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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第2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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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云梯呼啸靠住了城墙,云车也高高耸立起来,爬城猛士已经纷纷踏上云车木梯,城上竟是还没有动静。秦军吓跑了?函谷关是空城?司马尚心念一闪,哈哈大笑:“停射!函谷关是空城……”话未落点,突然便闻城头鼓声大做梆声响亮,仿佛是沉雷压顶,密集的巨石沿着城墙斜面轰隆隆滚砸下来,一浪接一浪连绵不断!云梯云车在这隆隆滚来的巨石猛击下,竟是一片嘁哩喀嚓哎哟哇啦,顷刻之间便被击毁压跨挤碎。与此同时,遍布女墙的箭孔也射出了密集箭雨,只顾奔突躲避巨石的士兵们便做了活活的箭靶,竟是一个个带箭冒血的插在大石缝中无法挪得半步。不消片刻,第一波五千兵士便死伤了大半!
司马尚面色铁青,想喊一句什么却硬是愣怔着喊不出来,憋得片刻,竟是跳脚大吼:“第二阵给我再上!拿不下函谷关,都给我死!”
再说北面的魏军与南面的韩军,面对的却是林木葱茏怪石嶙峋的山塬,站在山下,只能遥遥看见函谷关长城上的旌旗狼烟而已,不说猛攻,便是爬到长城脚下只怕也是难上加难。新垣衍在山坡大石上了望片刻,看了看风向,一咬牙吼道:“烧——!烧光这些山林,踏出一条路来!”魏军一声呐喊,便从后军辎重车搬来了几十桶火油,专门浇泼在林木葱茏处。时当中秋,草木已经干黄,一举火把,顿时便是燎原大火顺着山势便烧了上去。
新垣衍哈哈大笑:“好风!天助我也!烧——!”
南面山下的韩军一看北面大火烧起,顿时恍然,也连忙效法。片刻之间,函谷关南面山头也是一片火海潮水般卷向长城。两边山头欢呼声竟是遥遥相闻。新垣衍便是一声大喝:“五千一队!两波攻山——!”此时大火已经烧到山腰,五千军士一声呐喊,牛皮战靴便趟着滚烫的还闪烁着火星的草木灰漫山遍野冲了上来。可忒煞是怪!眼看着大火便到函谷关长城,山风却突然转向,变成了迎面风。这一下情势大变,山火顿时迎面扑来!虽然没了草木,可那迎面扑来的灼热火舌与飞扬的火屑草木灰,却是钻眼上脸灼得人生疼,冲锋气势顿时便缓了下来。更有一样,兵士甲胄多是牛皮做衬底外罩铁片,更别说还有牛皮盾牌、牛皮战靴、皮质剑鞘等,若冲入火海,分明便是引火烧身!所以风向一转,士兵便本能的回身避火,挤撞成一团一团。
正在此时,便听函谷关长城上一片呐喊:“起——!”喊声方落,魏军脚下的山体竟是轰隆隆塌陷,成百上千的兵士竟是在惊慌恐惧的惨叫中骤然从地面上消失,一道十多里长两丈多宽的壕沟冒着腾腾火星,赫然出现在眼前,仿佛便是森森地狱一般!新垣衍与后队军士尚未回过神来,便听城墙上又是喊声大起,巨大的圆石便漫山遍野隆隆滚来!这些滚圆的大石与山岩碰撞,有的便凌空弹起,竟飞一般越过壕沟向后队军士砸来。新垣衍大惊失色,喊一声:“收兵——!”便狂奔而去。逃开飞石猛袭,回身再看,新垣衍竟是目瞪口呆——那万千圆石竟是一层层滚入壕沟,沟内便隐隐传来一声声沉闷的惨嚎,一星星依稀溅起的血珠,眼看着那三四千兵士竟是被全数吞噬了!
“歹毒!秦人歹毒!”新垣衍跳脚狂吼,“收兵!回中路攻城!杀光秦人!”
