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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第2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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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们骤然变色!眼看连春申君都碰了个大大的钉子,若是别个讲情,还不得陪了杀人桩?毕竟这是齐军大帐,将领们一时竟是冷着脸无人说话。孟尝君一看情势大坏,正要挺身而起,却不防田轸已经大喝了一声:“中军武士!拿下张魁立斩!”便听“嗨!”的一吼,早有四名铁甲猛士扑上前来,夹住张魁便拖出了大帐。张魁被夹,却是兀自嘶声大喊:“田地!你不是君王!一条海蛇!海蛇!老燕人会复仇!扒了你的蛇皮……”
“张魁!竖子猖狂!”齐湣王勃然变色,抽出长剑便冲出了大帐,疾步赶到武士身前,只听“噗!”的一声鲜血飞溅,张魁竟是顷刻毙命了。
齐湣王回过身来竟是一阵哈哈大笑。笑声中,大将们却铁青着脸纷纷出帐,从他身边走过,竟是没有一个人向他做礼辞行,连最讲究邦交礼仪的春申君也黑着脸走了。片刻之间,大帐中便是空空荡荡,只剩下了面色灰白的孟尝君与那个呆若木鸡的田轸。齐湣王也不看两人,便对随行御史 下令:“将张魁斩首,头颅连夜送往蓟城!本王却要看看,这个小小燕王如何说法?”御史答应一声转身便走,片刻之后,便闻马蹄声疾,直向军营外去了。
孟尝君始终没有说话。齐湣王竟然也没有理睬孟尝君,只对田轸高声吩咐道:“本王去了。三日之后,燕王若低头服罪,便放两万燕军生还,否则,一体斩首!教竖子心疼一番。”说罢长剑一挥,便带着一班武士赳赳去了。
良久,孟尝君长吁一声,独自踽踽出帐,在朦胧月光下竟是直转悠到天亮。
三日之后,斥候飞马来报:燕王已经派出特使向齐王请罪,自认选将有失,并重派将军凡繇前来领军。孟尝君大是狐疑,觉得此事蹊跷之极。从邦交大道看,齐王纵是盟主,擅杀他国将领也是大大开罪于盟邦的不义暴行,任何国家都会奋起报复的,轻则毁盟退兵,重则寻衅复仇。可燕王忒煞怪了,竟自请罪责重新派将!是这个燕王果真软骨病被齐国声威震慑了?还是另有他图?孟尝君竟是想不出个头绪,便来到楚军大帐找春申君说话。
春申君半日思忖,却是一声喟然长叹:“噢呀孟尝君,我看这不是好兆头啦。不要忘记,燕国姬平可是有为之君,更有乐毅、剧辛一班干才了。明是齐国欺凌,他却隐忍不发,只能说,这仇结得更深了,岂有他哉!”
“纵然结仇,燕国又能如何?”毕竟事关邦国,孟尝君便有些不服。
春申君却是摇摇头:“噢呀,人算不如天算,但愿齐王不要再滋生事端了。”
想到齐王的怪诞无常,孟尝君顿时沉默,心头便是沉甸甸的。春申君笑道:“噢呀孟尝君,别想远了,还是说打仗。各军大将已对齐军生分,不能再耽延时日也。”
孟尝君霍然起身道:“我意,三日后攻秦!”
