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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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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请鉴谅。”卫鞅思忖有顷,对年轻商人笑道:“不期相逢,甚感知音,若有机缘,容当后会了。”黑面商人大有遗憾,却也慨然笑道:“高人可遇难求,但愿后会有期。”卫鞅转身对来将道:“走吧。”举步间想到那位颇显天真的布衣小弟,想对他道别一声,抬头四望,却不见了他的身影,便不再犹疑,大步出厅去了。
那个玉面俊仆怔怔的看着卫鞅背影,轻轻的一声叹息。

七、卫鞅庞涓 智计周旋
天街之南有一条东西走向的长街,是魏国官员宅邸集中的区域。这里有两座府邸特别显赫,一座是丞相府,另一座便是上将军府。丞相公叔痤已经死了。按照魏国定制:开府丞相死后其眷属应迁出丞相府,搬到国君赏赐的纯粹住宅,这种官署与住宅两结合的官邸应当由继任丞相居住。目下继任丞相虽没有确定,但官场对上将军庞涓出任丞相还是看好的,认为他完全可能同时成为这两座显赫府邸的主人。安邑官场素来以灵动闻名天下,自然是纷纷找出各自的理由来向上将军讨教。就在这已近午夜的时刻,上将军府前还是高车骏马如流,进进出出不断。上将军庞涓近日也一改平素间疏于应酬的习惯,对任何一个拜访讨教者都热诚指点,愿做学生门客者也欣然接纳。这种兴旺热闹,与百步之外幽幽冷清的的丞相府适成两端比照,在这锦绣华贵的长街竟是显出了一段宦海沧桑。
十名铁甲骑士护卫着一辆锃亮的轺车辚辚驶来。车上的卫鞅却感到不是滋味。礼贤下士么?派来一个赳赳千夫长。保护贵客么?倒更象是防范他逃走。卫鞅一出洞香春看到这轺车甲士,就揣测到自己将要去的地方。所以他安然上车,也不问为何说到丞相府而不进丞相府,听凭轺车向上将军府驶来。到得车马场轺车未停,直接驶入西偏门,进入幽静的跨院。千夫长在跨院月门前下车,向卫鞅昂昂拱手道:“到了,先生请下车。”卫鞅跳下车来,千夫长又向月门前肃立的军吏亮出了一支令箭,军吏肃然退后一步,两人便进入幽静的庭院。
庭院堂屋廊柱下站着一位身穿大红斗篷者,千夫长高声报道:“禀报公子,中庶子卫鞅带到。”廊下红衣人挥挥手,千夫长昂昂而去,红斗篷者大笑迎来:“卫鞅何其风流?竟到洞香春消遣了,妙啊!”卫鞅淡漠笑道:“公子卬王族贵胄,竟无居室待客么?”公子卬又是一阵大笑,“你啊,总是那么峻刻。来来来,进去就知因由了。”说着拉起卫鞅的手走入烛光明亮的堂屋。
堂屋里间是一个精致的小厅,竹简四围,剑架中立,两张长案上已经摆好了鼎爵酒肉,虚位以待。公子卬亲切笑道:“卫鞅呵,请入座。”卫鞅也不说话便坐入南面的客位。公子卬坐了北面主位,举爵笑道:“久未聚首,常怀思念。来,先干一爵。”卫鞅淡淡漠漠的笑着举爵,两人一饮而尽。公子卬慨然一叹道:“卫鞅啊,你刚来安邑我就和你相识。五年了,魏卬虽说是王族贵胄,可没有将你做小吏看。你是我的高朋益友,我的军师啊。我每有难处,你总是能给我谋划出个好办法。否则,我早被活吞了……来,再干!”
卫鞅笑道:“权术谋划,卫鞅不以为荣,聊做游戏耳,何足道哉?”