便在函谷关狼烟升起的时候,站在崤山最高峰了望的白起立即回身下令:“传令中军主力:立即向崤山北口隐秘出动,集结待命。”说罢看着狼烟思忖片刻,便回身匆匆下山,刚到半山腰,便有中军司马飞步上山:“禀报左更:楚齐大军二十万,进入武关东南丹水河谷,山甲所部已经接战!”白起沉声道:“传令蒙骜将军,中军分出步兵两万,卡住楚军后路。”中军司马显然犹疑担心,沉吟道:“如此一来,中军只剩八万铁骑,齐国主力可是二十万大军,冲击之力可能减缓。”白起冷笑道:“我原不想吃掉楚军,可一有变数,放走他便是暴殄天物了。这个变数,你看不出来?”中军司马恍然笑道:“左更是说,齐军灭宋?”白起目光一闪,也不说话便径直下山了。
山甲的两万步兵已经忙碌了两日,装路障、挖陷坑、开壕沟、设马刺、筑鹿砦、搬顽石,竟将这臼口南面十里之内弄得寸步难行。此地名臼口,可见地形之奇。臼者,本是舂米器具。农耕之初,人们掘地为坑,待土坑变干变硬后便在坑中舂米。后来,聪明者便发明了石臼,也就是将一块大石头凿出一个大坑,打磨光滑,然后以木杵在坑中舂米。地貌似臼者,便是山地洼陷,状若大坑。这臼口,便是丹水河谷的一片小盆地的入口,有两座小山夹峙,进入武关的大道恰恰便从臼口中央通过,丹水也从臼口流出直向东南入汉水,进入武关的大道便在丹水岸边与水流并行。旅人向西北越过臼口,一日便可到武关之下,东南出臼口,一日便可出崤山进入楚国。
为了轻装疾进,春申君将笨重的战车与老弱兵卒全部留在了宜阳大营,只余五万精悍的山地子弟兵。对于武关,楚军比齐军熟悉得多,自然便是前锋大军,达子的十万齐军压后。认真说起来,春申君并没有将十万齐军当做主力,只是联军作战多有微妙,才依照传统接受了齐军共同进攻而已。究其实,武关秦军只有一万,五万人足以攻克,若五万不行,十五万也同样不行!此中道理,便在于武关极为险要,只能以三五万精兵出其不意以奇袭破之,若打成了明仗硬仗,大山要塞有一万精兵当关,纵有十多万大军也无从施展。
正因为清楚个中奥秘,出发时春申君便对达子下令:“我领五万楚军兼程疾进,你但舒缓而来,照应好不被秦军切断后路便是。”达子对这一带地面极是生疏,自是立即答应:“春申君放心攻关,我守住后路便是!”
疾行一日,楚军于暮色时分涉过均水 ,不消半个时辰便进入丹水河谷大道。说是大道,只是对商旅车马而言,对于五万大军来说,再宽也显得拥挤不堪。春申君立马道边小山头遥遥观望,扬鞭一指远处隐隐可见的山口:“前方便是臼口,十人一列,疾行穿过,不得停留!”身边司马飞骑传令,片刻之间,便见楚军部伍整肃成列,唰唰唰开向山口。春申君的谋划是:一过臼口便分兵绕道,前后夹击,奇袭武关!虽然武关之前只有一条商道,但对于这些出身药农猎户的山民子弟来说,从荒无人烟的大山翻越到武关背后,却并不是难事。
突然,轰隆隆如连绵沉雷,便闻前军大哗人喊马嘶!正在山头了望的春申君大惊,驰马飞下山头便向前军冲来,及至一看,却是面色铁青——一几个巨大的陷坑黑糊糊便在眼前,坑中挣扎着惊慌呼救的士兵与受伤嘶鸣的战马;陷坑虽然不深,坑底却是竹矛林立,士兵战马都是一身鲜血,路上的将士们惊慌叫嚷,一时竟是无所措手足。春申君厉声大喝:“点起火把!前军救人!游击斥候前行探路!一个千人队上山,推大石滚路,探明陷坑!”片刻之间,各方忙碌,大片火把便漫山遍野的亮了起来。
大约半个时辰,臼口前路面已经探明,再没有陷坑。春申君本来已经大生狐疑,准备撤军,听得再没有陷坑,便一咬牙下令:“过!穿过臼口!”
