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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那十九座坟茔-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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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携女而至,你忍心赶他们走?饿得没法呀!这一来,战士每天吃到肚里的粮食实际上还不足一斤。

正在施工营建的双大功营的战士们,天天要采石、运砖、砌墙、架梁……劳动繁重却又食不果腹,一个个勒紧腰带硬挺着。饥饿在摧残着人们的肉体的同时,也在磨蚀着人与人之间应有的感情。历来是“军事共产主义”的连队也不敢“共产”了。战士们为饭多饭少、馒头大小不时发生龃龉。各连不得不轮流从各班抽两名战士到炊事班去监秤,个个馒头要做得一般重,头高头低都不行……

这天中午,一幕令人终生难忘的活剧发生了:“渡江第一连”炊事班把一大筐馒头刚抬到营建工地,突然发现从龙尾村拥出了百多口子男女老少,潮水般地朝工地漫了过来。

刚收工的战士们愕然了,不知出了什么事。

人群在逼近,逼近……

“他们是来抢馒头的!”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战士们醒悟了,纷纷汇拢到馒头筐前,组成了人墙。有几个战士还操起了枪。

“站住!”战士们吼着。

“再不站住就开枪了!”有的战士拉响了枪栓。

人群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是悄悄地把步子放缓了,一副副毫无表情的面孔,好像在说:饥民不畏死!……

人群拥到战士跟前了,打头的一个愣小子昂首走在最前面。

“你小子敢动馒头,看我不一拳……”

“就是要吃,该杀该砍随你们!”

战士中的愣头青和带头来抢馒头的愣小子,已绾起袖子动手动脚了。

军民对垒,一场“馒头争夺战”一触即发……

“住手!”

一声断喝,在连里指挥施工的营长郭金泰走出工棚。

“放下枪,闪开路!”郭金泰厉声命令道。

战士们不情愿地后撤了几步,离开了馒头筐。

抢饭的人群也突然收住了脚步。

郭金泰走到乡亲们近前,想说什么,喉咙却一下子哽住了。站在他面前的是衣衫褴褛的男男女女,是赤身露体、瘦骨嶙嶙的孩童;那一张张菜色的脸和绝望、呆滞的目光,使郭金泰的眼睛湿润了。人,最大的欲念莫过于求生。当初,自己扔下锄耙子跟上队伍,不也是为了有碗饭吃吗?……这是被逼上了绝境的饥民啊!可他们没有去抢粮库,没有去抢商店,只是到被认做亲人的队伍上来讨口饭吃……

他转过身去,声音喑哑地对炊事班长说:“把我那份干粮拿来……”

炊事班长把一个比拳头大一些的馒头递给了郭金泰。

郭金泰走到两个眼巴巴盯着他手里馒头的孩子跟前,、蹲下身子,把馒头一掰两半,分别塞到那皮包着骨头的小手里。两个孩子紧紧地各攥着半块馒头,贪婪地直咂口水。孩子的母亲哽咽着说:“妞儿、柱儿,快给大大磕头!”

两个孩子“扑通”跪在了郭金泰跟前。

郭金泰猛地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眼泪刷刷地滚落下来……

战士们也落泪了。一种神圣的感情在这一瞬间复苏了。他们默默地领出属于自己的那个馒头,一一分送到乡亲们手里……

采石班的战士们围着水桶“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凉开水,扛上铁锤、钢钎,上山了。

人群里出现了抽泣声,霎时响成一片。

人哪!总还是有感情的。在绝境中觅见一线生路,在冻馁时得到一点温饱,更是如此。那一双双饥饿的眼睛,在看到馒头的同时,也看见了战士身上那白花花的汗渍,看见了运石班战士那浸在肩头上的血迹……

当兵不易呀!

当天晚上,郭金泰喊来四个连的连长、指导员,开了一次营党委扩大会,当场做出决定:每连交出一百斤小米。最后各连还是打了折扣,只交出八十斤,连里实在是拨弄不开了。营部出了五十斤,郭金泰又从自家的口粮本上硬挪出三十斤。

第二天,郭金泰让彭树奎等几个战士把这凑起来的四百斤小米,分装在四十条干粮袋里,用车推着进了龙尾村。不用看囤,不用看盆,一看脸色就知道谁家揭不开锅了。郭金泰带着战士们,挨门挨户地分发着小米。当他们走进福堂老汉的屋里时,老汉“扑通”跪在郭金泰跟前:“罪孽呀!罪孽!是俺家那个愣头青,领头去队伍上抢饭的呀……”

