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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齐传-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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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弘羊满面是笑,不知道心中为什么喜悦,也许是见到这双璧玉一般的儿女罢。桑绯道,阿翁,婴君的学问还算有点基础,可惜驳杂不纯,如果能跟后师父学习,将来也一定会不错的。阿翁你去跟后师父说说罢,让他再收一个弟子,阿翁对后师父有恩,他老人家一定不会拒绝的。

原来后苍在武帝时为博士,有一次征收赋税的廷议中有违上意,差点被下吏处死。幸得桑弘羊在旁边为他求情,说俗儒无知,不足绳以以法。那时武帝对桑弘羊甚为倚重,就赦免了后苍。桑弘羊倒也不是喜欢后苍,只是发觉武帝这人比较矛盾,不但喜欢敛财,以法令约束臣下,又爱好儒家的那套气势恢宏的排场,不管是礼仪上的排场,还是言辞中的排场,他都会被打动。桑弘羊深知自己的盐铁政策在当时遭到了博士们的反对,而皇帝的主意不定,觉得还是应该为自己想条后路,不如顺便向后苍这位儒学大师卖个好,凭着后苍在那班儒生中的威望,对自己只有益无害。后苍捡回了条命,果然对桑弘羊很感激,后来桑弘羊干脆让自己的儿女跟随后苍学习儒术。他怕自己将来死后,儿子会遭到报复,如果有一帮儒生帮忙庇护,结果就好得多了。

桑弘羊淡淡地说,绯儿,后师父年纪大了,最近就要告老还乡,哪里还有精力收徒。况且婴君做我的掾属,公事繁忙,暂时也没工夫受学。不如给婴君两年时间,让他专于公事,稍有升迁,再学不迟。那时我帮他找个更好的师父。况且你也学《诗》,他也学《诗》,也未免单调,不如让他学《论语》,当今皇帝颇好《论语》,恐怕以后更有出息。

其实桑弘羊一直有个心病,虽说从朝廷将来的情况看,学儒术并没什么不好。但自己一双儿女学得过于天真烂漫,也让他忧在心中,思忖该想个什么法子弥补才好。及至见到婴齐,见他行止谨慎,文法无害,觉得大有培养前途。如果招他为婿,也许是家中的一线希望。虽然他出身稍稍低微,但自己当年出身商贩,又有什么高贵了。何况他曾任职长安,在三辅士大夫间颇有声名,于是再不犹豫,把这事决定了下来。现在桑绯竟然又想拉这个女婿下水,他桑大夫怎么会乐意呢!

桑绯撅着嘴说,阿翁不是说婴君已经是文法“无害”吗,还需要在公府历练培养资历啊?当年御史大夫周亚夫说酷吏赵禹文法太深,不可以居大府。阿翁不会不知道罢?依女儿看,要培养婴君,应该主要济之以儒术呢!

儒术当然是需要。桑弘羊摇头道,但三公府不同于郡守府,文法颇有不同,历练这一关是免不了的。他嘴上这样说,心里暗暗摇头,你这孩子,哪里知道稼穑的艰难,以为朝廷尊崇什么就是什么,殊不知儒书读得多了,就变

