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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穹-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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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出了名的。如今这乱葬岗上,耸立的怕不有千百座乱坟头?

    眼见柳叶军一出,声势无两,对面的丑怪盟却似毫无震动。他们栖身在乱坟之间,有如拿着招魂幡的使者,而他们的身后,夜黑透黑透的,仿佛那才是他们真正的来处。

    只听当先现身的丑怪使者一声冷笑:「少了一个母的,却来了这么多陪葬的,也好,也好!」说着,他注目望向陈淇,「你想怎么死?」

    「是一对一的单打独斗,还是一哄而上混战,由你们自选。」

    此时,丑怪盟现身的不过三十余人,而柳叶军好汉来了近百,人数上当然是柳叶军占上风。

    毛金秤哈哈一笑:「人说丑人多作怪,果然没错。你眼见我们人多,就想一对一?打错了算盘了你!」

    没想那铁面使者一声阴笑,突然地一挥手,口里打了个怪异的呼哨。只见这片乱葬岗间,远远近近地闪出了无数点萤火。离得稍近的,一眼就可看清戴着面具的脸,远的就只见萤火下人影萧然。

    这么一大片萤火亮起,连耿直与陈淇都忍不住失色。丑怪盟分明有备而来,他们的人数居然要远比柳叶军多上一倍。

    陈淇不由神色一变。却听那铁面使者嘿然笑道:「单打还是混战,由你们选。我们丑怪盟还债,一笔是一笔。若是单打,市井五义中的四个给我先上。我可不想剿灭了整个柳叶军,平白送给城阳府如许多的利息。」

    却见陈淇喉头耸动,沉吟了下,终于沉声道:「单打!」

    耿直方待说话,却见陈淇侧过脸来,叫了声:「大哥。」

    他的目光掠过身后那么些旧日兄弟们的脸,沉声道:「那场大乱,大家伙儿活下来都不容易。兄弟们显然有的也有了家小,岂可再如当日,仅凭你我义气,就置大家家小于不顾?」说着,他提步上前,就要打头阵。

    没想方玉宇比他更快,一闪身,已抢在了他的前面。他闪过陈淇身侧时,陈淇忍不住伸手一拉,却听方玉宇低声道:「二哥,我虽说功夫不算最好,好在身法轻便,给大家伙儿试试深浅先。」

    人人都知这头一战必然最是凶险,两军对阵,谁都不肯先折了自己的锐气。

    陈淇也知方玉宇纯属好意。论功夫,方玉宇师出名门,虽不见得在五义中属一属二,可他那一身小巧闪避的功夫,比斗起来,只怕可僵持最长。但五义之中,要数他最为年轻。论起来,不是偏向,五义之中,要选谁死谁不死,只怕三个哥哥都会倾向于保全四妹与五弟,因为他们年纪正轻,来日方长。

    陈淇方待阻拦,却听方玉宇疾声道:「我没有家小!」说着,他身子一蹿,在陈淇稍一犹疑之际,方玉宇已当先跃到了场中。

    只听他高声搦战道:「你们,却是哪一位先上?」他本想先挑那个当先露面的首领之人,虽情知不敌,但也好给三个哥哥认清对方的出手路数。

    没想对方已说道:「除了我,随你选吧。」

    这话如此托大,方玉宇即使生性斯文清淡,也被激得心中腾腾一怒。

    可他身后,陈淇、耿直、秦火、毛金秤几个,却不由心中凛然一惧:老五的功夫绝不算差,适才他闪身出去显露的那点身手就已断非常人所能及,对方如此托大,必有所恃。

    方玉宇一怒之下,随手一点。

    他点中的是一个彩面汉子。那汉子一声阴笑,排众而出。

    他一张口,冲着方玉宇就喷出了一口阴火。

第二集 第一百三十四章 鬼火

    第一百三十四章 鬼火

    方玉宇万没料到对方一上来就是如此出手。这道火光来得疾快,他闪得也快,侧身一避,戳指就向对方点去。

    他师出江南名门,行动之间,飘然利落。这一手指法,脱胎自书法,所以他这一路指法名为「笔阵图」。只见他戳戳点点,挥洒飘逸,敌未动,我先动,这两人对决,却打得煞是好看。只见一个年少子弟师出名门,身在教坊,行动飘忽,挥指洒然;而他那个对手,却粉彩涂面,身手古拙。

