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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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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意思?』

『多设一道海关,多收一次税,洋商自然不愿。』

胡雪岩很用心地考虑了一会,认为整个形势,都说明了洋人的企图,无非想在中国做生意,而中国从朝廷到地方,有兴趣的只是稳定局势,其实两件事是可以合起来办的,要做生意,自然要求得市面平静,要求市面平静,当然先要在战事上取胜,英美法三国公使,禁止他们的侨民接济刘丽川,正就是这个意思。当今最好的办法,是开诚布公,跟洋人谈合作的条件。

当他陈述了自己的意见,古应春叹口气说∶『小爷叔,要是你做了两江总督就好了,无奈官场见不到此,再说一句,就是你做了两江总督也不行,朝廷不许你这样做也是枉然,我们只谈我们自己的生意。』他提醒他说∶『新丝快要上市了。』

新丝虽快上市,不准运到上海与洋人交易,则现有的存货,依然奇货可居。疑问是这样的情势,究竟可以维持多久?板高不售,一旦禁令解除,丝价下跌是一可虑,陈丝品质不及新丝,洋人要买一定买新丝,陈丝的身价更见下跌,说不定卖不出去是二可虑。胡雪岩意会到此,矍然而惊,当即问道∶『考古,照你看,我们的货色是卖,还是不卖?』

古应春不作声。这个决定原是很容易下的,但出入太大,自己一定要表现出很郑重的态度,才能说动胡雪岩,所以他的沉默,等于盘马弯弓,实际上是要引起胡雪岩的注意和重视。

『你说一句啊!』胡雪岩催促着。

『这不是一句话可以说得尽的,贵乎盘算整个局势,看出必不可易的大方向,照这个方向去做,才会立于不败之地。』

胡雪岩一面听,一面点头,『不错。』他说,『所谓眼光,就是要用在这上头。照我的看法洪杨一定失败,跟洋人一定要合作。』

『对!我也是这样的看法。既然看出这个大方向,我们的生意应该怎么做,自然就很明白了。』

『迟早要合作的,不如放点交情绪洋人,将来留个见面的余地。』胡雪岩很明确他说∶『老古,丝我决定卖了!你跟洋人去谈。价钱上当然多一个好一个。』

古应春只点头,不说话。显然的,怎样去谈,亦须有个盘算。

古应春想了想说∶『这样做法,不必瞒来瞒去,事情倒比较容易办。不过「操纵」二字就谈不到了。』

这句话使得胡雪岩动容了,他隐隐然觉得做生意这方面,在古应春面前象是差了一着,然而那股好胜之心,很快地被压了下去。做生意不是斗意气!

他这样在想,见机最要紧。

『 「操纵,行情,我何尝不想?不过当初我计算的时候,没有想到最要紧的一件事,这件事,洋人占便宜,我们吃亏。所以要想操纵很难,除非实力厚得不得了。』

『哪一件事!』古应春间,『洋人占便宜的是,开了兵船来做生意┅┅』

『着啊!』胡雪岩猛然一拍手掌,『我说的就是这件事,洋人做生意,官商一体,他们的官是保护商人的,有困难,官出来挡,有麻烦,官出来料理。他们的商人见了官,有什么话也可以实说。我们的情形就不同了,官不恤商艰,商人也从来不敢期望官会替我们出面去论斤争两。这样子的话,我们跟洋人做生意,就没有把握了,你看这条路子走得通,忽然官场中另出一个花样,变成前功尽弃。譬如说,内地设海关,其权操之在我,有海关则不便洋商而便华商,我们就好想出一个办法来,专找他们这种「不便」的便宜,现在外国领事提出抗议,如果撤消了这个海关,我们的打算,岂不是完全落空?』

胡雪岩知道他在动脑筋,这笔生意,脑筋不灵活是无法去做的,跟洋人打交道已经不容易,还有一批丝商散户要控制。主意是胡雪岩所出,集结散户,合力对付洋人,并且实力最强的庞二这个集团,亦已由于胡雪岩的交情和手腕,联成了一条线。而指挥这条线的责任,却落在古应春的身上。以前为了说服大家一致行动,言语十分动听,说是只要团结一致,迫得洋人就范,必可大获其利,如今这句话必得兑现,倘或丝价不如预期之高,一定要受大家的责难。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垫借了款子的,丝价不好,垫出去的钱不能十足收回,就非吃赔帐不可。

