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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宝斋-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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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走了我怎么办?荣宝斋关门儿?”张幼林终于答腔了。
  “正是想到这一层,我才没把话说死,要不然早把宋怀仁一脚踹出去了。”王仁山恨得咬牙切齿。
  张幼林站起身,在客厅里踱着步:“唉,民以食为天哪。”
  王仁山揣摩着:“您的意思是……咱应了?”
  张幼林站住:“不,咱俩都不应,让宋怀仁出面,他招出来的事儿让他兜着,我琢磨着,咱把这屎盆子踢给他,宋怀仁恐怕是正中下怀吧?”
  王仁山点头:“也对,瞧他那副巴结日本人的嘴脸,恨不能给人家当孙子。不过……宋怀仁不过是个副经理,日本人那儿能答应吗?”
  “日本人正缺狗呢,宋怀仁主动送上门去,没有不收的道理。”
  正说着,用人拿着一封信进来:“老爷,您的信。”
  张幼林接过信:“谁送来的?”
  “是僧人。”
  王仁山站起身:“东家,就按您的意思办,我告辞了。”
  张幼林本来应该尽早动身去潭柘寺,可就在这时,国军在淞沪会战中失利,上海沦陷,日军主力马不停蹄,继续进逼距离上海仅三百多公里的首都南京,不久,南京就陷入一片战火之中。
  南京分店的张喜儿发出了报急电报,请求北平总店允许将店员们撤回去北平。
  电报到了北平总店,王仁山正要差人去请东家,张幼林手里拿着报纸已经急匆匆地赶到了,他焦急地说道:“仁山,南京的情况不好……”
  王仁山把电报递给他:“东家,这是张喜儿刚发过来的。”
  张幼林接过电报,迅速扫了一遍:“你回电了吗?”
  “还没呢,等着跟您商量商量。”
  这时,伙计们都不约而同地注意起东家和经理的对话,张幼林看了大伙儿一眼:“还跟我商量什么呀,告诉他们,全撤回来。”
  宋怀仁拿过电报看了看:“全撤回来?那铺子谁管啊?”
  张幼林沉思了片刻:“找个当地人先给看着。”
  “让当地人看着?这么大个铺子,没咱的人,万一让人卷了呢?”
  张幼林白了一眼宋怀仁:“要是不放心,那你去看着?”
  宋怀仁被张幼林噎得涨红了脸,不说话了,伙计们捂着嘴窃笑。王仁山打起了圆场:“怀仁,这都什么时候了?要是真打起来,命保得住保不住都难说,还铺子?”
  “几年的心血,要是就这么毁了,唉!”宋怀仁小声儿嘀咕着。
  李山东走过去,一本正经地说道:“宋副经理,您不是维持会长吗?跟日本人商量商量,南京就别打了,该回哪儿就回哪儿,要不然,指给他们南京分店的位置,打炮的时候别冲那儿轰,给您留着赚钱的买卖。”
  宋怀仁气急败坏:“去去去,这儿没你搭茬儿的份儿。”
  李山东转过身,和赵三龙偷着乐。
  郊外依旧是炮声隆隆,南京分店里只剩下张喜儿一个人。日军轰炸机呼啸着在不远处投下炸弹,几声巨响过后,从顶棚震落下来的灰土撒了一柜台,张喜儿拿起抹布把柜台擦干净。
  张乃光的秘书魏东训急急忙忙走进来:“哟,张经理,您怎么还在这儿啊?”
  张喜儿迎上去:“伙计们都走了,我留在这儿看铺子。”
  “哪儿有这个道理,伙计们都走了,让经理看铺子?”
  “我们东家发电报来,让都回去。”张喜儿摇着头,向四处看了看,“这么大的铺子,没人哪儿行啊,扔给谁我都不放心。”
  魏东训压低了声音:“张经理,我可告诉您,南京十有八九保不住,说不准什么时候日本人就攻进来了。”
  “那您……”
  “我还有公务在身,一会儿也撤了,下关码头那儿给我们留着船呢。”
  张喜儿听罢,大吃一惊:“撤?唐生智长官不是说了吗?全体守军与南京城共存亡,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魏东训摆摆手:“嗨!您听他扯淡,这不是糊弄蒋委员长吗?”
  “那都这个时候了,您还上这儿来?”
