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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码头-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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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击队员们行动了。程璐眼瞅着七个人穿过忙碌的人群走向了河岸,自己便加快脚步循着寨子山村边的小路爬上了山。她站在山口上回头朝着湫水河那边瞭望,借着河岸上火把灯笼映出的光亮,她看见游击队员们正在一步步涉水过河。他们目前的位置好像正在河的中间。这阵儿大水虽然退落了,但水好像还很深,河面上只露出涉水者肩膀以上的部分。当她看见两个渡水点之间隔着百十步远的距离时,心下不由一惊,自语:是不是离得远了点?若是一个组出点意外,另一个组怎能赶得及搭救?

程璐正自这么寻思,只见河面上果然出现了异样的情况:那处于上游一组的四颗人头突然不见了,好像还有几声惊叫顺风传来。程璐以为是幻觉,揉揉眼定睛看时,那些人头又出现在了河面上,但不是四颗,好像是一群人。河面上水花四溅,显然是发生了激烈的打斗。随即,河边忙碌的人群中也有人朝着那边跑动了,惊叫声霎时响成一片。程璐叫声“不好”,撒开两腿朝着河边飞奔。当她终于冲向河边时,河面上的打斗似已结束,有八九个人爬上对岸跑了——是朝着与镇街相反的方向跑的。

程璐朝着奔跑在最后的一个人开了一枪,那人一个踉跄跌倒了。跑在前面的一个大个子回过头来想去搀扶跌倒在地的那一个,程璐又开了两枪,没打中,但大个子扔下同伴跑走了。程璐这时看见处于下游的那个小组三个游击队员才刚接近了出事地点。他们很快在河水中找到了一个同伴,随即发出了哀痛的哭声。

河边上,数十个男人几乎同时跳进水中游向出事地点,其余三个游击队员很快也被找到了,竟都是胸口挨了一刀断了气的。

程璐飞也似的游向对岸,看那个中了枪子儿跌倒在地的家伙时,他竟还活着。

31

游击队队部一片哀恸之声。四个队员的尸身被一字儿摆放在院子西墙根下。一个时辰前他们还是活蹦乱跳的生命,而今,一块块白被单隔断阴阳两界,四个年轻人像四株小树突然被利斧砍断了,蓬蓬勃勃的生命止于一瞬。那“赶走倭寇,保我家园”的誓言,是他们一个时辰前刚刚发出的,而今却是再也无法实现了。他们离开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朋友,自己敬爱的程璐老师前后还不到半天,而今已是再也无法见面了。一个时辰前,他们还足踏故乡的土地,手抚故乡的草木,将衣裤顶在头上,一步步跋涉在故乡浑黄的河水中,那二碛滩头黄河浪涛的轰鸣那时还在他们耳边萦迴,而今这一切都已离他们远去了,永远永远地远去了。惨白的月光照在惨白的被单上,将数步之外里三层外三层伫立着的游击队员们的面孔映得一片惨白。程璐有生以来从未这么啼哭过,是那种气咽声嘶任谁也无法解劝的哭。同那四个死难者一起返回碛口的三个年轻人此时也已哭得声嘶力竭。

那个被程璐的枪子儿击中的家伙已经将事情的始末交代清楚了,崔鸿志、马有义和程琛好不容易将程璐拉进屋,四个人当即召开了紧急会议,研究应对举措。四个人的四张脸一律铁青,铁青的哀伤伴和了铁青的愤怒在他们的眸子里燃烧起一团团铁青色的火苗。眼看着那火苗就该轰然一声扑出屋门扑出院子,扑过镇街扑向西云寺的狼窝了,他们却又强自镇定着。他们肩负的责任太重大了。他们看得明白,敌人下此毒手的目的是想以血腥恫吓造成人心浮动的局面,让他们无法将这近三百人的队伍送到抗日反顽的最前线去。那么他们怎么办?难道就此屈从不成!不!他们别无选择!只有同仇敌忾,给敌人以迎头痛击,以枪弹,以坚定不移的信念。但是一切行动都要有理有利有节地进行。对他们来说,眼下最要紧的,是要化血腥为仇恨,化血腥为死者亲属及民众坚定不移的同情和支持,化血腥为全体游击队员坚定不移参军参战的勇气,让敌人自己搬起石头砸到自己脚上去!他们也要将惨案始末立即报告上级,并通过上级与二战区司令部提出交涉,强烈要求严惩凶手。他们相信:这两件事情办好了,往后事情的走向就由不得敌人了。