这样考虑了好一会,盘算了坏的这方面,又盘算了好的这方面,大致决定了一个做法,『小爷叔』,他说,『我想先跟洋人去谈,开诚布公说明白,大家一起来维持市面,请他们开个底价给我。这个底价在我们同行方面,不宜实说,留下一个虚数,好作讨价还价的余地。你看我这样子做,是不是妥当?』

『洋人这方面的情形,我没有你熟。』胡雪岩说,『不过我们自己这方面的同行,我觉得亦用得着「开诚布公」这四个字。』

『你是说,洋人开价多少,我们就实说多少?』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胡雪岩说,『这趟生意,我们赚多赚少在其次,一定要让同行晓得,我们的做法是为大家好,决不是我们想利用小同行发财。』

『小爷叔是眼光看得远的做法,我也同意。不过,』古应春说,『当初为了笼络散户,垫出去的款子,成数很高,如今卖掉了丝,全数扣回,所剩无几,只怕他们有得罗嗦。』

『不要紧!』胡雪岩说∶『我在路上已经算过了,有庞家的款子,还有苏州潘家他们的款子,再把这票丝卖掉,手上的头寸极宽裕,他们要借,就让他们借。』

『慢慢!』古应春挥着手说∶『是借,是押,还是放定金?』

这句话提醒得恰是时候,借是信用借款,押是货色抵押,放定金就得『买青』——买那些散户本年的新丝。同样一笔钱,放出去的性质不一样,胡雪岩想了想说∶『要看你跟洋人谈下来的情形再说,如果洋人觉得我们的做法还不错,愿意合作,那就订个合约,我们今年再卖一批给他们。那一来,就要向散户放定金买丝了。否则,我们改做别项生意,我的意思,阜康的分号,一定要在上海开起来。』

『那是并行不悻的事,自己有了钱庄,对做丝只有方便。』

『这样子说,就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了。你拿出本事去做,你觉得可以做主的,尽由自己做主。』

将胡雪岩的话从头细想了一遍,古应春发觉自己所顾虑的难题,突然之间,完全消失了。明天找洋人开诚布公去谈,商量好了一个彼此不吃亏的价钱,然后把一条线上的同行、散户都请了来,问大家愿不愿意卖?愿意卖的最好,不愿意卖的,各自处置,反正放款都用栈卑抵押,不至于吃倒帐。生意并不难做。

这样想了下来,神色就显得轻松了,『小爷叔,』他笑道,『跟你做事,真正爽快不过。』

『你也是爽快人,不必我细说。总而言之,我看人总是往好处去看,我不大相信世界上有坏人。没有本事才做坏事,有本事一定会做好事。既然做坏事的人没有本事,也就不必去怕他们了。』

古应春对他的这套话,在理路上一时还辨不清是对还是错,好在这是闲话,也就不必去理他。起身告辞,要一个人去好好筹划,明天如何踉洋人开谈判?

等古应春一走,胡雪岩才能把全副心思摆到英蓉身上。小别重逢,自然有一番体己的话,问她在湖州的日常生活,也问起他的兄弟。芙蓉告诉他,决计叫他兄弟读书上进,附在一家姓朱的书香人家读书,每个月连柬脩和饭食是三而银子,讲好平日不准回家。

胡雪岩听见这话,大为惊异,想不到芙蓉那样柔弱的性情,教养她的兄弟,倒有这样刚强的处置。

『那么小兔儿呢?』他问,『一个人住在朱家,倒不想家?』

『怎么不想?到了朱家第三天就逃了回来,让我一顿手心又打回去了,』

『你倒真狠得下这个心?』

『你晓得我的心,就晓得我狠得下来了!』

『我只晓得你的心好,不晓得你心狠。』胡雪岩已估量到她有个很严重的说法,为了不愿把气氛弄得枯燥严肃,所以语气中特地带着点玩笑的意味。

芙蓉最温柔驯顺不过,也猜到胡雪岩在这时刻只愿享受温情笑谑,厌闻什么一本正经的话,所以笑笑不响,只把从湖州带来的小吃,烘青豆、酥糖之类摆出来供他消闲。

她将他的心思倒是猜着了,但也不完全对,胡雪岩的性情是什么时候都可以说笑话,也什么时候都可以谈正经,而且谈正经也可以谈出谐谑的趣味来,这时便又笑道∶『你是啥个心,怎么不肯说?是不是要我来摸?』

说着顺手捞住芙蓉的一条膀子,一摸摸到她胸前,芙蓉一闪,很轻巧地避了开去。接着便发现窗外有人疾趋而过,看背影是大兴客栈的伙计。

显然的,刚才他的那个轻桃的动作,已经落入外人眼中,即令芙蓉温柔

驯顺,也忍不住着恼,手一甩尘到一边,扭着头不理胡雪岩。

一时忘形,惹得她不快,他自然也感到歉疚,但也值不得过去赔笑说好话,等一会事情也就过去。所以只坐着吃烘青豆,心里在想着,湖州有哪些事要提出来问她的?

