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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夜未眠-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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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北北摸着脸,受宠若惊地低声说:“哎呀,我怎么觉得他好像在看我。”

    半米远外的蒋竺真却忽然起身,手里握着一只矿泉水瓶,从观众席往场下走。于北北瞪着她的背影:“等等,她要做什么?”

    视线所及,蒋竺真纤细苗条的身影,仿佛一只优雅迈步的鹤,缓缓地走向棒球场中心的那人,教练吹响口哨,正是一场中断休息时。

    蒋竺真抱着矿泉水瓶,走到正用毛巾擦汗的乐铖白身旁,谁知乐铖白却仿佛丝毫没看见一般错身走开。

    蒋竺真脸上的笑容还未收去,众目睽睽之下怔在原地,这屈辱如此突如其来。

    直到有人拍着乐铖白的肩,提醒他有个美女还等着他呢,乐铖白才转回头,像是这才看到蒋竺真一样,他大步走上前,看样子是要接过那瓶水。蒋竺真却忽然往后退了一步,抿着嘴一言不发地掉头离开。

    “喂,你同桌好像生气了。”于北北幸灾乐祸地说。

    许合子的表情也有些意外,扭头看回场上的乐铖白,他似乎有些错愕,然而眼底毫无歉意。

    几天后的傍晚他忽然拦住她。

    许合子拎着一桶水,正要去教室做值日。视线所及,伸出的长腿正挡在了路中央。她抬起头,加训归来的乐铖白似乎专门在等她,这让许合子多少有些受宠若惊。

    “许合子。”这个名字从这人口中念出,让她停住步。他好看的眉眼沐浴在一片夕阳的金光中,看上去神情莫辨。

    她只好问:“什么事?”

    乐铖白一手插着裤袋,单腿撑地,低下头,似乎从袋中掏出一样什么。

    许合子的目光随他而动,谁知他最后掏出的却是一只小小的发夹,摊平,放在掌心递给她:“这个……是你的吗?”

    她伸手接过,两人指尖相触时,有些发烫。“哦,谢谢。”

    “是在桌下捡笔时偶然看到的,这么难看,不像是蒋竺真会用的东西。”他毫不客气地开口,和上次一样,连一句“不谢”也懒得说。

    许合子听了,倒也不生他的气,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谢谢。”手里拎的水桶太沉,她忙着从他身边走过。谁知他忽然伸手撩起她额前的长发,许合子被他的动作吓了一大跳,他却弯下身,那双墨玉般的眼睛注视着她,喃喃说:“看上去头发也不少,为什么不用它夹住?”

    那手指将垂落在耳边的长发捋起,从她的手中不冷不淡地夺过发夹,扣在了指腹所落处。

    许合子的一张脸忽然毫无遮挡地露出。她一时呆呆地瞪着他。

    而乐铖白忽然“扑哧”一笑,那笑容十分愉悦,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起初只是隐隐地憋着笑,到后来索性笑出声,笑得捂住了肚子。

    许合子拎着一桶水站在他身旁,有些难以启齿地好奇开口:“你……你是神经病吗?”

    乐铖白终于止住笑,咳嗽了一声,忽然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喂。”

    许合子等着他说出下文。

    然而他脸上的神色十分古怪,仿佛经过了激烈的斗争,最终却是长叹一声。

    “好了,请客算在我的账上。”

    这句话显然并不是对她说的,因此许合子转头四顾,不知什么时候,长廊的尽头转出了几个校棒球队的男生,正是平常最爱围着乐铖白的一群狐朋狗党。

    “抱歉,实在没办法对她说出那种话,好像看见这张脸就忍不住想笑呢。不如,今天的单全算在我账上?”乐铖白和他那群朋友商量着。

    许合子看了看走廊口三五成党的笑嘻嘻的男生们,又看了一眼神色看上去十分无奈的乐铖白,终于明白过来这是一场埋伏的游戏。

    而猎物,显然就是路过的无辜女生。

    轰隆一声,许合子听见全身血液急速涌上大脑的声音,她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正在慢慢变红,红得漫到了耳根子边,似乎没有一处不叫喧着羞辱。

    而正拥一群狐朋狗友而去的乐铖白显然并没有将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女生放在眼中。