“噢呀是也,打败秦国,天大的事也好说啦!”春申君顿时兴奋起来。

四、河外大开打 初帅刁猛狠
两天过去了,六国联军对函谷关发动猛攻的时刻即将来临。
奇怪的是,函谷关城头依旧是那样宁静,黑色旌旗舒展的漫卷着,牛角号悠扬的吹动着,关城下进进出出的山东商贾依然络绎不绝,竟丝毫没有大战迫近的紧张迹象。驻扎渑池的赵军已经开出了城堡,在函谷关外的山口扎下了坚实的营盘。从大战地利看,正好在关外能够展开大军的那片谷地的出口兜住了秦军。然则,眼看就要发动猛攻了,这函谷关竟然还是那一万守军,秦国大军竟丝毫不见踪影!司马尚大是嘀咕,望着关后那莽苍苍西去的狭长函谷,竟是疑云突生,独建大功的急切之心竟是瞬间消散,连忙飞马来到伊阙山口的魏韩大营与新垣衍、申差商议。说了一阵竟是莫衷一是,三人便又飞马来到宜阳主力大军营帐。
连日来,孟尝君也是心下疑惑,焦急的等待着秦军出现。偏偏的开战日期在即,秦军竟是杳无踪迹,孟尝君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便有些发虚,想更改号令看看再说。恰在此时,前军三大将飞马赶到。孟尝君先稳住了三员大将,便立即召春申君前来共商。
听孟尝君与前军三大将一说,春申君倒是笑了:“噢呀依我看,此事却是简单啦。白起初帅,必然求稳。为秦军计,稳妥战法莫过于占据地利,于函谷两岸山林中埋伏大军而已了。关城故做平静,那是诱我入伏之计了。否则,三十万大军还当真上天入地不成了?”
孟尝君眼睛一亮,顿时恍然大悟:“你是说,秦军便埋伏在函谷两岸山林?”
“噢呀,岂有他哉?”
“既然如此,我却如何破法?”孟尝君大是兴奋。
“噢呀,这可得上将军与前军主将们先说了。”春申君素来看不惯这几人无能贪攻,竟是要给他们难堪。
田轸倒是浑然无觉,司马尚三人却是心性粗直加立功心切,竟没有听出春申君的揶揄,一口声道:“春申君便说,但有妙计,我等冲锋陷阵便了!”
见孟尝君也看着自己,春申君便道:“噢呀,但凡伏兵作战,其背后必然空虚了。若能分兵出击,绕道敌后,前后夹击,便是胜算了。”
“春申君不妨说得仔细,一次商定,俺立即发动便了!”田轸也顿时来了精神。
“噢呀,那我便说了。”春申君也不笑了,霍然起身指点着帅案前钉在大板上的那幅羊皮大图,“兵分三路了:第一路,赵魏韩三军正面猛攻函谷关,不求克日便下,但求粘住秦军不能分身了;第二路,楚军与齐军一部,东南出崤山,绕道拿下武关,进入关中腹地,从背后夹击秦军;第三路,齐军主力兜住函谷关外,一则截击逃亡秦军,二则不使秦军偷出山东了。若得如此,似可胜算了。”虽然不是命令口吻,显然却是踌躇满志。
“我看可行!”田轸率先赞同。
“春申君万岁!”司马尚三人更是兴奋,竟是齐齐的喊了一声,战胜之心立即回归——有如此分派,他们若能先期攻克函谷关,自然便是天下头功!
孟尝君笑道:“大军作战,难得有此共识也!便请上将军发令了。”
田轸大是振作,立即到帅案前拔出令箭:“司马尚、新垣衍、申差听令!”
“嗨!”三将答应一声,挺胸拱手。
“明日午时猛攻函谷关!务求大张声势,使秦军不能分身!”
“谨遵将令!”
“春申君黄歇听令!”
“在!”
“命你率领楚军十万,并齐军十万,东南出崤山、攻武关,前后夹击秦军!”
“谨遵将令!”
“达子听令!”
“末将在!”一员齐军大将高声前出。
“命你率领齐军十万,归属春申君攻取武关!”
“末将遵命!”