    一上手,倒是方玉宇抢得先机,占得上风。

    陈淇与耿直一望之下,不由面色一喜。陈淇早料道丑怪盟定然难缠。没想到五弟居然如此争气,眼见得对手已被他逼得步步后退,身法渐乱,说不好就能得胜,来上个开门红。

    可他喜色才露,却见方玉宇对手那汉子已渐渐稳住了身形。他身后的丑怪盟同侪,人人口中发出低吟,似是在给他助威一般。那汉子招式也未见得有何变化,只是古拙怪异,方玉宇好端端的,却变得似束手束脚一般,身形手法,渐渐就不如刚出手时凌厉。

    陈淇弄不懂场中如何突然间变化竟至如此,眼见毛金秤也是一脸不解,侧脸向自己望来,似是在追问一个答案。可他自己也是难明,不由看向耿直。

    却见耿直一脸忧色。以他的阅历见闻,似乎也不能明白为何方玉宇开始已占得上风,这时却身手滞涩,渐入困境。

    突然地,那汉子又是一口火喷来。

    奇的是,这一口火力之威,竟盛于他喷出的第一口。照说,斗了这么久,他多少也该精力稍泄,谁料到他居然越战越猛。

    只见那一口火喷出,居然色作五彩。

    毛金秤情切之下。不由喊了一声:「小心有毒!」

    方玉宇当然识得厉害,侧身疾避。不过他身手已慢,这一下,避也避得不尽利落,飘散于肩头的乱发居然为那火头所炙,登时蜷曲。

    距方玉宇与那彩面汉子对战处的不远,好有百余步处,生得有一棵大槐树。

    那槐树孤零零地立在乱葬岗上,枝干魁茂,四周全无杂树。

    那棵树高达数丈,枝叶浓密。双方对战之人,个个关注场中,都没发现此时那槐树之上,还隐身着一个人。

    那个人,却正是梵溟轩。昨日,他因为担心龚小三的伤情,略有耽搁,再起身追时,没想再也找不着索尖儿的踪迹。

    他情知铁灞姑身手不错,居然被掳,足见敌手功力之强。

    索尖儿刚跟自己吐露过心事。哪承想,紧接着他所在意的女子竟然遭劫。以索尖儿的脾气,断不会就此不理。可如他碰到敌手.以他的身手,怎么能全身而退?

    梵溟轩越想越急,满长安城的寻找,可全寻不着索尖儿的踪影,更别说铁灞姑的了。

    无奈之下,哪怕一夜未睡,接下来一整个白天,他还是在四处搜寻。直到近夜,才猛地想起今日就是五义中人与丑怪盟相约的日子,也许在那里可以探寻得铁灞姑与索尖儿的踪迹,当即潜下身形,跟随五义来到了千秋岗。

    他早早来到,一到时,就隐身在那棵大槐树上。

    梵溟轩师出羽门,跟从的更是以轻功身法傲视天下的肩胛,别人自难发觉他的踪迹。先开始,他只奇怪这岗上为何刚好生有这一棵槐树。接着想到,也许槐为「木鬼」,所以被人专种在这里的,今晚自己正借着它的好处了。

    及见到丑怪盟现身,他就已开始为陈淇等人担心,好在接下来柳叶军中人赶来,他不由稍松了一口气。

    ——说起来,梵溟轩与耿直原有过一面之缘,是在西州募时见过的,也见识了耿直那一杆藤枪之威。没想丑怪盟虑事周到,竟埋伏得有如许多之人。他不由又转忧急。

    他成长至今,虽说也算见识过一些战阵了,还是头一次见到双方如此两军对垒的架势。这时见方玉宇势危,一颗心早忍不住悬了起来。他对方玉宇本来一见即有好感,何况看其穿着打扮,分明身在教坊,所以更多了分熟稔之感,怎忍心见他落败身死?

    不只他急,场外的陈淇、毛金秤与秦火此时已急得人人手心冒汗,可他们都是草野汉子,平生最重然诺。适才,陈淇一言既出,已答应对方以一对一,这时断难毁诺出手。

    三人之中,要数毛金秤最为心软,也最为疼爱四妹五弟。如今四妹不知下落,五弟又眼见得就要落败身亡,早忍不住浑身颤抖,一脑门的汗簌簌落下。

    他眼见得五弟危险,已忍不住就要挺身向前,以为援手。可他身形才动,肩头却为二哥一只手掌按住了。

    他情急之下,回眼望向二哥。双目中已现血丝。

    却听陈淇缓缓道:「单打独斗,生死由命。如若拼得,你一会儿拼杀一人,与五弟报仇;如拼不得,咱们哥儿四个同赴泉下,也是个伴儿。说什么,今日也不能做个毁诺惜命的小人。」