  “没办法,张司长坚持要把订的画儿全带走。”
  张喜儿满脸歉意:“魏先生,对不住,这一打仗秩序就全乱了,总店那边儿按时发了货,可运不过来。”
  “唉,那就没办法了,咱们后会有期吧,您多保重。”说着,魏东训就要往外走。
  张喜儿把他拦住:“别忙,铺子里还有一些样品,要不然您先拿去?”
  魏东训思忖着:“这合适吗?”
  “嗨,张司长是老客人了,还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哪儿能让您空着手儿回去呀。”
  “那我就挑几张,我替张司长谢谢您了……”
  送走了魏东训,账喜儿就把大门关上了。
  天擦黑的时候,宋栓在门外高喊:“喜子,喜子!”
  张喜儿从楼上的窗户里探出脑袋:“你怎么没走哇?”
  “进去说吧。”
  原来,宋栓率领着伙计们好不容易挤上了火车,在汽笛拉响的一刹那,他改变了主意,叮嘱了大家几句后,铺盖也没顾上拿,就钻窗户跳下了火车。
  进了铺子,宋栓先抄起茶碗“咕咚、咕咚”灌下几口水,然后抹着嘴角的水珠说道:“我在城外头儿转了一圈,估摸着就这两天,日本人就得打进来了,我看你还是走吧。”
  张喜儿睁大了眼睛:“你就是为了劝我走才回来的?”
  宋栓点头:“就算是吧,咱俩一块儿混了这么多年,到了这时候,说什么也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嗨,真是的。”张喜儿皱起了眉头。
  “明儿个一早儿我就找人帮着买票去。”
  说话间,枪炮声又响起来,听起来就在附近了。宋栓一惊:“喜子,我觉着不对劲儿,枪声怎么这么近?”他转身向铺子门口走去。
  东边不太远的地方已经火光冲天了,宋栓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向起火处张望,几个市民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宋栓上前问道:“那边怎么样了?”
  其中一人回答:“快跑吧,日本人已经打进城了。”
  “啊?”宋栓愣了一下,随即转身跑进了铺子。他焦急地拉住张喜儿:“喜子,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日本人已然打进城了。”
  “你走吧,我守着铺子。”张喜儿显得十分镇定。
  “你这是何苦呢?”
  张喜儿四处看了看:“南京分店能有今天,都是大伙的心血,不能就这么白扔了。”
  “就算这个扔了,等往后不打仗了,咱还可以开新的。”宋栓心急火燎。
  张喜儿深情地注视着他:“栓子,你的心意我领了,我是东家任命的经理,不管到什么时候,只要铺子还在,我张喜儿绝不离开半步,你快走吧。”
  半响,宋栓松开了手,他摇摇头:“你不走,我也不走。”
  一颗炮弹呼啸着落在了南京分店的房顶上,巨响过后,房屋、器物的碎片被气浪高高地扬起,又纷纷落下,紧接着就燃起了熊熊大火,大火很快染红了半边天……
  第二十六章
  宋怀仁春风得意地走在琉璃厂街上,陈福庆隔着窗户看见他过来,忙不迭地从慧远阁跑出去打招呼:“宋会长,您成啊,眼下在琉璃厂可就数您了啊,维持会长,还是日本人封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往后我们慧远阁有事儿还得靠您罩着啊。”
  “哪里哪里,回见。”宋怀仁脚下没停,直奔荣宝斋。进了铺子,他四处扫视了一遍:“东家没来?”
  伙计们都装做没听见,各自忙着手里的事。宋怀仁过去问李山东:“东家哪儿去了?”
  “哟,宋会长,东家可不归我管,我不就是个伙计吗?”李山东没好气儿地说道。
  宋怀仁恼怒起来:“你……”
  徐海怕李山东惹事,赶紧接过话来:“东家出门儿了。”
  “出门儿了?”宋怀仁微微一愣,“怎么也没打个招呼?什么时候回来?”
  “没听说。”
  “嘿,怎么这么不巧啊,井上先生那儿我都答应了……”宋怀仁自言自语着往外走。
  王仁山从后门进来:“怀仁,先别走,铺子里的事儿咱们得商量商量。”
  宋怀仁已经到了大门口,他回过头来:“嗨,还商量什么呀,您瞧着办吧。”说着,左脚迈出了门槛。不大一会儿,宋怀仁又折回来,他探进半个脑袋:“经理,这
  章两天维持会那边儿事儿多,我就先不过来了。“
  王仁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是着了什么魔了?”
