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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码头-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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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地价比屎还贱,能卖几个钱?能弄成甚像样的生意?”程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爹一人能种了那么多地吗?留下二十亩,其余的贵贱劈腾净(方言,即全部卖出)……”白玉芹道:“劈腾尽你也休想让咱家再捐!种地的哪有钱?要捐让做生意赚活钱的去捐。前段八千是欺咱朝中无人哩,现在我儿当了市长,看他谁敢跟我来要!”

程琛在自己家碰了壁,心里很不高兴,但他并未气馁,也不着急。他深知有钱人的习性。一开始都这样。等有人带头走出第一步,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该嘟嘟囔囔掏自家腰包了。在碛口所有富户中,程、盛、李三家是拔尖的。按程琛先前的分析,眼下最可能成为这只“带头羊”的是盛家或李家,而不是他程家。盛如荣和李子发比他伯、他爹开明得多。所以他把希望寄托在这两家。他想起上午去商会面见李子发的情景。李子发当时正忙着,当他将三万套棉军服的事说过后,李子发很热情地建议,让他先和马有义说说,让马有义主持召开个会,大家议议。“到时我会支持你的。”他说。现在,年轻的市长是一门心思等待来自盛家的消息了。

消息终于来了。情况却是他始料不及的。

盛克俭在见他爹前,是动了一番心思的。他说:“爹,我发现了一个大商机哩。”

不知从甚时开始,盛克俭学会了“商机”这个新词儿。他喜欢用“商机”替代以往常说的“财路”。

盛如荣正在躺椅上靠着闭目养神,听得大儿子的话,精神当即为之一振,两束贼亮的目光直射儿子的脸孔,连说话声也不是一向的那种细声细气了:“快说呀,你还吞吞吐吐什么!”由于声音是猛然间拔高的,听来都有些嘶哑了。

近年来,兵荒马乱的现实让盛如荣在商事上一筹莫展,年轻时也曾叱咤风云的他内心充满江郎才尽的悲哀。然而,血脉中盛氏祖先赋予他的那种积极进取的精神并未泯灭,而最让他寝食不安的正是这个“商机”的匮乏啊!

“一个很大的商机哩。”盛克俭看出了爹爹的迫急,便故意卖起关子来。“你这孩子!”盛如荣重新把身子在躺椅里塌下去,眼帘低垂,嗓音也回复到以往的细声细气。显然,他是把盛克俭刚才的话当作年轻人对正欲走进梦境的他的作弄了。盛克俭说:“爹,真的。真是一个大商机。您想过没有?现在碛口住着这么多军队的后勤机关,他们承担着一项重大任务,就是给所属部队搞被服。春要换单,冬要换棉。这样一来,纺织、洗染、缝制……有多少活计呀!其中纺织、缝制一般家户能整,洗染就不同了。眼下碛口除程家有个稍稍像样点的染坊外,全是小打小闹,咱快快办一个洗染公司,大大赚它一笔啊。”

盛克俭故意将自己未来的作坊称为“公司”,既新鲜,又气派。

盛如荣从躺椅上跳起来了,道:“好,好,好!你小子这想法好……”盛克俭这时却将语调一变,说:“好是好,可咱能想到的,别人家也能想得到。我估计,就这一两年,碛口的洗染行会成为各业中最大的一个行业。到那时,竞争肯定会十分激烈……”盛如荣道:“这就要看谁家本事大了。”盛克俭说:“本事是甚?其实就是关系二字。同政府的关系,同部队的关系……”盛如荣沉吟:“这……咱和马有义关系不行,同部队嘛,也没特殊交往。那你说怎办?”盛克俭道:“同马有义关系不行,还有程琛呢。至于部队,咱从现在开始弄也还不迟。爹,眼下正有一个好机会可以一举两得呢……”

于是盛克俭便将三万套棉军服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补充道:“您想想,这件事办好了,程琛高兴不高兴?部队高兴不高兴?”盛如荣说:“办染坊这事没说的,你就给咱操办好了。可三万套冬衣,那可不是个小数字。”盛克俭忙解释道:“不是要咱都拿,咱只要带个头……”盛如荣说:“一个月前刚捐过一笔,现在咱再带头认这个捐,怕是别人家会有意见吧?”父子俩正说着,盛克勤也进来了,说:“哥,你又在爹跟前呼煽(方言,煽风点火)个甚?你要积极你要显摆咱就分家,我那份可不能由着你。”

