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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夕起相思-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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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看来皇上不是一般的看重八阿哥,立为皇太子也是指日可待的了。”

海兰珠不说话,仿佛有很重的心事。许久才苦笑:“我只盼着孩子平平安安,其他的……都不重要。”

又叙旧了半晌,吴克善才离开去了永福宫。海兰珠好不容易哄睡小金子,便趴在了悠车上睡着。梦很浅,只是那么空白,关雎宫里一片静。她突然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脸颊,本以为是皇帝赴宴归来,哪知那双手却沾满了血腥味。

猛地睁开眼,便看到乌兰跪在殿门口小心翼翼地瞧着自己。吱唔的话语无法连贯,却在这如此安静的关雎宫里显得异常诡异。“是……是王爷。”海兰珠感觉自己的血一下子凉透,忙不迭朝悠车看去,便见到一双噩梦中的双眸。

豪格整个人都是冰冷的,一如他的目光。她措不及防,几乎惊叫出声。“你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他终于开口,声音却冷得不像话。看着她的目光千回百转,终于放低了声音。“……也许对你来说我死在战场上比较好。”“…你出去。”她感觉自己鼓足了全部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我不要。”他冷笑。“我来看咱儿子的。”她终于无法忍受,尖叫出声。“住口!他是皇上的!是你弟弟!”“不!”豪格整个眼睛都是猩红的。“他是我的!你也是我的!”“我不是,永远不是!”他被她的话激怒了,死死掐住她纤细的脖颈。“你知不知道,当我在前线听说你早产有多么害怕?我不敢想象如果失去你我会怎么办,我那么爱你,爱得已经绝望了!说啊,你究竟怎样才是我的?”乌兰吓得扑上前阻止。“王爷!快放开格格,她不能呼吸了!”他如梦初醒,海兰珠软在地上急剧喘息。“你……咳咳,你是个疯子。我要告诉他!”她流下泪来。“我一定要!”

“你去吧。”豪格大笑,笑得癫狂。“那么我们就可以一起死了。”悠车中的小小生命仿佛察觉了紧窒的气氛,终于哭醒了。乌兰也满脸的泪水,跪下磕头道。“王爷,我求您了,您快离开吧。皇上他要回来了。”

豪格整个人都被悠车吸引过去,没有理会乌兰的哀求,看了眼海兰珠又失魂落魄地走到悠车前,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轻轻拍哄。“悠悠喳,巴布喳,小阿哥睡觉悠悠喳。小阿哥睡,盖花被,狗不叫,风不吹,小阿哥啊静静睡。”豪格整个人隐在水晶帘后,只露出半张脸,温柔的声音好似另一个人。婴儿的声音过了许久才静了下来,想来是在他的怀中睡熟了。他轻轻贴着他稚嫩的肌肤,慢慢流下泪。

“……是个好孩子。”“你走吧。”海兰珠别开头。“……求你了。”豪格全身一震,只是慢慢将孩子放回悠车,便头也不回地飞奔离去。

夜里皇帝驾临关雎宫,她强打起精神服侍他躺下,自己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心中仿佛揣着个耗子上窜下跳,不能安歇。身子骨越发惫懒,她瑟缩靠上他的背,静静听他的呼吸。哪知一个翻身,将她抱个满怀。

“……怎么了,心里有事?”“皇太极……你原谅我么?”他怔住。“这是什么话?又在胡思乱想?不是说好了我们以后要好好过活?”睁开眼,仔细瞧着她。“今儿个哭过了?”她立刻别开眼。“没有。”“好了,别闹别扭了。今儿个宴会很盛大,你不知道我多开心,想到咱儿子便恨不得飞奔回来看你们娘俩,真如大哥嘲笑了,现在啊,你们就是我心头的宝儿——”她听着他的话,慢慢进入了梦乡。可是却仿佛回到了那片白色之中,她一个人走着,很辛苦。突然变有人自背后紧紧掐住她的脖子。她回头,却看到了豪格的福晋哈达那拉氏正满脸是血的瞪着她!“你这贱人!还我命来!把爷也还给我!”海兰珠惊恐地大喊一声惊醒,发现身旁的皇太极正瞬也不瞬地看着自己,她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可怕的表情,立刻怀疑自己是否是在梦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我……”她看到他瞳中的自己披头散发,面色苍白如纸,简直如同女鬼。