成呆子,只是那张嘴巴厉害,真正的实事一样干不来。他经常想起博士狄山的遭遇,当时匈奴求和亲,孝武皇帝招群臣廷议。狄山喜气洋洋地说:“和亲很好啊。对待夷狄更应该以德怀之啊!”当时张汤在旁,不屑地说:“此乃愚蠢的儒生之见。当年文皇帝、景皇帝皆采取和亲之策,宗室女子和财物金帛馈送匈奴不知凡几,而匈奴照样屡屡犯边,边民甚苦,耕地时无不携带兵器。臣以为对付匈奴这样毫无信义的禽兽之族,只有兴兵反击,不然我大汉永无安宁之日。”狄山面红耳赤地反驳道:“臣固然愚蠢,但是不像张大夫这样奸诈面欺。《礼》书曰:尊尊亲亲。可是你治理淮南王、江都王大狱,无事生非,舞文弄法,弄得诸侯王无不痛恨,这样离间宗室的行为才是奸臣所为哪。”当时自己也在殿上,一听狄山这样说,就知道这老竖子完蛋了。天下哪有这样不知变通的傻瓜,竟连皇上不喜欢诸侯王势力强大这点都看不出来。果然,皇帝斜眼看着狄山,道:“先生既然号称要以德怀远,那么我让先生为一郡太守,先生可以保证匈奴不侵犯边塞吗?”狄山傻眼了,老实地答道:“不能。”皇帝追问道:“那么当一县县令呢?能保证一县的安全吗?”狄山不敢看皇帝的脸色,他知道皇帝已经很不悦,嗫嚅地说:“不……不能。”皇帝哼了一声,道:“那么当一塞的塞长呢?总该能保证一塞的安全罢?如果先生的德行连一个塞都不能沾洽,那么还谈什么以德怀远?”狄山汗如雨下,知道这回再说不能的话,皇帝很可能将自己下狱,因为按照惯例,廷辩时哑口无言就说明不称职,尸位素餐。他只好硬着头皮说:“能。”皇帝道:“很好,我命你为五原千秋塞塞长,立即到大农厩领车马出发。如果能保证千秋塞三个月的平安,朕将赐玺书嘉奖。”狄山只好灰溜溜去上任。不到一个月,五原塞传来邮书,说狄山已经被匈奴骑兵斩首而去。

那时起,桑弘羊就根深蒂固地认为儒生不能办实事,虽然在庙堂匡正廷议还是有点用处,但也仅止于此。最近几年有不少郡国的儒生来拜见,都是劝他改正盐铁之策,这很让他头疼。这些腐儒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只知道危言高论,全不务实。你要真打起精神跟他们讲理,那是万万不成的。因为他们只顾自己说自己的,根本不回答你任何问题。当然有些方面他们说的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只是那些方面限于条件,暂时无法解决,任谁来当家也办不到。

桑弘羊这样想着,也不欲和女儿辩了。他岔开话题道,嗯,你们猜猜看,刚才长安令胡建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三人相对看了一下,摇摇头。桑弘羊道,好好猜猜看,要当好官,就是要

会猜测别人的想法呢。

桑绯笑道,阿翁卖什么关子,快说罢。说着她站起来,跑到桑弘羊身后,两手环住桑弘羊的脖子往后仰,阿翁快说。她嘻嘻笑道。桑弘羊被她这么一用力,端坐不住,往后仰面朝天躺倒在榻上。

婴齐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万万想不到眼前的桑大夫在女儿面前竟这么没办法。他完全无法把眼前的老者,和当时在丞相府东庭诘问上计吏的那个威严冷漠的老头子联系到一块去。

桑弘羊自己也哈哈笑了,桑绯这时已经主动把她父亲扶正坐好。桑弘羊道,唉,我真拿你这个小腐儒没有办法,你自己学儒术,不知道儒家最讲究尊卑长幼之礼么?哪个像你这么顽皮的。

桑绯笑靥如花,道,阿翁此言差矣。儒家可不像你们文法吏那么刻板。嫂溺授之以手,权也;父庄逗之以喜,孝也……阿翁快说,那个胡建找你干什么嘛?