年轻的市长听盛克俭这么一讲情况,他真有些傻眼了。

63

现在,程琛在反复回味李子发的“建议”了。他突然意识到,李子发那话其实是在婉转地批评自己呢,批评自己该走的路没有走到,是严重的缺乏经验了。程琛久久沉默了。他在诚心诚意地检讨自己。他知道李子发的话是对的。他的确是太嫩了。他羞愧地低垂着头,娃娃脸胀得紫红。他原本想“不敲锣不打鼓”地办成这件事,让碛口人见识一下他的能力,让上级对他刮目相看的,没想到竟犯下了一个错误。什么错误?个人英雄主义!这些年在部队,领导可是没少批这个“主义”的。在部队,在战斗中,他知道要团结同志、发挥大家的聪明才智,怎么一到地方,一到非军事工作中,竟将这一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基本原则基本工作方法忘记了呢?这是个人主义在作怪啊,程琛难过得都想掉泪了。他站起来就去找市委书记马有义。

马有义对上级给碛口市配来市长很不高兴。按他本人的意思,市长一职该由他一人兼任,这样才能保持党政各方步调的高度统一。在任命他作市委书记前,上级一位领导找他谈话,他看那位领导是个老熟人,就将这想法实话实说了。然而在正式任命市委书记的文件下达之后,市长的任命却没了影儿。不过,依他多年的经验,“暂缺”即是希望。只要那边“暂缺”,党政就还是由他“一把抓”。只要那边“暂缺”,他就有希望“补缺”。可是现在那位置“补缺”了,却不是他。这是否说明上级对他信任有限?想我马有义出生入死这多年,你们连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我?况且我兼市长也是为了革命,你们竟然不让人革命,居心何在?

说来也怨自己。前段上县里开会,那位领导拍拍他的肩膀说:“有义,给你配个市长吧?”因为对方是用很随便的口吻同他说这话的,马有义也便用很随便的口吻说:“好啊,我正忙得焦头烂额哩。”对方问:“真心话?”他说:“当然。这是上级对碛口工作的支持嘛,我说的能不是真心话?”就这么两句言不由衷的屁话,居然将他的“希望”变成了失望。

当马有义得知市长人选是程琛时,简直有些愤怒了:一个大财主的狗崽子,居然能当市长?尤其是:这狗崽子竟是来自程家大院,是对他知根知底的人?这简直是有意埋汰人嘛!可是转念一想,马有义又有些高兴了。让一个大财主的狗崽子来作他的搭档,总比来一个出身工农的彻底的布尔什维克、一个老革命好办得多!咱竹叶包竹笋——谁不知谁呀!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看!

马有义心里这么想,可当程琛来报到时,他却表现得兴高采烈。不等程琛开口说话,他就跳起来一把拉住他的手,快活地叫起来:“啊呀,你总算来了!我早就同上级讲了:快快给我配个市长吧。再不配,我可就是驴驹子拉大车——只有喘气的份,嫩竹子扁担挑大山——眼看就要生撅了。我同他们一次次推荐你啊!我说把程琛同志派回来吧。我说程琛久经革命考验,也算一个老革命了。我说程琛是碛口人,对故土有感情啊!我说程琛出身商业大户,抓经济那是门里出身,自带三分呀!我说程琛和我自小就是好朋友啊,我俩做‘挑担儿’(方言,搭档),那是钉头碰鎯头——硬碰硬,铁刷刷刷锅——铁对铁,二齿挠子擦钉耙——硬手手对个硬手手!”

当马有义嘚哩嘟噜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表示欢迎的话后,他发现,那程琛竟像害羞似的低垂了头,娃娃脸上红一块紫一块,嗫嚅半晌,才说出半句话:“我……那什么……努力呀!”马有义笑了,心想:小子呀,你是六月的冬瓜——毛儿嫩着哩!