他什么也没有说地背过身去,仿佛内心在挣扎什么,后脊在微微发颤。只是突然很傻地问。

“告诉我,你还爱我么?”她听罢,便流下泪来。虽然没有回应,他却明白答案。悠车传来哭声,他立刻喝退下人,亲自裸着脚走过去抱哄。看着他做父亲慈爱的身影,她仿佛也突然明白什么一般,僵直不动。“皇太极——”她低低地唤了句他的名字。“我是爱你的。”一语成箴,自此注定了她与他所有的爱与悲伤,再劫不复。

日子总归是恢复了平淡,她故意以往那夜的深沉,深怕就此沦陷过去不可自拔。却哪知又过一月,探亲归来的安达礼却带来在她心中掀起阵阵巨浪的噩耗。

齐兰难产,大人和孩子都没能够留下。鄂硕伤心之下竟殉情死在了送葬的夜里。府里上上下下一连送走两人,双倍的哀凄。这也是安达礼为何如此之久才回宫复职的原因。

海兰珠听后叙旧难以成言,乌兰看她脸色不对,一直颤抖,便倒了碗水。

“格格,节哀吧。”

海兰珠苦笑。“为何你一点也不惊讶?难道你们早知道了,就只瞒着我一个人?”

乌兰垂下头。“你生产时那么凶险,坐月子时又受不得打击……皇上也是怕你伤心。”

“皇上他……”海兰珠想了想,终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娘娘,皇上已经厚葬了奴才的兄嫂。相信他们也该是含笑九泉。”

“是啊,这样他们一家也算团聚。”乌兰也安慰道。

可海兰珠还是难过,请了愿想要出宫,哲哲却并未应允。她心里越发苦闷,夜里睡不着觉的毛病慢慢落下,皇太极以为她是担心孩子夜里踢被哭闹,想要送到侧殿去睡,她立刻严词拒绝。他这才看出她心事重重,追问之下明白原委,应允她出宫。

竖日,便由安达礼带路,海兰珠坐着软轿一路出了皇宫。

她全身缟素,乳白色的蒙古袍子以及素净的容颜不着脂粉,苍白地依靠在车窗旁,不时眺望远方。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记得上一次坐在马车中环视整个盛京城,是出嫁的婚车上。

她轻轻阖上眼,这许多年的往事仿佛历历在目,只是她身边的许多人,竟已生死相隔。

忽然马车一个颠簸后便停了下来,只听帘外安达礼恭敬地道。

“娘娘,到了。”

乌兰搀扶着海兰珠下了马车,迎面便吹来青草的芬芳。墓地修葺的很好,是夫妻合墓。

简单的祭祀后,海兰珠神情肃穆地站在墓前,久久没有说话。

乌兰以为她掉泪了,掏出帕子要递上去,却发现主子的脸上没有任何泪痕。

大概黄昏的时候,才驾车返宫。她只觉全身疲惫不堪,昏沉欲睡,却不想被一阵低沉冗长的鸣钟声惊醒。

掀帘向外看,发现正途经长宁寺。她心中一动,便叫停了车,提着袍子,一步步缓缓地走进求佛。

此寺大殿三楹,东西配殿各三楹,碑亭一座,山门三楹,晾经楼五楹,禅堂僧房三十间。

殿内供奉释迦牟尼和宗喀巴佛,她虔诚地跪下,双手合十。

突然听到有木鱼声自身旁传出,仔细瞧去才发现角落里不知何时坐着一个老喇嘛,正静静地诵着经。

她走上前行礼,又复立许久,正待离去,却见那喇嘛开口问道。

“施主为何来求佛?”

