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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虚无的供物-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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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五月是丧服的季节

短暂、疯狂的季节到访了。

从这天开始到夏天为止——苍司的非生日聚会到七月十二日红司的生日为止——八十六天左右的时间,所发生的各种事件,对于熟知冰沼家结局的人而言,可谓意义深远。

气候也极端异常,四月十一日是气温三十度的高温,廿一日则下降到只有两度,十天之间,夏天与冬天交替,这且不谈……还连续发生职业摔角狂热、健身房兴起、所谓M+W时代色情、东尼谷的爱子遭绑架事件、女学生自焚、森永牛奶糖中毒事件等等……

五月十一日拂晓,在四国的高松海边,宇高渡轮紫云丸在浓雾中撞上第三宇高丸,瞬间就翻覆,包括多数参加校外旅行的小学生在内,合计一百六十八人消失海中。似乎与之相呼应,五月十七日的各家晚报皆刊登“洞爷丸”打捞上岸的消息。难道如苍司所言,精神病院的铁格子窗会改变方向吗?

六月,S精神病院失火,留下烧成焦黑的疯子与玫瑰,七月,津海岸,有女学生集体溺毙。“忧郁的玫瑰”小喇叭乐音更高亢,让颤抖的夏天,在迎接原子弹爆炸十周年的广岛,一听说灾害死亡不绝,便不知从何处飞来无数的毒蛾,在各地家庭洒下神秘的磷粉。

华丽的最后乐章,烟花工厂相继发生爆炸,终于到了七月十二日——四万六千个日子过去、巴黎祭前两天,这天,一片晴朗的东京上空,弥漫着桃色与绿色的彩云。最后,整个社会受到热病侵袭,虽然状似受到梦魇威胁,却也宣告连续的异常事件结束。

死者被埋葬、被遗忘,翌年,号称太阳族的船形衣领年轻人泛滥,然后是即兴讽刺歌与男同性恋者群起,接着狂热的乡村摇滚乐与放克(瘦狼编注:Funk,一种美国的音乐类型,起源于1960年代中期至晚期,将灵魂乐、爵士乐和节奏蓝调融合成一种有节奏的、适合跳舞的音乐新形式,不再强调旋律与和声,而强调贝斯与鼓的强烈节奏律动)族涌入避暑胜地,扭扭舞到森巴舞,到处充斥着活下来的人群赤足与呼唤的祭典,仿佛会永远持续下去。但是,至少与冰沼家事件有关的人不得不认为,在洞爷丸沉没的翌晨,从七重滨能够远眺到的七色彩虹意味着什么事情即将展开,而经过了二百九十天后的夏季彩云,又意味着什么事情的结束。

当然,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接近五月底的时候,只不过是以事件中的紫云丸罹难的消息为话题,但是仍让他们感觉到那是突如其来的强烈一鞭。

在下落合的牟礼田家——也不知道久生在想什么,她坚持延期结婚不让,牟礼田无奈,只好又独自一个人返回巴黎,这天就是大家为了饯行而聚会。不过,今天的久生显得非常文静,身穿淡嫩叶色的朴实棉织套装,阿蓝身穿灰色的夏威夷衫,亚利夫则穿暗格子上衣,三个人的打扮不约而同地,像是穿了一身的灰色丧服,如影子般低声交谈。

季节应该是明亮的初夏,树木都呈现出煮熟的豌豆荚般的华丽颜色。但只有在这个五月里,绿色的协调却令人觉得与丧服非常搭衬。

“是真的,这个季节是最找不到适合衣服的时候。”久生辩解说道,“不过,五月或许是最适合丧服的季节。我经常会想到奇奇怪怪的事,譬如之前一直认为飘雪很快乐,但雪其实是非常不祥之物,很凶恶,即使是最近的亮绿色也不可疏忽。”

她之所以有这样的感慨,大概也是因为紫云丸的事件吧!

“那张照片也真恐怖!”亚利夫在一旁叹道,“报纸为何要刊登那么残酷的照片?”