“好!痛快。不过,我还是要报这个恩。”
卫鞅一阵大笑,只是不接话题。公子卬继续兴奋的说着,“昔日,我也曾举荐你到魏王身边做舍人,锦衣玉食,何等贵气?可你就是不去,跟着老公叔泡了五载书房,这叫名士入世么?老公叔器重你么?连个都司徒都不给,最后搪塞,干脆举荐你做丞相!这不是痴人说梦么?丞相哪么好做?这分明是戏弄人嘛!还说不用你就杀了你,这老公叔何其阴狠!若非魏王睿智通达,你岂非大祸临头了?终了呢,你还替他守陵,世上还有个公道么?”
公子卬说得慷慨激昂。卫鞅却是面色渐渐阴沉,片刻间连饮三爵,竭力压制自己胸中翻翻滚滚的愤怒之火。对公子卬这样的人他能说什么呢?此时此地此人,都不是自己应该辩白的,唯一要做的,就是忍耐,忍耐。公子卬却是另一番感受,他很是同情卫鞅,很是理解卫鞅的心情——经他点拨,卫鞅醒悟过来,心里自然不好受。他便举爵陪卫鞅连饮了三爵,叹息一声道:“卫鞅啊,不要难过。上天无绝人之路啊。今日请你,就是好事一桩。上将军庞涓听我说到你的才华,十分器重,想委你做他的军务司马,职同中大夫,比中庶子那是天上地下了!如何?时来运转了吧?”他讲得兴致盎然,溢出浓浓的施恩救人了却心愿的快感。
“军务司马,职同中大夫,不小嘛。”卫鞅淡淡一笑。
“有三进宅院,三尺轺车,十名甲士,年俸三千斛呢。”
“又悠闲,又风光。人云,想舒服,中大夫。对么?”
公子卬大笑道:“鞅兄呵,你是说透了啊。再说,你到上将军府对我也好呵。”说到后半句,他压低声音神秘的一笑。
卫鞅摇摇头道:“公子高论,卫鞅不明。”
“你呵你,书房真将你给泡迂了?有你在此,这里的事儿我也清楚呵。你放心,有我在,没有谁敢动你的。”
刹那之间,卫鞅的炯炯目光盯住了公子卬,倏忽之间却又消失,脸上显出淡漠的笑容,“公子良苦用心,卫鞅感念不已。只是卫鞅与这做官无缘,如之奈何?”
“却是为何啊?”厅外传来浑厚的话音,随之走进一个红衫拖地长发披肩显得洒脱随意而又不失气度的人,赫然便是上将军庞涓。
公子卬连忙道:“卫鞅,上将军到了,还不见礼?”
卫鞅离席而起,躬身便是一礼,“中庶子卫鞅,参见上将军。”
“入座入座。”庞涓坐到横置的长案前,抚着长须悠然笑道:“卫鞅呵,我的掌书说你博学强记,六经皆通。公子对你更是大加赞赏。军务繁忙,我没有亲自登门求贤,多有得罪,还请鉴谅了。”
卫鞅谦恭道:“鞅区区小吏,何敢劳上将军大驾?”
“卫鞅呵,军务司马可是赞划军机的要职,你何以说与做官无缘呢?”
“禀上将军,公叔丞相新丧,我正在为他守陵,不宜入仕为官。”
公子卬急切道:“非亲非故,连正宗学生也不是,你何须为他守陵?”
“公子此言差矣。公叔丞相教诲五年,待我不薄,卫鞅自当以师礼报之。我儒家素来以孝道为第一大礼,况我守陵为魏王亲点,岂敢半途而废?”当真有儒家的认真执拗。
公子卬情急道:“哪有何难?我向魏王禀明实情,开脱守陵便是。”
庞涓一直静静的看着卫鞅,向公子卬摇摇手,回头道:“当今名士,谁不想建功立业?卫鞅难道不想跟我征战列国,一统天下,名垂青史?”
“三年礼尽,卫鞅定到军前效力。”卫鞅恭敬的拱手回答。
突然,庞涓哈哈大笑,“卫鞅莫非自命不凡,嫌官小职微?”
“小小中庶子,卫鞅做了五年,上将军自然知晓。”
“莫非想到他国求职?”