    许合子看了看桶中刚拎回的半桶清水,原本要进教室的步子停住,生生地扭转方向,向着走廊尽头的水池走去。

    她的步子很慢,却还是被那群人中的一个男生察觉了。那人拍了拍乐铖白的肩。乐铖白回过头,见许合子一副八风不动的神情,一时也摸不准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哦……不会是要用水泼我们吧?”那人轻声耳语。

    乐铖白不以为意地扬了扬眉。显然,两个月的接触使他有足够的信心认为这个寡淡如水的女生对于外界的羞辱没有一点抵抗力。

    “说不定是要跑到女厕所去悄悄哭一场呢。”乐铖白用非常低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回应。

    出乎这群人的意料,许合子既没有大哭一场的打算,似乎也不想和他们撒泼。她只是非常安静地到水池边,把原先的半桶清水灌满,然后蹲下身,开始一遍遍地冲洗着走廊的楼道口。

    男生们撇撇嘴,觉得无趣。

    乐铖白也漫不经心地回过头,一脚踩住下楼的第一个台阶。紧接着,脚下一滑,犹如坐过山车一般地从台阶上层层跌落,大脑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时,他疼得眼前一黑,忍不住嘶地倒吸一口凉气,大叫一声:“啊!”

    世上最毒的是什么?青竹蛇,黄蜂尾,砒霜下鸩酒?

    当病床上正虚弱无力地躺着,右腿打着厚厚的一层石膏的乐铖白,看到推门而进的一群人中夹在最后头的许合子时,忽然真正地体会到。

    十几岁的年纪,纵使在一片愁云惨雾的医院,见到的都是生老病死,却仍然能够嘻嘻哈哈。好在乐铖白住的是单人病房,因为一早就有人打过招呼的缘故,护士也不敢来打搅。

    笑够了,闹够了,有人玩着手机,有人打量着他的病房。

    “乐副队,你住的地方挺高档啊,比我们家装修得还好。”

    乐铖白笑了笑。

    有人说:“乐副队,你这腿没事吧?我们队还等着你下场比赛打头阵呢。”

    乐铖白又笑了笑。

    有人慢慢削好一个苹果,递到他面前:“给你。”

    乐铖白笑不出了,那笑容一时收不回,僵在脸上,他瞪着她的目光如果是一把刀子,许合子此刻大概已经被千刀万剐了不知多少遍。

    “不吃吗?”有人好奇地插入两人间,一手夺过许合子手上的苹果咬了一口,“好甜。谢谢你啊,许合子。”

    许合子朝他露出一个微笑:“不谢。”

    这笑容带着几分讷讷的羞涩,就像她平常的为人一样。来探病的都是一群棒球队的男生,这难得的少女风情,便意外地勾起了病房中暧昧的气氛。

    而一旁看着的乐铖白简直一副快要无法忍受的表情,半是嘲讽地打断两人:“你们两个是在演偶像剧吗?”那男生讪笑一声,拿着苹果往一旁走开。病床前一时只剩下许合子。气氛一时更怪了,正是相对无言的时候,忽然有人想起:“对了,说起来,队里的周教练上星期得了肺病,也正在这家医院住着呢。看完你我们就该去探望他了。”

    少年时的乐铖白生性喜欢热闹,住院待了这么些天,除了护士就剩下白大褂的医生,好不容易来了一群同龄人,急匆匆一阵风似的就要走了,心下不由有些失望,脸上倒是丝毫没表露,反而十分赞同地轰着他们:“快走吧。”

    “砰”一声关门声,病房一时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瞪着天花板的乐铖白,终于百无聊赖地收回目光,这才发现一直坐在病床边的许合子:“你……你怎么没走?”

    “他们要去看棒球队的教练,我不认识。”许合子不知什么时候又拿起了一个苹果,用一把小刀慢慢地削着,迟疑了一小会,“我就是来看看你。”

    “看我?”乐铖白被她无辜的语气气得乐了,“那我得谢谢你了,要不是你那桶水,我现在怎么能搁这养着?”

    许合子抬起眼看着怒火中烧的他:“对不起。”

    她承认得太快,又是如此直接,以至于乐铖白有一瞬的大脑空白。等他回过神,许合子已垂下头,低声地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对不起管用,要警察干嘛?”他这是念台词呢,终于露出原本的嚣张面目,明明是右腿上打了石膏的残疾人,从床上忽然坐起身时,却真真是吓了许合子一大跳。他看她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忽然蹿起的动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现在知道怕了?当初你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可着劲给我使坏?”

