉可惜。
  近时偶尔见到一部,印似较早,虽亦漫漶而尚多可辨识,因借校一过,《乐府》中只有两个字缺其半边,《笑赞》则《推官》条中缺一字,《南风诗赞》中缺一行十三字而已。卢跋称原书为明活字本,世罕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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