海兰珠一怔,回道。

“我心向佛。”

“那为何满脸的悲伤?”

“我的心在下雨,一直的在下。”原来她满眼竟是遮不住的哀伤。

“风没动,水没动,而是你的心在动。”

海兰珠静静地听,觉得老喇嘛的很是悟道。

“为何人会死呢?”

“佛说:人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来独往。”老喇嘛花白的眉须间有一双睿智的眼睛。“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的c

海兰珠缓缓一笑,答道。

“谢谢喇嘛。”转身便欲离开。

“施主。”老喇嘛叫住她。“记住,生死都是无意义的。唯有刹那,便是永恒。”

无悲无喜无梦无幻,无爱无恨四大皆空,生与死又有何区别,红颜辗转,刹那便是永恒。

回宫的路上,她的心中仿佛有某种感悟在燃烧,老喇嘛的话如此深奥,她似懂非懂,却有种淡淡的忧愁萦绕不绝。

回宫的路上,她的心中仿佛有某种感悟在燃烧,老喇嘛的话如此深奥,她似懂非懂,却有种淡淡的忧愁萦绕不绝。的c9

她仰望着天空,恍惚中便回到了关雎宫。

婴儿的奶香和啼哭显得那么温馨,奶嬷嬷一直抱哄,仍是止不住。

海兰珠怕自己带回的一身秽气会过给八阿哥,便去了内殿换来一件杏红色银丝镶边夹袄,下身水蓝百褶群,腰际挂了一个铃铛,走出来的时候,有种清铃作响的悦耳。

却瞧见八阿哥已经不哭闹了,原来不知何时换到了他的皇阿玛怀里,正裹着手瞪着一双黑亮的小眼张望。

“真是狠心的额娘,一去便是大半光景。还以为你要丢下我们父子不管了。”皇太极抱着孩子坐在炕角,他今天一身捻襟圆领马蹄袖的黄色暗花八宝想云缎朝服,以香黄色锦地云龙纹段为面,月白色暗花丝绫为里,中絮薄棉缝制而成。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

她听罢他打趣的话,心知他必是遇到极好的心情,便打起精神微笑迎上。

“皇上吉祥。”

“嗯,不太吉祥。”皇太极皱着眉,半眯起一只眼。“难得今儿个换了件新朝服……”说到一半,便把八阿哥抱高,露出被尿的湿漉漉的下摆。“咱儿子今儿个心情比我好,竟然来个‘水漫金山’……”海兰珠只看了一眼便已失笑,摇着头要去接过孩子,却被皇帝转抱给了下人。

下一刻皇太极二话不说地把她平地抱起,在下人的掩笑中绕着内殿阔步走了一圈。坏笑道:“兰儿,咱们是夫妻,可要有难同当。”

她的袍子也沾湿了,羞得直往他怀里钻。柔荑勾着他烫热的脖子,贴在他的耳畔细声道:“你坏透了。”

他只觉全身酥软,把她抱到炕上温柔放好,极暧昧地说。

“兰儿,我想你了,你想不想我?”

“皇上,我刚从墓地回来,身上怕有不净的东西——”

“那正合适,全都过给我,好让我的海兰珠平平安安……”末了又笑着加一句。“还有我的小八阿哥。”

