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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第2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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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大举冲锋之际,游击斥候又是飞马急报:秦军主力铁骑封住了崤山出口,正全力杀了进来。春申君怒喝一声:“一派胡言!崤山之外,何来秦军主力铁骑?杀——!”竟是不由分说便率领卫士千骑队冲了出去。
这里正是刚刚进入崤山的一片山谷,山甲的两万步兵死死堵在对面山头,楚齐两国的十多万大军在方圆十几里的山谷中展开,一时竟是无法攻下山甲的山头。山甲这两万步兵正是秦军步战的精锐之师,人各五样兵器:左手铁盾、右手长矛、左腰大砍刀、右挎弓箭壶、背上还有一柄奇特的大木棰。主将山甲如今已经年逾六十,却是矍铄精壮武功惊人,更兼身经百战,对这商於崤山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如今凭险据守,楚齐大军竟是无可奈何。按照白起部署,山甲一军只须粘住来敌三日便是完了军令。可春申君一撤,山甲顿时便急了眼,让这十多万大军出了山,步战锐士颜面何存?不及思索便是一声吼叫:“撇下辎重!轻兵追杀!”秦军锐士的取舍与当年魏国吴起训练武卒的标尺相同,最是重视负重急行军,须得全副甲胄全副兵器与干粮,连续强行一百里且能继续接敌作战者,方能留做锐士。如今军情紧急,关乎锐士杀敌声誉,谁个不奋勇争先?大步匆匆连跑带走,竟是硬生生的咬住了楚军!
便在楚齐两军猛攻山甲步军山头的时刻,崤山谷口杀声大起,旌旗招展,秦军的两万主力铁骑潮水般杀入山谷。山头上山甲大喜,高喊一声:“方阵成列——!压下山去——!”片刻之间,两个方方一百的万人方阵便如森森松林,在隆隆沉雷般的战鼓中轰轰轰的压下山来,竟是直奔齐楚两军的骑兵而来!与此相反,秦军的主力铁骑则展散开来,冲入两军步兵人海大展神威。本来,骑兵对步兵是绝大优势,步兵对骑兵寻常却是难以抵抗。如今秦军竟是打了颠倒,齐楚两军大出所料,一时竟是大乱。楚齐大军虽则兵力占优,战力却是与秦军悬殊太大,更兼被断了后路压在山谷,措手不及间人心大乱,竟是很难结阵抗敌,情势顿时便见危机。
山甲的步兵方阵一遇骑兵,便立即化为百人队小阵冲杀,打法却极是奇特:左手一张与人等高的大盾牌,右手便是那柄奇特的大头木棰;盾牌一搪马上长剑,大头木棰便同时猛击马头;战马即或不是鲜血飞溅也是吃疼难忍,狂跳嘶鸣间骑士大多被掀翻下马;刚刚落马,立即便有大头木棰跟上,“嘭噗嗤!”一声便是鲜血飞溅脑浆迸裂!不到半个时辰,两军骑兵便大是惊骇,竟纷纷夺路突围。
就在崤山激战的时候,关外主战场也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赵魏韩三军猛攻函谷关一日未下,暮色降临后司马尚三将竟是大为沮丧,申差哭笑不得的直嘟哝:“娘的!一天没吃没喝,还死伤了两三千,这仗打得出鬼了!我看,回大营,明日再来收拾这头恶狼!左右一个时辰的路程。”司马尚与新垣衍对望了一眼,也不再坚持夜战,一声令下,三军便拖着十多里长的队伍卷旗收兵,回到渑池与伊阙大营已经是夜半时分。奔波驰驱一整日的士兵们饥渴疲惫极了,狼吞虎咽的饱餐一顿,竟是倒头便睡,有人手里还拿着油糊糊的酱肉便打起了粗重的呼噜。辽阔的军营,除了隐隐如雷的鼾声,便是呼啸的秋风伴着单调的刁斗声,沉寂得令人心颤。
月黑风高的子夜,埋伏在山塬中的秦军铁骑出动了。
由远及近,先是王陵的三万铁骑从伊阙背后的大山中呼啸杀出。伊阙山上的大火一起,渑池山中的嬴豹铁骑便立即呐喊杀出,两处三座大营的二十多万大军顿时如炸雷击顶,惊慌大乱,漫山遍野的夺路逃命。渑池赵军往东面逃,心想与那里的伊阙韩魏大军会合。伊阙的乱军则被王陵三万铁骑兜住东面追杀,本能的便向西部平川猛逃。不到一个时辰,三路逃兵便在一片辽阔的谷地乱哄哄轰然相遇了。被一千护卫甲士簇拥着逃命的司马尚顿时恍然,知道伊阙大营也被秦军破了,退路已断,不力战便是立刻一死。大骇之下,司马尚拼命大吼一声:“不要再跑!没有退路了!向我旗下聚集,跟我杀!”便有乱军纷纷聚来,嘶声大喊着回身扑向秦军。不一时,新垣衍与申差也各自聚集残兵呼啸猛扑,想杀出一条血路突围出去。辽阔的山塬上火把盈野飞动,远远望去,竟似普天之下的萤火都流到了这里一般!