偶然一瞥之间,发觉芙蓉从腋下钮扣押出一条手绢,正在擦眼泪,不由得大惊失色,奔过去,捧有她的脸一看,可不是泪痕宛然?

『这,这是为什么?』

『没有什么!』芙蓉醒醒鼻子,擦擦眼泪,站起来扯了扯衣襟,依旧坐了下来,要装得没事人似的。

『一定有缘故。』胡雪岩待为这样说∶『你不讲,我要起疑心的。』

『我自己想想难过!不怨别人,只怨自己命苦。』她将脸偏到一边,平静他说,『如果是平起平坐的夫妇,上床夫妻,下床君子,你一定也要尊重人家,不会这样动手动脚,叫不相干的人看轻了我,』

越是这样怨而下怒的神态,越使得胡雪岩不安,解释很难,而且也多余,唯一的办怯是认错。

『我不对!』他低着头说,『下次晓得了。』

忠厚的芙蓉反倒要解释了,『我也不是说你不尊重我,不过身分限在那里,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她又说,『你现在应该想得到了,我为什么对小兔儿狠得下心来,我要他争气!要他忘记了有我这样一个姐姐!』

『这┅┅』胡雪岩颇感不安,『你也把这一点看得太重了!男人家三妻四妾,也是常事,我又没有看轻过你。』

『话不是这么说。』芙蓉也觉得这身分上的事,再谈下去也无味,所以避而不谈,只谈她兄弟,『我一个人前前后后都想过了,小兔儿在我身边,一定不会有出息,为啥呢,第一,不愁吃,不愁穿,他要啥,我总依他,只养不教,一定不成材;第二,有三叔在那里,小兔儿学不到好样,将来嫖赌吃着,一应俱全。我们刘家就再没有翻身的日子了!』

这番话说得胡雪岩半晌作声不得,口虽不言,心里却有许多话,最想说的一句是∶『我把你看错了!』他一直看芙蓉是个『面人儿』,几块五颜六色的粉,一把象牙刻刀,要塑捏成怎样一个人,就是怎样一个人。此时方知不然!看似柔弱,其实刚强,而越是这样的人,用的心思越深,做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越是出人意外。从今以后,更不可以小觑任何人了!不然就可能会栽大跟斗。

由于这样的警惕,他更加不肯轻易答腔,站起来一面踱方步,一面回味她的话,越想越深,把她未曾说出来的意思都琢磨到了。

『难为你想得这么深!』他站定了脚说,『不过,我倒要劝你,你这样子不是福相!我实在替你担心。你什么事放不开,一个人在肚子里用功夫,耗心血的,怪不得人这么瘦!』

芙蓉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怎么样在肚子里用功夫,也抵不上他脑筋略为一转,就凭这两句话,便可以想见他已了解自己所不曾说出来的一番意思——如果她是他明媒正娶的结发糟糠,小兔儿这个小舅子,他就会当自己同胞的小弟弟看待,自然而然地负起教养之责,惟其他念不及此,所以只有靠她做姐姐的,自己要有决断。

只要他知道了就好,他一定会有办法!茎蓉这样在想,先不必开口,且听他说些什么?

『这是我不对!我没有想到小兔儿。不过,话说回来,是我没有想到,不是不管他。我的事情实在太多,就算是我自己的兄弟,只怕也没有工夫来管。所以,你不要怨我,只要你跟我提到,我一定想办法,尽责任。』胡雪岩停了一下说,『你就只有这么一个亲骨肉,只要你舍得,事情就好办了,你倒说,你希望小兔儿将来做啥?做官?』

