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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死馆杀人事件-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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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水从来没有像此时这样仔细观察过床铺。

在支撑顶盖的四根柱子上,松球形的顶花成为冠雕,其下方全是有明显刀痕的十五世纪佛罗伦斯的三十樯楼船的浮雕。而船头中央是逆风展翼的无头“布兰登堡荒鹫”。这种乍看似史书模样的奇妙配合就是装饰这个桃花心木床铺的构图。

当法水终于将脸孔离开断颈鹫的浮雕时,门上把手传来轻轻转动的声音,被传唤的纸古伸子进入。

第六章 算哲埋葬之夜  一、那只候鸟……被剖成两半的彩虹

纸谷伸子的登场——这是此事件的最高潮,同时也是区隔妖氛世界与人类世界的最后一道界线。原因何在?因为事件中的人物以克利瓦夫夫人为最后,能筛选的都已筛选过了,只剩伸子是最后的唯一希望。而且,先前她在共鸣钟室所扮演的角色绝非暧昧模糊的人类表情,只是一种奇矫变则而无从归纳之……换句话说,这是杀人凶手的具像表现中,最具强烈象征的某种面具。因此,法水在此若无法找到衡量伸子的机会,很可能事件落幕时是将会由凶手拉下那可怕的黑暗凶恶之帷幔吧!

不,重点在于,如果要找出一直在这桩犯罪事件中穿梭、如鲛鱼般的怪物,让事件的经过明显集中于一点,唯一的办法就是确认连法水也无法防止、彷佛大魔灵般的超自然力量。因此,在伸子苍白的脸庞从门后出现的同时,室内的气氛立刻异常紧张,即使是法水都涌起一股无法压抑的奇妙神经冲动,产生彷佛全身被冰冷手指搔抓般的焦虑。

伸子应该是廿三、四岁吧?不论脸型或身材都令人感觉有点肥胖,其轮廓恰似法兰多尔派(译注:Flandre,十五至十七世纪,以法兰多尔为中心而活跃的画家们,特色是忠于自然观察与激情表现)的女人。其脸庞有着日本女人罕见的深刻阴影,充分显示其内在的深沉,而予人最深刻印象的是她那有如葡萄果实般的双眸,彷佛羚羊般敏锐地散发出睿智的热情,却也带有隐藏在其精神世界中的异样病态光辉。整体说来,她并无黑死馆里的人们特有的奇妙、晦暗、黏腻的执拗,但是,可能因为长达三天不断与绝望凄惨苦斗的苦恼折磨吧?她显现出可怕的憔悴。

她好像连走路的气力都已消失,彷佛剧喘般地急促呼吸——锁骨与咽喉不断上下起伏——从三人的座位都可看得一清二楚。不过,等她蹒跚来到近前坐下后,随即像在镇定亢奋的情绪般闭上双眼,双臂紧抱于胸前,全身动也不动。同时,黑色服饰上的萱茅图样的尖尾部分彷佛碟刑枪形状环绕住她的颈项,这种偶然形成的异样构图更酝酿出中世纪般的审问气氛,朝向被榭树与方石包围的沉郁死寂房间之四周扩散。

不久,法水嘴唇微动想打破沉默时,可能是打算先下手为强吧?她抢先开口:“我要自白!毕竟我在共鸣钟室昏迷不醒时,手里还握着短刀,同时在易介被杀害的时刻前后,与今天克利瓦夫夫人出事时,只有我一个人没有不在场证明。不,一开始,我就被安排在这桩事件的终点,所以就算在这里继续无聊的问答,这种情况还是不会改变。”伸子停下来,连续用力深呼吸后,接着说,“何况我有特别的精神障碍,常会出现歇斯底里症状,不是吗?这是久我镇子告诉我的,她说精神犯罪病理学家克劳特欧文引用尼采的话,强调天才的悖德性为‘整个中世纪被视为最重要的人性特征乃是产生幻觉,换言之即是具有深刻的精神扰乱能力’。呵!呵!呵!就是这样,所有条件齐全,事情既简单又明了,我已经很厌烦再坚持自己不是凶手了。”

那声音有点不像是她的,几乎是自暴自弃的态度,却又像孩子气的示威,可以清楚见到凄惨地想从绝望中挣扎出来的努力。说完话后,她脸上浮现精疲力竭的困倦之色。

法水以柔和的声音问:“只要你能说出在共鸣钟室见到的人物姓名,我认为没有立即穿上丧服的必要。”