他笑得那么心满意足,仿佛一个孩子般,深邃的眸子掩映在黯淡的光线中,有种沉静的威严。她瞬也不瞬地看着,想起了老喇嘛的话。

无悲无喜无梦无幻,无爱无恨四大皆空,生与死又有何区别,红颜辗转,刹那便是永恒。

而她与他在一起的幸福,便是一生。

所以她不要什么永恒,只要这关雎宫里小小的幸福。

关雎宫的红烛仿佛相思泪,莹莹烛光忽闪忽亮,有金色的辉煌飘渺,转瞬便挂在了树梢,静静清冷。

那清冷就仿佛此刻的永福宫,同样的朦胧月夜,确甚难良人同宿。

那是一面枯槁的铜镜,泛黄的光影流转在镜面上,有着虚幻的真实,有抹残留的胭脂未拭净,映衬着镜中人庄妃同样憔悴的脸上,仿佛眼角挂着一滴欲落未坠的泪。

这是一张极精致的脸,却那么似曾相似。

她听过无数遍枕边人在睡梦中对着这张脸呼喊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那个女人有着与自己如此相同的脸,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命运。

红墙绿瓦,掩不住她奢华的寂寞。

对面的关雎宫,永远是浪漫的红色,永远是最受宠爱的一个,也永远占着皇帝心中最柔软的一块。

身前一个博古图纹饰的白地青花瓷器,罩着一层透明釉,在她眼里却光滑而无光。她拿着一只金簪子挑了块上好的苏薄荷,扔进火盆子里,转瞬便有股炙热的清香窜满寝殿。

布木布泰还在发怔,苏茉儿便端着铜盆走了进来。只吸了一口气便叫道。

“哎呦,我的好娘娘。您怎么又点这老什子香料,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他喜欢的是香茅。”

布木布泰冷笑。“皇上喜欢什么跟我有何干系,这后宫所有女人都想要知道他的喜恶,想要他的宠爱——可他偏偏就喜欢寡妇,喜欢那些个不着调的!”

苏茉儿手上一抖,险险滑掉水盆子。

“娘娘,您心烦的话,我陪您唠唠嗑。”

布木布泰叹了口气,重写执起木梳,低低地问了句。“皇上他在哪里。”

苏茉儿一怔,没敢回答。

布木布泰很快领悟,手中的梳子狠狠贯倒青花瓷,碎了一地的狼藉。苏茉儿跪在地上,水盆翻到,濡湿了她素色的袍角,微微泛着诡异的蓝光。

“娘娘,还有指望的——别忘了您可怀着九阿哥。”

“对!御医说了这胎一定是个哈哈济!”突然又想到什么,满脸落寞。“可是皇上会喜欢么?会像宠爱八阿哥一样的宠爱我的九阿哥么?”

“都已经一个月了,他从来也不曾来看看我。”她侧过脸,烛光忽灭忽暗地映着。“他要的一直都是她……”

“娘娘,您难道甘心这样一辈子么?”

“我怎么甘心?”布木布泰狠狠咬牙,“如果我这样一辈子也就算了,我决计不能让我的九阿哥也这般下去——”的4d

“娘娘,我听说今天宸妃娘娘出宫扫墓。”

“姑姑不是没有带应么?”

“可是皇上放话了,谁敢不听?”

“皇上太宠她了,为了她乱了多少规矩不说,竟然连姑姑六宫之主的面子也驳……苏茉儿,你又有什么鬼点子了,我可不相信你提起这件事只是随口说说。”

“回宫的路上,宸妃娘娘去了趟长宁寺。”

布木布泰睁大眼。“那不是有名的避豆所?难道她不知?”

“不管宸妃娘娘知不知哪里是什么去处,她总该知道天花是什么东西吧。”

“苏茉儿……此事可是杀头的大罪。”

“只要为了娘娘还有将来的九阿哥,有什么是不能的?”