  圆到虎坊桥的地区维持会办公处,宋怀仁不禁长叹一声:“唉!”
  橘子皮正在屋里闲坐着,他凑过来:“会长,您出去的时候儿好好儿的,怎么一回来就唉声叹气的?”
  宋怀仁愁眉苦脸:“嗨!井上先生托我传个话儿,他中午要约我们东家吃饭,我都答应了,可东家又不在,让怎么跟井上先生交待呀?”
  宋怀仁还没想好该怎么交待,井上村光已经进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日本士兵。宋怀仁和橘子皮赶紧起身鞠躬。
  “宋先生,约好了吗?”井上村光问道。
  宋怀仁哈哈腰,满脸尴尬:“井上先生,对不住您,我们东家今天不在。”
  “哦?”井上村光思索了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单子,“那只好改日再说了,宋先生,我找你还有别的事,请你仔细看一看,这上面列出的字画,你要尽快帮我找到。”
  宋怀仁接过单子迅速地扫了一眼,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井上村光注视着宋怀仁:“请把此事办好,对你的忠诚,我们会给予回报,你明白吗?”
  宋怀仁鞠躬:“我尽力,一定尽力。”
  送走了井上村光,橘子皮搭讪着:“会长,我不认字儿,那上头儿写着什么呀?”
  宋怀仁不耐烦地挥挥手:“去,没你的事儿。”
  “嗨,我说,刚才这儿还替您说话呢,怎么遇到好处就没我事儿了?”橘子皮感到挺纳闷。
  让伙计们从南京全部撤回来的电报发出去半个多月了,到现在,连一个人影儿都没见着,日本人已经占领了南京城,民间不断传来日军疯狂杀人的消息,和张喜儿又联络不上,张幼林如热锅上的蚂蚁,寝食不安。明岸法师又接连写来两封信催促,何佳碧判断,老法师这么急着叫他过去,必有要事,张幼林这才启程去了潭柘寺。
  到潭柘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在阵阵暮鼓声中,僧人们排着队依次走迸大殿,不一会儿,殿里传来优美的诵经声。
  张幼林在一棵古松下等待了片刻,明岸法师从大殿旁的甬道走过来,张幼林迎上去:“法师!”
  “阿弥陀佛,张先生,你可算来了。”明岸法师双手合十。
  张幼林还礼:“您急着叫我来,有什么事儿?”
  明岸法师稍有犹豫:“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想让你在寺里小住数日,如何?”
  张幼林松了口气:“多谢法师垂爱,这里是另一番世界,耳闻晨钟暮鼓和师傅们的诵经声,能暂时忘却心中的烦恼。”
  两人说着话,向寺院深处走去。
  “法师,从上次在法源寺为家母做佛事遇见您到现在,又是十多年过去了,人生如梦啊!我很羡慕您,选择了皈依佛祖,过着世外桃源的清净日子,了却了很多烦心的事儿。”
  明岸法师微笑着:“烦心的事该是你的,到头来还得找你,这都是因缘所致,躲是躲不掉的,其实,无论喜与忧,只要心不为之所动,二者就没有什么区别。”
  张幼林思索了半晌,摇摇头:“这太难了,我是个俗人,到不了这样的境界,日本人一来,荣宝斋的诸多变故已经把我弄得七荤八素了。”
  “乱世之中举步维艰,你也不容易啊。”明岸法师感叹着。
  “没办法,混吧!”天色渐渐暗下来,张幼林侧目看着身边须发皆白的老法师,不觉心中一动,“法师,秋月在美国过得挺富裕,伊万在纽约开了一家银行,他们又生了一个女儿,要不是打仗,原本秋月打算回来看看。”
  “一切随缘。”明岸法师手数念珠,心静如水。
  张幼林原本就是个散淡之人,潭柘寺在群山环抱之中,远离俗世尘嚣,他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也暂时忘却了心中的烦恼,铺子里的事就全由王仁山支应了。
  火车由于战事中途停驶,伙计们步行回到北平,王仁山的心放下了一半儿。又过了十来天,终于有熟人从南京辗转传来了消息:荣宝斋南京分店毁于战火,张喜儿和宋栓在店里坚守,没能逃出来。听到这个噩耗,王仁山一下子惊呆了,良久之后才回过神来,他放声大哭:“喜子、宋栓,我的好兄弟,你们这是何苦啊,什么也没有性命重要啊……”
  东家张幼林不在,王仁山就自己做主了,他决定荣宝斋拿出重金抚恤张喜儿和宋栓的家属,还派出几个伙计到张喜儿和宋栓的家里帮助料理后事,为这两个人的死亡,全店的员工都很悲痛,毕竟荣宝斋没出过这种事,一下子就死了两个人,还是非正常死亡。
  宋怀仁倒是很高兴,他琢磨着,张喜儿和宋栓已经不在了,那么,眼下除了王仁山,他宋怀仁就是荣宝斋名副其实的二掌柜了——王仁山虽说是个经理,可他和我宋怀仁是无法比的,我逐兼着官差呢,好歹是地区的维持会长,日本人再横也得给我面子,不然谁替他们维持?