“你虽然这么说,但那到底是谁呢?”伸子以完全不明白的神情反问,不过,接下来的样子却不像是怀疑诧异,而是受到某种潜在的恐怖意识所冲击。

性急的熊城首先忍不住,随即提出她在朦胧状态中亲笔签名的那件事(有格登堡事件为先例的潜在意识签名),严厉要求伸子说明。

“你要知道,我们想问的只有这一点。就算无论如何不希望断定你是凶手,如果无法逆转结论,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也就是说,要点只在此两者,没必要多问其他事情,别忘了我的话具有重大的警告意义,对你而言,这应该是人生中最关键的时刻。”

熊城表情沉痛地提醒之后,检察官接着晓谕:“当然,像那样的情况,就算任何爱说谎成性的人都不能排除在外,因为,即使是精神上完全健康之人也会那样的瞬间存在。现在请你说出该X的实数!是降矢木旗太郎吗?……不,那究竟是谁?”

“降矢木……吗?”伸子幽幽说着,脸孔逐渐转为苍白,就像内心有两股力量正在缠斗般,不过,吞咽了几次口水以后,彷佛闪过智慧的灵光,以带着强烈颤抖的声音接着说:“啊,找那个人有事吗?若是这样,我知道键盘所在的凹入天花板上垂挂着正在冬眠的蝙蝠,还有一、两只活着的大白蛾,所以,如果你们知道冬眠动物的趋光性……只要将光线面向对方,那些动物们很可能脸就会对着光线明白说出一切。或者,如这桩事件的公式,你们指的是算哲先生?”

伸子表现毅然的决心,似乎即使牺牲性命也要对某事守口如瓶。但是,说完上述的话以后,不知何故,好像在等待某种恐怖的话,全身僵硬。也许,她是对自己极尽嘲讽的这番话感受到忍不住想掩耳的冲动吧!

熊城咬紧牙根,恨恨地凝视对方。

这时,法水眼中浮现怪异的辉采,交抱的双臂放在桌上,提出奇妙的问题:“啊!算哲……世凶兆之锄——黑桃国王吗?”

“不,算哲先生是红心国王。”伸子反射似地回答之后,用力叹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若是红心,应该就是代表爱抚与信任。”瞬间,法水的眼睛敏锐地眨了一下:“对了,你方才提到的蝙蝠到底是在哪一边呢?”

“从键盘中央看的话,恰好是在正中央。”伸子毫无犹豫,以自制的声音回答,“但是,旁边有它们最喜欢的蛾。只是,如果蛾一直保持沉默,我想就算是再残忍的蝙蝠应该也不会去伤害它吧?问题是,预言总是与现实相反。”

“那种童话般的梦改天再到牢房里慢慢做吧!”熊城诅咒似地说。

法水劝止似地望了他一眼后,面对伸子:“没关系,请继续。我本来就很讨厌雪莱的妻子(玛丽·哥德文,雪莱续弦之妻,《Frankenstein博士的妖怪》的作者)之类的作品,因为,我已经厌腻那种会促进内分泌的感觉。不过,那白羽领巾为何晃动?是在共鸣钟室的何种情况下送风至你身上?”

“事实上,蛾终于成为蝙蝠的食饵了。命令我那样做的人是克利瓦夫夫人,而且要我独自行驶三十樯楼船。”伸子脸上瞬间掠过冰冷的愤怒,却又立即消逝无踪。“因为,她要求我弹奏平常由雷维斯先生弹奏的共鸣钟,而且是反复弹奏三遍。所以,最初的弹奏到了中段,我已经手脚无力,视界也逐渐朦胧。这样的症状,久我女士说是‘微弱的狂妄’,也是‘病理热情的沉船状态’。她告诉我‘当时必然有极端伦理性质之物彷若战马般竖耳跃起,而且是在最宁静的瞬间,绝非道德性质,也无法否认其中存在着杀人的冲动’。这也是你所认为的像诗一般的告白吧!”

她以冰冷轻蔑的视线瞥了熊城一眼后,说出当时的记忆:“可能也是这种现象的一部分吧?我狂热地沉醉于自己正在弹奏的曲子,只知道寒风时而吹掠过我的脸孔,换句话说,应该是冰冷刺痛的感觉吧!也因为那种刺激一直没有停止,所以终于能弹奏完三遍赞美诗。停止弹奏之后,刺激同样持续从楼下礼拜堂涌上的镇魂曲乐声由低弦部分开始消失,逐渐远离我的耳朵,紧接着在室内一举扩散,那种节奏性、彷佛节拍器的反复声音让我的疲劳逐渐淡去,虽然非常缓慢,却使我一点一点地陷入舒适的睡意之中。所以,当曲子结束,我的手脚再度开始活动的时候,我的耳里还是不停想着那种快意的节奏。但是,就在那时,突然有东西击中我的右脸颊,产生了有如燃烧似的热痛,紧接着的刹那,我的身体向右方扭倒,然后完全失去知觉。也就是在那个瞬间,我在天花板的凹入处看见蛾……可是,今天早上我再去看的时候,蛾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只见到该处倒挂着蝙蝠。”