然而,当程琛以板正的口吻提出三万套棉军衣的事同他讨论时,马有义发现,这小子的娃娃脸上竟完全是一派果敢和坚定了,是那种走向战场满耳都是枪炮声的战士脸上常见的果敢和坚定。

“马书记,”程琛说,“这件事我们一定要办好,也一定能办好。必须保证我们的部队冬季一到就穿上暖和的军衣。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啊呀,这小子也有威势的一面。马有义暗自寻思着,道:“好啊!这是应该的。以碛口的经济实力讲,三万套军服不算个甚!你就放开手脚干吧。我支持。没说的,我支持!”程琛说:“马书记,您知道我年轻,实际工作经验少。我需要您带着我干,教着我干。”马有义嘿嘿笑了,道:“程市长别谦虚。你就大胆干吧。党委努力做群众思想政治工作,积极配合你。其实,这事不难办。找李子发,告他说赶十月份必须交差。至于怎么干,那是他的事!他给日本人当维持会长,办事那么卖力,未必一说抗日就躲奸耍滑呀!”程琛道:“马书记,我看这事还是有一定难度的。碛口经济实力原本不错,可近年来国民党搜刮,日本人抢劫。新政权成立后,也搞过一些捐资——听说前不久几个大商户刚捐过不小的一笔。这一回,咱得群策群力,让它来个合理负担……”“好,好,好。”马有义微笑道,“合理负担!合理负担好!那就找李子发,让他朝下摊,务必做到合理负担嘛。”程琛说:“咱是不是召集一个会议,让商会、农救会、妇救会、青救会都参加,好好动员一下,安排一下?”马有义道:“好啊,开吧。”程琛说:“这会还请马书记您主持啊!”马有义道:“还是你主持,以你为主。我列席。”程琛的娃娃脸又红了,说:“您看我不是太嫩嘛,怕压不住阵。还得请您老帅出马啊!”

正说着,盛克俭推门走了进来,看看程琛,又看看马有义,说:“马书记,程市长,我们盛家愿意捐一万套棉军衣。”

不知是盛克俭带来的这个消息让马有义高兴了,还是程琛的谦恭让马有义感动了,马有义的态度突然转变了。他跳起来,一把拉住盛克俭的手说:“好啊!盛家这头带得好啊!我代表市委谢谢你们啊!”盛克俭道:“不用谢,这是咱该当做的。不过我们也有个想法,希望马书记、程市长能支持。”

于是盛克俭就将盛家计划开办一个洗染坊,承染军服所有用布的想法提了出来,自然是得到马、程二人全力首肯了。马有义现在对办好这事已是成竹在胸了:“程市长,还不快通知开会呀?快,开会。我亲自来主持这个会议。”

64

会议开得很成功。由于有了盛家的带头,李子发当场也认捐一万套。剩下一万套虽还没有落实,但想必程家也不会没有表示。即使程家不会全部认捐,也会弄个八九十不离。剩下一点还愁解决不了!总之,这三万套棉军服根本无需强行“摊派”,就用自愿认捐的方式也可弄个“三脚不落底”(方言,即不在话下)。这结果真是程琛始料不及的。他打心眼里感激盛家,如果没有他们的带头,很难想象这事的结果会怎样。他也由衷感激马有义,如果没有他的出面,这事怕是很难办得这么顺溜。

程璐建议:所捐军服一律折合现金结算,然后动员全市城乡妇女纺花织布。布疋验收合格后送盛家染坊承染,请裁缝师傅统一剪裁,再由各家各户妇女按统一要求缝制。所有工钱一律按低于市场价一成的标准作结。这样,既办了事,又增加了家庭收入。这建议当即得到了马有义的支持,程琛自然也是连连点头。

会议临近结束时,市政府通讯员送来一份刚到的文件,正是要求层层动员,立即掀起响应“四大号召”群众运动新高潮的。市长程琛凑到马有义身边问:“要不要就此场合传达一下。”马有义摇摇头说:“先把军服捐款的事落实了再说。”程琛想想也是,若是现在就把这事提出来,有钱人难免产生一些顾虑,这军服捐款之事会不会出现麻搭就很难说了。程琛不得不佩服马有义的虑事周全了。

散会后,程琛和程璐相跟着走出会议室。程璐说:“哥,就咱家落后了,这怎行!”程琛说:“是啊,这不行!”程璐说:“不行就是不行!我们要和他们作坚决的、不妥协的斗争!”程琛说:“妹,别着急,思想工作不能一蹴而就。”程璐说:“为部队捐越冬棉衣,这是以实际行动抗日哩。他们甚态度!明目张胆抵制嘛,这和汉奸卖国贼有何区别!”程琛说:“妹,别着急!我相信,他们也会觉悟的。”程璐说:“等他们觉悟啊?你就慢慢等吧!我可是要坚决斗争的。”程琛默然有顷,转换话题道:“马有义这人,这些年来提高不小啊!是一个好同志。”程璐亦点头道:“有些小毛病。不过,倒算一个忠心赤胆的布尔什维克。”程璐说着,笑了笑。程琛目视程璐道:“你笑得有些诡!你和他没有什么小秘密吧?”程璐道:“你这市长怎这么说话?我和你正讨论同落后反动势力的斗争方针呢。”