    “楼梯口刚抹了一层肥皂,这时候冲地,肥皂打滑,谁走都会滑倒,这你不会不知道吧?”他坐在病床上,如同一个张牙舞爪的恶魔,“算计着我那时正要走下楼梯,故意打水冲地,装作冲洗走廊的样子,眼巴巴地看着我一脚摔下。这就是你当时打的小算盘,许合子?”他那声许合子,听在她耳里,简直如催命的黑白无常。

    她的脸色有点发白,没想到这人倒是精明。缓过一口气,平静下来,许合子忽然抬头:“是。”

    正数落得洋洋得意的乐铖白没料到会被她一句噎住,而她似乎也并没有要解释的打算。

    病房一时又恢复了寂静,静得似乎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见。不知过了多久,许合子才听到乐铖白咬牙感慨道:“许合子,你,你倒是什么都敢认啊!”

    然而他似乎也没有什么真正报复她的打算。

    乐铖白出院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这一个月里因为失去了这个大众情人,班里无端安静了不少,那些时常堵在门口的女生,那些隔三岔五来一次的表白,都随着乐铖白的住院而彻底消失了。

    也有不少女生想要打听乐铖白住的医院和病房,奇怪的是,棒球队的那群人在外似乎一个也没走漏风声。不仅如此,他们甚至找到许合子专门说起这件事。

    “乐副队不喜欢那些女孩子缠着。”

    许合子当然答应。她的嘴严在朋友中也算是出了名,因为这个于北北和她特别要好。只是许合子不明白,这人嘴上说着讨厌女孩子的人,为什么又每每做出那些招人的举动。

    安静了没多久,乐铖白兴师动众地回来了。

    他的腿还没好全,走时得撑一副拐杖,偶尔还得用上轮椅。棒球队的训练一时也就耽搁了下来。不知为什么,许合子总觉得自从害得他腿骨折后,乐铖白似乎格外关注起了自己。

    这种敏锐的直觉,是由他坐在她后座时总是直视着她后背的灼然目光直接感受到的。

    有时乐铖白会在纸上胡乱地画一些东西,画着画着,兴趣索然,丢下的笔滚落到桌底。他便拣起另一支笔,用笔尖戳着她的后背:“喂,喂,许合子。”

    许合子对这种痛感十分敏锐,哪怕这痛感其实十分细微。

    一来二去,乐铖白似乎发现了这个小秘密。他开始变着花样地戏弄起许合子,有几次甚至是光明正大地把落在脚边的笔,踢到许合子的座位底下,然后一本正经地用笔尖戳一下正在全神贯注地做作业的许合子的后背:“喂,捡笔啊。”

    而她总是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似的跳起。

    渐渐地,许合子受了训练,一双耳朵变得格外灵敏。一点细微声响,都让她不论什么时候,手上做着什么事,第一时间竖起耳朵听。

    有次乐铖白用老套的作案手法把笔踢过她的座位下,正十分恶劣地拿笔尖对准她的后背,谁知许合子却飞快地起身弯腰,拾起那支笔,似乎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长舒一口气把笔还给他。接过笔的乐铖白感到十分不是滋味,只能讽刺一句:“许合子,跳得那么快,你座位上安了弹簧吗?”

    许合子每每听到这人阴阳怪气地说话,总是忍不住想起小时候看的港台老电影中的明朝东厂公公,精致的眉眼,纹饰华贵的飞鱼服,飞扬跋扈中带一点不自觉的阴柔,以愿天下人不快乐为人生最大奋斗目标。

    她甚至偶尔觉得,坐在身后的“乐厂公”真是吃饱了没事干的典型代表。

    然而于北北却并不这么认为。女人花痴起来其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虽然具有种种明确的病症,却往往被神经病医院拒收。比如此刻一本正经地捉住许合子的手腕,和她低头耳语的于北北。

    “好可怜,一定是老天爷也嫉妒这么完美的人吧。如果瘸了怎么办,呜呜。”

    “虽然不能动,连掉在地上的笔也捡不起,可是看上去还是那么招人喜欢。”

    “喊人捡起笔的声音也温柔得像做梦一样,真是好家教。”

    许合子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一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在纸上划划写写着什么的“乐厂公”,倒吸一口凉气。

    真是好家教?