便在伊阙渑池山头举起大火时,宜阳山中的王龁大军也迅猛出动了。三万铁骑横展在几十里宽的原野上杀向齐军主力大营,两万步兵却在宜阳北面构筑壁垒,堵住了齐军与北面赵魏韩三支乱军会合的必经之路。
此时,白起的八万主力大军已经运动到崤山东北口待命。一见伊阙、渑池、宜阳三处山火大起,白起便立即高声下令:“号角战鼓!立即杀出!”蒙骜一举长剑,高喊一声:“杀——”便一马飞出,率领八万铁骑漫山遍野的向宜阳的齐军大营卷来。
从猛攻函谷关开始,齐军大营便是全军戒备探马如梭。作为主力大军的实际统帅,孟尝君等待的只是一个出动的方向。他已经对田轸明确了战法:“武关函谷关,那路先破,我军便从那路长驱直入!两关齐破,你我便各自率军十五万,两路攻入咸阳!”田轸自是摩拳擦掌,只焦急的等待两路捷报。便在午后时分,遥闻函谷关杀声震天,探马报来的消息却是“攻城受阻,两军胶着”。孟尝君心下疑惑,便要亲自到函谷关前看个究竟,正待上马,却见营门游骑飞马驰来,遥遥高声:“报!飞车特使已到营门——!”孟尝君不禁愕然,连忙与田轸飞马向营门迎来。
这“飞车特使”却是齐国王室的传统设置,但凡大战期间,专门奔驰于战场与国君之间联络沟通,寻常都由精于车骑的将军担任。此时大战刚刚开始,便有飞车特使到来,却令人琢磨不透,莫非齐王又有了别出心裁的新主张?思忖间营门在望,只见一辆驷马铁车鼓荡烟尘轰隆隆迎面冲来。
“苍铁——!”孟尝君大是惊讶,何事紧急,竟动用了他献给齐宣王的天马神车?
“齐王紧急诏命!”话音未落,铁车已经在孟尝君马前戛然止步。苍铁一伸手,一支光灿灿的铜管便伸到了孟尝君面前。孟尝君顾不上与苍铁说话,打开铜管便抽出了一幅白卷展开,便见两行赫然大字跳入眼帘:
我已攻宋!半日下陶邑,今日克商丘,三日灭宋!孟尝君当率联军分路猛攻,一举灭秦,成我霸业!