桑弘羊笑骂道,小孩子家,问这些大人的事干什么?玩你的去罢。我现在要和婴君谈点事情。说着,他挥了挥手,你们两个都自己玩去。

桑绯看见父亲的脸色虽然和悦,但是手势坚定,显然不希望她在身边。她知道父亲虽然对儿女慈爱,可从没有一味纵容过,该严厉的时候毫不姑息。于是对着婴齐吐了吐舌头,笑道,那婴君,改天再会。桑迁也对婴齐施了施礼,道声告辞。

桑弘羊目送着一双儿女进了内室,将右臂斜倚在身体右侧的卧几上,整个身子舒张了开来,显得十分疏懒而轻松。他深邃的目光望着婴齐说,阿齐,老夫我为先帝勤劳了四十多年,才到了今天这样一个位置,表面看上去很风光。但是,为汉家的大吏,又何其难啊。他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婴齐点了点头,附和道,大夫君所言极是。不过以大夫君的果敢干练,殊非那些新进的大吏可比。以先帝治吏之严,大夫君也少有过错,不正说明这一点了吗。

桑弘羊摇了摇头,阿齐,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也不需要说什么客套话。倘若我当真果敢干练,又怎会在天汉四年由大司农贬为搜粟都尉呢?而且我竟然做了十年的搜粟都尉,没有升迁。到现在,且不谈功劳,就算按照资历,也该是我当丞相。凭什么一个高庙寝郎,区区二百石的小官,就一下子爬到我头上来了。照这样看,皇家哪里值得替它卖力。

婴齐心里颇为惊惧,桑弘羊在他面前说“皇家哪里值得替它卖力”这样

的话,如果传出去,一定会腰斩,不过这也说明桑弘羊对自己的信任,感动之余,又为他遗憾,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就在这点小事上想不开。官大官小,真有那么重要吗?婴齐不敢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只是宽慰道,大夫君何必生气,丞相和御史大夫,都号称万石之官,并没什么区别。况且先帝之所以不拜君为丞相,大概是想向天下表示自己的悔意罢。大夫君任职这么多年来,的确为朝廷积聚军饷,清除外患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是愚民是不懂什么道理的,他们只关注自己的肚皮,因此免不了有怨愤之心。所谓名满天下,谤亦满天下。当今主少国疑,朝廷为了安定,也免不了要迎合愚民之心。至于田千秋本人也自知才能不逮,事事知道退让,其实真正的丞相还是大夫君,君又何必契契去争这个名分,跟那田舍翁一般见识呢?

嗯,桑弘羊微微开颜,你说得有道理,那个田舍翁不过占了个名分而已,我何必跟他计较。对了,刚才那个来见我的胡建,你可认识他么?

胡建这个人,婴齐是听说过的,曾官拜北军正丞,他家里很穷,置办不起车马,只能天天和北军普通士卒一起步行,反而使北军士卒对他很亲近,觉得他平易近人。他的俸禄也几乎用来给士卒们施恩惠了。有一次,他看见北军监军御史张利汉将营垒的垣墙打通,开辟为一个小街当作市场做买卖,觉得扬名的时候到了。当晚就写了一封奏书,劾奏张利汉在军营立贾市,有违军法,当处死刑。然后选了一个简阅军威的日子,率领一干平时亲近听话的士卒,冲到台上,二话不说就将张利汉按倒,割下首级。台上的其他将校看见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同僚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变为了一具尸体,脑袋滚得老远,脖子波浪似的喷血,都吓得面色如土,以为胡建煽动士卒哗变。胡建却不慌不忙将怀里的奏书拿出,大声宣告监军御史的罪状,然后说自己愿诣廷尉狱,领专诛天子长吏之罪。武帝看到奏章,竟然下诏褒奖胡建刚直不阿,将他赦出。因此胡建显名于士大夫之间。当年沈武也曾对婴齐提起这事,认为胡建足为人臣效忠的榜样。现在婴齐想起来,却觉得这人有点矫情。但也许他本人是真诚的罢?就如沈武,当年在豫章县将自己弟弟送上刑场的时候,是不是也有人会觉得他矫情呢?