四个死者的亲属被请到游击队来了。说真的,他们原是怀着满腔的愤怒和委屈准备和游击队的头儿们大闹一场的。啊呀呀,如果不是你们共产党的人上门来磨破嘴皮的说啊劝的,我们家的人会跟着你们走,会出这事吗?现在可好,你们前脚把人带走,后脚就来报丧,不怨你们还能怨谁!我们家上有老下有小哩,这一家老小往后的日子可怎过呀!所以,这一回咱得要“老丈人拉脸上门——好好说道个甚”了。可是当他们参加了游击队召开的“向烈士学习座谈会”,亲耳聆听了几个事件亲历者对惨案始末的介绍,聆听了一些特邀群众代表对这事的看法后,他们的话头变了,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共产党把人带走,是让他们去干护家救国的大事哩,共产党同这些年轻人的关系,就好比爹娘和儿女,哪有不爱惜的理呀,谁想让事情变成个这?不怨李,不怨张,单怨那只“没尾巴狼”!人死不能复活,为今之计,只有上下同心,一起和狼斗才是正理。

游击队过的是穷日子,游击队队员大都是些穷光蛋,可现在崔鸿志带头,全体游击队员人人捐款,说要把死者亲属的日子安顿好。这当口商会会长李子发发话了:这四个孩子是为咱的国家殁的,也是为咱碛口商家殁的,碛口商家不能不仁不义,往后他们的爹娘和小儿小女都由碛口商会照应了,只要咱锅里有,就不能叫他们的亲人受饥寒。盛如荣、程云鹤、程云鹏,以及所有在碛口开有字号的本地、外地商家闻讯也纷纷赶来了,来为四个年轻人吊唁,也为尽一份做人的良心。他们听了李子发的话,莫不点头称是,当即就有大把大把的银元塞到了死者亲属的手里。这一下,倒让死者的亲属脸红了。他们不约而同坚辞不受,有的甚至打心里生气了,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小看人呀,埋汰人呀?

黑龙庙上召开了隆重的追悼会。游击队员、死者亲属,以及碛口商民农人代表都讲了话。几个事件亲历者的控诉将会议的气氛推向高潮。一时间,“坚持抗战,反对投降”、“坚持团结,反对分裂”的口号声响得天摇地动,连国民政府临县三区、离石四区的区长贺芸、杨巨诚也被惊动了,二人相跟着来到会场,表示了他们对死者的“沉痛哀悼”,对死者亲属的“亲切慰问”。在此之前,崔鸿志曾几次请他们出席会议,他们都讲:你们说是二营伏击了你们的人,可二营那边却说是你们突然袭击他们渡河回营的兵士,他们是不得不自卫。到底是怎样的,谁能说得清?崔鸿志说:郎营长承认是他的兵呀!他的兵回营这是光明正大的事呀,为甚不大大方方回西云寺,却要朝镇街相反的方向跑?现在我们手里还扣着他们一个人呢,你二位要不要亲自去问问那其中的原委?两位区长支吾道:假如你们的人让二营抓了去,肯定也是想让他说甚他就说甚的。你们还是别乱来。又说,在事件真相尚未完全弄清之前,召开这样一个会议恐怕不利团结吧?他们拒绝参加会议,还说“事件真相”尚未弄清,可现在居然也来表示“沉痛”和“亲切”了,这多少有点出人意外,却又仿佛合情合理。会议一结束,碛口游击队二百八十人的一支队伍就由程琛带着浩浩荡荡开往晋北去了。镇街两边站满了欢送子弟兵的绅商士民,墙壁上到处都是红红绿绿的标语。

