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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因灵魂而被爱:张爱玲传-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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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的小镇,她热爱繁华的都市,彼此在对方的生活里来来去去也可。然而,意外改变了他们的生命走向:两个半月之后,赖雅收到张爱玲的来信,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张爱玲恐惧生育,曾说:凭空制造出这样一双眼睛,这样的有评判力的脑子,这样的身体,知道最细致的痛苦也知道快乐,凭空制造了一个人,然后半饥半饱半明半昧地养大他……造人是危险的工作。

又说:我们的精力有限,在世的时间也有限,可做,该做的事又有那么多—凭什么我们要大量制造一批迟早要被淘汰的废物?她还曾引用“地母”的话:“生孩子有什么用?有什么用,生出死亡来?”

撇开精神层面,单就现实来说,张爱玲也没生孩子的条件,经济压力自不待言,她对自己的期许尚未达到,身体里却突然多了个时刻生长着的小孩子,让生活上相当低能的张爱玲几近崩溃。

满世界的风雨都泼了过来,张爱玲给赖雅写信,只有他,能够跟她共同分担压力,赖雅迅速给她回了信,向她求婚。他不是想以此给孩子一个名分,他同样要不起一个孩子,应该是张爱玲信中的惊惶让他感同身受,他用求婚来为她压惊。

他们拿掉了那个小孩子,结了婚。许多人认为张爱玲的这段婚姻里有太多现实打算,却忽略掉居无定所的赖雅并不是年轻多金的范柳原。张爱玲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帮不了自己的,反而有可能连累自己,以她那样理性的头脑,又胸怀宏大的抱负,也不见得想把这段感情向婚姻推进。应该是“怀孕事件”让她慌了手脚,如同在兵荒马乱中奔向一个人,奔向一只伸过来的温暖的手,顾不上其他了。

她的朋友,也是她的资深研究者夏志清很不以为然,他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嫁给这么一个又老又穷的过气作家,还剥夺了她做母亲的权利,他甚至怀疑赖雅居心叵测地隐瞒了自己的病史,并做出另外一种美好想象—假如张爱玲嫁个身体健康经济状况良好的人,一定不会那么惨。

“剥夺做母亲的权利”的指责当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张爱玲和赖雅养活自己都困难,再来个孩子只会雪上加霜。至于“嫁错郎”这件事,嫁给谁又能保证百分之百正确呢?—赖雅也不是故意要生病的。况且,人在一时一境中,是会有盲点的,那一刻,张爱玲只能孤注一掷地扑到赖雅的怀中。

5。和清洁的男人在一起

赖雅是老病之身不错,而且没有钱,但他是那种生命力超级旺盛的人,但凡有一点儿缝隙,他都要活得兴致盎然。婚后他按照张爱玲的喜好,定居在繁华的都市,他喜欢逛街、购物、布置房间、搜寻美食,他带着张爱玲享受他发现的一切。虽然她惋惜他花太多时间在街头逡巡,但仍然赞赏他有担任导游的天赋,说,当他跟我住在纽约时,那城市仿佛是我的,街巷也因此变成活生生的。

1958年9月30日,是张爱玲三十八岁的生日,那天早晨秋雨绵绵,又赶上美国联邦调查局人员来核查赖雅的某项债务问题,就这么着,都没能影响他的好心情,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这个人赶紧离去,好让他们的节目鸣锣开场。

当那个人离去,天空也凑趣地放晴,赖雅和张爱玲踩着五彩缤纷的落叶去邮局寄信,然后回到家中,享用晚餐。之后,张爱玲精心地装扮了自己,两人一块儿去电影院,电影很精彩,他们笑出了眼泪,又在冷瑟瑟的秋气里回家,吃完剩下的饭菜。这样写下来,只是一篇流水账,但是张爱玲告诉赖雅,这是她有生以来最快乐的生日。我想一定是赖雅有那种让人快乐起来的天分,他是那种挂在悬崖上还要乐呵呵地指导别人欣赏绝地风光的人。

除了生活的艺术,张爱玲也推崇他的道德水准。赖雅是著名作家布莱希特的好友,当年布莱希特从德国流亡到美国时,赖雅给他提供了最为热情的帮助,包括资助他,并帮他把家眷弄到美国,等等。俩人还合作写过一部《伽利略传》,但是布莱希特在最后的定稿中没有把他写的部分编进去,有人怀疑这是两人友谊转淡的原因,张爱玲则认为赖雅对人热诚,且有着性情随和的特质,所以这件事无关宏旨。1947年布莱希特离开美国之后,赖雅还担任过他在美国的正式代理人。之后布莱希特声名鹊起,一度邀请赖雅到欧洲发展。赖雅的字典里大概没有“虚邀”这两个字,1950年左右,他兴致勃勃地看望老朋友去了,到那儿才发现自己“很傻很天真”。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布莱希特已经学会淡漠地有距离地微笑,并将这种笑容运用到和赖雅的见面上。