婴齐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桑弘羊道,说起来这事很让人气愤,昨天下哺时分,京兆尹樊福死在渭城万年驿。当时他行县视察,天色晚了,在万年驿歇息,突然一伙贼盗奔进,乱箭齐发,将他射死。驿卒赶忙驰告渭城县廷,胡建大恐,立即派县廷吏卒逐捕,一路追下去,看见那伙贼盗竟然遁入渭城乐成苑庐舍。

婴齐心中蓦地大恸,世事真是循环往复,毫不新鲜。乐成苑是鄂邑盖长公主的私家园林,没有诏书,一般官吏哪怕是京兆尹都未必敢进去捕人。这伙贼盗自然是来头不小。可是这和当年沈武率吏卒阑入上林苑椒唐殿射杀江之推何其相似?想到这里,他黯然道,嗯,那吏卒自然不敢进去逐捕了。

桑弘羊道,是啊。但胡建是个不畏豪强的人。他说到这,脸露微笑,大概就像当时的沈武罢。

婴齐叹了一声,没有接腔。

桑弘羊继续道,胡建听到消息大怒,亲自率领吏卒冲入乐成苑。哪知道庐舍的门突然大开,从里面奔出了上百个家卒,齐齐张弓向他们发射。胡建的吏卒当场被射倒了几个,他自己也差点被射中,仓惶逃回渭城县廷。可是这事并没有完结,第二天,鄂邑盖公主竟然派家丞去渭城县廷宣告,要劾奏胡建无故侵辱长公主庐舍,射中甲第门,大不敬。如果廷尉廉察属实,胡建必判腰斩。他无可奈何,只好来向我求援。你看这事该怎么办?

婴齐道,这恐怕有些麻烦。现在谁敢得罪鄂邑盖长公主,她是遗诏明令抚育皇帝的人,和上官将军父子关系都很好,霍将军也对她忌惮几分。我们就不要惹这个麻烦罢。

难道就见死不救吗?

婴齐沉吟了一下,道,不然,臣猜霍将军会把盖公主的劾奏留中不发。

哦。桑弘羊顿时很感兴趣,你说说理由看。

臣观霍将军为人,一向沉稳谨厚。婴齐道。他想起了长安人的传闻,说霍光侍奉先帝二三十年,竟无一丝过错,长安章台街的百姓都把霍将军的行止当成钟漏,除了休沐的日子,他每天必定是在同一时刻出府,去未央宫轮值。每天走的路线也完全一样。甚至说未央宫的树木也是在每天同一时刻见到他,可见他行事的刻板有条理。这样的人如同一架机器,简直难以想像,但是话说回来,如果不这样,又怎么能当上大将军呢。很多士大夫看不起他,说他不学无术,可那又有什么用。至于面前这个老头子,虽然博学多闻,吏事明敏,却不知掩饰锋芒。做大汉的官吏,才能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性格沉稳啊。他这样想着,觉得自己很奇怪,这样浅显的道理,难道聪明绝顶的桑弘羊会不知道么?他是过于好胜,而蒙蔽了自己的眼睛罢。

婴齐继续说了下去,先帝让霍光任大将军,臣想颇有牵制盖主,以免权柄外移的因素。如果霍将军也迎合盖主,一则有损威势,二则也有负先帝重托。而霍将军为人,貌似谦恭,其实内心刚硬,而且颇有城府,虽然不会公然

和盖主顶撞,但一定会和她虚与委蛇。

桑弘羊沉默了一下,怅然道,霍光这人貌似谦恭,而内心多欲。他也不好读书,内心浅薄,先帝器重他,不过因为他谨慎无过罢了。一个人不学无术,就只能藏拙,自然也不会有过。所以有时愚夫反而能保尊安荣,天道真是不公啊!桑弘羊感叹了一声,若有所思,忽然大拍了一下卧几,不过婴君的分析很有道理,我且静观其变罢。