在山边大片火把照耀下,楚军大队人马隆隆推进,要以最快的速度穿过臼口。正在前队堪堪进入山口的一刹那,突闻山崩地裂般一片喊杀,两边山头竟是箭如急雨石如沉雷,隆隆之中夹着一片尖啸,竟是铺天盖地般压了下来!楚军不及反应,已经被乱石箭雨杀伤许多,后队尚在继续涌来,一时间竟是自相拥挤践踏起来。便在楚军混乱之时,突闻一片牛角号凄厉的响彻山谷,大片黑色甲士便挺着亮煌煌的长矛吼叫着冲杀出来。那箭雨乱石也忒煞奇怪,竟始终只在黑色长矛队前面的楚军中砸下,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春申君恍然猛醒,想起派出探路的游击斥候竟是一个都没有回来,心知中计,武关已经不可能奇袭,便是一声大吼:“后队回身!撤出臼口!”饶是如此,谷口内的两三千人马也已经被全部包抄,竟是硬生生有来无回。
楚军一撤,谷口内秦军竟也没有杀出。春申君毕竟心思灵动,立即想到这是秦军以为自己必定要强攻武关,要在这里设伏固守等待援军。春申君却天生不是打硬仗的秉性,能打则打,不能打则退,是他历来的用兵之道。更有一点,自屈原的八万新军覆灭,对于秦军他便从来没有盲目骄狂志在必得的想法。今日秦军有备固守,耗在这里分明便是等秦军主力来吃掉自己,何如早退?利用秦军料我强攻的错误判断,正好安然撤出。思忖妥当,春申君断然下令:“后队改前队!熄灭火把,悄然撤军!”
军令一出,万千火把骤然熄灭,楚军便大步匆匆的向后回师了。不想方走得半个时辰,便有斥候飞马来报:秦军大队出了臼口,全力向楚军追杀而来!春申君大惊,立即下令:“后军设置路障,大队兼程疾行,急速与齐军会合,出山灭敌!”
但是,秦军的追杀速度却迅猛得惊人!一个时辰之内,竟是硬生生粘上了楚军后队,咬住不放,猛烈的厮杀了起来。此时天色已现朦胧曙光,齐军的迎面而来的大队旌旗已经遥遥在望,正是楚军堪堪与齐军会合的时刻。春申君恼羞成怒,大吼一声:“全军回队!杀退秦军!”楚军大队便呐喊一声,转身向秦军山呼海啸般扑来。此时中军司马已经与齐军主将达子取得联络,齐军也摆开阵势压了过来,决意要将这股欺人太甚的秦军一鼓全歼。
正在大举冲锋之际,游击斥候又是飞马急报:秦军主力铁骑封住了崤山出口,正全力杀了进来。春申君怒喝一声:“一派胡言!崤山之外,何来秦军主力铁骑?杀——!”竟是不由分说便率领卫士千骑队冲了出去。
这里正是刚刚进入崤山的一片山谷,山甲的两万步兵死死堵在对面山头,楚齐两国的十多万大军在方圆十几里的山谷中展开,一时竟是无法攻下山甲的山头。山甲这两万步兵正是秦军步战的精锐之师,人各五样兵器:左手铁盾、右手长矛、左腰大砍刀、右挎弓箭壶、背上还有一柄奇特的大木棰。主将山甲如今已经年逾六十,却是矍铄精壮武功惊人,更兼身经百战,对这商於崤山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如今凭险据守,楚齐大军竟是无可奈何。按照白起部署,山甲一军只须粘住来敌三日便是完了军令。可春申君一撤,山甲顿时便急了眼,让这十多万大军出了山,步战锐士颜面何存?不及思索便是一声吼叫:“撇下辎重!轻兵追杀!”秦军锐士的取舍与当年魏国吴起训练武卒的标尺相同,最是重视负重急行军,须得全副甲胄全副兵器与干粮,连续强行一百里且能继续接敌作战者,方能留做锐士。如今军情紧急,关乎锐士杀敌声誉,谁个不奋勇争先?大步匆匆连跑带走,竟是硬生生的咬住了楚军!