田轸慷慨激昂:“俺自率领二十万大军,正面封堵关外山川!各军务必同心协力,一举灭秦!”帐下轰然一声,便锵锵然出帐,各自飞马去了。
此时,白起大军却兵分五路,兼程行进在函谷关内外的大山之中。第一路铁骑两万,嬴豹为将,从桃林高地的夸父山,越过函谷关南侧陕塬,直插渑池背后大河南岸的谷山密林 。第二路铁骑三万,王陵为将,秘密出陕原,沿着大河南岸的茫茫苇草隐蔽东进,直插伊阙背后的山峦埋伏。第三路步骑混编五万,王龁为将,出崤山东南,秘密插进宜阳西面的松阳山埋伏 。第四路步兵两万,山甲为将,出崤山东南,直插武关之南的臼口构筑壁垒 。第五路主力大军铁骑十万,由白起亲自统军,蒙骜为副,直接开进与函谷关毗邻的崤山腹地。
在蓝田大营出发时,白起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兵贵神速,各军务必在三日后的第一个晚上赶到指定山林。秦国存亡,在此一战!诸位将军与白起摸爬滚打多年,素来坦诚相见,谁个有难处,当即言明,白起立即换将!”
全帐轰然一声:“赳赳老秦,共赴国难!”只此一声,便是军前誓词,任何人也无须多问多说了。
“还有一言,”白起却又对着大将们肃然一拱:“秦王虽赐我镇秦金剑,白起却不想滥施军法立威。我当先行昌明:诸位对战法没有异议,便不得有丝毫违反,若有违反,白起却不会徇私。”
举帐轰然一声:“若有违反,甘当军法!”
白起肃然道:“这次战场辽阔,各军自在一方,须得明确开战次序:达到指定地后休憩一个白日,不得急于开战。次日午夜,由嬴豹、王陵先行发动,狼烟烽火知会我军。此后王龁发动,再此后中军杀出。山甲一军须得固守三日,若无偷袭敌军,方可开出崤山参战。”
“嗨!”将领们轰然领命。
“最后一言,”白起骤然慷慨激昂,“一旦开战,务求猛狠,一举痛歼,打得山东六国疼到心里!诸位切记:各军唯以斩首论功,仅仅击溃敌军,不算功劳!”
“猛狠杀敌!斩首论功!”大将们分外亢奋,竟是齐声大吼。
大军五路出发后,白起封好了一个铜匣,派出了两名铁鹰剑士名号的得力斥候星夜送往咸阳王宫,而后便带着一个全部由铁鹰剑士组成的百人队赶上了蒙骜的中军主力。这支主力大军的全部行军路程都在秦国境内,虽然专门走人迹罕至的山区,却能昼夜兼程,所以在次日太阳落山之前便到达了崤山腹地。时当八月中旬,秋高气爽,山溪小河谷与苍翠山林的空地间正好歇息。先锋部伍已经事先踏勘好适合扎营的几道最隐蔽的山谷,大军便按照出山序列悄无声息的驻扎了下来。骑兵一律靠近山溪,饮马喂马刷马极是方便。步兵一律在林间空地,不冷不热,连军帐也用不着扎起。大军营地派定,便立即有军令传下:“不埋锅不造饭,取溪水咥冷食,之后立即大睡!”命令一下,山林河谷间便立即开始了快速冷食——打来一袋山溪水,就着一块酱干牛肉与几块粗面硬饼便囫囵大咥,一时咥罢,山谷树林遍响起了漫山遍野的呼噜声。这却不怕有人听见,一则选的便是无人居住山林,二则斥候游骑已经放出了方圆五十余里,任何人也进不了任何一个山口。
其余四路大军却有一大半路程在函谷关外,便分做了两段走:第一夜到达函谷关内的桃林高地,便吃喝大睡一个白天,晚间便秘密出山东进。虽然路程都在两百里之内,对秦国新军来说便是短途了,但依然做了最周详的准备:战马衔枚裹蹄,盔甲固定甲页,爱咳嗽者事先用布带裹嘴,剑器弓箭号角等一律固定妥当。
对四路出关大军,白起还下达了一个特殊命令:出关军兵只配发酱干牛肉,而不配发酱羊肉。这道将令一下,将军士兵们很是笑了一阵子,可细细一想,羊肉膻味浓烈,只要随身携带,秦人必是大咥,万千人众一起咥,纵是冷食,膻味随风飘散,也难保不被精明的敌军斥候察觉,一旦被敌察觉,出其不意何在?如此想得明白,将士们便对这位新统帅大是佩服。《孙子兵法》云:多算多胜,少算少胜,不算无胜。这位新统帅连羊肉膻味儿都算到了,焉有不胜之理?