然而,二战区并未“严惩凶手”,他们的答复是:“事件真相有待彻查,请贵党以团结为重,约束居心叵测之徒。”一纸电文在崔鸿志、马有义、程璐手上传来传去,最后被崔鸿志揉成一团扔到脚下,辗得粉碎。三个人的意见从来没有这么一致过,那就是:血债要用血来还。只是在时机选择上出现了点小小的分歧。马有义要求亲自带领游击队现有的二十个弟兄扮作送粮的民伕,混进西云寺,将那只“没尾巴狼”和他的左膀右臂全部斩首,让他们从此再也横行不起来。他说:眼下咱的人虽然少点,可都是一个顶仨的角色,收拾几只恶狼十拿九稳。程璐也确信马有义能做到“十拿九稳”,但她顾虑这样做会将事态扩大,在敌我力量悬殊的眼下,游击队难免吃亏。她主张组织周边村上的民兵,先将狼窝围起来,断其外出征粮运水的通道,将敌人困死在寺里。崔鸿志却是另有想法,他说,咱先把这事放一边,集中力量重建游击队。对外只说既然二战区长官做了如此裁决,咱只好忍气吞声了。在此期间严密监视狼们的一举一动,耐心等待时机,打他个“有苦无处诉”。这时,正好“没尾巴狼”派人上门来要求放出被游击队“无理拘禁”的那个兵士。崔鸿志故意当着来人大骂二战区不主持公正,可最后还是一脸无奈地将那俘虏放回去了。

过了一个月,碛口游击队重新组建起了一支一百多人的队伍。崔鸿志和马有义每天带着游击队员习文练武、搞政治思想教育,忙得不亦乐乎。游击队每天一早一晚排着整齐的队伍,唱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走过镇街开往二碛滩上的训练场去,沿途绅商士民无不赞叹。碛口人眼瞅着一支生气勃勃的队伍再次成长起来,渐渐地便将那发生在一个多月前的惨剧忘却了。驻扎在西云寺的狼们有度时期很少走出西云寺,现在又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不时出没于街头巷尾了。

有一天,“没尾巴狼”派营副将商会会长李子发叫到了西云寺。“没尾巴狼”问李子发:李会长近日发大财了吧?李子发说:兵荒马乱的,能发了甚的大财?“没尾巴狼”道:兵荒马乱怎就发不了大财?别人你能瞒得了,我姓郎的你也想瞒?你儿子当了汉奸,你还怕什么兵荒马乱?越乱不是越好发大财嘛!李子发说:他是他,我是我,我也不想发甚大财!没尾巴狼冷笑道:哪有商人不想发大财的?李会长这是“大智佯愚”啊。李子发说:我是商人不假,可我还不想卖我祖宗!“没尾巴狼”一时无话,再开口时,嗓音一下子就拔了老高:娘的!你就别给老子装蒜了!限你在四十八小时内,给老子送来五千大洋,外加二十担新小麦。过了四十八小时,老子就抄没你个汉奸老儿的全部家产!

李子发忙将这事报告了游击队。崔鸿志对李子发说:你先让李家山去些村民向“没尾巴狼”报告:近日有从内蒙流窜来的一股号称“草上飞”的劫匪屡次骚扰村上,要求二营出兵剿灭。崔鸿志对李子发说,这情况也要向贺芸、杨巨诚报告,让他们敦促二营为民除害。崔鸿志对李子发说:等村上人报告过了,你再找“没尾巴狼”,说钱和粮都准备好了,在李家山呢,就是不敢朝下运,怕路上遭了劫。