便在楚齐两军猛攻山甲步军山头的时刻,崤山谷口杀声大起,旌旗招展,秦军的两万主力铁骑潮水般杀入山谷。山头上山甲大喜,高喊一声:“方阵成列——!压下山去——!”片刻之间,两个方方一百的万人方阵便如森森松林,在隆隆沉雷般的战鼓中轰轰轰的压下山来,竟是直奔齐楚两军的骑兵而来!与此相反,秦军的主力铁骑则展散开来,冲入两军步兵人海大展神威。本来,骑兵对步兵是绝大优势,步兵对骑兵寻常却是难以抵抗。如今秦军竟是打了颠倒,齐楚两军大出所料,一时竟是大乱。楚齐大军虽则兵力占优,战力却是与秦军悬殊太大,更兼被断了后路压在山谷,措手不及间人心大乱,竟是很难结阵抗敌,情势顿时便见危机。
山甲的步兵方阵一遇骑兵,便立即化为百人队小阵冲杀,打法却极是奇特:左手一张与人等高的大盾牌,右手便是那柄奇特的大头木棰;盾牌一搪马上长剑,大头木棰便同时猛击马头;战马即或不是鲜血飞溅也是吃疼难忍,狂跳嘶鸣间骑士大多被掀翻下马;刚刚落马,立即便有大头木棰跟上,“嘭噗嗤!”一声便是鲜血飞溅脑浆迸裂!不到半个时辰,两军骑兵便大是惊骇,竟纷纷夺路突围。
就在崤山激战的时候,关外主战场也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赵魏韩三军猛攻函谷关一日未下,暮色降临后司马尚三将竟是大为沮丧,申差哭笑不得的直嘟哝:“娘的!一天没吃没喝,还死伤了两三千,这仗打得出鬼了!我看,回大营,明日再来收拾这头恶狼!左右一个时辰的路程。”司马尚与新垣衍对望了一眼,也不再坚持夜战,一声令下,三军便拖着十多里长的队伍卷旗收兵,回到渑池与伊阙大营已经是夜半时分。奔波驰驱一整日的士兵们饥渴疲惫极了,狼吞虎咽的饱餐一顿,竟是倒头便睡,有人手里还拿着油糊糊的酱肉便打起了粗重的呼噜。辽阔的军营,除了隐隐如雷的鼾声,便是呼啸的秋风伴着单调的刁斗声,沉寂得令人心颤。
月黑风高的子夜,埋伏在山塬中的秦军铁骑出动了。
由远及近,先是王陵的三万铁骑从伊阙背后的大山中呼啸杀出。伊阙山上的大火一起,渑池山中的嬴豹铁骑便立即呐喊杀出,两处三座大营的二十多万大军顿时如炸雷击顶,惊慌大乱,漫山遍野的夺路逃命。渑池赵军往东面逃,心想与那里的伊阙韩魏大军会合。伊阙的乱军则被王陵三万铁骑兜住东面追杀,本能的便向西部平川猛逃。不到一个时辰,三路逃兵便在一片辽阔的谷地乱哄哄轰然相遇了。被一千护卫甲士簇拥着逃命的司马尚顿时恍然,知道伊阙大营也被秦军破了,退路已断,不力战便是立刻一死。大骇之下,司马尚拼命大吼一声:“不要再跑!没有退路了!向我旗下聚集,跟我杀!”便有乱军纷纷聚来,嘶声大喊着回身扑向秦军。不一时,新垣衍与申差也各自聚集残兵呼啸猛扑,想杀出一条血路突围出去。辽阔的山塬上火把盈野飞动,远远望去,竟似普天之下的萤火都流到了这里一般!