如此连续两夜,第三日凌晨,白起在崤山便接到各路秘密斥候传来的阴符 :四路大军都已经到达指定山林埋伏妥当。白起立即命令回传阴符:明晚发动。
正在此时,却有快马斥候报来一个惊人消息:齐国二十万大军正兼程向宋国疾进,齐王亲自统兵,意图不明。蒙骜大急:“莫非齐国觉察我军计谋,二十万大军快速救援了?我看,提前发动,先发制人!”白起却面无表情的在山溪边的大石上伫立着,朦胧的月光下好似一尊石像,良久沉默,却是断然道:“原定谋划不变,各打各的!”蒙骜倒吸了一口凉气:“白起,你真的如此笃定?这可是二十万生力军,一旦开入河外,后果不堪设想也。或者收军于函谷关内,只要函谷关不失,便是胜仗。” 白起做千夫长时,蒙骜便是前军副将,加之秉性厚重诚实,与白起素来相投,故有此推心置腹一说。
白起这才低声道:“依我看,这个田地决然不是冲着我军来的,这条海蛇要吞灭宋国!”
“啊——”蒙骜长长的低呼了一声,“此时灭宋?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么?”
“哼哼,”白起冷笑一声,“人家却不做如此想,这便叫利令智昏。你想,如果不是灭宋,齐王用得着亲自统兵?一个孟尝君、一个上将军、再来一个国王,谁会如此叠床架屋的打仗?”
蒙骜不禁嘿嘿笑了:“鸟!你这脎脑偏是管用。”又连忙压低声气,“如此说来,这六国联军必乱无疑,谁能看着这块肥肉被齐国独吞了?鸟!”
“我却不管他乱不乱,只管猛打!”白起一拳砸在大石上。
蒙骜硬是憋住了开怀大笑,一拍胸脯:“鸟!便打他个乱仗,杀人算数!”
白起回身命令中军司马:“立即快马下令驻陶邑秦军:齐军但攻宋国,立即佯败撤兵,从河外回师,与王龁会合作战!”
“嗨!”中军司马一声答应,便飞步去了。
清晨,当太阳刚刚挂在东方山巅时,函谷关守将胡阳便疾步登上了城头,连续几日没有动静,他已经很是着急了。刚刚拾级跑上城墙,便听见箭楼司马急喊一声:“敌军来了!快报将军!”胡阳低喝一声:“沉住气,我来了!”便大步赶到箭楼女墙前,手搭凉棚举目一望,脸色立时便黑了下来——关外广阔的山塬上,一道金红色的细线正在迎面逼近,片刻之间,朝霞之下的金红色细线便变成了汹涌的红潮,沉雷隆隆卷地,旌旗翻飞铁骑纵横号角响亮,竟是铺天盖地压来。
“鸟!终是来了。”胡阳冷冷一笑,厉声下令,“聚兵号!”
十支牛角号“呜——!”的一声,顿时响彻关城。随着急促凄厉的号角,一队队黑色甲士从十几条石梯马道涌上城头,片刻之间,箭楼两端的城墙上便是盔明甲亮。胡阳转身大步跨上箭楼中央最高处的鼓架前,摘下两支胳膊粗细的鼓棰,高声喊道:“各队就位!回我号令——!”说罢擂动鼓棰,便是一阵急如密雨的急促鼓点。
片刻之间,箭楼下便是三声短促的牛角号,随即一声悠长的回应:“弓弩一千就位——”
“咚!咚!咚!”箭楼高处三声沉重的大鼓。
城头便是两声长号,一声回应:“滚木擂石一千就位——”
“咚!隆隆隆隆隆隆隆!”