“若去他国,何待今日?”
公子卬满脸不悦,叹息一声,“上将军,让他自己慢慢参详去吧。”
庞涓大度的笑道:“儒家之士,多有坚贞。卫鞅尽大孝之礼,名正言顺哪。卫鞅呵,你若守陵期满后能来我军中任职,就算本上将军没有看错你。”
卫鞅深深一躬道:“多谢上将军成全。”
庞涓一拍手,走进那个昂昂千夫长。庞涓正色命令道:“卫鞅已经是我军务司马,守陵期满后赴任,你带一百名军卒护卫司马,不得出半点差错!”
“末将遵命!”千夫长昂昂应命。
公子卬拊掌大笑:“上将军求贤有术,真个高明,我看你卫鞅敢不做官?”
卫鞅沉吟有倾,期期艾艾道:“既然如此,上将军,预发我,俸金么?”
庞涓心中顿时一松——当一个人计较官俸的时候,那就意味着没有什么威胁了——于是欣然道:“卫鞅所请有理,司马官俸、车马、府邸,一应从年后发放。”
卫鞅诚惶诚恐的一躬,“多谢上将军恩德。”
“啊哈哈哈哈哈……”公子卬一阵大笑,“你这卫鞅,却是前踞而后恭,只服上将军呢。”
卫鞅竟是略带愧色的笑道:“公子鉴谅,卫鞅原也敬服公子呢。”
庞涓与公子卬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深夜,昂昂千夫长“护送”卫鞅到丞相府门前。卫鞅谢绝了车马入府,在幽暗冷清的丞相府门前下了车。望着轺车远去,他怔怔的站在树荫下,竟是一声沉重的叹息。
突然,身后有轻轻笑声。
卫鞅一惊,迅速回身,却见那个清秀的布衣士子笑吟吟站在他面前。卫鞅生气道:“如何没个正形?夜半游魂一般。”布衣士子却笑道:“你如何不问你走时我到何处去了?”卫鞅板着脸道:“你不说,我问你何来?”布衣士子道:“呵,我却知晓,中庶子卫鞅变吏为官,成了军务司马,明年就有官俸了。”卫鞅惊讶得一时无对,思忖间凛然道:“实言告我,你何许人也?”
布衣士子一笑,“无论我是谁,都不会有损兄台丝毫。我来,是提醒你一件事儿。”
“提醒我何事?说吧。”
“凶巴巴的,名士都这样儿?”
卫鞅被他说得有些尴尬,想想也是没来由的声色俱厉,不由笑道:“好啊,向小弟致歉了。请问,要提醒我何事啊?”
“哼,象个老儒,还不如凶巴巴的。”
卫鞅不禁哈哈大笑,“哎呀呀,你这小弟,难缠得紧呢。说吧说吧,别噘着嘴了。”
布衣士子看着卫鞅,脸色竟是红布一般。卫鞅亲切的拍拍他肩膀,“别紧张。有不好的消息么?”布衣士子身子轻轻一抖,又立即镇静下来,“兄台,与你对弈的那个大商人,是秦国秘使。”
卫鞅闻言,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又是秦国?洞香春的种种巧合刹那间在他心中闪过——老人说秦国,下棋执“秦国”,对手又是秦国秘使——莫非真是天意?倏忽间,一阵警悟从心头掠过,竟有清凉舒畅之感。卫鞅长长出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他至少能明确断定,秦国秘使至少对他没有恶意,不会是坏事。突然,他对这个短暂相识的布衣士子顿觉亲切,双手扶着他的肩膀释然笑道:“不问你是谁,多谢你了……哎,你身子为何发抖?凉风吹得?”卫鞅说着便解下自己的长衫,给布衣士子披在身上。
布衣士子微微喘息,“略受风寒,不打紧。兄台不要再去洞香春了,有大传闻我来告你。”
“呵,又不让我去了?好,便不去。哎,是否你不在洞香春做了?”
布衣士子摇摇头笑道:“你本该回陵园了,又牵挂消息不通,解你一难还不好?”