便在伊阙渑池山头举起大火时,宜阳山中的王龁大军也迅猛出动了。三万铁骑横展在几十里宽的原野上杀向齐军主力大营,两万步兵却在宜阳北面构筑壁垒,堵住了齐军与北面赵魏韩三支乱军会合的必经之路。
此时,白起的八万主力大军已经运动到崤山东北口待命。一见伊阙、渑池、宜阳三处山火大起,白起便立即高声下令:“号角战鼓!立即杀出!”蒙骜一举长剑,高喊一声:“杀——”便一马飞出,率领八万铁骑漫山遍野的向宜阳的齐军大营卷来。
从猛攻函谷关开始,齐军大营便是全军戒备探马如梭。作为主力大军的实际统帅,孟尝君等待的只是一个出动的方向。他已经对田轸明确了战法:“武关函谷关,那路先破,我军便从那路长驱直入!两关齐破,你我便各自率军十五万,两路攻入咸阳!”田轸自是摩拳擦掌,只焦急的等待两路捷报。便在午后时分,遥闻函谷关杀声震天,探马报来的消息却是“攻城受阻,两军胶着”。孟尝君心下疑惑,便要亲自到函谷关前看个究竟,正待上马,却见营门游骑飞马驰来,遥遥高声:“报!飞车特使已到营门——!”孟尝君不禁愕然,连忙与田轸飞马向营门迎来。
这“飞车特使”却是齐国王室的传统设置,但凡大战期间,专门奔驰于战场与国君之间联络沟通,寻常都由精于车骑的将军担任。此时大战刚刚开始,便有飞车特使到来,却令人琢磨不透,莫非齐王又有了别出心裁的新主张?思忖间营门在望,只见一辆驷马铁车鼓荡烟尘轰隆隆迎面冲来。
“苍铁——!”孟尝君大是惊讶,何事紧急,竟动用了他献给齐宣王的天马神车?
“齐王紧急诏命!”话音未落,铁车已经在孟尝君马前戛然止步。苍铁一伸手,一支光灿灿的铜管便伸到了孟尝君面前。孟尝君顾不上与苍铁说话,打开铜管便抽出了一幅白卷展开,便见两行赫然大字跳入眼帘:
我已攻宋!半日下陶邑,今日克商丘,三日灭宋!孟尝君当率联军分路猛攻,一举灭秦,成我霸业!
“咳——!”的一声长叹,孟尝君面色苍白,将诏书递给田轸,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田轸一看却是大喜过望:“俺王神武!三日灭宋,牛刀杀鸡!”孟尝君勃然大怒:“ 大难临头,还是一派胡言!”田轸一时愣怔:“俺却不明白,如何便是大难临头了?灭宋不好么?”孟尝君压低声音狠狠骂了一句:“猪头!回帐再说!苍铁,你留下来别走。”
回到中军大帐,田轸兀自一副混沌未开的模样。孟尝君面色灰白,重重的敲打着帅案:“宋国这块肥肉,谁个不垂涎三尺?联军攻秦,齐国却趁机独吞宋国,他国如何不急眼?大军云集,这些骄兵悍将若倒戈来攻齐军,却是如何得了?这不是大难临头么?昏了你!”田轸恍然猛醒,顿时脸色通红:“俺俺俺,真个猪头!叔父只说法子,俺听命便是!”孟尝君叹息一声,思忖片刻道:“不出今夜,这个消息便会到达各军,要避过这场劫难,便得立即撤出!”田轸惊讶道:“这里二十万大军,还有十万跟了春申君去攻武关,一时如何走得脱?”孟尝君一咬牙道:“顾不得许多了。立即派秘密斥候下令武关齐军,相机撤出战场。大营主力,由你率领,暮色时分立即秘密开走。留下三万精骑,由我率领断后!”田轸大急:“俺来断后!叔父先走!”孟尝君冷笑一声:“你断后?还不被乱军活吞了去?我来周旋,再有春申君情谊,或可安然善后。”说罢长叹一声,“只是啊,违背了王命,我命便由天定了。”眼中竟是泪光莹然。
“齐王若要杀,俺顶命!”田轸见孟尝君悲伤,竟也是慷慨唏嘘。
“莫得乱说!”孟尝君低声呵斥,接着吩咐,“你去下令大军准备,定要隐秘。”