郭金泰将福堂老汉搀起来,把干粮袋放在他手上说:“熬过这阵子就好了。”

福堂老汉两手抖动着把米袋捧给饿倒在炕上的老伴儿,两滴浑浊的泪水滚出了眼窝,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二愣子他娘,你有福哇,这下子能活过来了……”

报恩是中国农民固有的美德。福堂老汉忘不了郭营长的大恩大德。谁料这竟给郭金泰带来了意外的灾难。

熬过三年困难时期,形势日见好转。一九六四年国庆节,师里通知,凡营以上单位都要和驻地居民联合搞庆祝活动,并举行阅兵仪式。

龙尾村天高皇帝远,要不是部队来驻防,千载难逢这场面。全村老幼都来双大功营操场瞧光景。

福堂老汉挤在人群里,仰脸望着阅兵台上的郭营长。台下,全副武装的队伍迈着齐刷刷的步伐通过检阅台。郭金泰挺着笔直的身板站在台上,向受阅队伍敬礼。那仪表,那威风,看得福堂老汉心里好不美气!

队伍中不时响起排山倒海的国庆口号。

福堂老汉耳背,传到他耳朵里的只是一片“万岁,万岁”声。他立时觉得自己也该喊点什么,喊郭营长点什么。像郭营长这样的好人,真该活一万岁!想着想着,他胳膊一挥喊出了声:“郭营长万岁!”

谁料竟是一呼百应,男女老少都跟着他“郭营长万岁”、“万岁”地喊了起来……

事情反映到上级机关,团政委秦浩当即带了个调查组下来调查。那阵,作为一级党组织还是实事求是的,认为这虽然是一桩极为严重的政治事故,但不是郭金泰蓄意策划的,完全是由于福堂老汉的无知造成的。团党委经过再三研究,决定给郭金泰比较轻的处分:留党察看一年。

秦浩拿着处分决定找郭金泰谈话。

郭金泰哑口无语。他对领袖是无比崇敬和热爱的。没有毛主席、没有党,哪有他郭金泰呀!他深知事情的严重性,可这大祸来得太意外了呀……

“老郭,咱们作为老战友,对你摊上这种事,我是很同情的。”秦浩深感为难地说,“可对这种严重的政治事件,总是要处理的。当然,你完全有理由不接受处分。那样,咱们只好把这件事交给地方政府,让他们去追究福堂老汉等一些人的责任。可那老汉,你给他根扁担也不知道是个一。老郭,你看这事……”

郭金泰二话没说,提笔在处分决定上签了字。他害怕龙尾村的百姓遭殃。

谁知时隔五年,秦浩会把这已经由组织做了结论的“万岁事件”重新翻腾出来。这直接连着“纲”和“线”的事,在这大搞“三忠于”的时候重新认识,那就不管怎样处理都不过分了:什么师党委决定,还不是秦浩一句话!此刻,郭金泰知道秦浩的用意,他是要把你当做工程的绊脚石踢开,又要铸成“铁案”。即使将来在工程问题上证明你郭金泰是对的,你也翻不了身。

郭金泰不能不佩服秦浩弄权有术。



整个龙山工地全面停工学习。

抓石头先抓人头,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这本来是殷旭升的拿手戏,但这次他心里犯了嘀咕。秦浩专门打电话来交代他:要用大批判开路,彻底肃清郭金泰对龙山工程散布的悲观情绪;要联系“万岁事件”,进一步激发战士忠于领袖的感情。同时要解决全连同郭金泰思想感情上划不清界线的问题。这是个很棘手的难题。殷旭升清楚郭金泰在“渡江第一连”的威望。处理这种事情不能简单轻率,不能靠高压政策。否则,伤害了战士的感情事小,影响了下一步的工程事大呀。

他更清楚,解决全连的问题关键在“锥子班”,“锥子班”的问题关键又在彭树奎。彭树奎一直是郭金泰最器重的班长,两人关系极密切。只要彭树奎能杀个回马枪,那么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只是这种可能性太小了。

左思右想,殷旭升终于想好了两步棋。他决定不亲自插手“锥子班”,否则局面搞僵了没人出来收拾。他要先让副班长王世忠“过河”,压住阵脚,造开声势,敲山震虎,逼迫彭树奎就范。如果这一招不能奏效,再……

上午,殷旭升先将连里干部、党员和正副班长集中到连部,传达了秦政委的电话指示精神,学习了“九大”文件,安排了批判郭金泰的步骤。会结束时,他悄悄将王世忠留下,耳提面命,进行了一番指点。