紫云丸翻覆,数百名乘客散落海面,隔天的报纸却竞相刊登蝌蚪般的黑点在波涛汹涌中蠕动的现场照片。但仔细一看,那并不是蝌蚪,而是就要溺毙的乘客。这张照片是在剧烈碰撞的宇高丸上两位乘客,冷静沉着按下快门拍摄的。但很不巧,这两个人并非职业摄影师,也非记者,结果这种所谓冷静的美德反而遭到一般大众的谴责。那的确是悖离人类世界的照片,现代版的“地狱变”以这种方式送达日常家庭的饭桌,受过战争洗礼的人,似乎从樱木町事件贴在电车内的焦黑照片以来,就再也没见过这样的画面了。

“请看这份‘朝日周刊’。”阿蓝说着,翻开五月廿九日号的最新一期,递给亚利夫。

上面刊登一位读者对于上周廿二号“紫云丸的悲剧”紧急特辑中的蝌蚪照片寄来的投书,以及两位拍照者回答的文章。

“紫云丸的悲剧”的报导,我无法完全读完。那天早上在现场拍照的北条先生与加岛先生到底是抱什么样的心态按下快门的?我实在无法理解。无论如何,我想请教他们当时的心情。

(千叶县松户市上矢切二○四七 平野和夫 务农 廿九岁)

“我因为这篇投书而哭了。”阿蓝羞赧地笑了笑,“如果是素描,可以从背后一脚踹落,但使用照相机按下快门就……不过,正因为还有像这样静静表达强烈抗议的人。所以……”

“苍司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在听这起事件的报导呢?”久生忽然低声问。

四月十七日以后,苍司也没回腰越,与牟礼田也没有任何连系。假设他未被允许死亡,继续活在这个世上,那么这起事件对他无疑又是上天一条锋利的鞭子。

“因为我很在意这件事!在这张照片濒临溺死的人之中,有个背着婴儿的女人,我总觉得那很像是扶养‘绿司’的吉田夫妻。不过。在查过罹难者名单之后,好像没有他们的名字,但他们老家是在四国高松吧?”

六月的S精神病院火灾是未来发生的事,此时此刻无从得知。但久生眼神黯郁,似乎意指到时候又将发生一起自圣母园火灾以来,苍司必须尽凶手责任的事件。

“你是说,自己不可能是凶手,却具备了凶手的要素吗?”沉默无语的牟礼田开口,“在目前这个时代,我们或许也都在持续进行某种改变,改变成不是人类的某种东西,应该说是局部局部地变成了具备犯罪者要素的动物吧!”

才说完,久生忽然猛一抬头。

59 在壁画之前

“或许是吧!”她的声音低沉却坚决,“在此之前,我也只是尽做一些有如一脚穿高跟鞋、一脚穿着木屐就匆促出门的事情,经常反复做出错误的判断,但是对于你说的那点却很有自信,也就是,你才是真正的凶手……”

之后,她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不了,别再谈什么侦探小说了。在‘冰沼家杀人事件’里,苍司志愿当未来的、今后发生的一切事件的凶手而消失,但在真正的意义上,凶手很明显是我们这些观众。所以我不是这个意思。但若要说局部局部地变成犯罪者,恐怕你才是最有成果的吧!你完全知道一切,在法国的时候就知道谁、拟定什么样的杀人计划,而且丝毫不想劝阻,这是因为用世俗的方式来说,一切都是你预定的,你必须逼迫苍司走向幻灭。虽然你拚命想要抹去事件,也设法蒙蔽我们的眼睛,给了苍司最适当的自白机会,很顺利地让悲剧以悲剧结束,但与其说是因为知道苍司悲痛的动机,不如说只是为了避免火舌延烧到自己……我想问的是,在事件发生的过程中,你真的只是为了苍司而行动吗?没有超乎范围的邪恶意图?”

说到这儿,久生的语气突然变得非常沮丧。“这点请你亲口坦白告诉我。在事件发生的过程中,你是否曾故意让一位年轻人走向幻灭?你能肯定自己完全从未出现过用人类当做实验材料,随心所欲操控的兴趣吗?我想知道,在真正的意义下,谁才是最残酷的人。”

受到责问的牟礼田,以无法捉摸的眼神凝视遥远的虚空。太阳西倾,橙色的淡淡晚霞逐渐接近,他的身影溶入黑影与亮光中,看起来仿佛是某种来自遥远星球的生物。

“应该可以这么说吧!”他终于把澄亮的眼眸回到久生脸上,“对我来说,苍司的存在总是令我感到有一股不可思议的诱惑。尤其在进入青春期以后,看起来就是杰出人才。从他苍白的额头闪耀着光辉的时候开始,我就在想,无论如何要他依照我所构思的命运前进,最后再将他从断崖上推下……没错,一切部照我所预期。只是,我本来以为推下之后,他会长出新的翅膀,谁知道他只是头下脚上一直往下坠落。”