一声长号,一声回应:“长矛手三千就位——”
“咚咚!咚咚咚!”
一长两短三声牛角号,跟着便是一声呼应:“游击手一千就位——”
“咚咚咚!咚!”
两长一短三声牛角号,又是一声呼应:“搬运手两千就位——”
“咚隆隆隆隆隆!咚!”
城头猛然齐声大吼:“赳赳老秦!共赴国难!”山鸣谷应间一阵沉雷便向远方碾去。
正在此时,远处大军已经凝成了一片辽阔的红色森林。倏忽之间,便闻隆隆战鼓掠过原野,便有三个硕大的步兵方阵推着云车、抬着云梯,怒云翻卷一般向这座连绵群山中的小小关城压来。方阵之后,三面大纛旗猎猎舒卷,赵魏韩三个斗大的白字竟是在城头也看得分外清楚。
按照田轸的军令,猛攻函谷关从午后开始。这也是春秋战国以来的攻城惯例,一则是大军驰骋抵达城下,须得稍事休整;二则是午后攻城,与夜战衔接紧密,士兵不至于脱力。但是司马尚三将却是另有一番想头:函谷关缩于两山之内,城下最多容纳两万多人攻城,赵魏韩三军二十四万人,足够轮番猛攻,无须担心士兵脱力;若能在楚军拿下武关之前攻克函谷关,便能先期直入关中腹地,那便是一战扬名天下。有了这一番想头,三将便不约而同地喊出一声:“早打好!”于是,三军部署便惊人的一致:三万骑兵留守大本营,五万步兵轻装疾进,猛烈攻城;关城一旦攻克,立即由后续骑兵长驱直入;即或攻城战旷日持久,各军步兵也可轮换回大本营休整。如此部署之下,这十五万步兵便是全部轻装,只带一日干粮,只带与攻城相关的兵器,其余辎重便全部留在了大本营。
部署一定,三军午夜出动,轻装疾进,竟在太阳出山时便赶到了函谷关下。一看函谷关并无重兵布防,三将大是振奋,一声令下,三军各出一个万人方阵:赵军居中,魏军在北,韩军在南,一齐猛攻。三将在城下约定:谁先破城,函谷关便归了谁的国家。约定一立,三将立即各自晓谕本军,并立下绝世重赏:第一个登上城头者,立赏千金,封千户!对于浴血沙场的军兵来说,赏金多少,原是身外之物,当真战死了还不定领得到;但这千户封地可是子孙承袭万世不移的爵位,却当真是千载难逢!如此赏格一出,三军将士人人血脉贲张,竟是三军较武一般,山呼海啸般向函谷关杀来!
胡阳大吼一声:“点起狼烟烽火——!打——!”
进入战国之世的第一场最大规模会战,就此开打了。
函谷关被当世视做“天下第一关”。最根本处,便在于这道雄关从未被任何一国正面攻破过。在春秋战国,唯一在军争中夺取函谷关的,只有魏国上将军吴起,可那也是先夺河西之地而后压迫秦军退出函谷关的。其所以如此,在于函谷关地形极为特殊:卡在陕陌山塬与崤山的连绵群山之中,且不在山口,而在峡谷入口两三里之后;进得关城,便又是深长如“函”的峡谷;后世《水经注》云:“(河水)北出东崤,通谓之函谷关也。邃岸天高,空谷幽深,涧道之峡,车不方轨,号曰天险……岩险周固,衿带易守!”若仅仅是如此一道长长山谷夹在两座小山之中,或可绕道背后,在兵家也并非难事。偏偏是崤山、桃林高地与陕陌三大块高原山地纠结盘桓,方圆几近千里。仅仅桃林高地之夸父山,便是“广圆三百仞”。函谷关北面的陕陌山塬更是高山连绵,大河奔涌其间,两岸层峦叠嶂,最高的一座开山竟是“方可里余,三面壁立,高千许仞”!如此山塬环结,林木苍茫,人迹罕至,便成了横亘在中原与秦川之间的一道难以逾越的广袤天险 。从中原西部进入关中,便惟有函谷关一条道了。