卫鞅没有想到这个邂逅的少年竟是这般聪颖,竟然能想到他的处境,不禁涌上一种欣慰,轻轻一叹,“是啊,我不能老在上将军眼皮下转悠,我应当离开,也得好好思谋一番,许多事事我还得想透啊。”
布衣士子一拱手笑道:“我走了。长衫给你。”
卫鞅笑道:“下夜凉如水,给我何来?”
布衣士子又漏出那种顽皮的笑容,“兄台一件官衣,明日如何出门?”
卫鞅被他说破,不禁哈哈大笑,“你呀,鬼灵精!哎,我这小吏无车,不能送你,不若到我的小屋痛饮手谈一夜,如何?”
布衣士子明亮的眼睛一扑闪,笑道:“洞香春近在咫尺。我走了。”说完竟是匆匆去了。

第四章 秦国求贤令

一、车英出奇计 洮水峡谷大血战
终于,秦孝公接到了景监派斥候送回的紧急密报——两个月内六国不会攻秦。
这时,渭水平川的老霖雨缠缠绵绵的下完了,正是太阳刚刚晒干地皮的时候。他看完密报,打马出城,沿着栎水北岸向西飞驰出三十余里。遍野葱绿,阳光明媚,秦孝公心中的阴霾也终于淡开了一些。在飞驰的马背上,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如何利用这两个月化险为夷?在弱肉强食的战国,任何诺言和盟约都是不可靠的。景监说两个月无事,肯定是费尽了周旋。即或如此,也难保魏国上层在两个月中不发生其他变化。秦国要消除这次灭国之危,秘密斡旋分化六国固然重要,但这决不是消除危难的根本点。最重要最根本的是,秦国必须抓住斡旋分化所争取到的短暂时日有所作为,至少彻底解除西陲的后顾之忧,将两面受敌变为一面防御。但是,西陲的危险部族还没有公然发动叛乱,秦军能先发制人么?这些部族和山东六国不同,他们在没有叛乱的时候依旧是秦国臣民,无端进攻即或取胜也是后患无穷。西陲大大小小几十个部族方国,从此将不再信任秦国从而酿成连绵不断的骚动叛乱,这是任何一个大国都难以应对的,况且秦国还是积贫积弱的时期。然则若被动等待他们发动叛乱而后击之,秦国又必然陷入两面作战,即或取胜,也必须以东部的丢城失地大血战为代价。搞得不好,秦国有可能尽失关中,重新被挤回到陇西河谷!无论那个结局,都是秦国所必须避免的。可是,其中的兼顾之策在哪里呢?不妨派一个干员到陇西和左庶长嬴虔商议,看有没有一个尽速解困的好办法。
太阳偏西时分,秦孝公才走马回城。
来到国府门前,他正准备下马,却听到一阵隆隆之声从身后急骤而来。一回头,只见一队战车急冲冲驶来,驾车者竟全是少年兵士!秦孝公感到诧异,栎阳城的老战车早就废弃了,如何竟有如此多的少年兵卒驾战车上街?正在此时,为首战车上的一个年轻将佐向后举手高喊,“停——!”十余辆战车便辚辚隆隆的停了下来。秦孝公在街边大树旁下马,想看看这队战车究竟在做何军事?这时只见带剑小将军利落的跳下战车,到中间一辆战车前俯身察看车轮,又敲又打,竟是一刻未完。秦孝公少年从军,对战车颇为熟悉,不禁走到战车前问:“病车么?”小将没有抬头,“行车声音不对,还没找出车病。”秦孝公道:“你起来,我来试试车。”小将抬头,见一个身穿软甲外罩斗篷,稳健厚重却又难辨年龄的将军站在面前,连忙拱手道:“是,请将军试车。”
秦孝公熟练的跨上战车,驾车向前疾驰一段折回,跳下战车道:“这辆战车,车轴磨损过甚,行将断裂,要换新轴。”小将露出钦佩神色,高声道:“将军,末将立即更换新轴!”秦孝公问:“这些老旧战车,你等驾出来何用?”小将肃然正色道:“禀报将军,秦国兵少力弱,末将想让这些未上过战场的新卒学会战车格杀,万一危机,这些老旧战车也可派上战场!”秦孝公大感欣慰,笑道:“你有此预想,堪称为将之才。今年多?竟然是黑鹰剑士了?”秦孝公指着小将胸前的铁质黑鹰讶然赞叹。这种黑鹰徽记是秦军对剑术竞技中最优秀者的特出标记,极难得到。
小将挺身拱手,“末将今年十八岁,十六岁时军中大校,得到黑鹰剑士的。”
秦孝公惊讶笑道:“十六岁?比我还早一年?名字呢?”