  近来宋怀仁长了脾气,时常在铺子里对伙计们吆三喝四,横挑鼻子竖挑眼,弄得像徐海这样胆小的伙计见着他就像耗子见了猫,恨不得钻进柜台里藏起来。不知从哪天开始,王仁山也变得客气了,不但不再给他派活儿,甚至有时看见他进来,还把后院北屋主动让出来,自个儿找地方该干吗干吗去,这使宋怀仁感到心情很愉快,认为王仁山还算是个比较懂事的人。
  宋怀二又检查了一下井上村光交给自己的书画目录,有些事已经办了,可最难整的还是陈福庆的《四明山居图》,那是慧远阁的镇店之宝,陈福庆能轻易拿出来吗?
  宋怀仁苦思冥想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好办法,看看天色已晚,待会儿丰泽园还有个饭局,想到这个饭局,宋怀仁不觉又愉快起来:现如今,琉璃厂一条街上开铺子的都得拿咱当爷供着,前两天西头儿的“翠云阁”画店刚刚易了主,新东家铺子还没开张就上赶着请宋怀仁吃饭,对这类饭局宋怀仁有经验,说是吃饭,谁缺那顿饭吃?酒至三巡,菜过五味之后节目才真正开始呢,按这类程序,新东家的红包里没有一百块光洋就别想拿出手……
  宋怀仁顺手打开了桌子上他刚抱回来的收音机,里面正左播放梅兰芳的《贵妃醉酒》:“……想你当初进宫之时,你娘娘怎生待你,何等爱你?至今日你忘恩负义,玉美人倒在鞘千驾上……”他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跟着戏文哼哼起来,赵三龙从门口路过,他好奇地探头往里看了看,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宋怀仁睁开眼睛:“账结啦?”
  “山东正结着呢。”赵三龙惊奇地看着收音机,还伸手摸了摸,“这是啥东西?”
  宋怀仁推开赵三龙的手:“别乱动,这叫话匣子,金贵着呢。”
  “这玩意儿真神了,把那么大一戏台都装里了,您哪儿来的?”
  “日本人送的,人家看得起咱荣宝斋。”宋怀仁语重心长,“三龙,我告诉你,日本人也是人,你对他们客客气气,有事就帮一把,人家呢,也不会给你亏吃,这叫礼尚往来……”
  张小璐踱进来,身子斜靠在桌子边,伸手把收音机关了,挑衅地看着他:“宋经理,日子过得够滋润的,上班时间不干活儿,听起戏来啦?”
  宋怀仁下意识地站起来,他从张小璐的眼神里读出了某种不祥的东西。这位少东家虽说是清华毕业的,但可不是文弱书生,他从小就跟他爹练武,长得膀大腰圆,谁知道今天哪根筋不对了,再者说了,人家毕竟是少东家,荣宝斋这铺子早晚是他的,这位爷能不惹还是不要惹。
  宋怀仁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少东家,您坐,您坐,我给您请王经理去……”宋怀仁赶紧逃走了。
  王仁山进来的时候,张小璐还在活动手腕子,他愤愤地说道:“王经理,我真想抽宋怀仁这孙子。”
  王仁山摆摆手:“少东家,不值当,别为这么个东西脏了你的手,你……有事儿?”
  张小璐关上门,他看着王仁山,欲言又止。
  王仁山给他倒了碗茶:“少东家,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张小璐接过茶碗:“王经理,实不相瞒,我有个同学出城参加了抗日游击队,想让我帮着搞些治枪伤的药,我到药铺里转了转,根本没有,日本人都控制起来了,您能帮着想想办法吗?”