赖雅很生气,他是个直肠子的人,生起气来就很直接,提前归去,这时布莱希特才发现他对这位老朋友的了解不足,写了几封信想要挽回,但赖雅那边音信全无。

尽管赖雅不想再与他发展友谊,却仍然保持着对于朋友的忠诚,他提起布莱希特的文字仍然赞赏有加,还推荐张爱玲去看布莱希特的剧作《四川好人》。

也许读者会质疑,他是否想借炒作布莱希特给自己脸上贴金?张爱玲的第一任丈夫胡兰成干起这种事是一把好手,都分手多少年了还“爱玲”“爱玲”地喊得让人如闻其声。但赖雅却正好相反,他宣传布莱希特的作品,却并不四处张扬自己和他的友谊。张爱玲提到,有次“一位黑人作家到辛克莱·刘易斯家作客后,写了一本书,(赖雅)读后相当愤慨。平日他也会把辛克莱的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话题,但仅止于嘴皮上说说。我也不认为他有意将这些事写成文章,可以说那就是一种朋友间的忠诚吧!”他对布莱希特就是这样。

张爱玲对赖雅的形象也很推崇,说:他戴的扁帽则予人十分欧派的感觉。她曾听过与他初会面的年轻人以及年长女士评论他的外形,言词中饶富敬佩之意。

在这毫不讳言的公开赞赏之外,另一个细节也许更能透露他们的婚姻状态。赖雅有次对张爱玲笑言,按照中国人的说法,你是我的填房,张爱玲立马反击,说按照中国人的说法,你还是我的接脚婿呢。这样的玩笑,也许没有“低到尘埃里”那么优美,不如“因为懂得,所以慈悲”那么抒情,但它去除了后者的表演性,不再拿捏身段,还原成一对平实的夫妻,在对方面前百无禁忌。

当然,经济压力依然存在,赖雅一开始就坦言自己在改变家庭经济状况方面大概会无所作为,张爱玲在美国依然没能打开市场,还得探回半个身子到母语世界里讨生活,靠给香港电影公司写剧本挣钱,在美国花。

母亲去世时留给她一只古董箱子,她和赖雅称之为宝藏,他们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来变卖,张爱玲总能以超出众人期望的价钱卖出去,连赖雅也惊讶于她经商的天赋。

如果说一开始张爱玲更为主动,现在则赖雅爱她更多一点儿。这当然是因为他天性仁厚,和谁在一起久了,就会产生深刻的感情。另一方面,张爱玲一旦放松下来,亦有她的一种可爱吧,倒不在于她的锦心绣口,而是一个寻常女子的温情,又比寻常女子来得更为干净。

张爱玲善写“如匪浣衣”式的悲哀—堆在盆边的脏衣服的气味,那种杂乱不洁的,壅塞的忧伤,用江南话叫“雾数”,她自己做人,则力避这“雾数”,朝爽洁可喜里去做。然而,“洗手净指甲,做鞋泥里踏”,在灰扑扑的天地下,这种努力常常证明是徒劳,就算和亲人之间,都有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芥蒂,像华美的袍上蠕蠕爬动的虱子。

好在亲情没的选,爱情有的选,爱情比亲情更私人化,她立意在自己选择的爱情里,扮演理想中的自己。上次她的干净碰上了胡兰成的油腻,她也并没有完全灰心,这次,她仍然用那种东方式的贤淑、单纯与赤诚去对待赖雅。她的付出获得了回报,炎樱说起赖雅对她的感情,说我从未见一个人如此痴爱另一人;赖雅的女儿说起父亲对于继母的感情,也不约而同地用了“痴爱”这个词。

虽然,也有小小的摩擦,比如张爱玲怎么也学不会把箱子里的东西分门别类,赖雅的热情偶尔也会给张爱玲带来困扰,她嗔他对人际关系的依赖到了过分的地步。有次他的朋友带了只山羊要给她看,他幽默地称之为一个朋友要见她,张爱玲非常抵触,最后他不得不煞风景地道出真相。还有,多少年前和继母激烈对抗的张爱玲大概没想到,她也会做人家的继母,那个和张爱玲差不多大的“女儿”对于这位来自东方的继母同样有点儿找不着感觉,她们保持着面子上的客气,内心并不互相认同。