    话是如此说,毛金秤却感到二哥按在自己肩头的手再无平日里的安稳凝重,只觉二哥手心里的汗都渗透了自己的衣服,让自己肩头一片潮热。

    略想了想,他忍不住惨然一笑。咧了咧嘴,却发不出一点声来。

    那边厢,出奇地,方玉宇如蛾入蛛网,手底下一径慢了下来。

    眼见得对方鬼火再喷,这一下,他没躲利落,肩头被火燎了好大一块。那火想来有毒,哪怕方玉宇这等平日里习惯默不作声的人,唇角一咧,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哼。

    三人心中顿时痛如刀绞。只见方玉宇回头冲自己三个望了一眼,那目光之中,有如诀别。

    方玉宇适才已落下风,本是能拖就拖,想给自己三个哥哥看清对方身法路数。可对方出手分明诡异,只怕三个哥哥至今仍未能看清。眼见多拖无益,他仰天一望,一回手,已从怀中探出了一把铁尺。

    这铁尺他平时极少动用。那尺名为「量身尺」,却是他门中不到绝险不肯动用的。这时他要拼尽七尺之躯,一尺量天,就向对方击去!

    五义中人,个个耸动,毛金秤已忍不住地一闭眼,他断不想亲眼看到五弟横死当场。他们兄妹五个,每逢聚会,都话语寥落,到无人愿再多言时,总是五弟拿来管弦,吹弹上一曲,为四个兄姐解烦。那也是他们五兄妹倥偬生中,难得的一乐。

    一想到此乐难再,毛金秤忍不住就心如刀割。

    那边厢,梵溟轩只觉再也藏身不住,一耸身,就待出手相助。

    可这时,他猛然一惊。觉得已有人潜行人自己身畔!

    ——他再没料到,丑怪盟中居然还有人盯着自己。一回身,他一招擒拿手就向后拿去。

    却见一个黑影一闪,那人伸手按向自己肩头,低声道:「你留下,我去。」

    这声音好熟,梵溟轩一闻之下,忍不住大喜。

    只听那人道:「西南十里,山麓间,有一道庵。那个铁灞姑,正等你援手。」他说话极为简捷,话声未落,一长身,就向场间纵去。

    梵溟轩目送他的身影,知道有他出手,犹胜自己,心中再无挂碍,虽极想见到那人再度出手,但知道事出紧急,无奈之下,只有一耸身,向西南方跃去。

    方玉宇此时已经情急,他一尺即出,拼尽全力,对自己再无遮护,就向对方击去。

    这一下,他已是拼命之举。拼得自己身死命丧,也要搏得对方一命。

    没料到对方忽向后疾退,自己才待发力疾追,可身如丝缚,竟难发全力。他心里一声低叹,手中铁尺向下一落,双目一闭,知道对方反扑之势必然更甚,自己已再无力招架。

    就在这时,空中忽传来一声清啸,自己后衣领子已被人一揪,身子腾空而起。等到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已被甩到了三个哥哥身畔。

    他急向场间望去,却见场间已多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乌衣,身材清瘦。世上着黑的人尽多,却再没一人能把一身乌衣穿得如此落落寡合,矫矫不群,同时还又如此雍容。

    那人身影间尽显寥落。耿直与陈淇眼见方玉宇已然无幸,猛地得救,心下大喜,同向那人望去。却见那人一身乌衣,一髻黑发,通体上下,只一把玉簪露出一星白色。

    众人望着他,只觉黑是黑,白是白,仿佛只要他站在那里,这世上再纷扰纠缠的事,也即此判然两分了。

    方玉宇心下激动,忍不住高唤了声:「师叔!」

    却听那人缓声道:「小孩子家家,料敌不明,上当吃苦,却也活该。以后记得要多动动脑子。」

    方玉宇忍不住低下头来,满心惭愧,却还不解他师叔话中之意。

    只见那人独立场中,衣袖飘飘,虽再没出声,但其雅量高致,人人有感。

    对面丑怪盟中铁面使者凝神打量了他半晌,才问了一声:「姑苏……谢衣?」

    却见那人微一点头。

    那铁面使者忍不住肩头微动,想了下,忽哈哈大笑。他不冲谢衣发话,却冲着市井五义道:「好个市井五义,说好的单打独斗,原来就是这般单打独斗法儿!我们大荒山僻处世外,今日算是领教了。」