王世忠也许因为在师政委身边工作过,耳濡目染,很是突出政治,发言总爱凑些“四六句”,战士们背地里称他“班政委”。他不仅在施工中是个敢玩命的人物,搞革命大批判,也是个“指哪儿打哪儿”的角色。只要领导一挥手,他就会像锥子一样刺出去,一下子见血!……

吃过午饭,殷旭升又来到“锥子班”找彭树奎。他压根儿不指望彭树奎提供什么有分量的“炮弹”,只想委婉地说服彭树奎,让他在下午揭批郭金泰时能有个较积极的态度,那样起码可以保证“锥子班”的揭批会不至于煮成夹生饭。

彭树奎不在。殷旭升看看表,开会的时间快到了,他只好把正在写批判稿的王世忠叫来,又细心地嘱咐了一番

“锥子班”的揭批会开始了。

彭树奎无精打采地按指导员的布置说了几句开场白,便卷起一支“喇叭筒”,默默地吸了起来。

“我开第一炮!”王世忠拿着事先拟好的发言稿,两眼喷射着怒火,“郭金泰反对最最敬爱的伟大领袖毛主席和他的最亲密战友林副统帅,是一贯的!”

全班人人脸色骤变。过分严肃的政治气氛,使他们一下子失去了活人的表情,个个呆若庙堂里的泥雕。

“去年元旦我们炸掉雀山工程时,郭金泰嗷嗷大哭,他哭啥?哭他的黑主子彭德怀!这完全说明,郭金泰和彭德怀早就是一丘之各!”

“嘘——,he——貉,是一丘之貉,不是各……”陈煜认真地纠正他。

王世忠两只眼鼓成一对电灯泡,朝陈煜不满地瞪了瞪:“不管是各还是啥,谁敢反对毛主席和林副主席,我王世忠就要和他刺刀见红!”

席棚内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

“更为严重的是,郭金泰一手制造‘万岁事件’,和毛主席分庭抗礼!其狼子野心何其毒……”念到这里,顿住了。他觉得不那么上口了,他猜想这准是抄报纸时落了一个字,可又一时想不起来“毒”字后面该是个什么字。

有人在窃笑。凝结了的气氛一下子被稀释了。

“严肃点!”王世忠狠狠地扫了大伙一眼,接着念道,“针对咱‘锥子班’有些同志还跟郭金泰划不清界线,我们就是要剥画皮,列罪状,彻底批倒批臭郭金泰!”他瞄了眼彭树奎,又补了句:“亲不亲,线上分!”

彭树奎大口大口地吐着烟。

他想不通。

雀山工程是一九六。年三月竣工的,他入伍只赶上工程扫尾。一九六八年元旦,他和连里的一些同志奉命重返半岛北部,把当年双大功营的营属坑道、工事,都和雀山工程一起统统炸掉了。那百里外都听得见的爆响,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如果单是为了否定彭德怀,就炸掉那样庞大、那样耗费资财的工程,他这连两间房子都盖不起来的农家子弟,至死也不能理解!

所谓的“万岁事件”,他是亲眼目睹的。营长的全部“罪过”就是在困难时期,赈济了龙尾村的百姓。天地良心,那是救人命啊!就是从那件事上,他才真正地认识了一个共产党员,一名党的干部,认识了整个党。自信有这样的党员在党与人民中间穿针引线,共产党的天下笃定要千秋万代的。

谁能想到今天这又成了罪过呢!

这龙山工程危机四伏,事故不断,谁心里都明白,只不过既然当了兵,就不能把命全看做自己的了。营长是为战士的安危担忧,才多次与秦浩发生冲突,落个这般下场……

唉!营长啊营长,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别说是副统帅关怀的工程,就是司令员、军长定点的工程,也轮不着咱们去操心啊!这几年军长、师长走马灯般地换,修工事建坑道,一个军长一个招,一个师长一个令.拆了建,建了拆,后任否前任,一任否一任……咱也分不清到底哪个是“战略家”,轮到基层,只管干就是了,反正都是“干革命”,都是“为战备”。上面叫咱咋干就咋干,不就得了……

前思后想,彭树奎打定了主意:要批就批“大比武”的事,可以把自己和营长绑到一块儿批,千斤罪过,能替营长分担五百……

“怎么都哑巴了?”王世忠见揭批会冷了场,班长又不吱声,急了。

“我说。”陈煜开了口,“刚才班副的发言不错。不过,还不够劲儿。下面,让我们共同学习最高指示——”说罢,他打开语录本,郑重地宣读了“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那一段,继而把调门提高了八度,“我认为,应该立即枪毙郭金泰!”