郎营长听了李家山人的报告,说:娘的!什么草上飞、水上飞的,老子尿他还没空呢,什么东西!你们别怕,有我二营,定保你们平安无事。后来郎营长又把这话朝贺、杨二位区长说了一遍,边说边拍自个儿的胸脯,胸脯都被拍得红馥馥的了。

郎营长派营副带了十个弟兄全副武装去李家山押运银洋和小麦。

那一天天气真好。蓝格莹莹的天上有几朵白云悠然浮动,虽说太阳照得有点燥热,可一股股小风顺老河河道吹了过来,让人浑身舒坦。商会会长李子发早在府上预备了上好的酒菜,等二营的兵们一到,就招呼开席。那酒席从正午一直吃到傍黑,等营副带着他的兵们押着银钱粮食走上返镇的路时,竟连东西南北也弄不清了,不得不村边临时抓个人带路。稀里糊涂间离村走出二三里地,来到了一个山谷里,突然从一片林子里冲出一彪人马,为首者骑匹高头大马,夜色中看不真切是红还是黑。那马上的汉子打马直冲营副面前,营副一声没叫出来,脑袋就搬家了。搬得还挺远,就地滚了一丈八尺,最后滚向一片臭蒿丛里不见了。其余的兵们赶快拉开枪栓准备反击,可没容他们子弹出膛,每人胸口都已扎上了一把牛耳尖刀。之后,一阵乱刀猛扎,十个人就都变成了血葫芦。

银钱和粮食自然也被悉数“劫”走。

第二天一早,当二营终于在李家山与碛口之间的一道拐沟里找到自家人的尸体时,李子发正带着数十号村民在区政府门口静坐请愿,强烈要求政府敦促驻军剿灭劫匪,保一方平安。

32

古历七月初一,是黑龙庙庙会。

碛口自古以来就有远近闻名的两大庙会,一是三月初三的西云寺会,二是七月初一的黑龙庙会。听说西云寺在驻兵之前,庙会也挺热闹,可现在不行了。虽说郑磊的三营驻扎那阵,并不禁止游人出入,多数殿宇也还完好,但兵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看着让人闹心,谁还有心事去游逛,当然更不好唱戏,所以说是庙会,实际上只是会在山门之外。自从三营换成了二营,听说各个殿宇都被兵们糟蹋得不成样子,十皇殿被彻底捣毁,观音阁里装满了拷打人的刑具,真人祠竟然被改造成了厕所。平日里香客断了踪影,往后这会还能不能会得起来,恐怕只有天知道了。黑龙庙如今也驻着两个区政府,但官人毕竟不是大兵,他们虽然也大会小会说着破除迷信的话,但骨子里对神灵们还是存有些敬畏之心的,所以平日香客出入并未受到限制,逢着会时照会不误。

黑龙庙庙会是水旱码头的盛大节日。早在会前一两日,大小官道上就络绎不绝地行走着方圆数十里地内前来赶会的男人女人们了。男人们担着背着粮食、布疋、水果、各种精巧的铁木傢什、柳器、陶器、石器,以及手工制作的金银首饰、铜铃铛、锡酒壶、玉生肖,那都是准备在会上出卖的。也有赶着驴骡马匹,推着小车前来的,那自然要舒适省力得多,于是便一路走一路吼唱着各种山曲儿。间或还有肩膀上扛着一只猴儿,背后跟着两条哈吧狗儿,或是搭裢里装着胡琴、梅笛,背上背着刀枪剑戟,怀里揣着张溜儿(一种布袋戏)的男女艺人们。总之是从吃的、用的,到玩的、看的应有尽有。女人们来赶会,好像只是为了显摆她们光鲜漂亮的衣着和脸蛋的,年龄大些的大都拖着一个两个孩儿,孩儿们也都打扮得花枝招展。