他仿佛在天空的某处看见振翅凶鸟的黑翼一点,然后似乎在表示谁也无法从黑影下逃走。牟礼田以更有力的声音说:“听到洞爷丸的消息时,我突然想到的是如阿防止苍司自杀。如果能离开巴黎,总该有办法。就是因为无法离开,所以我写信给他鼓吹一个计划,从圣经、赫塞的‘乡愁’、哈姆雷特开始,不断告诉他,逐渐让某种思想在他脑海中发酵。苍司似乎曾经说过,他从黑暗的海底听到亡父的声音,让他这样认为应该没什么不可思议吧!在‘哈姆雷特’的原作里,好友霍雷修利用亡灵的诡计怂恿哈姆雷特杀害叔叔,最后还说‘幸好这里还有剩下的毒酒’,假装自己要喝地巧妙递给哈姆雷特,这手法宛如现代的男人。因此,你们认为我完成的功能也是如此,那我也没办法。但我想说的是,我的动机是为了至少我在巴黎期间,直到听说红司的死讯为止,能防止苍司自杀。换句话说,若当时那种奇怪的想法发酵,受到影响所及,应该不会自杀。由于真正的杀人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执行,我以为我回来后,可以再寻找某种新生的方法……

但是,这一切都因红司的死而乱了步骤。当时,苍司写了一封只表明他绝对不是凶手的信给我,并未提及任何详细情形。唯一就是自责如果马上看医师,或许还可得救,其他完全不多提。总而言之,红司的死让他毅然决定除掉橙二郎。在法国的我既无能为力,同时又浮现新的想法。杀害橙二郎的想法并不怪异,如果挑战这个无法制止的杀人,让它成为意外死亡,那么实际执行的苍司与从中教唆的我,应该都还可留下身为人类的意义。我下定决心,让他杀死橙二郎……诚如刚才奈奈追究的,我无法确信也许存在我内心的残酷嗜好是否动摇过,但是我的确不像霍雷修那般狡诈。

我想制作的是完成一幅雄伟的壁画,画里面嵌入存活下来的血亲,不是来自愚昧的悲剧,而是具有纯正悲剧个性的典型壁画。假设出现了那样的壁画,而且壁画的名称也叫冰沼家杀人事件的话,届时我也打算自己出面说明。现今的日本需要这样的杀人事件,纯粹的恶、悲剧似的悲剧反而能在这个时代挽回人类的秩序。但不知是幸或不幸,在没有这种机会的情况下,我又要返回法国了。反正壁画留在这里……对了,奈奈从以前就想写自传性质的侦探小说,若是打算以这幅壁画为小说蓝本,请别忘了我说过的话。”

当初牟礼田回国时,在羽田机场回来的车上对我说,他没有当侦探的资格,今天这就是他的解释。说完之后,就再也没开口了。

60 飞翔的凶鸟

“听你亲口说出这些,我整个人也松了一口气。”持续好一段沉默后,紧绷的空气刹时缓和了,久生的语气也开朗许多。“是的,我当然要写小说,而且一定要完成给你看,但会不会是你希望的结局,那就不知道了。因为从整个事件发生到现在,神好像一直都不在。不过,苍司所谓纠正神的错误,以及你想成为那幅壁画的制作者,这些想法都太偏激了,都是超越了人类本份的应有作为。所以,你要这么想,我写出的内容会不会赞成这个部分还很难说。”

然后她转身面对亚利夫,鼓励似地说:“亚利夏,你真的要好好写下这次事件的始末。虽然我也想写,但是当这个世界还存在另外一个与我同名的天才时,我会害羞得写不下一行字。至于你,似乎只有文才,也和小说中的角色长相不同,所以我们合作,但是由你执笔。”

“如果能写,我是很想写。”亚利夫的口吻颇无自信,“是要写成侦探小说?还是……”

“当然是侦探小说了。我希望的是,依照本格推理长篇的形态,只在最后有所不同——作品中的人物,任何人都行,其中一位突然回头,朝着书外的‘读者’指着说‘你就是凶手’那样的小说。是的,刚才也说过,真凶一定是我们观众,但‘读者’应该也一样吧?从一九五四年到五五年之间,只要是有责任的成年日本人,应该全都符合凶手的资格。”

“我不喜欢。”本来就不赞成写成小说的阿蓝淡淡说道,“本来以为是解谜的本格推理,坐在壁炉旁或绿荫下悠闲翻开书页,结果凶手是身为读者的你,这太无趣了!”