    乐铖白的腿伤好得很慢。而他似乎也并不着急,时常抱着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对于许合子偶尔流露出的良心上所受的折磨,十分乐见。

    俗语说,伤筋动骨一百天。

    在最初的一个月里,乐铖白连单拐也支撑不了多久,走的路稍长,便嚷嚷着叫人推轮椅。推轮椅的是棒球队中毛遂自荐的一个队员。身娇肉贵的“乐厂公”似乎收买了不少爪牙,无论走到哪,都是前呼后拥的一群。

    也许是受了乐铖白的示意,这群人每次推着乐铖白在走廊上走过时,遇上偶然上厕所归来的许合子,总是刻意地在她身旁停上一停。

    许合子看着坐在轮椅上的乐铖白,纵然是对方挑衅在先,心中不免觉得有些愧疚。

    偏偏乐铖白个子高,坐在轮椅上,一双大长腿架起,打了石膏的右腿真真是格外扎眼。一来二去,连原本少有的对他无感的部分女生,也在女性天然的母性熏陶下,生出了深深的怜爱之心。用于北北的话说“这么一个个高腿长条子好的男人,要是摔成了瘸子,那真是暴殄天物。”偶尔也有来向许合子打听那天情况的人,一脸好奇:“听说那天你也在场?”

    一直低头写着作业的许合子停下笔,有些结巴:“哦……哦,那天,我正好打水。”

    旁人听不出话中暗暗的紧张,只觉平淡乏味。再问下去,也折腾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倒是坐在她身后的乐铖白听了这话,忍不住用探究的眼神盯着她不动声色的脸。

    只有一次他似乎难得地一个人独处。

    坐在轮椅上的背影,被走廊上的夕阳余光拖得老长,令人无端觉得孤单。恰好轮值的许合子忽然想起,今天是校棒球队的赛前集训。他的那些跟班们一定忙着训练,没人有空来陪他。

    她拎水时的沉重脚步声惊动了他,他扭过头朝她看了一眼。

    许合子试图朝他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没有成功,那笑容看上去十分苍白牵强。也是,任何一个被后座折磨了一个多月几乎神经衰弱的人,在看见对方都快形成条件反射的情况下,很难对对方表现出由衷的愉悦。

    她从走廊架上提起一只沉重的拖把,开始来回地拖着地。拖把上的水渍从长廊的这头一直延伸到那头,自从这块公共区这学期被分到了他们班,这里简直成了打扫的头号疑难地点。

    乐铖白看着远处棒球场上训练的队友们,看着,看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瘦弱的身影。真是瘦,一看就没几两肉,连提一只拖把也这样费劲。她从他眼皮子底下来来回回地拖了好几趟,最后汗水简直把衣衫湿透。

    扶着拖把杆正想歇一口气,乐铖白的声音仿佛幽灵一般从身后响起。

    “许合子。”

    “什……什么事?”

    “喂,我想下去看看球赛的训练呢。”他一双明亮眸子望着她,态度十分不客气,半是试探半是强迫,“你……不会拒绝吧?”

    许合子当然没法拒绝,事实上她心里的愧疚早就在最初的那次探伤时把自己狠狠谴责了一遍。

    “好……好啊。”

    放下刚洗完的拖把,来不及擦一下额角的汗,她立刻推起他的轮椅。他用一只单拐一瘸一拐地下楼,许合子一面扶着他,一面拎起收起的轮椅。轮椅很沉,他的体重也不轻,难为她却一声不吭地将他扶到楼梯,又把轮椅慢慢地立起。

    乐铖白也就十分难得地没有再出言嘲讽。

    远处的草坪在一片金光的晕染下像荡漾的湖水,风吹过,球场上男生们的笑声仿佛是泛起的涟漪。这样的黄昏很静谧,像一幅未完工的油画。而她推着他,像是要慢慢地走进油画里。

    “铖少爷。”

    没走几步有一辆加长宾利停在了离许合子咫尺之遥的地方。

    许合子起先没发觉那人是在对着他们说话,推着乐铖白还要往草坪边走。车中的人索性推门下车,长手长脚地拦在了他们身前。

    乐铖白抿着唇,神情看上去很淡漠。

    许合子这才回过头,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既像保镖又像司机的人,再看了看索性闭目养神的乐铖白,语气有点犹豫:“那个人……是在拍电视剧吗?”