“咳——!”的一声长叹,孟尝君面色苍白,将诏书递给田轸,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田轸一看却是大喜过望:“俺王神武!三日灭宋,牛刀杀鸡!”孟尝君勃然大怒:“ 大难临头,还是一派胡言!”田轸一时愣怔:“俺却不明白,如何便是大难临头了?灭宋不好么?”孟尝君压低声音狠狠骂了一句:“猪头!回帐再说!苍铁,你留下来别走。”
回到中军大帐,田轸兀自一副混沌未开的模样。孟尝君面色灰白,重重的敲打着帅案:“宋国这块肥肉,谁个不垂涎三尺?联军攻秦,齐国却趁机独吞宋国,他国如何不急眼?大军云集,这些骄兵悍将若倒戈来攻齐军,却是如何得了?这不是大难临头么?昏了你!”田轸恍然猛醒,顿时脸色通红:“俺俺俺,真个猪头!叔父只说法子,俺听命便是!”孟尝君叹息一声,思忖片刻道:“不出今夜,这个消息便会到达各军,要避过这场劫难,便得立即撤出!”田轸惊讶道:“这里二十万大军,还有十万跟了春申君去攻武关,一时如何走得脱?”孟尝君一咬牙道:“顾不得许多了。立即派秘密斥候下令武关齐军,相机撤出战场。大营主力,由你率领,暮色时分立即秘密开走。留下三万精骑,由我率领断后!”田轸大急:“俺来断后!叔父先走!”孟尝君冷笑一声:“你断后?还不被乱军活吞了去?我来周旋,再有春申君情谊,或可安然善后。”说罢长叹一声,“只是啊,违背了王命,我命便由天定了。”眼中竟是泪光莹然。
“齐王若要杀,俺顶命!”田轸见孟尝君悲伤,竟也是慷慨唏嘘。
“莫得乱说!”孟尝君低声呵斥,接着吩咐,“你去下令大军准备,定要隐秘。”
田轸答应一声便大步去了。孟尝君看看苍铁低声问:“甘茂,还在临淄么?”苍铁道:“回孟尝君:这个我却知道。一月之前,秦王派专使送信于甘茂,不再视他为逃敌叛秦,许他随时家族后裔回秦安居。甘茂接书,便给齐王留下一封辞官书,悄悄走了,听说去了楚国云梦泽隐居。齐王本想派人追杀,苏代上卿劝阻了。”
孟尝君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竟是良久无语。本来,他是厌恶甘茂这种人的,可甘茂屡次在齐王喜怒无常时巧妙折冲,使他与苏代多次避免了无常之祸。渐渐的,他便对甘茂有了好感,觉得甘茂机智干练又无害人之心,倒是对付这位齐王的上佳人选。如今齐国正在种恶之际,自己又违背王命撤军,若有甘茂在齐王面前为自己设法开脱,当可化险为夷。却不想甘茂竟是云鹤远去无踪迹,孟尝君顿时便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一片悲凉便弥漫心头,竟是久久挥之不去。
秋日苦短,倏忽之间已是暮色降临。齐国大军趁着夜色匆匆开出了宜阳的山地军营,直向东南。这也是孟尝君定下的撤军路线:避过韩魏两国腹地,沿汝水河谷入楚国北部上蔡,再东进泗水,经楚国东北的兰陵、琅琊进入齐国。田轸出身行伍,对行军打仗算是行家里手,对这次秘密撤军竟部署得滴水不漏,将近子夜时分,除了留给孟尝君的三万精锐骑兵,二十万大军已经走得只剩下断后的两万骑兵;军营之中,却依旧是灯火连绵,刁斗声声,任谁也发现不了这里已经是一片空营。
守在空营里的孟尝君,正在焦急等待派往伊阙渑池的秘密斥候,他要及早知道赵魏韩三军有无异动?会不会今夜便来攻击?堪堪是断后骑兵刚刚开走,秘密斥候便飞马急报:“伊阙、渑池两大营同时遭秦军夜袭猛攻!乱军已经逃奔河外原野!秦军正在追杀!”
孟尝君大是愣怔,猛然心念电闪,却是一阵哈哈大笑。
苍铁不禁困惑:“友军遭袭,我军便面临危险,孟尝君笑从何来?”
“天意啊天意!”孟尝君笑着,“秦军这场袭击,便使灭宋、撤军变得堂而皇之。齐国即得宋国,又保全了大军,他国纵是心痛,也是有苦难言。当真是天助齐国也!”