『也不一定是做官,总巴望他能够自立。』芙蓉想了想,低眉垂眼,是那种不愿说而又非说不可的神态,『无论如何,不要象三叔那种样子。』

胡雪岩明白,这是她感怀身世,痛心疾首的一种感慨。如果不是刘不才不成材,她即使相信算命算相的话,生来是偏房的命,但不能为人正室,不嫁也总可以!只力有了一个兄弟,又不能明望叔父能教养侄儿成人,终于不得不做人的偏房,而委屈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小兔儿。其情哀,其志苦,胡雪岩对她不但同情,而且钦佩,因而也愈感到对小兔儿有一份必须要尽的责任。

『你的意思我懂了。』他说,『你三叔虽不是败子回头金不换,也有他的道理,将来会发达的。你不要太看轻了他。』

『我不是看轻他,他是我叔叔,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我总尊敬他的。

不过┅┅『芙蓉忽然摇摇手,』这也不去说他了。我只望你拿小免儿当自己人。『

『当然。不是自己人是啥?』胡雪岩说、『闲话少说,你倒说,你将来希望小兔儿做啥?』

『自然是巴望他荣宗耀祖。』

『荣宗耀诅,只有做官。象我这样捐来的官不希奇,要考场里真刀真枪拼出来的才值钱。』胡雪岩平静他说,『只要小兔儿肯替你争气,事情也很好办,我替你请个最好的先生教他读书。』

为了表示不是信口敷衍,胡雪岩当时就要笔墨纸张,给王有龄写信,请他代为托『学老师』,觅一个饱学秀才『坐馆』。当然,他也还有许多事要跟王有龄谈,文墨上的事,胡雪岩不大在行,有些话,象跟何桂清见面的经过,又非亲笔不可,所以这封信写到钟敲十二下,还没有写完。

芙蓉倒觉得老大过意不去,先是当他有些负气,后来看看不象,长篇大套在写,当然是谈别的事。不过因头总是由小兔儿身上而起,这样慎重其事,未免令人难安。

『好歇歇了!』她温柔他说,『莲子羹都煮成泥了,吃了点心睡吧,明天再说。』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胡雪岩头也不抬他说。

说是这样说,仍旧又很费劲地写了一个钟头才罢手,他把头一张信纸,递了给芙蓉。

芙蓉是识得字的,接过来念道∶『雪公太守尊兄大人阁下,敬禀者,』

念到这里笑了,『好罗嗦的称呼!』

『你看下去。』

于是芙蓉又念∶『套言不叙。今有内弟刘小兔,』到这里,芙蓉又笑了,『你怎么把小兔儿的小名也写了上去?』

『那要什么紧,又不是官场里报履历,我跟王大老爷通家至好,就写小名也不要紧。』

恩想也不错,她便笑道∶『说来说去,总说不过你。』

『不用你说,我自己晓得,你看,』他指着『内弟』二字。『这你总没话说了吧?』

这是不拿芙蓉视作妾媵,她自然感激,却不便有何表示,只静心看下去,见胡雪岩对聘师的要求是学问好、性情好,年纪不宜过大,如愿就聘,柬脩从优。这见得他是真为自己跟小兔儿打算,心头由热而酸,不知不党的滚下两滴眼泪。

『我想想又不对了!』她揩一揩眼睛说,『怕小兔儿福薄,当不起!再说,这样费事,我心也不安。』

这话让胡雪岩没奈何了,『算命看相,可以相信,不过一个人也不要太迷这些花样。』他搔搔头说,『你样样都好,就是这上头看不开。』

『我看,还是先附在人家馆里的好。』

『为啥呢?』

为来为去,还是为了芙蓉怕小兔儿没有那种专请一位先生来教导的福分,她最相信八字,连自己的终身,都相信是注定了偏房的命。胡雪岩意会到此,便有了办法。

『我看这样,你先去替小兔儿排个八字看,到底福命如何?若是注定要做官的,就照我的话做,不然就随便你。』

『这话说得好!你倒提醒我了。明天就替他去排个八字看。』美蓉去找了一张红纸,『劳动你把小兔儿的生辰八字写下来。』

写完小兔儿的生辰八字,也吃了消夜,上床在沈头上,芙蓉还有一桩『官司』要审,就是那方白缎绣花小包袱中,包着的一绺黑发,两片指甲。

『这是哪里来的?』她说,『你用不着赖,也用不着说假话。』

『听你的口气,当我一定要赖,一定要说假活。那,我就最好不说话,说了真话,你也一定不相信。』

『我说不过你!』芙蓉有些着恼,『你不说,那包东西我不还你。』

『你尽管拿去好了,不管拿它烧掉、摔掉,我决不过问。』

『你不觉得心疼?』

『心疼点啥?』胡雪岩泰然自若地,『你要不相信,我当面烧给你看!』

『唉!』芙蓉叹口气说,『 「痴心女子负心汉」,我真替那个送你这些东西的人难过。』

这句话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效用,胡雪岩大为不安,『你说』我别样,我都不在乎,就是这一样不能承认。『他加重语气分辩,』我决不是没有良心的人,对朋友如此,对喜欢过的女人,也是如此。『