秦国收复河西,重新夺回函谷关后,便对函谷关大加修葺。除了关城全部改用长大的石条砌垒,更重大的改进,是将关城的城墙向两岸山塬各自伸展了十余里,便成了以关城为轴心的一道小长城。两端长城的山顶处,设置了两座烽火台,但有敌情,孤直的两柱狼烟在山顶直冲云天,关中的蓝田塬也能一目了然。长城之上,女墙垛口与石条城墙连为一体,箭孔密布却又坚固异常;每隔三丈,便有一座码砌整齐的小山——却是打磨光滑的粗大滚木与打成各种形状且大小不一的石块;每隔五丈,便有固定在巨大木架上的强弩,同时有一间专门储藏远射箭矢的石屋;小山与箭屋之间,便是绵延不断的兵器架,但有战事,除了兵士手中的兵器,兵器架上也插满了各种趁手兵器,绝不至于出现刀剑砍得卷刃而无处可换的情形。为了确保函谷关万无一失,秦惠王时专门向关城之内的军营四周迁移了一千户老秦人。这一千户人家或种田或狩猎,不向官府缴纳任何赋税,一年只做两件事:一个月制石,一个月制木。所谓制石,便是开凿坚硬岩石,然后打磨成各种形状大小不同的石块石片。所谓制木,便是入山砍伐枯死的树木,截取树干最粗的中段,做成两头尖锐中间粗大的滚木。但逢战事,一千户百姓便立即聚集起来,精壮者组成搬运手队伍,老弱妇幼便为大军舂面舂米做饭。函谷关平日只驻一万步兵,但在这种长期精心构筑的防守壁垒支撑下,直是固若金汤!
在出关探敌时,白起便详细巡查了函谷关防御,末了只问胡阳一句:“大军一旦攻城,能否支撑三日?”胡阳思忖片刻,慨然拱手道:“禀报左更:外无救援,胡阳足可支撑旬日!”白起一摆手:“好!我不增兵。但起狼烟,算你开打。支撑三日,便是大功!”
今日在城头一望,胡阳便知道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恶战。但他还是按照预先的谋划,将一万甲士分成了两班迎敌,每班五千,每两个时辰一轮换。因了关城两端有长城二十里,所以每班专设了一千名游击手,那里吃紧便赶到那里。
赵魏韩三军各一万攻城,面对的地形却是大相径庭。先说居中猛攻的赵军。这里正面对矗立在两山峡谷中的关城箭楼,城外大道连同道边低缓山坡,统共也就一二里宽。这里是函谷关的核心,也是攻城的主要方向。司马尚夺取头功心切,连日来精心筹划:百人一副云梯,千人一架云车,共是一百副云梯十架云车,结实的粗麻绳与铁钩、砍刀、大斧等攻城一应器具,更是反复查验无误。更为厉害的一手是:司马尚从无法直接攻城的后续大军中集中了三千名强弓硬弩手,要彻底压制函谷关的弓箭手。
此刻号角一起,司马尚便大吼一声:“放箭——!”
列好阵势的三千副强弓硬弩一齐开射,密集的箭雨便在一片尖啸中向箭楼与城墙猛烈倾泻过去!一时之间,函谷关的箭楼城墙竟被箭雨淹没,朦胧模糊得几乎从峡谷之间骤然消失了。便在此时,战鼓大起,五十个百人队拥着云梯推着云车山呼海啸般冲向城墙。只要云梯搭住城墙,云车在城下立起,城下箭雨停止倾泻,这攻城战便进入了近身肉搏,十有八九便是大功告成了。
眼看云梯呼啸靠住了城墙,云车也高高耸立起来,爬城猛士已经纷纷踏上云车木梯,城上竟是还没有动静。秦军吓跑了?函谷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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