但这些毕竟无关大局,张爱玲和赖雅的关系,已经是她感觉到的各种人际关系中,比较完美的一种,他的单纯让她能够不设防地掏出自己的单纯,他的痴爱让她可以放松到放肆,他不可救药的乐天精神让贫穷也不再那么难以忍耐,余生似乎可以就这么度过,用彼此的一点儿暖来慰老温贫。

然而,张爱玲并不是一个有了爱情就可以满足的女人,这又要说到她的伟大志向上去,来到美国好几年了,她始终没有打开市场,小说被频频退稿,她到处受到冷落。一天夜里,她梦见自己并不认识的一位中国作家获得了巨大的成就,心中惆怅万分。醒来之后,她跟赖雅复述这个梦,不由得潸然泪下,内心的隐痛被揭开,她从未甘心蜷缩于平凡生活的一隅。

6。台湾臭虫,命运的暗示?

1961年夏天,张爱玲开始筹划一趟东方之旅,目的地是中国的香港和台湾。除了寻找更多的经济渠道外,张爱玲还另有一伟大计划,为创作以张学良为原型的小说《少帅》搜集素材,最好是能跟张学良本人见一面。

看得出,张爱玲想要放手一搏,旅费不菲,她甚至都没有筹到返程的机票钱,就带着大展身手的雄心和破釜沉舟的决心去了。

张爱玲不甘心眼下的灰暗,不是她不努力,不是她没有才华,她受到冷落的原因,应该是中西文化的隔阂。张爱玲选择张学良为主人公原型,很大程度上应该是因为这个人被美国人知晓,写一个他们认识的中国人,他们总会有兴趣一些吧?

对于张爱玲的“重利轻别离”,赖雅很难接受,心理感觉变成生理感觉,他浑身上下都感到刺痛。他写信给麦道伟文艺营申请重返那里,又写信给女儿问能否把自己的东西运送到她那儿,给女儿的那封信,他特地给张爱玲过目,让她感觉到自己的那份无助与酸楚,但张爱玲沉浸在对未来的想象中,顾不上照顾他的感觉。

这也许是赖雅衰弱的开始。之前,他虽同样颠沛流离,贫困潦倒,但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他不用求助于任何人。这一次不同了,他眼巴巴地企望张爱玲留下来,很可怜,很弱势,却没有得到回应。

眼看着这个乐观的、明朗的、曾经给过她安全感的男人倒下来,张爱玲有怎样的感觉?抱歉?怜惜?感伤?—让我老实说,是否还有一点点的嫌弃?她说过女人要崇拜才快乐,现在,看到这个男人,在自己面前低下白发苍苍的头,会不会像看到她最怕的软体动物一样,生出那种夹杂着惊惶、恐惧和不知所措的嫌恶?

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她对理想的向往,1961年10月,张爱玲如期登上了前往台北的飞机,对于赖雅的歉意淹没在开拓未来的踌躇满志中,她指望凭借《少帅》翻盘。然而这趟旅行一开始就不顺,在台北,她申请拜访被蒋介石软禁多年的张学良本人,这个幼稚的想法自然地碰了壁,好在张爱玲并不打算写出一部严格意义上的历史小说,她的视线,主要停留在这个男人和两个女人的关系上,想象力可以填充未知的那部分,所以,据知情人透露,这部小说还是完了工,但不知什么原因,至今未见天日。

接下来的日子比较轻松,张爱玲会见粉丝,游历宝岛,这时她在台湾已为文学小圈子里的人知晓,并拥有了一批忠实的拥趸。尽管作家们都声称自己喜欢安静,但绝对的寂静亦会令人惶恐,余华曾不无调侃地说,电话可以不接,铃声不能不响,张爱玲大概也不能免俗。从时人所写的印象记中看出,她的心情不错,她给好友的信里也说,至少台湾之行的目的是达到了。

唯有一个小插曲值得玩味,张爱玲后来在“印象记”里提到台湾有臭虫,这引起一路陪伴她的青年作家王祯和的不满,他写信向她抗议,张爱玲调侃地解释了一句:臭虫可能也是从祖国大陆撤退的吧。

快乐的旅程在台东火车站终止。火车站站长前来告知,她的朋友麦卡锡先生来电,说她先生赖雅中风了。张爱玲那一刻表现得很镇定,她回电话,并和气地请身后等着打电话的人到另一个电话亭去。台东是游不成了,张爱玲转身赶回台北,麦卡锡告诉她,在她离去之后,赖雅一个人昏迷在医院里,他的情况应该很严重。