程璐的斗争方针没有用得上。他们回到家里时,程家的两个主事人程云鹤和程云鹏已得到了盛家捐出一万套军服并趁机取得了承染军用布疋业务的消息。本来,碛口眼下可是只程家有一个像模像样的洗染坊,那笔生意是非他程家莫属的。现在可好,鸡飞蛋打一场空!消息是盛如蕙从西湾带回来的,可靠。弟兄俩大眼瞅小眼,愣了半天神,叹了半天气,最后决定也学着盛家来,捐它一万套!程云鹤说:“咱程琛是市长,咱要落后了,他脸上过不去!”程云鹏道:“对着哩,对着哩。咱也得让璐璐光荣哩。”

只有程环和他婶白玉芹不吭气。

程环是气恨。在程家所有积攒的银钱里,至少有一半是他冒着吃官司的风险弄下的。先前老弟兄分家,已折损许多,后来又是一次次捐助革命,老弟兄俩一句话就定了,全不问他乐意不乐意。早知如此,他何必冒那个风险呢?

白玉芹原以为儿子当了市长,自家从此再不用承担什么没有名堂的糟害(方言,摊派)了,至少不会比别人家多,没想到儿子这市长一当,她家竟是不能少承担一点,还得承担快点!白玉芹便把气撒到了儿子身上,说:“爹娘汗珠子流成河,不够败家子一脚蹬呀!”

骂了“败家子”半天,白玉芹颇有些不落忍,便将枪口一掉,转向了大门长子程珩,说:“环儿呀,你就认了吧。你家捐多捐少,全是你爹一口腔(方言,一人说了算),关起门来自家怨自家去。可我们这边哩,要不是你珩儿大哥早年拉扯着琛儿参加什么牺盟会闹什么革命,我们家琛儿早就是留洋博士大学教授,至少也是大商人了,那金钱就只会朝家跑,哪能像现在二十几的人了还只知挖家里的肉……”

白玉芹还想继续数落下去,却被盛秀兰接了腔。盛秀兰现在是丈夫忠实的维护者了。她说:“婶呀,看您说的。琛弟又不是三岁小孩,由人盘弄啊!就算那时他年轻,是上了他哥的当,现在他不年轻了吧?当市长的水平可不高呀,他要觉得听他哥话是吃了亏,快扔下革命别干不就得了!”

话说得不温不火,可白玉芹一时却不知如何应答了,便只好将枪口对准了丈夫:“你个窝囊废呀,怎生个儿子也是七成成呢!”

民国二十九年麦熟杏黄的时候,碛口最后完成了三万五千套棉军衣所需款项的捐献任务。三地委专门在碛口召开现场会推广经验。盛克俭被树为红色商人典型,《晋绥日报》漂亮的女记者苏翠芬专程赴碛进行了采访,后来以一篇题为《红色政权最忠诚的朋友》的通讯让盛氏家族这个大少爷一夜间身价百倍。