码头上更是呈现出一年里最繁忙最热闹的景象。渡船是从西从北摇来的,船船满载。从西来的是陕西人。船未靠岸,那舌头根子硬梆梆的说话声就呼撒得满街筒子都是了;来自北面的就难说是哪里人了。有用舌尖子绕话的西临县人,有舌根上老打呼哨的岢岚、五寨、保德、偏关人,有一说话就喷酒气儿的内蒙人,当然也有舌尖儿磕磕绊绊的陕西神木、府谷人。他们大都不带什么想要出手的东西,褡裢里哗哗响着的是袁大头、代总统。他们想用这些钱买回自己喜爱的绸缎布疋成衣茶叶。他们也有带着些珍稀毛皮和贵重药材的,但大都数量有限。

今年的黑龙庙庙会因为日本鬼子的缘故不如往年红火,可也是满镇的嘈杂一街的喧闹。古镇大小三百来个字号都把自家成色最好的货物摆到店铺最显眼的地方,三条主街十五条山巷的两厢一早就被小商小贩占得密不透风了。

黑龙庙庙会也是三槐堂盛家小爷盛慧长的盛大节日。对于大名鼎鼎的盛家小爷来说,一心牵挂着的并不是府上神龛里黑龙图下作为贡献的白馥馥的糖包子,也不是满大街红红绿绿白白黄黄的各种时鲜水果,而是黑龙庙上咳咳旦唱的《女起解》。早饭一过,他就追着母亲快快去黑龙庙占地儿。姣姣却不急不慌,稳如泰山样坐在梳妆台前描眉刷鬓。打扮好了她自个儿,又蘸着清水梳拉儿子茅草似的头发,将头顶那根朝天辫儿重新扎过。接着又一次次拽扯慧长的衣领,好把儿子蛇丝子般细长的脖颈遮掩住至少一半。姣姣一边在儿子浑身上下收拾着,一边絮絮叨叨说些大灰狼如何在庙会上擒拿零蹦孩儿的故事,警告慧长进街后不得离开大人乱跑。儿子却压根儿没有去听。慧长的耳边那时早已响起黑龙庙大戏开台的锣鼓声,苏三和张公道那段精彩的对话也应时来到了他的耳边:

—文。—张公道:你看天气太热,将这刑具去了,咱好慢慢行走。

—人。—苏三:这是皇上的王法,还是戴得好。

—书。—张公道:狗屁的蛋!皇上的王法在老伯我腰里吊着哩。

—屋。—(张公道自腰间抽出钥匙为苏三开枷)

苏三:老伯你真是个好人。

张公道:我的头上生疮,脚下流脓,是个稀巴巴烂好人。

苏三:老伯你有几个娃娃?

张公道:只因无有娃娃,我家老伴儿东庙烧香,西庙祷告,生下一个娃娃,这里搁不下,那里放不下,叫我就扣在鸡笼里。那一天我一揭鸡笼,不提防从半天云里扑下一只饿老鹰来,将俺娃叼上就走。

苏三:那是甚的娃娃?

张公道:鸡娃呀!

姣姣从衣柜里取出一身白府绸的衫裤来叫丈夫换。盛克勤不知甚时将姣姣的大木梳子偷到手,这时正给哮天犬梳理身上的毛发。先梳脊背、尾巴,再梳脖颈和肚皮下。哮天犬舒坦得哼哼叫着,便将克勤扑倒在地,用它那软软红红的舌头舔舐他的脸。盛克勤嘿嘿笑着左躲右闪,后来就干脆站起身来。谁知那哮天犬仍是不依不饶,又做人立,将两条前腿搭在他的肩上,红红软软的舌头仍在主人的脸上忙乎着。这情景让慧长看着觉得好像他娘姣姣抱着爹爹的头,就乐得拍手大笑,对姣姣说:娘呀,快看,哮天犬学您学得好像啊!那时,盛克俭夫妇也站在院子里看稀罕,听了慧长的话便哈哈大笑起来。姣姣喊叫丈夫换衣总也不应,出门一看,脸腾地红了,跑过去揪了丈夫的耳朵朝屋拽,盛克勤疼得哇哇直叫。情急中,他朝着哮天犬下达了命令:快,快救我!那哮天犬当即放脱克勤冲到姣姣身后,一口咬住女主人的裙子朝后拖。姣姣尥着蹶子想把哮天犬踢开,哪里能够办得到!只听?哧啦一声响,姣姣的裙子从中间被撕开了。要不是盛克俭的女人眼疾手快跑过去帮忙,姣姣的屁股早露出来了。