    他这句话,却也站在理上,五义中人,哪怕毛金秤也说得上牙尖嘴利,一时竟也想不出反驳的话。

    却听谢衣淡淡道:「小儿辈对阵,若是说好了,自然也该生死由他。」接着淡淡一笑,「可惜他不知丑怪盟还有那盘根错节的‘傀儡’心法。你们貌似一人出战,可……」

    只见他伸手一挥,一道剑光闪过,那适才与方玉宇对阵之人身后只听得细声微响,那人也猛然身形萎地。

    众人这才看到,他的身后,居然悬有断裂的丝线。却听谢衣淡淡道:「一人出手,全班发力。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该就是传闻中的傀儡线了。」

    他身后的柳叶军与五义中人此时才恍然大悟,为何方玉宇起先分明占得上风,但转瞬间情势就急转直下。谢衣挺剑而立,面带微笑:「如果我再不出手相助,未免对自己子侄辈也太过不公了。」

    却见他对面的铁面使者身形欲动,他见自己伎俩已遭识破,就待向谢衣出手。

    谢衣剑上一振,迎风作响,一剑判然,却已先向他喉头叮去!

    距千秋岗西南十余里处的山麓,是有一所道庵。

    梵溟轩一路行来,只觉得松风拂面,心神俱爽。这时他立足山巅,已见得那道庵一角。只见那道庵里灯火微明,万壑松涛间,蒙蒙咙咙的晕染出一片微黄。如果不是谢衣提醒,他只怕再想不到铁灞姑居然会被掳到此间。

    想到铁灞姑,他面上忍不住微微一笑。

    不为别的,只为他接着马上想起了索尖儿。

    他想起索尖儿昨天晚上的话,那一番思慕之意,不知怎么,就让自己心头微微一暖。心中暗道:今夜,无论如何,无论对手是谁,也要把铁灞姑救出来。不为别的,只为了自己兄弟索尖儿那一份思慕之情,而那感情为他看到,就让他对这世界多了一分亲近之感。

    他这么想着,停身调息,要先把自己一口真气调得匀长。对方既能掳走铁灞姑,想来身手断非一般,自己也不能不小心谨慎为上了。

    就在他一提身形,欲向那道观跃去之际,猛地听到耳边传来细如蚊鸣的一声:「那里,你须去不得。」

    梵溟轩不由一惊,他再没料到,这山顶居然还有人!

    一时他不由得游目四顾。他身在山顶,头顶月华皎然,可一望之下,却只见万壑松涛,再没见到一个人影。

    眼见那人藏身藏得如此高明,梵溟轩搜寻不见,一垂目,他竟闭上了眼。

    却听耳边那个声音叹道:「六识俱动,多年没见过这等心法了。你师父,他如今可还好吗?」

    难道是师父故人?

    PS:昨天少更了,今天补上。

第二集 第一百三十五章 逼徒

    第一百三十五章 逼徒

    梵溟轩不肯睁眼。调息静气,凝身如塑,清声道:「阁下何人?」

    却见一株老松背后,忽然伸出了一只手。只见那只手背上,筋脉虬结,恍如松纹。而那只手上,却执着一柄玉笏。

    ——玉笏本该是朝官们晋见皇帝时手中所执的礼仪之器,可那人手上的玉笏却形状奇特,扭曲已甚。也不知那人哪儿找来的这么块玉,天生成的扭曲蟠然,可一眼望去,却如天生之笏。

    就是这人要拦阻自己?梵溟轩一时凝声道:「何不当面一见?」

    却听那松后之人叹道:「我自伤老丑,不见也罢。只是,你师父没跟你提起过我吗?」梵溟轩搜寻记忆,一时竟再都想不出来。

    却听那人叹道:「他不提也是对的。想当年,我要拜入羽门,可惜,羽门子弟一贯要求形容清皎,我这个丑鬼,如何得列门墙?我与你师祖同去拜师,说起来。样样功底,只怕我都较他扎实许多,但只一点,论起容貌,我是断难及他万一。所以,我也只有扫地出门,从此投入大荒山,成就为今日的畸笏叟了。」

    ——畸笏叟?