那些日子里,水旱码头碛口从市区到乡下,从清晨到深夜,到处都是纺车的嗡嗡声、布机的咔哒声,还有女人们咿咿呀呀哼唱小调的声音。

一更里来月儿圆,

姐妹们家中纺线线。

纺车吱吱响,

口中把歌唱。

支前日夜忙,

抗日最荣光。

二更里来月儿高,

姐妹们织布逞英豪。

梭子叮咔响,

口中把歌唱。

互帮又互学,

人人支前忙。

那些日子,程璐是全碛口最忙的一个人。她先是通过街道和各村的妇救会主任摸底,将任务落实到各家各户,其中生活困难的家户适当多分。接着是制定统一质量标准,从外地请来行家进行技术培训。没有设备的还得帮助定制。生产全面铺开后,又得时时关注质量,避免为了追求数量而出废品。自从新政权建立以来,程璐就在市内各主要街区和各村普及了民校,请部队上有文化的同志作教员,教妇女们读书识字,学习党的路线政策,唱革命歌曲,演文明戏。现在大家都忙于生产,过去那种“大集中”的民校形式不适应了,可程璐觉得民校还是不能不办,妇女们也打心眼里不想让停办,于是就试行“小集中”民校。来个学习生产两不误。这里头又有大量组织工作需做。在水旱码头碛口,新政权一建立,上级就提出“改造妓女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的号召,这事自然也是程璐主抓的。可妓女们一没有土地,二没有作坊,三没有技术,让她们如何自食其力呢?一直令程璐为难。现在好了。纺花织布,是对她们再合适不过的事。程璐便和马有义、程琛商量决定,在众商家所捐军衣费中拨出一点给这些妓女购置纺车布机,让她们也加入到支前劳动的队伍中来。这样一来,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当程璐将这些女人从桃花坞叫出来,分别送到附近村里让她们加入到那些“小集中”的妇女组合中时,几乎无一例外遭到拒绝。所有“良家妇女”都不愿与她们为伍。于是接下来,程璐便又一个组一个组做宣传教育,让“良家妇女”们认识到多数妓女都是生活所逼才不得不做那种事的,她们也是自家阶级姐妹。在这件事上,“洋学生”魏慧珠是立了功的。魏慧珠自那一回因为救马有义身负重伤,再未接客,她从盛家烟草行揽了些糊纸烟盒的营生做,算是先一步“自食其力”了。现在,当她声泪俱下地讲述了自己的悲惨遭遇时,“良家妇女”们莫不为之动容,而“小北京”、“小南京”、“老法币”、“土货券”们经她一提示,也都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诉起了自己的苦情。原来,她们每个人竟都是一出悲剧,只是人们不屑于去面对罢了。“良家妇女”们与那些女人们也姐妹相称起来。说真的,这些女人的经历对程璐来说,过去也是知之甚少的。现在听了,竟同样受到莫大的震撼和教育。然而当这些“姐妹”真正走进“良家妇女”的队伍时,新问题又出来了。她们走到哪里,总有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凑上去说些疯话。本来,水旱码头碛口的女人平日也是连荤夹素开惯玩笑的,可现在一听见男人们同这些女人说起这种话来,就反感,就大叫。而在那些女人中呢,也有个别惯弄风情的,一见男人就像神鬼附了身,眉毛眼睫都是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于是,又有许多思想教育的工作需要程璐去做。

程璐喜欢热烈而紧张的工作节奏。她不分昼夜地奔走在街区通乡村的道路上,奔走在这个点与那个点之间。她总是高昂着头颅,款款摆动着浑圆而结实的双臂、均称而修长的两腿,脚下如同装了上好的弹簧般连蹦带跳着。在黄河之滨,在乡间小道,在青山绿水间,她的身影轻灵如一个林中的小兽物。有时,她一边奔走,一边哼着少年时学来的《北伐军歌》: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国民革命成功,国民革命成功,齐欢唱,齐欢唱!她也弄不清楚,自家为甚总爱哼哼这老歌,特别是一个人独自走道时。

程璐是那种稍稍有点儿没心没肺的女子。其实,这段时期她是最不该这么笑逐颜开的。三地委组织部长蔡碧涛已经是第二次就她的终身大事同她谈话了。那是在前段,在三地委工作会议休息期间。蔡碧涛拉着她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怎么样?小程同志,考虑成熟了吗?”蔡碧涛亲切地问。“考虑个甚呀?”程璐这是在装糊涂了。蔡碧涛明显地不高兴了,沉了脸看定程璐说:“程璐呀,工农出身的同志也许没有咱知识女性喜欢的那种浪漫,没有富家公子的脸蛋白净,脚上可能还粘着牛屎,但他们的心灵是美好的,他们的精神是伟大的……”“蔡部长,我不是……”“好啦,好啦,你再好好想想吧。别人想争还争不上呢。”

蔡碧涛显然没有听她解释的兴趣,站起来管自走出她的办公室。

当然,说程璐完全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是假的。在每天夜晚睡觉前醒来后,她还是不免想到这事,并且十分烦恼地叹着气。她不知道该怎办好。可是,当新的一天到来的时候,当她从炕上下地,走进热气腾腾的工作氛围中时,那烦恼便总是不翼而飞。于是她便时时警惕着不让自己从工作中脱身。

她也学会了纺花织布,并且很快可以做生手的教练了。

那一天,冯汝劢找到程璐说:“模范高小的筹建工作已基本结束,招生现在还早些。这一段闲着怪难受的,你把那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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