  王仁山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小声点儿,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儿。”他沉思了片刻:“你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张小璐摇摇头:“不知道,我妈去潭柘寺看过一次,好像是明岸法师没让回来。”
  王仁山点点头道:“小璐,这件事非同小可,你容我想想。”
  明岸法师一直把张幼林留到腊月二十三,在寺里过完了小年才放他回去。临走那天,明岸法师把张幼林送出了很远,分手的时候,张幼林不禁回首仰望,心中生出一些留恋:“乱世之中难得有这样安静的地方啊!”
  明岸法师依旧是语调平和:“心净则佛土净。”
  “在寺里这些日子,我把那些事儿基本上想明白了,就像您说的,一切随缘吧。”
  “真能做到事事随缘,也就自在了。”明岸法师停顿了片刻说道,“幼林,我叫你来,是让你躲避一场杀身之祸。”
  张幼林一下子惊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杀身之祸?为什么?”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多保重吧。”
  张幼林疑惑地上了车,和明岸法师挥手告别,明岸法师一直望着汽车在山间的拐弯处消失,才缓步离去。
  在汽车里,老安把一摞报纸递给张幼林:“先生,这是这些日子给您攒下的。”
  张幼林接过报纸翻看着:“家里都好吗?”
  “太太、少爷都挺好。”
  “铺子那边呢?”
  “王经理照应着,宋经理净往维持会跑,别的照旧。”
  突然,张幼林翻动报纸的手停住了,他的脸上现出惊异的表情。只见报纸上,醒目的黑体字大标题赫然写着“康复器械夹带违禁药品,济慈医院院长潘文安被枪决”。
  张幼林的眼前一黑,险些晕倒,他紧紧地抓住了座位旁的把手,泪水夺眶而出……
  原来,张幼林和潘文安在六国饭店见面的时候,明岸法师正在禅定之中,他早已不是当年的杨宪基了,经过几十年潜心修行,他已经证到了极高的境界,对世间万物洞若观火。在禅定之中明岸法师看到了这件事的结果,潘文安命中必有此劫,他救不了,而张幼林倒是还能躲过去,于是明岸法师修书唤他到寺中小住,助他躲过此劫。
  明岸法师送走张幼林后,自知来日无多,他再次外出云游,最后在终南山的净业寺含笑圆寂,七日后肉身火化,得五彩舍利子数百枚,被信众供养、珍藏。
  张小璐踌躇良久,还是走进了父亲的书房,他在张幼林的身边坐下:“爸爸,有件事儿我想了好些日子了,还是得跟您说。”
  张幼林放下手中的书:“是寻药的事儿吧?王经理跟我说了。”
  张小璐皱着眉头:“我想了好多办法,都不行,看来只能靠您了。”
  “小璐,这是掉脑袋的事儿,你跟谁也不要再提了。”张幼林语词严厉。
  张小璐诧异地看着父亲:“您……”
  张幼林叹了口气:“唉,咱们张家人丁不旺,眼下就你这么一根独苗儿,说什么也不能有闪失……”
  张幼林的话还没说完,用人推开了门:“老爷,岳大夫来了,在客厅里等着呢。”
  张幼林站起身:“我马上过去。”
  张小璐也要跟着去,被张幼林拦下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这事儿你就别再掺”。
  张幼林换了件衣裳来到客厅,岳明春微笑着:“张先生,您找我来干什么,我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张幼林在岳明春的对面坐下:“要是这样我就省得再说了。”
  “王经理跟我念叨过,我一时也没琢磨出法子来。”岳明春摇了摇头。
  “药搞到吗?”
  “现成儿的没有,不过可以拿中药配出来,可就是不好往外带,日本人控制得太严了。”
  “我倒有个想法,”张幼林压低了声音,“我爷爷当年在没辙的时候,用松烟墨给朋友止过血,咱能不能把治枪伤的药加在墨里带出去?”
  “墨里藏药?”岳明春皱起了眉头。
  “《本草纲目》里有‘药墨’之说,我的意思是以荣宝斋的名义开个制墨作坊,把药混在墨里。”
  岳明春恍然大悟:“这倒是个好主意,荣宝斋制墨是名正言顺的事儿,不会引起怀疑,回头我再查查《本草纲目》,琢磨一下加些什么药进去。”
  “此事不可外传。”张幼林叮嘱着。
  岳明春会心地一笑:“放心,我懂。”
  晌午吃过了午饭,宋怀仁才慢悠悠地踱进了荣宝斋,他在后院逛了一圈,又到北屋眯瞪了一小觉,中午烤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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