    梵溟轩只觉得这名字耳熟。好像听师父提过,却再也想不起究竟是为何事而提及的了。

    他细索之下,猛地醒悟……对了,肩胛当年给他讲解「虬媚」二字时,似曾提到这人。肩胛当时语气怅慨,言下似有隐情,只是自己再未留意,没想今天居然会在这里碰着。

    那松后之人分明一直在观察他的神色,这时轻声一叹:「也罢,我此生虽未能有幸列入羽门,但羽门弟子,终究未曾忘记还有我这个未得入门的师叔祖。」

    难道那老人盯上自己,就是为了报复当年之憾?

    梵溟轩心下一凛。

    他虽视肩胛如师如兄,可一直未能正式得归肩胛门墙。每每想来,他似有感动,也似觉憾然。这时不由一声苦笑道:「我也不算什么真正的羽门弟子,他……从未让我行过拜师之礼,也从未让我喊他一声师父。想来,说不定也是因为我长得丑,所以才不能正式皈依羽门的吧?」

    那老人声音微显诧异。奇道:「我看你一身身法,俱是羽门正宗,难道那小骨头竟未收你为徒?」

    然后只听得他咂嘴之声,一迭声地好奇道:「这却为何?你这孩子,论根骨,论长相,入羽门也算绰绰有余了。难不成那小骨头自己为人清标,所以羽门择徒标准就变得更严了?」

    只听他啧啧称奇。细细品味了有一会儿,又接着道:「不过我看你一身所学,却又脱略出羽门许多。多半是你那师父小骨头,竟把羽门几百年未变的功夫,又改了些样儿。哈哈,小骨头果然是小骨头,他行起事来奇哉怪也,连我这个老妖怪也参他不透。」

    说着,他忍不住好奇,竟从那老松树后面走了出来。

    一边走,他还一边以手拊额,「让我想想,或许你们情谊之深,让那小骨头不愿陷你们入师徒之谊的俗套。没错。那家伙,这事儿只有他做得出来。可能还加上,他不愿你陷入他当年一样的师门恩怨。」

    梵溟轩听到他现身,知他已从松树背后走出。这时一睁眼,望向那个老人,忍不住奇声道:「你不丑啊!」

    他这一句,本是有感而发,脱口道来,一说出口,马上觉得未免失礼,可也悔之无及。

    只见那老人长相确实奇怪,若论年轻时,他那长相,只怕真当得上个「丑」这一字。可现在,他精怪得有如树精,一脸皱纹,浑身扭曲,整张脸形状跟个葫芦也似,身材也是,生得上身小,下身大,整个人又并不高,当真古灵精怪得可以,可看着却大是好玩。

    他这一句话,算对了那老人的脾胃,只听他大笑道:「哈哈,我不丑,我不丑!没想数十年后,居然能得羽门子弟称叹一句。说我不丑!」

    想来未能拜入羽门竟是这老者一生憾事。

    梵溟轩看着他,只觉那老人老得没有九十九,也最少有八十多岁了,却像怀着一颗童心。他看着开心,唇边忍不住咧开一笑。

    没想那老头儿把脸一板,故作正经道:「不许你笑!」

    见他这么说,梵溟轩只觉得更为好笑,差点没笑出声来。一瞬间,他竟想起了与柘柘初见时的样子。心道,如果柘柘还是初见时那样,倒与这老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绝配。

    这么想着,他心里忽念起那日在陈淇处听他和毛金秤念过的几句诗来,忍不住口里低吟道:「万壑松涛地狱变,疯魔岩底虎狼蹲,丑怪惊人能妩媚,畸零极处可通神。」然后一拍掌,「这四句关于大荒山流脉的歌谣,最后一句说的可就是你?」

    那古怪老人笑兮兮地看着他,却似越看越觉顺眼,也就好声好气回答他道:「亏你猜得到。没错,最后一句说的就是我,前面那句,万壑松涛地狱变里的‘地狱变’。说的就是你在千秋岗上碰到的那班小子了,而下面这个道观里,你不去也罢,去了你这长相好看的小子只怕就要愁了,那里住着的可是‘丑怪惊人能妩媚’的那班无盐女。」

    说着,他忽伸手往自己颈上打了一巴掌,这一下,他打得还颇重,疼得他自己都呲牙咧嘴了下,一板脸,怒道:「我不跟你说了。当年,我可是发过誓,这一生,只要再见到跟羽门有关的人,我一定要折磨得他生不如死。被你东岔西岔,差点忘了这正事了。」

    只见他一脸怒色,也不知是在气梵溟轩,还是在气他自己。

    梵溟轩见他发怒,忍不住心头一凛。可一眼之下,却觉得那老儿最是老没正形,就是怒,也怒得可爱,唇角忍不住挂上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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