“末将子车英,军中唤我车英。”
秦孝公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子车?子车氏?你,你与穆公时的子车氏三雄可有渊源?”
小将稍有沉吟,低声道:“将军,穆公子车氏,正是末将先祖。”
刹那之间,秦孝公大为惊喜。子车氏三雄,那是秦穆公时候的三位名将贤臣。穆公将死时昏昧不明,竟下令这三位同胞英雄殉葬,引起老秦人的深刻哀伤,伤逝歌谣传遍了秦国的田野山村,又传到东方各国。三贤殉葬,子车氏一族泯灭,秦国也奇怪的就此衰落了。此后百余年间,秦国竟是没有名将名臣出现。这是秦国的一段漫漫长夜,也是老秦人耳熟能详的悲惨故事。作为国君,秦孝公对这段历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常常是深夜时分,他会在书房里低哼着那首深沉忧伤的歌谣,默默着通彻心脾的反省思索,激励自己不要重蹈先祖的覆辙。今日,竟然不期遇见子车氏后裔,他胸中顿时奔涌出一股热流,上前抓住小将的双手,“车英,会唱那首《黄鸟》么?”
少年将军含泪点头,“将军,你夜会唱《黄鸟》?”
“心祭先贤,我们一起唱吧。”秦孝公也是泪光闪闪。
车英颤声道:“将军,这是国府门前,还是别唱《黄鸟》吧。”
秦孝公高声道:“车英,我就是国君嬴渠梁,唱吧……”
刹那之间,车英双泪奔流,扑身跪倒,哽咽一声,“君上——!”这首《黄鸟》,寄托着老秦人对子车氏三雄的深深思念,也隐含着对秦穆公的重重谴责。今日国君要唱《黄鸟》,那是一种何等惊心动魄的预兆啊!年少睿智的将军如何能对自己家族的苦难无动于衷?一时间他竟是泪如泉涌。这时,战车上的少年兵卒们也一齐下车跪倒高呼,“君上——!”
秦孝公扶起车英,又对少年兵卒们挥手道:“来,我等唱起《黄鸟》,追念先贤,惕厉自省。”说着,便挽起车英和少年兵卒们,踏着秦人送葬时的沉重步伐,唱起了低沉忧伤的《黄鸟》:
交交黄鸟 止于棘
谁从穆公 子车奄息
彼苍者天 歼我良人
如可赎兮 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 止于桑
谁从穆公 子车仲行
彼苍者天 歼我良人
如可赎兮 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 止于楚
谁从穆公 子车鍼虎
彼苍者天 歼我良人
如可赎兮 人百其身
……
当秦孝公兴奋的拉着车英回到政事堂书房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秦孝公高兴的吩咐黑伯安置酒肉,与车英饮酒叙谈。黑伯看到国君从未有过的笑脸,也高兴得脚步特别轻快。车英含泪叙述了子车氏部族两千余口出走陇西的坎坷曲折,秦孝公听得唏嘘涕泪,不胜感慨。想到子车氏一门的根基仍然在陇西,不禁忧心如焚,那里大战将起,子车氏一门岂非有灭族之危?他满面忧急的问道:“车英呵,你对西陲情势清楚么?”车英点头道:“大体晓得。”秦孝公道:“陇西已成危邦险地,子车氏族长晓得么?”车英摇头道:“族中不晓得,然我军必能战而胜之,君上无须多虑。”秦孝公沉重的叹息一声,便将秦国目下面临的危境和陇西的左右为难,一一说给了面前这位睿智英俊的年轻人,最后正色道:“车英呵,你带我一道手令,迅疾赶往陇西,我命左庶长嬴虔给你三千铁骑,将子车氏全族最快的秘密转移到陈仓一带。子车氏不能覆没啊。”
车英却是沉吟未答,有顷抬头道:“君上,大军秘密开进陇西,本为对叛乱出其不意的痛击。若以大队人马迁移族人,必使叛乱部族警觉。车英以为,还当以国难为重,平乱为先。”
秦孝公不禁感慨中来——仅此寥寥数语,就显出了子车氏的大义本色!他对面前这个论年龄尚未加冕的少年竟有如此冷静的胆识,感到由衷的赞叹,点头沉吟道:“车英,你说得甚好。然则,秦国如何能坐视子车氏再遭大难?”