苍铁笑道:“那便赶紧走吧,乱军来了,天马神车也不管用了。”
“不!”孟尝君摇头下令,“苍铁,你立即驾车到宋国,禀报齐王,我在河外救援三晋大军去了!”苍铁还要劝阻,孟尝君一声大喝:“快走!不能将绝世神车丢给了秦国!”苍铁一跺脚:“孟尝君保重!”便飞身上车轰隆隆风驰电掣般去了。孟尝君转身大喝一声:“全体上马,杀向河外!”三万骑兵立即出营,暴风骤雨般向河外卷来。
谁知尚未在原野展开,便见黑暗的原野涌来无边无际的火把潮水,恰恰便是王龁的三万铁骑迎面杀到。孟尝君眼看退无可退,大吼一声:“杀——!”便率领三万骑士拼死向前。两军轰然相撞,兵力相等,竟是硬碰硬的展开了浴血大战。原本是料定的一场夜袭战,不想齐军竟开营杀来,一看齐军并无后续大军,王龁不禁大急,生怕放走了齐军主力,便是一声大吼:“中军号角发令:副将两万原地杀敌!一万铁骑随我旗号杀入齐营!”喊声方落,身边十名号手牛角号大起,两长一短,连续三阵,便见一个万人队迅速摆脱纠缠,随王龁大旗从战场侧翼杀出,恶狠狠向齐军大营冲来!孟尝君已经感到齐军力有不支,见秦军分兵,便知其意,大喊一声:“冲向伊阙!与三晋大军会合!杀——”齐军精神一振,顿时疯狂的向秦军铁骑发起冲锋,要一举冲向河外三军。
便在这时,只听西南原野杀声震天火把如潮,一个辽阔的扇形直从齐军背后与侧翼兜了过来。孟尝君大惊,心知这才是秦军主力杀到,立时大喊:“突围!东北新郑——!”便率领一千精锐护卫率先杀向东北黑暗处。
蒙骜正率主力铁骑追杀,白起亲自率领的铁鹰剑士百骑队已经赶上,高声下令:“主力铁骑立即杀向河外,全歼三晋大军!王龁所部追杀齐军,三十里为限,立即回军河外参战!”黑暗中号声大起,秦军八万主力铁骑竟是撇下逃亡齐军,暴风骤雨般向河外原野杀来。
渑池与伊阙之间的广阔原野上,正在进行着惊心动魄的大厮杀。秦军铁骑虽然勇猛,然则毕竟只有五万,要将三晋残军包围全歼,却是力所不能。一个时辰的激战拼杀,三晋人马虽然伤亡惨重,但终究还有十多万人,况且也渐渐清醒过来,见秦军兵力不多,畏惧之心竟是大减。司马尚愤然大喊:“秦军人少!杀回赵国——!”便率剩余的五六万赵国士兵全力向东面冲来。魏军新垣衍与韩军申差见赵军向东冲杀,顿时恍然猛醒,各自大喊一声,便合力向东方冲杀过来!如此一来情势竟是大变,原先是秦军铁骑追着团团乱转的三晋军兵猛烈砍杀,并无固定方向,如今十多万大军一股洪流般汹涌卷向东方,秦军所余四万多铁骑纵然依仗快马速度超前挡在正面,可要堵住这疯狂的夺路大军,却是万万不能。
嬴豹王陵急红了眼,两员大将几乎同时大吼:“两翼追上!拼死堵住!”长剑一挥,便从两翼风驰电掣般包了上去,抢占了前面的一道山口,展开了四个万骑大阵,便要整体冲锋拼死一战。司马尚率领赵军冲到阵前,便是一声大吼:“最后一关!夺路回赵!杀——!”竟是一马当先冲杀过来。后队大军也全部展开,怒吼着冲向山口,秦军四个铁骑方阵顷刻便陷入了杀不退的人山人海。
千钧一发之际,西部原野骤然响起了隆隆沉雷,无边的喊杀声与无边的火把便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正是白起蒙骜的八万主力铁骑杀到了。白起对蒙骜高声道:“你来号令大军!我来冲阵!”不由分说便将中军大旗与一班司马、斥候交给了蒙骜,一声喊杀,便亲自率领锋锐无匹的铁鹰剑士百骑队杀入红色人海!