当年胡兰成身陷温州,她千里寻夫,这次,她却无法在赖雅最需要她的时候,像当年探望胡兰成那样,回到他的身边。因为,她没钱,她要在香港大挣一笔才有钱买返程机票,此刻,除了去香港,她没有别的选择。

7。全世界的风雨泼进来

多年来,她的好友宋淇在香港帮她接洽剧本,付给她最高的稿酬,这次也不例外,等待张爱玲的任务是把《红楼梦》改成上下两集的电影剧本。

很不幸,新导演不知道她昔日的名气,没有耐心可能也没有能力判断她现在的价值,张爱玲交了剧本之后,导演要她等着。她在香港待了五个月,最后仍然没有下文,只好去写宋淇交给她的另外两个剧本。

唯一的安慰是赖雅来信告诉她,他在女儿所在的华盛顿租了一个小公寓,还把房间的蓝图画给她看,张爱玲对那张蓝图非常满意,说,那就是我真心想要的家。她对未来依旧有所期盼,“据我所知,我们的运气会在六十三年中好转”,但眼下的情况却让她觉得很棘手,“可是我却为了如何度过六十二年而失眠”。即使这样,她仍然不忘温柔地表达她的爱:“甜心,快乐些,吃好点,健康点,很高兴你觉得温暖,我可以看到你坐在乔家壁炉前的地上,像只巨大的玩具熊。附上我全部的爱给你。”

而在太平洋的另一边,赖雅也在度日如年地期待着她回来,过尽千帆皆不是之后,赖雅不禁抱怨她的归期总是“无限期延长”。张爱玲表示,她是没办法,她要留在这里,挣八百美元的稿费,这笔钱可以维持他们四个月的生活。之前她写的关于《红楼梦》的剧本没有获得通过。

“我工作了几个月,像只狗一样,却没拿到一分酬劳”。许多年前,她第一次穿上皮袄,觉得自己像只狗,摸摸鼻子是凉的,觉得更像了。你如果知道那件皮袄是用胡兰成给她的钱做的,就不难理解那个比喻里对自己的爱娇了。然而,这一次,她说自己像狗,却是像一只沉默的、辛苦的、得不到一点儿回报的狗,两相对照,让人如何不心酸。

她让赖雅再等她六个礼拜:“在未来的六个礼拜,请你好好地为你我享受那小公寓,如果你因为担心我而生病的话,岂不是破坏一切了吗?亲吻你的耳朵。你还是边吃边走动吗?最近都吃些什么?请好好照顾自己,爱你。”

这封信写于1962年2月10日。

十天之后,她的情绪也坏到了极点:“我的手脚都肿了(轻微),因为从旧金山飞来,其实是没钱买大一点的鞋,等旧历年大拍卖再说。跟宋家借钱是件极痛苦的决定,而且破坏了我们之间的一切,我无法弥补这种艰困的关系。”

她跟宋淇夫妇借了几百美元,正常情况下,这本是小事一桩,但是这时不知为何她与宋家的关系非常紧张。从她给赖雅的信里看,似乎是剧本接洽中出了点儿问题。张爱玲原本多疑,宋淇热心但有时又未免急躁,在本来就不顺当的情况下,确实容易出问题。总之,她原本殷切盼望的与宋氏夫妇的会面,临到眼前,却不无苦涩。

1962年2月18日,农历正月十五的前夜,她站在公寓的屋顶,与生平最爱的月亮对视,她写过楼板上蓝色的月光,像是静静的杀机,写过陈旧模糊的月亮,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下的泪滴,这个元宵夜,她看到的是一颗红色的满月,怪异,惊怖,在天宇下,不动声色地与她相对。

她给赖雅写信,说:“宋家冷冷的态度令人生气,尤其他认为我的剧本因为赶时间写得很粗糙,欺骗了他们。宋淇告诉我,离开前会付新剧本的费用,言下之意是不付前两部,即《红楼梦》上与下。当我提议回美再继续修改时,他们毫无回应……典型中国人的作法,避重就轻,只谈我的剧照……但我估计他们会从《红楼梦》稿费中扣我的钱。我无法入眠,眼疾刚治好,走到阳台,站在一轮红红的满月下,今日是元宵节前一天,他们已不是我的朋友了……所以甜心,请你写信来,你知道吗?当我在黑暗中孤独地走在阳台中时,心中不禁猜想你是否知道我的处境、我的心情,顿时觉得在这个世上我可以投向谁?”