田轸答应一声便大步去了。孟尝君看看苍铁低声问:“甘茂,还在临淄么?”苍铁道:“回孟尝君:这个我却知道。一月之前,秦王派专使送信于甘茂,不再视他为逃敌叛秦,许他随时家族后裔回秦安居。甘茂接书,便给齐王留下一封辞官书,悄悄走了,听说去了楚国云梦泽隐居。齐王本想派人追杀,苏代上卿劝阻了。”
孟尝君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竟是良久无语。本来,他是厌恶甘茂这种人的,可甘茂屡次在齐王喜怒无常时巧妙折冲,使他与苏代多次避免了无常之祸。渐渐的,他便对甘茂有了好感,觉得甘茂机智干练又无害人之心,倒是对付这位齐王的上佳人选。如今齐国正在种恶之际,自己又违背王命撤军,若有甘茂在齐王面前为自己设法开脱,当可化险为夷。却不想甘茂竟是云鹤远去无踪迹,孟尝君顿时便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一片悲凉便弥漫心头,竟是久久挥之不去。
秋日苦短,倏忽之间已是暮色降临。齐国大军趁着夜色匆匆开出了宜阳的山地军营,直向东南。这也是孟尝君定下的撤军路线:避过韩魏两国腹地,沿汝水河谷入楚国北部上蔡,再东进泗水,经楚国东北的兰陵、琅琊进入齐国。田轸出身行伍,对行军打仗算是行家里手,对这次秘密撤军竟部署得滴水不漏,将近子夜时分,除了留给孟尝君的三万精锐骑兵,二十万大军已经走得只剩下断后的两万骑兵;军营之中,却依旧是灯火连绵,刁斗声声,任谁也发现不了这里已经是一片空营。
守在空营里的孟尝君,正在焦急等待派往伊阙渑池的秘密斥候,他要及早知道赵魏韩三军有无异动?会不会今夜便来攻击?堪堪是断后骑兵刚刚开走,秘密斥候便飞马急报:“伊阙、渑池两大营同时遭秦军夜袭猛攻!乱军已经逃奔河外原野!秦军正在追杀!”
孟尝君大是愣怔,猛然心念电闪,却是一阵哈哈大笑。
苍铁不禁困惑:“友军遭袭,我军便面临危险,孟尝君笑从何来?”
“天意啊天意!”孟尝君笑着,“秦军这场袭击,便使灭宋、撤军变得堂而皇之。齐国即得宋国,又保全了大军,他国纵是心痛,也是有苦难言。当真是天助齐国也!”
苍铁笑道:“那便赶紧走吧,乱军来了,天马神车也不管用了。”
“不!”孟尝君摇头下令,“苍铁,你立即驾车到宋国,禀报齐王,我在河外救援三晋大军去了!”苍铁还要劝阻,孟尝君一声大喝:“快走!不能将绝世神车丢给了秦国!”苍铁一跺脚:“孟尝君保重!”便飞身上车轰隆隆风驰电掣般去了。孟尝君转身大喝一声:“全体上马,杀向河外!”三万骑兵立即出营,暴风骤雨般向河外卷来。
谁知尚未在原野展开,便见黑暗的原野涌来无边无际的火把潮水,恰恰便是王龁的三万铁骑迎面杀到。孟尝君眼看退无可退,大吼一声:“杀——!”便率领三万骑士拼死向前。两军轰然相撞,兵力相等,竟是硬碰硬的展开了浴血大战。原本是料定的一场夜袭战,不想齐军竟开营杀来,一看齐军并无后续大军,王龁不禁大急,生怕放走了齐军主力,便是一声大吼:“中军号角发令:副将两万原地杀敌!一万铁骑随我旗号杀入齐营!”喊声方落,身边十名号手牛角号大起,两长一短,连续三阵,便见一个万人队迅速摆脱纠缠,随王龁大旗从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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