白起做卒长时就是闻名军中的猛士,入伍一年便获得铁鹰剑士称号,一口十五斤重剑悍猛绝伦,每战必是一马当先所向披靡。无论白起做卒长、什长、百夫长、千夫长、万骑将还是前军主将,都无一例外的是全军尖刀。此刻白起看准了三晋残军要做困兽之斗,若不强力冲杀一举摧毁其斗志,便会耽延时间,天亮后假若新郑的韩魏援军赶到,便不能全歼这股残军。而全歼三晋加入合纵攻秦的二十四万大军,一开始便是白起的中心目标——唯痛击三晋,才能彻底摧毁合纵根基!为了这一点,白起明知齐军主力秘密撤退而放弃追杀,便是要集中大军主力吃光三晋一大坨。按照作战传统,白起已经违背了“围师必阙”的兵法格言,强迫敌军做困兽之斗,万一被敌死战胶着而与援军内外夹击,这便将是一场备受谴责的大战。可白起相信秦军战力,更要着意开创歼灭战法,所以竟是前所未有的全面夹击,不给逃敌一分退路。
白起百骑队杀入人海,威力竟是势如破竹!这一百名铁鹰剑士都是重剑重甲,战马也是身披铁甲头戴面具,当真是铜人铁马。这种重剑都是将近四尺长,连同剑格,比寻常的长剑还长了七八寸,马上挥舞起来直是巨浪排空无可阻挡。一时间,敌军步兵的盾牌、长矛、短剑纷纷脱手飞出,军卒甚至来不及惨叫一声便已经血溅三尺。小山头由蒙骜执掌的中军大纛旗则挂着一串小风灯不断摆动,敌军逃向那里,大旗便指向那里,秦军也便呼啸追杀到那里。
堵在山口的秦军也是精神大振,竟铜墙铁壁般堵在山口,三晋残兵竟是不能越雷池半步。眼看身边军马越来越少,浑身浴血的司马尚嘶声大吼:“东南!杀向东南——!”三晋残余兵马便蜂拥向东南方突围杀来。
秦军主力从西来,山口秦军在正东,东南方正是秦军兵力最少的薄弱环节。司马尚三将率领残兵拼死冲来,迂回赶先的秦军铁骑便显得太少,眼看三晋残兵便要落荒四散的逃往无边黑暗的山塬地带了。
正在此时,东南方又是杀声震天而起,恰恰便是王龁的五万步骑大军迎面杀到。王龁大吼下令:“两万步军,强弓守住山梁!三万铁骑三面展开,兜上去!杀——”便漫山遍野的包抄杀来。王龁与狂奔而来的司马尚碰个正着,一阵猛烈砍杀,赵军大旗及仅存的千余骑兵全数被杀。混战中司马尚单骑逃命,那匹阴山战马竟是嘶鸣如飞,堪堪便要脱离战场。王龁胯下战马恰是一匹西域汗血宝马,大吼一声便风驰电掣般追了上去。片刻之间,汗血马便飞掠赶上,就在战马超前的刹那之间,王龁长剑如闪电般劈下,只听一声惨嚎一声嘶鸣,司马尚连人带马,竟是被劈为两半!
“这厮好快!割下首级。”王龁嘶哑着声音对追上来的护卫骑士吩咐一声,便又飞马驰回战场,四处奔驰大喝:“敌军不降!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大厮杀进行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将明的时刻,河外山塬终于沉寂了下来。白起下令:“整点军马,立即退到函谷关外扎营。”及至大军开到函谷关外扎好营盘,广袤的山塬在秋日的朝阳下竟是混沌无边的雾红,极目望去,伏尸遍野,残烟袅袅,褴褛的战旗挂在战车上兀自猎猎飘飞,负伤的战马犹在悲切嘶鸣。站在山头的白起久久的伫立了望着这辽阔的战场,心中却是若有所失——只可惜我手中兵力有限,若再有二十万大军,任你孟尝君狡诈,齐国的主力大军岂能逃脱?