『这样说起来,你对这个女人是喜欢过的?』

『不错。』胡雪岩已经从芙蓉的语气,料准了她不会吃醋,觉得直言不妨,所以又说,『就是前不久,我喜欢过,现在已经一刀两断。她不知道怎么,忽然「冷镬里爆出热栗子」,在我决不能捡「船并旧码头,的便宜。所以对这两样东西,我只当做不曾看见。』

『你的话我弄不明白。』芙蓉问,『她叫啥名字,啥出身?』

『叫阿巧姐。是堂子里的,七姑奶奶也见过。』

芙蓉深为诧异∶『七姑奶奶这样直爽的人,跟我无话不谈,怎么这件事不曾提起?』

『你说话叫人好笑,直爽的人,就该不管说得说不得,都要乱说?』胡雪岩提醒她∶『七姑奶奶真正叫女中豪杰,不要看她疯疯癫癫,胸中着实有

点丘壑,你不要看错了她!『

『好了,好了!你不要把话扯开去。你倒讲讲看,你们怎么样好法?』

『就是这佯子!』胡雪岩翻个身,一把抱住芙蓉。

『哼!』芙蓉冷笑,『看你这样子,心里还是忘不掉她,拿我来做替身!』

说着,便要从他怀抱中挣扎出来,无奈他的力气大,反而拿她抱得更紧了,『我不是拿你做她的替身,我是拿你来跟她比一比。』他说,『她的腰没有你细,皮肤没有你滑。说真的,我还是喜欢你。』

这两句话等于在醋罐里加了一大勺清水,酸味冲淡了,『少来灌米汤!』

她停了一下又说,『你把跟她的事,从头到尾,好好讲给我听。』

『讲起来话长!』胡雪岩从枕头下掏出表来看了一下说,『两点钟了!

再讲就要讲到天亮,明天再说。『

『你不讲就害我了!』

『这叫什么话?』

『你不讲,害我一夜睡不着。』

『好,我讲。』等把阿巧姐的故事,粗枝大叶讲完,胡雪岩又说,『这一来,你可以睡得着了,不许再罗嗦!』

『问一句话可以不可以?』

『可以。不过只许一句。』

『照你看,』芙蓉问,『事情会不会起变化?』

『什么变化?』

『阿巧姐只怕不肯嫁何学台了。』芙蓉从容分析,『照你的说法,她先对你也不怎么样,等到见了年纪轻、人又漂亮、官又做得大的何学台,心里就有了意思。照规矩说,她自己也要有数,是人家何家的人了,在你面前要避嫌疑,怎么又在替你收拾行李的时候,私底下放了这两样「私情表记,?

而且送你上了船,推三阻四,不肯下船,恨不得跟你一起回来。这你难道看不出来,她的心又变过了。『

『我怎么看不出来?不理她就是了。』

『你倒说得容易!可见你不懂女人的心。』

这一下,胡雪岩使不能不打破自己的戒约,往下追问∶『女人的心怎么样?』

『男人是没良心的多,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丢一个,女人不同,一颗心飘来飘去,不容易有着落,等到一有着落,就象根绳子一样,捆得你紧紧地、再打上个死结,要解都解不开。现在你是让她捆住了,自己还不晓得,说什么「不理她就是」,有那么容易?你倒试试看!』芙蓉讪笑地又说,『真正是「吃的灯草灰,放的轻巧屁」!』

这一番话把胡雪岩的瞌睡虫赶得光光的,睁大了眼,望着帐顶,半晌做声不得。

『你说,我的话错不错?』

『岂但不错!还要谢谢你,亏得你提醒我。』胡雪岩不安地问,『你看,该怎么办?』

『自然是把她接了回来。』

这是句反话,如果在平时,胡雪岩一定又会逗她拈酸吃醋,开开玩笑,此时却无这种闲逸的心情,一本正经他说∶『这是决不会有的事。我现在就怕对何学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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