伸子结束陈述的同时,三人的视线不期然地相互碰触,并皆浮现困惑之色。因为,被视为造成伸子症状发作、命令她演奏共鸣钟的人物,居然是方才演出讽刺逆转剧的克利瓦夫夫人。不仅如此,假设如伸子所言,她是向右侧倒下,那么旋转椅的疑问就更加难解了。

熊城狡黠地眯起眼,“这么说,如果有人从你的右方攻击,恰好该处就是上了楼梯尽头的房门了?无论如何,最好不要再无谓的自我牺牲……”

“不,我才不想耽溺于这种危险的游戏!”伸子以强硬的态度说,“我真的很受不了!居然接近了那么恐怖的怪龙。可是你们想想,就算我指出该人物的姓名,面对那种有如浅掘坟墓的前提,也不过是对那种神秘力量提出假设,事实上,你们绝对还是会就我手握短刀的这一点,要求我接受法律审问。不,连我都相信自己在类似性上是凶手,更何况今天的事件也是一样,那位红发母猴子被狩猎的风景中,也只有我没有不在场证明。”

“你刚刚说的红发母猴子究竟是什么意思?”检察官以审慎的眼眸问道。但是,他内心却觉得这女孩是个与其年龄完全不成比例的可怕对手。

“这又是一个严肃的问题。”伸子嘴角扭曲,做出令人觉得奇妙的姿态,额头浮现汗珠,似乎能从其中窥见她内心的复杂冲突,也可知道她是如何地想挣脱眼前的绝望,她用尽全身精力的疲累,可以从她眼睑沉重的动作窥知。但是,她又冷漠地接着说,“因为,就算克利瓦夫夫人被杀,也不会有人感到悲伤,她真的是那种被杀害比活着还让人高兴的……我想,一定有很多人都会这么认为。”

“那么,请你说出可能有这种想法的人的姓名。”熊城虽然对这位女孩玩弄他人般的态度保持充分戒心,仍忍不住被吸引。“如果有谁特别希望克利瓦夫夫人死掉的话。”

“譬如我自己。”伸子毫无怯色地回答。

“因为我偶然发现了重要的事实。以前一直未曾公开,可是,这次我以秘书的身分公开了算哲先生的遗稿,其中有关于克米艾尔尼基大迫害的详细纪录,而……”此时伸子忽然露出受到冲击的表情,住口不语,然后好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与胸中的苦闷剧烈斗争,不久便接道,“我不能说出其中内容,但是,从那之后,我的内心痛苦不堪。当然,该纪录马上就被克利瓦夫夫人撕毁,但从此之后我就被她视同仇人,像今天也是一样,只是为了打开窗户就找我过来,而且不知道开上开下多少次,才调整到她满意的那个位置。”

克米艾尔尼基大迫害——三人之中,只有法水知道其内容——在十七世纪中频繁发生迫害犹太人的柯卡萨斯地方中最为严重者,也因此,哥萨克族人和犹太人之间开始异族通婚。但是,尽管已识破克利瓦夫夫人是犹太人,法水还是对据称被撕毁的纪录内容所吸引。

这时,一位便衣刑警进入,报说津多子的丈夫——押钟医学博士已赶到宅邸。

押钟博士前往福冈旅行,为了请他打开遗嘱而突然传唤他回来,在此当然只能先中断对伸子的侦讯。因此,法水暂时搁置丹尼伯格夫人事件,想迅速掌握对方今天的行动。

“这些问题以后再向你请教,不过,你为什么无法证明今天事件发生当时的不在场证明?”

“为什么?那是因为连续两次的不幸。”伸子略发牢骚后,忧伤地接着说,“我当时正好在树皮亭(主建筑物左端附近)里,那儿被美男桂的篱墙围住,从任何地方都看不见,而且克利瓦夫夫人被吊着的武器室窗户虽然就在附近,却被美男桂的篱墙遮挡住,因此我连发生了那种像马戏表演的事都不知道。”

“可是,你应该有听见她的惨叫声吧?”