“不是兴趣的问题。”久生赌气地说着,但马上恢复冷静。“这些等以后再仔细考虑。但所谓侦探小说,最困难的就是细腻,而且也必须注意前后不得矛盾,我也是现在才注意到这一点。例如可以这么写,亚利夏你第一次造访冰沼家,说在门口看见闪闪发亮的新电话号码牌,当时我很生气,说那简直像垃圾。而那却是重要的证据,意味着直到最近,冰沼家的电话才从九段变更为池袋的局号。那没关系,但就算阿蓝刚从北海道回来,至少住的还是自己的房子吧!在我们互相谈论应该没有电话诡计时,小说中也可以加上突然想到九段的电话局,或是变更为有两卷不同的录音带。所以最初在‘阿拉比克’,他可以喝醉睡觉,但在‘红月亮’那天晚上,当一通重要的电话打来时,他却去上洗手间……啊,阿蓝,你在干嘛?”

沐浴在华丽的晚霞中,阿蓝不知何时站到玻璃窗旁,不停观察崖下的马路。

“没事。罗娜会开车从这一带经过,所以回去的时候,我想搭她的便车……她说过,会在下面的神社那儿挥手。”

久生本来还在想这对年轻恋人的感情不知如何了,斜瞄了总算有年轻人气息的阿蓝一眼,接着说:“那种伏笔虽然啰唆,可是,只要我努力,一个人也可以完成。从法国香颂歌手转变为侦探小说作家,虽然好像划得来,不过,若仔细算算……”

她强忍着想笑。“还有个困扰的问题。所谓的侦探小说,通常必须有恐怖的杀人,但这次的事件非常复杂,序章的部分一定要写得长一些,因为在红司死亡之前,过程有点松散……”

“那就这样好了。”牟礼田在一旁岔嘴,“如果序章太长会让读者感觉腻,在接下来的第一章,你们或阿蓝第一次见面时就互拍肩膀大笑,如此一来,原本辛苦阅读的读者也会高兴些。”

“怎么可能……”久生回想起无数的复杂经验露出苦笑,“不过,整个事件真的有太多杂七杂八的巧合了,上次我注意到的时候还吓了一大跳呢!在五色不动明王之中,目黄、目赤与目白竟然排列成一直线,你们知道这条线和连结目青、目黑的直线在哪里交叉吗?正好是在西荻洼我家公寓正上方。不,我调查的不是地图,而是美国空军在战争结束后,空拍的东京地图,我是利用那种地图计算的,结果连我自己也傻住了。”

久生感慨诉说时,站在窗口的阿蓝突然出声,开始用力挥手。“啊,来了。各位,我先失陪了。牟礼田先生,下次在羽田机场……”

脸颊溢满青春的光辉冲向外面的身影,充满了从男女倒错的束缚中完全解放的清爽,亚利夫忽然有一种被遗弃的寂寞袭上心头,站起身,从芥末色窗帘后方往下看。那位只见过一次面的少女月原站立车旁,等待着飞奔上前的阿蓝。这画面仿佛脱离了困惑的青年,与虽然一无所知却能理解的少女一场开朗的邂逅。

就算未来会出现其他的困扰……亚利夫勉强为自己打气,若无其事地回头。“关于序章,一开始就以牟礼田先生说过的君子的‘莎乐美’开场就行了吧?对了,君子现在如何了?”

卒礼田默默摇头。也不知指的是还在住院呢?或者最后还是没救了?另外,那位花婆和前往大阪的皓吉,后来又如何了?虽然未再见过面,但也无见面的必要,总觉得心中留下某种难舍。

亚利夫接着说:“序章是那样开始,但应该说是落幕的结局又该如何?如果写了今天所谈的这些无谓话题、这样的结局也很怪。”

“我会再考虑。”久生冷静地回答,但又突然催促亚利夫起身,向牟礼田告别。

走下狭窄的坡路时,她迅速说道:“你没注意吗?虽然牟礼田装蒜,但苍司一定一直住在那里。没错,他当然打算带苍司到巴黎。虽然我的延期结婚不是因为这个理由,但把苍司留在日本也太可怜了。我们一起去羽田机场,聆听具有双重意义的凶鸟振翅的声音反而更安心。你看!”