“君上,末将有一计,可诱使叛乱早发,不知可行否?”
“好啊,快说!我正犯难呢。”秦孝公大为兴奋。
“君上派一干员,假扮为魏国使臣,试探陇西部族,若其当真做好了叛乱准备,可约定将叛乱发兵的日期提前。届时我五万铁骑埋伏在东进必经的要道峡谷,一鼓聚歼之。”
“啪!”的一声大响,秦孝公拍案而起道:“好!真奇思妙想!”他禁不住大笑一阵,竟是声震屋宇。大笑有顷,秦孝公回头道:“车英,今日不期遇你,上天之意啊。我就派你去做这件大事,如何?”
车英起身,肃然拱手,“末将决然不辱使命!”
秦孝公慨然笑道:“车英,自今日起,你就是左庶长嬴虔的前军主将!”
“谨遵君命!”车英英姿勃发,却无丝毫的浮躁气息。
“车英呵,你还得跟我去见见太后,他老人家要知道你是子车氏后代,不知该多高兴呢。”
“君上,方今国家生死存亡之际,我想星夜奔赴陇西。战场归来,车英当对君上与太后报捷。”车英两眼闪着荧荧泪光。
“你欲今夜西行?”秦孝公感到惊讶。
“君上,既出奇计,便当兵贵神速。车英早到一日,我军便添胜算一份。”
秦孝公感慨万千,拍拍车英肩膀道:“好将军哪。这样,我们即刻准备。黑伯,传谕栎阳令子岸,即刻调铁骑五十,到国府门前等候。”
“是!”黑伯疾步走出政事堂。
午夜时分,车英携带着秦孝公的手令并一应假扮魏使护卫的铁甲骑士,出了栎阳城西门,便狂风骤雨般向西卷去。
这时的陇西,表面上依然很平静。但在这平静的表面下,却隐藏着即将爆发的巨大风暴。赵国特使的煽动和占据秦国西地的许诺,重新燃起戎狄部族沉睡了的草原战国梦。西豲、犬丘、大骆、大荔、红发、黄发等十六个部族首领歃血为盟,公推西豲头领刹云单于为盟主,约定在六国进兵之日大举叛乱,共同瓜分秦国!赵国特使代表中原六国宣布,消灭秦国后,六国永远不西出陈仓谷口,陇西、云中、九原、阴山以及漠北草原永远是戎狄部族的天下!整个戎狄区域都被这激动人心的许诺煽动了起来。牧民们纷纷收拾马具战刀,一队一队的赤膊骑兵重新在陇西山地与草原呼啸冲锋起来,疏疏落落的叛乱野火正在迅速聚集着。陇西大山里的左庶长嬴虔,自然嗅到了这股浓烈的血腥味儿。但嬴虔不是一个莽撞的统帅,他知道目下决不能出击,为了秦国西陲的安宁,他只能后发制人。虽然他对东部的压力感到焦灼不安,也只有眼看叛乱势力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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