第七章鄂邑盖公主

鄂邑盖长公主近来心情很是不错,自从武皇帝一死,她就搬进了未央宫,和新皇帝住在一起。新皇帝才八岁,需要人来照顾,而最佳人选无疑是她这个和皇帝有着血缘关系的姐姐,这无疑也是她一生中罕见的可以自由畅快呼吸的时刻。在大汉历史上,这样特殊的时期又何曾有过呢?没有太皇太后,也没有皇太后恹恹的目光临视,就算对一个刚即位的皇帝来说,也是梦想不到的。而如今在这宫里,她是主宰,虽然她不能直接干预官吏的选拔,但在内廷,她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她可以命令侍御史制作诏书,传达任何她认为可以取悦于皇帝的旨意。因此,对于父亲的死,她怎么会有半点悲伤呢?如果父亲不死,说不定她也会步她几个姊姊的后尘。她的姊姊卫长公主、阳石、诸邑公主都一个个相继悲惨死去,她自己多少年来,一直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生怕一个不慎,就性命不保。况且她的母亲李姬一向不受宠,两个亲同产弟弟燕王刘旦和广陵王刘胥也一直遭受大行皇帝的冷眼。自己能有幸捱到现在,竟然被大行皇帝遗诏叮嘱进宫抚育年轻皇帝,那只因为自己是年轻皇帝惟一还活着的姊姊,所以能突然享受不敢想的荣宠:增封八千户,加上以前的户数,已经到了一万三千户。人间的尊荣看来以后不会欠缺了,至少可以放心地过完这辈子。现在她的心头只有两个愿望,一是让自己的儿子

王受重新封为盖侯,这样也对得起自己早死的丈夫;二则要尽快把那个小冤家丁外人从遥远的豫章郡弄回来,她实在忍受不了没有他的寂寞了。虽然她身边尽多英俊的男人,但是没有一个有丁外人那样美好的资质:他出身微贱却有一种天然的清贵仪态。他多才多艺,善史书,自度曲,弹琴鼓瑟,样样精通。《论语》、《孝经》经口成诵。如果他出身侯门,现在肯定已经是二千石以上的大官了。可是塞翁失马,安知非福,如果不是这样,以自己年老色衰的身子,又怎能和这么年轻英俊的人一起共度鸾宵呢?当她对着铜镜审视自己脸上的皱纹时,她就免不了心痛而歉疚。她太对不起他,必得为了他做点什么,才能让自己安心。那该做什么呢?还用说,当然是为他争得高官厚爵了。可是自己的能力不足,这得借助于朝中的权臣,霍光不会买自己的账,最佳人选只有安阳侯上官桀。

这点竟不要她操心,上官桀自己就找上门来了。作为左将军的上官桀,不比那些外朝的官员,他能随便出入未央宫。当武皇帝遗诏命令他和霍光、桑弘羊以及盖主共同辅佐皇帝之时,金马门就已经挂上了他的门籍,允许他在特定时间内出入宫殿。他一迈进房闼,就伏地谦恭地稽首道,臣上官桀问长公主无恙!

长公主心里一阵感慨,多么恭俭的士大夫啊!这才是真正的贵族呢,真正的传统贵族,非常懂得尊卑上下。哪像那个霍光,天天板着个面孔,就算见了她,也只是一揖,虽然不是漫不经心,可也未见得有多少尊重。他以为他是谁,一个河东郡平阳县小吏的儿子,下贱的卖菜佣。而人家上官桀出身为陇西上邽县的骑士,擅长驾马骑射,从小就侍奉在武帝身边,为羽林期门郎,以材力被武帝赏识,迁未央厩令,又积劳迁太仆。征和年间,武帝令李广利征讨大宛,他上书要求随军立功,曾率领数百士卒深入大漠,追亡逐北,以斩首多拜为少府,为大汉天下不知道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那个霍光能和他相提并论吗?那样一个只会奉迎拍马之徒,官位却反在上官桀之上。这人世间还有所谓公道吗?