    在十四岁的许合子看来,距离辛亥革命发生已经过去了太久,而在大陆张口呼人“少爷”,多多少少有些奇怪。何况这人穿着素色宽衫,并不是一副西装革履的样子。

    那人听了她的问话,似乎忍不住笑了一笑:“铖少爷,这位是您的同学吗?”

    乐铖白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许合子的神色有些惊讶:“乐……乐铖白,他是在叫你?”

    乐铖白看着她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让人忍无可忍的白痴,懒懒地撑起下巴,他带着探究的意味注视着她,笑得认真又古怪:“不然,你觉得他是在叫你?”

    那人走到他们身前,语气十分恭敬:“铖少爷,我接您回去吧。”一只手搭在了乐铖白的臂上,却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不用。”紧接着,这人无比讨厌的声音却响在了发怔的许合子耳边。

    “许合子——你就是这么照顾一个残疾人的吗?”

    后来许合子曾就这天的事专门和一向花痴于乐铖白的于北北展开了讨论。

    “于北北。”

    “嗯?”

    “你知道……世界上有一种病叫精神分裂症吗?”许合子小心翼翼地开口。

    于北北瞪大眼:“你不会告诉我,你最近忽然对精神病史产生了兴趣?”

    “当然不是。”许合子连忙否认,过了一会儿,又压低声:“我是说假设……假设你遇到这么一个人,有时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有时却像个张牙舞爪的厂公……就是明朝的东厂大总管……大多数时候在别人面前都表现得完美无瑕,即使是坐在最近的人也无法察觉到他的瑕疵。可是一旦发病,又让人害怕得想给他打一剂安定。”

    “还有这样的人?”于北北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忽然降低声,神神秘秘地问;“你最近碰上变态了?”

    “不是。”许合子顿了顿,“可……也和那差不多。”

    “那他高吗,帅吗,是不是驾着五彩祥云?”

    “……”

    等乐铖白变得和从前一样能跑能跳,轻轻松松地顺手灌篮,已经是十二月了。

    许合子是典型的松鼠性格,一到了冬天,就恨不能缩在树洞里,靠着秋天储存的一些能量,慢慢地挨过一整个冬天。

    这种冬眠症状完全体现在了每天早上来上学前,许合子都会给自己的脸上擦一层厚厚的防冻霜,手上戴着一双老气却不失实用的厚棉手套,围巾、耳套、大衣,简直是全副武装。

    就算这样,每天上第一节课前踩着点跑进教室的许合子做的第一件事不是从抽屉中拿出课本,而是摘下手套后立即捂上温热的牛奶瓶。

    反观乐铖白,从穿着上完全不能使人相信自己和他待在同一个严寒的冬天。

    他似乎一年四季都穿着修身的长裤,熨烫得体的衬衣。肥大的校服披在身上,却活生生成了走秀的模特装。因为天气冷的缘故,校方对穿校服的规定总是比其他季节更宽容一些。乐铖白索性把校服外套彻底抛弃,一身长风衣十分招眼。

    而漂亮的女孩子们趁机穿上长靴,保暖袜搭着棉长裙,在寒风瑟瑟中仍然保持美丽。

    许合子是在这些人之外的另一种存在。对于许合子来说,冬天的定义就是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一丝不漏,捂着温热的牛奶瓶度过早上,在傍晚打好烫脚的热水,夜晚钻进被窝开始短暂的冬眠。

    很显然乐铖白并不是很能理解这种行为。

    最大的改变莫过于当他拿起笔去戳许合子的后背时,这个像一只小松鼠似的缩在厚棉袄中的女孩再也不会迅速地跳起,甚至一点也没有了反应。

    在这样的情况下,乐铖白只能不情愿地开了金口:“喂,喂,许合子。”

    “许合子。”这次,拿胳膊肘碰她的变成了同桌蒋竺真,“有人叫你。”

    许合子讶异地转回头,正对上乐铖白乌黑的眸子。他脸上的表情和几个月前相比,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一样的神情莫测,一样的捉摸不定。

    “笔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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