“当然听到了。”伸子几乎是反射性地回答,但是,她的表情紧接着出现异样混乱,声音也带着颤抖:“可是,我却没有办法离开树皮亭。”

“那又是为什么?这样绝对只会加深你的嫌疑。”熊城严厉地追问。

伸子双手抱住胸口,嘴唇痉挛,勉强抑住激情,不过嘴里却吐出冰冷话语:“我也无法讲出理由……因为,反复多少次皆一样。重要的是,克利瓦夫夫人发出惨叫的一瞬间之前,我看见那扇窗户旁有奇妙的东西,那就像发光的无色透明物体,可是形状却很模糊,简直就像气体。那东西从窗户上方的空气中出现,漂浮着斜斜进入窗户内,之后随即听到克利瓦夫夫人的惨叫声。”伸子脸上再度浮现恐怖神色,似在窥看法水的反应。“最初因为雷维斯先生在那边,所以我以为是惊骇喷泉的飞沫,可是,仔细一想,当时连一丝微风都没有,不应该会是飞沫。”

“哼,又有怪物出现吗?”检察官蹙眉,喃喃自语,同时内心深处应该还会补上一句——还是你说谎?

熊城彷佛下定决心似地站起来,冷冷地对伸子开口说:“我知道你这些天来饱受失眠之苦,不过,从今天起,你应该就能好好地睡觉了吧!监狱通常是刑事被告人的天国,因为手脚与颈部被绑住,全身会产生愉快的贫血,神智就会逐渐模糊。”

一瞬间,伸子的视线低垂,双手掩面,俯趴在桌上。

熊城正想拿起话筒叫唤警车时,法水不知在想些什么,竟拉住电话线,扯掉墙上的插头,放在伸子手掌上,然后看着哑然无语的三人,述说自己的感想。

啊!事态又再度逆转了。

“事实上,对她而言是不幸的怪物的东西,却让我产生写诗的念头。如果现在是春天,那一带应该是花粉与香气之海吧?不过,就算是草木枯萎的寒冬,那座喷泉与树皮亭的自然舞台也能让我承认她的不在场证明。她与克利瓦夫夫人都是被候鸟……被彩虹所救。”

“啊!所谓的彩虹是……你到底想说些什么呢?”伸子的身体突然像是弹起来般,泪眼模糊地望着法水。

但是,另一方面,彩虹却将检察官与熊城逼落绝望深渊。或许,对两人来说,那一刹那是直接感受到完全无力的瞬间吧!何况,在法水所提出的七彩华丽、回响强烈的画中,还有绝对会受到迷惑的不可思议感觉。

法水静静闭口:“彩虹……那的确是彷佛皮鞭般的彩虹。但是在特别在意凶手,又披上久我镇子的玄学面具之时,就会被蒙蔽住而无法窥见。我由衷同情她饱受苦难的立场。”

“这么说,如果借用久我镇子的话,应该就是动机转变吧?可是,那种外在的遮蔽已全部洗掉了呀!伪恶、玄学……这一类的恶德对我而言,确实是过于沉重的衣裳。”

自首日以来的郁积之物一下超越她的控制而释放出来,她的身子如同小鹿般轻盈跳跃,双臂举至水平,拳头贴着耳根,她一定是边左右摇晃着双拳,边用因喜悦而恍惚的眼眸在虚空中写着某些文字吧!出乎意料的欢喜让伸子完全疯狂了。

“啊,好刺眼……我虽然一直坚信这道光明必有到来的一天,可是那黑暗……”伸子彷佛不想看似地闭上眼,狂乱地摇头。“我什么都可以做给你们看,不论是跳舞或倒立……”

她站起来,踩着波兰圈子舞的四分之三拍子,像陀螺似地开始旋转。不久,双手用力撑住桌缘,下垂的头发向后方甩高,接着说:“可是,共鸣钟室的真相与我无法离开树皮亭的事请你们不要再追问。这座宅邸的墙壁中有很不可思议的耳朵,除非能破坏墙壁,否则我也不敢相信能一直获得你们的同情。现在,请开始下一个问题。”

“不,今天已经结束。虽然还想请教丹尼伯格夫人的事件做为参考之用……”法水说着,让因为狂喜亢奋而不想离去的伸子离开。

漫长的沉默与尖锐的黑影——伸子离开后的室内——恰似台风过境,溢满难以言喻的悲痛气息。因为他们以伸子的解放为转机,在人类世界已断绝希望。黑死馆底下的可怕洪流,不,甚至每一个细微的犯罪现象,都以充满阴影的巨大魔力倾注在事件的动向上。