盖主盯着上官桀虽年老却仍壮如犀牛的身体,感慨道,将军不必多礼,今天怎么有兴致来看老妪啊。

上官桀谄笑道,长公主太谦恭了。老臣以为,长公主虽然年近五旬,看上去却最多只有三十岁,长公主大概学得了什么神仙之术罢。何不略赐秘方,让老臣也变得年轻一些。

将军见笑了。我哪里有什么神仙之术,只是不喜欢汲汲于利欲罢了。盖

主脸上微微露出笑容。

那倒是。上官桀道,长公主是天潢贵胄,富贵不请自来。不像我辈俗人,总免不了要为子孙后代计虑。

盖主笑道,这样看来,将军的确未能免俗。俗语有言:“人生若白驹之过隙。”何必自苦如此?儿孙的事情,让儿孙自己去操心才是。

上官桀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那是,那是,不过也只有等他日老臣能有长公主这样的识见才行啊!

你也别尽恭维我了。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只是来问候长公主一声。顺便想起一件事,犬子上官安,一向和令郎交好,他说令郎的宾客丁外人,才华横溢,可称得上国家栋梁,长久在豫章郡当一个太守的丞属,实在有些屈才了。他想向朝廷上书,举荐丁君回京迁任高职。

盖主沉吟了一下,道,我的不肖子王受丢了他父亲的爵位,这倒是我日日为之忧疚的。将军却只想着犬子的宾客丁外人,不是有点舍本逐末了吗?

上官桀叩头道,长公主息怒,臣不敢。其实两件事臣都有所考虑。只是汉家规矩,非有功不得封侯,令郎的侯位,恐怕一时不能办到。臣以为,即便不能,以长公主现在的地位,可以上书将鄂邑的户数分半给令郎,这在汉家并非没有先例,皇帝也肯定会应允。至于丁外人君,臣说话也不绕圈子了,臣早就侧闻,丁君是长公主的幸臣,长公主当时让他去豫章县,肯定也是迫不得已。没有他在身边,长公主心中其实并不快乐。刚才长公主既然说“人生若白驹之过隙”,我觉得应当尽早召回丁君,免得长公主和丁君两处相思。臣冒昧进言,敢领死罪。

盖主心中一时五味杂陈,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感激。她心想,是啊,我怎么就会想不到呢。有朝一日我死了,我完全可以上书皇帝,将鄂邑的一半户数传给儿子。虽然这在汉家不是常例,但作为皇帝惟一的姊姊,又一手把他带大,他又怎会不允?那么丁外人才是现在惟一要加紧解决的事了。她感激地望着上官桀,将军,召回丁君,那得丞相御史两府答应,我身在内廷,是没有办法插手的。

上官桀道,一切包在臣身上。田丞相一向谦卑,他几乎不管事的。御史大夫桑弘羊和臣关系很好,臣如果说话,那也是绝无问题的。

好,事成之后,我一定好好谢你。

她站起来,隔着二楼的琐窗,目送上官桀踽踽步出温室殿的前门,春日

的阳光隔过斑驳的树影,照在庭除下,她俯视着上官桀的头顶,看见他穿过一片柳荫,肩上金光闪烁。白玉般的台阶两旁开着一簇簇淡兰色的小花,从台阶一直铺满了整个院子。很大的院子,好像就是一片花的海洋,而温室殿和前面遥遥的承明殿、石渠阁好像就浮在这一片花的海洋之上。天空是清澈碧蓝的,间或有燕子从细柳的叶间掠过,发出清脆悦耳的啭鸣。年近五十的盖长公主长长地吸了口气,伸了个懒腰,感觉身体内部一阵无法抑止的搔痒潜滋暗长,那似乎是年轻时才频繁而激烈出现的搔痒,好像冬眠之后突然惊蛰,对,惊蛰,这个词真是太形象了,那就是一种突然惊醒的感觉。她的脑中霎时像走马灯一样,闪烁着和丁外人在一起的场景:他紧紧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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