来到神社前,两人同时回头望向牟礼田家。站在玻璃窗口俯瞰的虽然很难确定是苍司,但可以确定那不是牟礼田。这么说,苍司果然住在那里。是否也躲在后面听了方才聚会的谈话?如果现在站立窗口的人真是他,亚利夫真想跑回去和他握手。但就在他设法要确定之前,那黑影好像道别似地伸伸手,拉动窗帘绳。

朱红色转为橙色的晚霞在上空漂移,芥末色窗帘这时突然微微晃动,如轻微的痉挛般迅速轻摇,形成骤然翻身的波纹,缓缓地从左右拉上,静静站立的黑影立刻完全被遮住了。

后 记

这部小说是在一九五四年以塔晶夫的笔名首度由讲谈社发行,六九年由三一书房加入其它作品再次出版,七三年九月,又纳入讲谈社“现代推理小说大系”别卷。因为是第三次新版,我大幅修正作品,期望能成为所谓的“既定本”般完美,但仍有遗漏之处,终于等到在本文库版中,将琐碎的思路错误与标示错误作最后的订正。譬如将初版中“水暗”更正为“小暗”,以及从三一版至推理大系版,红司在日记里“走出宅邸,他毫无踌躇地驱赶我”之类的相同错误,这也是需要作者本身看过才会注意的疏忽。一版虽然加上东京略图,这次刻意删除,只维持推理大系版加写的第二章结尾“玄次的外观”场景。想想,讲谈社版的初版才有的原作者塔晶夫已经死了,到处加加减减的也是可笑,让初版就是初版,与我完全无关,就让它那样继续存在也是好事。

就因为这样,文库版等于是最终形态,出版社建议把以前所写的前言、后记之类全部纳入,这样对读过三一版的读者虽然重复繁琐,却还是如左一一加入。最初的前言乃是讲谈社版封面、我带着狗的照片上的短文。

过去范达因宠爱一只名叫杰克的苏格兰梗犬,在“狗园杀人事件”中也称赞其美德,但怎么看它都像一只黑色的角毛虫,很难驯养,我的意见是,梗犬必须是亮金褐色与黑色卷毛,才具有深刻的品味。

可能因为这个缘故,当我牵着狗爸爸柯洛尼逊·布鲁斯犬的爱女、狗妈妈具有遥远的“东方希望”血统的这只狗狗萝菈小姐时,我持续思考的是反推理小说。

《讲谈社版后序》

三河岛与鹤见的国铁惨事,背后延伸的或许是难以想象的非现实世界。而十年前的洞爷丸船难的确就是如此。这起悲剧不断张开进入异度空间的漆黑入口,让我立刻被诱入其异样色彩的幻觉世界中。这里记载的就是滞留在那个世界时的纪录,一切看起来绝对真实,却又是在反宇宙的世界里发生过的事,显示所有事物都被反置颠倒了。所以,假设这个冗长的突发故事,不受我们这颗健康且正常的行星住户欢迎,那我也没办法。最后,我只好前往处女座M87星云——据说那里有反宇宙。战战兢兢地呈上这本书,因为这是一篇反地球、反人类的故事。

塔晶夫

一九六四年一月

《三一版后序》

幼年时代,我家非常穷困,却也有奇妙的奢侈。在记忆中,母亲虽然没买过一册绘本或童话送我,却自己翻译了伯内特夫人的《秘密花园》,让我疯狂阅读那好几册手写的笔记。但不论经过多久时间,那种找不到花园入口的焦躁、深夜听到哭声的恐怖,即使到现在仍留在我心中。那本原文书是母亲的朋友,移居美国拥有白俄血统的舒拉波娃夫人陆续送给母亲书中的一册,其他还有欧亨利的“高丽菜与国王”、语言学家梅里美的游记。至于适合孩子的书籍中,还有一册大开本红色封面的“格列佛游记”。

家父是植物学者,非常严格。当他不在家时,我会偷偷溜进偏院冷飕飕的书房,墙壁上挂着卡尔·林奈的肖像画,这个头戴假发的人,以前我应该在哪里见过才对,但是当我一进入、就在那一瞬间,他却转身面对我。父亲引以为傲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经常旅游各国搜集林奈的作品,甚至还搜集了全世界只有四册植物学家德雷纽斯的“苔藓植物志”,这本来是约瑟芬皇后宫殿里马梅逊花园的藏书。虽是贫困的学者,迄今仍令我不可思议的是,他会买给每一个孩子生日宝石。我是九月出生,所以早就深刻了解,蓝宝石的蓝具有何等百看不厌的深度。

很可能“献给虚无的供物”这个故事,就是这种幼年时代的记忆累积。或许从蓝宝石的蓝色光芒初次照亮我眼睛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孕育成型了。加上幼年的我,基于某种理由,昼夜持续念诵不同的咒文,也深受异常的古怪趣味所吸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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