布木布泰勾起一抹冷笑。“那好,你去传话给皇后——”

……

此刻的关雎宫里,海兰珠慢慢翻了个身,搂着身旁的人又昏沉沉睡去。

转眼便到崇德三年的除夕,这一天忙碌无比,皇太极自早上接受八旗等朝拜,祭祖等事宜后,又在清宁宫耽搁片刻,吃过年夜饭便直奔关雎宫。

一踏进门槛,便见海兰珠笑盈盈地立在门口等着,心下一暖忙不迭拉进怀里。

“大年三十风雪又大,冻坏了怎么办?”说罢便一起坐到了炕上。

炕桌上摆满了各色饽饽,海兰珠慢慢倒了杯奶子,一边说:

“今儿个小金子很乖,睡了一天。醒来也不说话,就是有点发烧。”

“是么,快抱来我瞧瞧。”皇太极皱眉,见下人走得慢,干脆自己跑到悠车前。“怎么不传御医?”

“大过年的,瞧病不吉利。”

“也有道理。”皇太极一边抱哄一边吩咐奶嬷嬷。“多盯着点八阿哥,如果明早烧还不退就传御医!”

奶嬷嬷跪地领命。

“今儿个咱们仨儿口一起守岁,谁也不许睡。”

海兰珠点点头,又说道:“皇上,妹妹的预产期就是这个月儿了,您瞧这有空一定要多去探视。”

皇太极却装作没听到,只是逗孩子。

因为劳碌,皇太极过了午夜便已安寝,海兰珠原是哄着孩子,渐渐地趴在了悠车旁睡着。

梦中极不安稳,竟然又看到了豪格的正福晋哈达那拉氏,这一次她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瞅着自己,却让她汗流浃背。

正月初一醒来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了炕上,皇太极却早不见了人影。询问下才知道去了前朝接待外邦。

小金子的烧仍是不见退,御医着急忙慌地看了脉,只是说风邪入寒,便被清宁宫唤去问话。

她守着儿子的悠车旁,觉得昨晚的梦实在不吉,便叫了萨满嬷嬷在院子里除邪。

傍晚皇太极归来,满脸喜气。

“这个朝鲜王还真是会来事儿讨我欢心,今儿个不仅送了我和皇后贺表,还给咋儿子也上了一道贺表。指明了说是给皇太子,等八阿哥满了周岁,我就昭告天下,让他做我的继承人!”

“您有空说这些还是先给个名字吧。”后来海兰珠才听乌兰说,初一藩属国朝鲜派二位王子前来祝贺新春时,除了给皇帝和皇后恭进贺表之外,还专门给皇八子上了一道贺表。表文中称道:“皇太子抵承天旨,祥云及于青宫,隆福如河水奔流,似燕贺雷腾……”

“那些个碟子上的名字我没一个相中,反正今后日子长着呢,不着急。皇太子的名字一定要响亮,待我想个好的……不过,你觉得福临这个名字如何?”

海兰珠却听不进去,担心着小金子的病。

下午御医自清宁宫回来后便开了一副方子,小八却仍不见退烧。

心急火燎地等到了夜里,才见病情有缓。

她以为可以安心,哪知又过了半月,小金子又开始连续发烧,这次唤来御医,却听到了天崩地裂的话。

“八阿哥……得的是天花。”

八阿哥得的是天花的消息不胫而走,宫里人人自危,谈豆色变。

天花是何等险恶的绝症,患上天花的人寒战、高热、乏力、头痛、四肢及腰背部酸痛,体温急剧升高时可出现惊厥、昏迷……

关雎宫一下子从人人羡慕成为了同情的对象。

她不顾劝住守在悠车前,寸步不离。世界突然在听到天花那一刻便变得模糊,面颊一片冰凉,想要伸手将悠车抓的更紧更牢,却发现自己早没有一丝的力气。

大殿空寂寂,但仔细听去,却可听到“嗡嗡”的喇嘛诵经声。

院外,雨雪瀌瀌,见晛曰消。

她不吃不睡地陪着,想要仔细将儿子看好,生生世世记住他的柔软的感触和粉嫩的小脸。

她看不到御医愁苦的表情,也听不到皇太极暴怒惊恐的喝声。她感觉这世界只剩下她一个,静静地跪在关雎宫的地上,那份清冷深入骨髓的,生死难以摆脱。

风凄冷,夜凄凉,细雨夜空轻飞扬,夜雨哭叹落花伤,空弹知音抚感伤。一曲知音几许情,苦叹无人解音韵。日弹夜弹筝弦断,轻抚短弦叹凄情,寒风冷雨心如水,秋来秋去知音终难寻……