全班都惊恐不解地望着陈煜。

陈煜不动声色:“其实,班副早已给郭金泰的问题定了性,按《公安六条》的规定,郭金泰是死有余辜哇!”稍停,陈煜又一本正经地说,“还有,我认为应建议公安机关,到龙尾村去把福堂老头,把当年跟福堂老头喊‘郭营长万岁’的那些男女老少,全部抓起来,统统枪毙!中国人太多,反革命也出得多!革命就要有铁的手腕,多抓一批,多杀一批!”说罢,手掌向下一劈,做了个砍杀动作。

王世忠睁大眼睛望着陈煜。

“还有,我认为,光把雀山工程炸掉还远远不够,应该再派人去半岛北部,把当年盖的那些营房也统统炸掉。那也是彭德怀掌权时建的,听说是按苏修营房的图纸搞的,不炸掉它,既不能彻底否定彭德怀,也不能彻底批判修正主义!班副同志,你说呢?”

王世忠没敢搭腔,他被陈煜这番耸人听闻的演说闹懵了。

“还有,听说咱班一九六四年大比武的那面锦旗烧了,可这面打潍县的老旗还在飘扬,”他回身指了指挂在席墙上的那面褪了色的锦旗,“我建议,应该把这面旗,连部‘渡江第一连’那面旗,还有营里‘双大功营’那面旗,都立即烧掉!”

“你……”王世忠额角上青筋在暴跳。他心疼地瞟了眼挂在席棚正中的那面“锥子班”的锦旗,怯怯地说:“你别瞎联系嘛。”

全班都晓得,自王世忠来当班副后,那面锦旗就像他的命。

“没法子呀!”陈煜面带不无惋惜的神色,“大家想想看,班里的旗,连里的旗,营里的旗,都和郭金泰有联系,不烧掉它,怎能彻底批判和否定郭金泰?”

王世忠语塞了。

“还有……”

“还有,还有,你还有完没完!”王世忠终于按捺不住了。

“咦,‘班政委’同志,你可别当赵太爷,不准咱阿Q革命啊!”陈煜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有人又偷着笑了。

“你……又贩卖黑货!”王世忠察觉到陈煜是在戏弄他。

“黑货?你敢把鲁迅先生的著作说成是黑货?”陈煜唬起脸来正色道,“你在恶毒攻击中国文化革命的先驱!”

王世忠猛然打了个冷战,咽了口唾沫,不敢言语了。他发觉自己又钻进了陈煜的圈套。

以前他就吃过亏——

一次,全班学习“抓而不紧,等于不抓”那条最高指示,王世忠突然灵机一动进行了发挥性的阐述:“‘抓而不紧,等于不抓’,就好比手里抓着个麻雀,你要是不抓紧呢,它就飞了。”

陈煜笑嘻嘻地问:“要是抓得很紧很紧呢?”

王世忠咧嘴一笑:“那不抓死个尿的了!”

话一出口,他就发觉不对了,细一琢磨,竞出了一身冷汗。最后,还是彭树奎说了句:“不会比喻别瞎比喻!”好歹替他圆和过去了。没想到今天又遭到陈煜的算计,有气也只好忍着点。

这年头,不单“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兵遇上秀才也得处处提防碰响“政治地雷”。

揭批会又冷场了。

王世忠鼓着眼睛满屋撒摸了一阵子,终于找到了出气筒,于是大声对“笨熊猫”吼道:“孙大壮,你这五好战士标兵,揭批郭金泰,你是啥态度?”

“俺……俺拥护。”

“你拥护谁,嗯?”

“好啦!知道啥说啥,谁也别逼谁!”彭树奎火了。

殷旭升在席棚外站了很久了,里面发生的一切,他都清清楚楚,心中又气又恼。眼见彭树奎又要与王世忠戗火,怕闹出乱子,赶紧朝棚里喊了声:“彭班长——,你到连部来一下。”



殷旭升笑吟吟地把彭树奎领进了连部,拖过椅子让他坐下,接着便忙不迭地倒水、沏茶、递烟……像是接待首长。

彭树奎最看不惯他这副点头哈腰的样子,尤其是在战士面前表现出的谦卑,好像这才是“勤务员”。

殷旭升并非生就这样,细高的身材要是挺直了腰板,也算是仪表堂堂的。卑躬屈膝的毛病是三年前落下的。

一次师召开的学雷锋标兵发奖大会结束后,师政委秦浩严肃地告诫他要防止骄傲自满。他一时不明原委,便去问给他写过报道的杨干事。杨干事告诉他,秦政委说他上台领奖时腰板挺得太直了,有目空一切之嫌。打那,他处处注意,事事小心,一举手一投足都格外谨慎。久而久之便成了现在这副“谦谦君子”的架式。