熊城怒容满面,将牙齿咬得嘎嘎作响,突然将法水拔下的插头用力丢在地板上,站起来,在室内大步来回踱着。

法水却淡淡地对他说:“熊城,这么一来,第二幕终于结束了。果然是名副其实,有如迷宫般混乱纠结,不过,下一幕开始时,雷维斯应该会登场。接下来,事件一定会急转直下地宣告解决。”

“解决?太可笑了!我现在连递出辞呈的力气都没有了。大概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吧?到第二幕为止是人间世界的场景,第三幕以后则是神巫降灵的世界。”熊城消沉地喃喃说着,“反正接下来的工作只是阅读你珍藏的十六世纪前期的荒诞典籍,还有书写我们的墓志铭。”

“嗯,的确是与十六世纪前期的典籍有关,不过,另外还有类似的空洞论点。”检察官不失沉重的态度,诘问似地冷冷望着法水。“法水,载着枯草的马车经过彩虹下,然后,穿木鞋的少女跳舞……如此一来,这桩事件中将会连一个人类都没有。我实在无法了解这种牧歌般景象的意义!大体上而言,所谓的彩虹到底是何种现象的譬喻法呢?”

“开玩笑!那不是典故,也不是诗,当然更非类推或对照,那是在凶手与克利瓦夫夫人之间确实出现的真实彩虹。”

法水以梦想仍未消失、充满炽热情感的眼眸望着检察官时,房门被静静推开了。而且,毫无预告地,久我镇子削瘦辛辣的脸孔突然出现。那一瞬间随即有股令人窒息般的空气吹入。或许,这位学识丰富、具有强烈中性个性的神秘论者,会让很难在人类之中寻找凶手的异样事件更加黯淡渺茫吧!

镇子轻轻行个注目礼后,用与平常一样的冷淡语气开口,但内容却颇为偏激:“法水先生,我觉得事实正好相反,因此我无法相信那些候鸟所说的话。”

“候鸟?”法水泛现奇异神采的眼眸圆睁,立刻反问。因为,自己方才视为彩虹表象而说的话,也不知是否为巧合,竟由镇子口中说出。

“没错!我指的是还活着的三位候鸟。”镇子恨恨地说着,正面凝视法水。“我想强调的是,不论那些人如何想采取自卫措施,津多子夫人绝对不是凶手。而且,她今天早上虽然已经可以起床了,却尚未恢复到能接受讯问的程度。我想,你应该也知道水化氯醛过量会出现什么症状才对,她在今天之内想从贫血与视神经疲劳中完全恢复过来非常困难。不,我不禁觉得她似乎有着玛莉·斯图亚特(十六世纪在苏格兰有如圣女般的女王,后来被伊莉莎白女王送上断头台,是一五八七年二月一日)的命运……也就是说,你的偏见最为可怕。”

“玛莉·斯图亚特?”法水好像突然被勾起兴趣,上半身往前探出。“这么说,你是指那三人是过度善良的好人?或是舞弄伊莉莎白女王的权谋?”

“那是两种不同的意义。”镇子冷然回答。“你或许知道,津多子夫人的先生押钟博士为了自营的慈善医院几乎是倾家荡产,即使这样,为了继续维持下去,津多子夫人无论如何仍必须竭尽所能地再度沐浴于荣光之中,同时,她所接受的喝采也会让对医药不抱希望的几万人均沾吧!事实也是如此,‘温和待人者可得到福份,挡住门口者却会妨碍别人’。法水先生,你应该知道所罗门王说这句话的意思吧?我指的是那扇门,也就是在这桩事件中注入凄惨亮光、有钥匙孔的门。那里有这座黑死馆的永生之秘密钥匙。”

“你能更具体地说明吗?”

“那么,你知道修尔兹(佛利克·修尔兹,上一世纪的德国心理学家)的精神萌芽论(此种论述乃是狂信的精神科学家特有之物,属于一种轮回论。亦即,人死后从肉体脱离的精神化为无意识状态而永远存在,那是一种非常低级的东西,不可能表现意识,却具有能产生一种冲动作用的力量,游离在生死交界处,时而会在潜意识中出现,属于这类学说中最合理的论述之一)吗?因为我自己并无确实的论据,所以并未坚持此说。”镇子再度大笑出声,为这桩事件招来凄风苦雨。

“什么!精神萌芽论?”法水突然一脸恐怖的表情,结巴地大叫,“那么,论据何在?对于这桩事件,你为何主张生命不灭论?难道你的意思是,算哲博士仍令人费解地生存在世上?或者是克劳特·戴克斯比……”

精神萌芽——这个阴森可怕的名词首先从镇子口中说出,紧接着是法水将它注解为生命不死论。当然,与这两点有关之物绝对在这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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