她醒来的时候,世界一片空茫,乌兰哭着说她昏倒吓坏了众人,她没有理会。询问了皇太极的去处,便失魂落魄般慢慢走出关雎宫,途经周围聚满人的悠车时也仿佛视而不见地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走过。

她抬头便见他正伫立在索伦杆下,那是根约有二丈的木杆,安在一汉白玉石座上,顶部套着一只锡斗。

他神情肃穆,正在祈祷着什么,仿佛用尽全部的虔诚,她怕他瞧见自己,便靠近到最近的一个漆红宫柱后。

午后的日光穿透翔凤楼的空隙,洒在他的身上,整个人笼罩在一层光晕中,刺疼了她的眼。

她感觉身子沉沉的,使不出力气。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呼之欲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用力眨眨眼,却看到以为内侍笨到皇太极面前,惊慌地跪下来说了什么,皇太极便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紧接着奔回了关雎宫,她跟着他的后面,远远便听到关雎宫里哭声震天,满室的哀戚在她踏上门槛的那刻便扑面而来,她压抑不住全身颤抖。

只见皇太极跑到悠车边,只瞧了一眼便身子歪斜,皇后惊叫一声忙不迭叫人扶住。血水汹涌自鼻间窜出,很快湿了他的前襟。她看着那血色,混着眼中模糊的泪水,仿佛整个天地都已颠倒。

终于,有人看到她,颤巍巍地跪到了她的面前。

“娘娘……八阿哥他……殁了。”

她却听到很细微的婴儿在哭叫声,如三月缠绵细雨淅沥不断,侧耳仔细探去,却发现那不过是幻听。

老天跟她开了个很大的玩笑。

悠车四周那哀恸的哭声,是不是就如这句话一般,一切都只是骗人的?

她觉得自己就要死去了,可为何偏偏还站在这里?

有人紧紧地按住她的肩膀,似乎在劝慰什么,她却什么也听不进去。

哲哲一路扶着皇上歪倒的身子,刚要为他拭汗,却被一把挥开。她也似乎死了心,慢慢收回双手。却不曾想一双细致的手立刻代替了自己,她惊讶之余狠狠转过头,却发现竟是本该哭闹的海兰珠。

“皇上,您要节哀……”她说话的语气出人意料的平稳,脸上柔柔的笑沉静安祥,整个人都仿佛一尊精致的瓷雕,半束鹅黄色流苏垂在额际,美得惊心动魄。

皇太极只是全身剧烈的颤抖,血水难以止住,神情惊恐中竟有些癫狂,他没有认任何人,推拒开身边的一切。

丧子的巨大悲痛残忍地肆虐着他,他感觉一切都要疯了!疯了!!

“把孩子抱来!”他嘶吼着挣扎要扑过去,一个内侍惊颤地领命。

“全都滚……滚出去!”皇太极接过孩子,只细细地看了一眼,便将整个脸都捂在了襁褓中,额上的青筋暴起。

丝缎的襁褓是鲜艳的猩红色,原本那么讨喜的色彩此刻却如此扎眼,他感觉整个手都已汗湿,以至于几乎无法抓住他在其中下滑的小小身躯,可是无论他抓得多紧,却仍旧留不住体温的冷却,他眼眶中的泪水扑簌到襁褓上,很快消失不见……

后背传来熟悉的体温,一双温柔的柔荑抚摸上他宽厚的背,静静地,抚着不动,千言万语,也只剩下了无言。

他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只听到她在静静说。

“嘘,小点声,别吵到了儿子。”

他冷冷地一颤,再说不出任何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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