“树奎呀,告诉你个好消息!”殷旭升满面春风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你的提干表送来了。”

彭树奎眼睛一亮,心也怦怦然了。多少年的愿望啊,实现得这么突然,精神上还没个准备。这张提干表,像一股突起的春风,把罩在他心上的愁云一遭吹散了。他用期待的目光望着殷旭升,等待他的下文。

殷旭升依旧笑眯眯的,却闭紧了嘴巴。

彭树奎蓦然感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脸腾地红了起来。他为自己刚才轻佻的激动感到羞臊。尤其是在殷旭升面前。

他不服殷旭升。

同年入伍,文化程度不相上下,论贡献,他流的汗水要比殷旭升多十倍。可阴差阳错,人家当上了指导员,他却依然大头兵一个。

时也,命也。

其实殷旭升得意也就是近三年的事儿。有人给他总结出仕途三部曲,叫做:“西瓜皮起家”,“小板凳发迹”,“松花蛋扬名”——

一九六五年西瓜上市时节,殷旭升利用星期天,推着小车,到三十里外的集镇上去拣西瓜皮。师里搞报道的杨干事据此写了一篇《万斤西瓜皮的故事》,说他学雷锋拣回了万斤西瓜皮,喂肥了连队里的十头“约克夏”。稿子在军区小报上刊登后,有人不服,算了一笔账:西瓜上市时间最多两个半月,两个半月共有十个星期天,每次拣回那车西瓜皮最多三百斤,总共超不过三千斤。吹得太玄了!数字是不足道的,贵在精神嘛!转年殷旭升便当上了排长……吉人自有天相,一九六七年兴起了“斗私批修”讲用会。一天晚上,殷旭升带队去看电影,他坐的小板凳有些高,挡住了后面的战士,有人给他提了意见。第二天,他便把小板凳腿锯掉了一截。“斗私批修”讲用会上,他说:“……小板凳腿高出一截子,思想却矮了一截子;小板凳腿锯矮一截子,思想却高了一截子……”在场的杨干事听罢,怀着哥仑布发现新大陆般的激动,又写了篇报道在报上登了。秦政委看后说:“这个排长很有思想嘛!”一锤定音,几天后殷旭升就被提为副指导员,不足两个月又成了指导员……甜头,往往是人们不断有所发现,有所发明,有所创造,有所进步的直接动力。尝惯了甜头的殷旭升开始自觉创造新经验了。一次,在“学毛著积代会”的餐桌上,他初遇“松花蛋”,品之,但觉味美而不知何鸟所生,求问他人,方知此物为“变蛋”,乃鸭蛋加工而成。由此他竟灵机一动,悟出一条哲理:“鸭蛋变成变蛋还是好吃的蛋,人若变修了势必要完蛋。职务提升了,要随时狠斗‘私’字防演变。”……而后,在师的一次讲用会上,他又以反修防修为题,大讲了一通“变蛋”哲学,使得举座折服,一举扬名……

此刻,殷旭升那笑而不语的神态,使彭树奎隐约感到他是有意在扮演“施主”的角色,在期待着欣赏行乞者的可怜相。

彭树奎猛然想起家中收到的那四十元钱,便懊丧地掏出那封“学雷兵”的信,摊在殷旭升面前:“指导员,你给俺家寄了四十元钱吧?”

“哪里,哪里……”殷旭升脸有些红了。

不用“循迹索人”,全连除了文盲,谁都能认出那署名“学雷兵”的信是殷旭升的笔迹。

“眼下俺手头上没有,过一段就还你。”

“看你说哪里去了……树奎呀,咱是老乡,你的处境,我都清楚。”殷旭升用极富同情心的语气说,“连长到地方军管之后,上级本来要给咱连派个连长来,我去找了秦政委,建议把你先提为排长,然后……我看你是块当连长的料子。”

他说的是真心话。对于彭树奎眼下的处境,他是暗暗着急的。他清楚人们的普遍心理是同情弱者,相形之下,他殷旭升既是命运的宠儿,又是众矢之的,舆论对他不利。凭着敏捷的辩证思维,他是深谙“水涨船高”的哲理的。他还要施展更大的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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