盛家小爷盛慧长趁乱跑出三槐堂,照直往镇街颠去。他一路跑,一路学着“张公道”的腔调反复唸诵那几句戏白:“狗屁的蛋!”“稀巴巴烂的好人!”“鸡娃呀!”逗引得一路行人纷纷注目于他。

才刚早饭时分,街上已经游人如织了。街两厢,已被各样小摊小贩占得满满登登。字号的招牌和幌子大都重新擦洗过了,显得耀眼鲜明。店铺的门板早已缷去,小伙计们身穿白府绸、黑府绸或是土布家做的衫裤,头脸收拾得光彩照人,笑容满面地站在字号门口招徕客人。慧长从盛家德泰新药店扛了一条凳子赶到黑龙庙时,戏场上还挺冷寂,看来离开戏还早。他将凳子扛到西面廊芜里捡了个位置安放好,正要离去时,一个道士笑笑地问:你是二吊子吧?慧长说:我不认识你!道士说:我可认识你!你妈生你还是我帮的忙哩。慧长生平最不乐意的事就是别人提说他戏场出生的事,更休说那道士还是叫着他的绰号“二吊子”说出此事的,还说什么是他“帮的忙”。慧长不知道他娘生他怎用得着道士帮忙,他想道士这话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就学着张公道的口气回嘴道:多谢了,你是个稀巴巴烂的好人!那道士说:真的,真是我帮的忙!慧长撇撇嘴道:你妈生你才是我帮的忙哩。那道士哈哈笑着说:我妈生我那阵儿,你还在你爹大腿根念经哩,你倒帮忙了?慧长瞪了他一眼朝戏场外走。那道士在他身后叫道:二吊子,快把凳子搬东廊下去啊。西面日头毒,看把你娘的白脸晒黑了!慧长又学着“张公道”的腔调说:狗屁的蛋!你骗人!那道士嘟囔:甚的娃!慧长乐了,接道:鸡娃呀!

盛慧长重新来到街头四处游逛,四处瞅看。既然黑龙庙的大戏未开,我且在这街头找些小“戏”看看,他想。

盛慧长先在拐角上看了一阵儿耍猴儿的如何反被猴儿耍,又立在街沿上瞅了一会儿潮涌着的人流中小伙子们如何故意踩大姑娘小媳妇的脚后跟,心中不由大叫:好戏,好戏!

突然有人在盛慧长头上拍了一巴掌,他转身一看,面前站着一个花枝招展的胖女人。盛慧长认得,她是碛口人称“小南京”的一个婊子。

小南京说:“这不是二吊子吗?”盛慧长朝她啐了一口。慧长记得,爷爷见了这号女人就是这么啐的。慧长朝她啐了一口,学着她的腔调道:“这不是小南京吗?”小南京笑了,说:“你小小年纪就知道我呀?你站在这里看甚?别是等着看我吧?你看这满街的女人有哪个比我漂亮?”盛慧长又朝她啐了一口,道:“你漂亮?自夸的不高,灯盏里炸糕。你有人家咳咳旦演的苏三漂亮?”小南京说:“苏三算个甚?苏三她一十六岁才接客,姑奶奶我一十三岁就接上客了。她算个甚!”盛慧长不屑地道:“你一十三岁接客?我三岁就接上客了。”

小南京咯咯笑得都岔气了,说:“你凭甚接客?啊呀呀,大家听听,二吊子说他三岁就接客了。”她面朝满街的游人,把“接客”二字说得怪声怪气,末了将一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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