撇开她和宋家的关系不提—后来他们又神奇地恢复了,张爱玲说起宋淇夫人邝文美,依旧是:越是跟人接触,越是想起Mae的好处,实在是中外只有她这一个人,我也一直知道的—她对宋家的那些抱怨,也许是烦难处境里的过激之词,但可以看出,她对赖雅有着永远的信任,和爱。

3月16日,张爱玲终于离开香港,飞回华盛顿,奇怪的是,赖雅在华盛顿机场看到的她没有一丝萎靡之态,反倒是“生机勃勃”的。这应该是丢弃一个烂摊子的如释重负,还有“重整河山待后生”的摩拳擦掌,也许在飞机上,她就在心里与往日分道扬镳,决定在小说创作上大显身手。当赖雅提出要陪她游览她最喜欢的纽约时,张爱玲认为来日方长,她喜欢纽约,是想在那里定居而不是做一个游客,这个梦想,寄托在下一部小说的成功之上。

但是就在这年5月,赖雅再次小中风,同年12月,他因疝气手术需要住院,曾经花钱如流水的他,却因不愿意付二百块预付费而拒绝入住,他每月的福利金是五十二美元。在张爱玲和女儿霏丝的坚持下他让步了,住院七天花费四百一十五美元。这之后他们得到短暂的安宁。1963年7月,赖雅散步时跌了一跤,他的身体状况本来就很差,这次竟致卧床不起。更糟的是第二年宋淇离开电影公司,不能再为张爱玲接洽剧本,她失去了最主要的生活来源,不得不搬到位于黑人区的廉价住所里。

命运似乎存心考验张爱玲的承受能力,之后,赖雅又几次中风,瘫痪在床,大小便失禁,张爱玲不得不在做翻译工作养家糊口的同时,兼任护士,而我们都知道,她做这些,肯定是不在行的。

“饱藏着生命能量”的赖雅倒下了,从身体到精神。1965年的圣诞节,他的小外孙偕女友来探望他,我不知道孩子们看到了什么,只能按照有限的生活经验去推想,房间里的光线,气味,和躺在床上的老人的眼神。赖雅生命晚期,骨瘦如柴,一辈子都神采奕奕的他,不愿意再与他人对视,一次他的一个表亲来探望他,赖雅把头转向墙壁,要求他离去。

他的委顿,对于张爱玲,是致命的打击。这些年来,虽然靠她挣钱养家,但他那种“革命人永远是年轻”的精神面貌,应该给风雨飘摇中的她提供着稳定的动力,现在,他倒下了。

令人窒息的围困中,她还在寻找突围之路,在迈阿密大学申请到了驻校作家的职位,这次,她不愿意带上赖雅。她不是一个绝情的人,应该是想排除一切干扰奋力一搏,一旦成功,她和赖雅的生活才能获得物质保证,这比亲力亲为照顾赖雅更为重要。

她希望赖雅的女儿能够暂时收留老父,遭到拒绝,又曾雇用两个黑女人照料他的生活,也失败了。最后,她从迈阿密大学回来,把赖雅带回了学校公寓,亲自照顾他,直到1967年10月8日他去世,那时张爱玲刚过完四十七岁生日不久。

很多年后,那个研究布莱希特的美国人与她见面之后,说:“她与赖雅最后的那几年过得艰难(赖雅晚年健康状况恶化,致使他生活起居几乎事事要人照料),我很讶异在这样的前提下,她能敞开心怀毫不忌惮地与人谈论他。言词中,她对这个在生命将尽处拖累她写作事业的男人,丝毫不见了怨怼或愤恨之情。相反地,她以公允的态度称许她先生的才能,说明他的弱点所在……”

8。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时光能否如沙漠上的风,在清晨抹平前夜留下的杂沓脚印?我觉得不能,很多年之后,张爱玲表面上的平静并不能说明那一切没有在她心中留下痕迹,那痕迹不是怨恨,而是恐惧。

和赖雅的十年婚姻,前五年虽然靠她挣钱,但赖雅给了她许多的温暖与爱之外,还帮她解决做家务、跑邮局之类的琐事,后面五年,赖雅倒下来了,要“低能”的张爱玲来照顾他。“低能”是一个问题,更严重的问题是,张爱玲自称“低能”时,是理直气壮的,也就是说,她心底未尝不认为,相比写作才华,缺乏生活能力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赖雅倒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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