五、君臣将士咸阳宫
旬日之内,六国悄无声息,白起方才下令从函谷关外班师回蓝田大营。
战胜消息早已经不胫而走,秦国朝野一片欢腾。各县百姓们争相涌向渭水北岸的大军道路,竹篮中装着现蒸的麦饭团或豆饭团,陶壶中或盛着消暑解渴的凉豆汤,或盛着碧绿的藿菜羹,笑脸盈盈争先恐后的塞到士兵们手里,总是要眼看着黝黑精壮的后生们揣上两个饭团,喝上几口汤羹,方才美孜孜作罢。老孟子说的那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古朴场面,竟是在渭水古道淋漓尽致的挥洒出来。短短的四百多里路,白起大军竟然走了四日,才到蓝田大营。
华阳君兼领蓝田将军芈戎,早在大营外三十里专程迎候,并宣读秦王诏书:“白起班师之日,大军屯驻蓝田,着华阳君就地犒赏!白起率千夫长以上诸将,并斩首十级以上之有功猛士,直赴咸阳受赏得封!”白起遵命将大军交付华阳君,便率领一千余名有功将士向咸阳徐徐而来。
路过栎阳,丞相魏冄竟专程在栎阳城外郊亭迎接犒劳。十辆牛车满荡荡全是秦凤酒,大陶碗大小酒瓮竟是一字排开半里路长!白起遥遥一马飞来,魏冄便是哈哈大笑:“白起啊,大功臣!给老秦长脸了!来,先连干三碗再说话!”白起二话不说,一气大饮了三碗,而后打量着魏冄便是肃然一躬:“丞相辛劳若此,白起岂敢居功?我代三军将士,敬丞相三碗了。”
魏冄本来就在栎阳坐镇,督运大军粮草辎重,带着东部县令马不停蹄的征发车辆民伕,督促各县制作各种酱肉干饼,寝不解衣食不甘味,一个多月下来,竟是黝黑干瘦胡须虬结,竟是与出征归来的将士们一般无二。那日魏冄正在栎阳城外清点粮草,函谷关斥候快马飞来,魏冄一读捷报,竟是一跳上车,喜极大吼:“秦军大胜了——!灭敌三十余万——!”两声吼罢,竟是哈哈大笑着一头栽倒在粮草车下!绷紧的心弦终于松缓了——白起战胜之功对于魏冄实在是不同寻常,非但白起是魏冄力保的大将,更重要的是,有白起为大将,魏冄丞相位置便几乎是无可动摇!魏冄赞赏白起,白起更是崇敬魏冄这样毫不拖泥带水的丞相,隐隐约约的,双方都引对方为知己。如今白起一句话,将自己的操劳与将士同功,魏冄竟是大为感慨:“将军一言,老夫感佩也!看着,我便干了!”一言落点,三大碗便一气汩汩饮下。
“请将军弃马登车。”痛饮一番,魏冄指着石亭外一辆粲然生光的轺车慨然笑道,“这是太后特意送来的六尺轺车,老夫当为将军驾车!”
一急之下,白起的黑脸顿时成了酱色:“太后之赐如君恩,固不敢辞。然则,丞相驾车却万不敢当。丞相素知白起……”一时竟是没有适当说辞,只憋得满面通红。
魏冄大笑一阵:“只是四字无差:白起恶虚!”大手一挥,“小事一桩,随你挥洒便了。日后凡有此等局促,老夫与你挡驾便了。来,登车!”丞相驾车亲迎白起入咸阳,自然也是宣太后与秦昭王给白起的特殊褒奖。既是王命,便是不能随意取消的,然则魏冄却是敢作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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