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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夕起相思-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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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极嫌她啰嗦,反问海兰珠的意思。直到她微点了头,才允了布木布泰抱走九阿哥。

所有人都低下头,仿佛没有看到庄妃和皇后惨白的脸色。

连乌兰也不知所措,直到皇上吩咐给宸妃端碗茶来才匆忙退了下去。

皇太极喝退所有下人,直到整个关雎宫只剩下彼此,他才阔步走到她的身前,俯下身仔细地瞅着。

“怎么了?”她推开他。

“我瞧着你好像不一样了。”

她不说话,自顾自地坐到绣墩上梳妆。

“现在心情好些了吧。”他又走到她身后,低下头竟猛地僵住。

她皱起眉,扬起脸问他。“怎么了?”

只见他满脸复杂的瞅着自己,那一双深邃的眸子仿佛欲言又止,满是心疼却又哀伤。

她正疑问,便有人急急来传话前朝八百里加急的文书。

皇太极脸色一变便阔步走出关雎宫直奔崇政殿,她瞅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发呆,自门内向外看,还是灰蒙蒙的雪天,大雪如此厚,遮住了关雎宫鲜红门柩上的斑驳,那庭前一片白茫,他的脚印便一点点的深深浅浅印在上面,忽而隐约听见有马头琴的低鸣不知从何传来,只是蓦地“铮”一声,便仿佛早已冷透了她的全身。

直到乌兰走进的身影挡住大门,她才回过神。

正过身瞅着古铜色泛着潋滟的镜中自己那一副容颜,竟意外的憔悴。她只有苦笑地再次执起梳子,那一头青丝在掌中如锻般的丝滑,她想起嫁来时他曾赞过她红颜如玉,便痴痴地笑了。

蓦地——

她的手僵住,仿佛不可相信般地瞪着镜中的某一点。

慢慢地,她又笑了。

这一笑,悲辛无尽。

红颜如玉多薄命,奈何青丝早如霜?

原来,刚才他看到的竟是她发际的那几束不知何时斑白的青丝。

原来……原来她不知何时,已经在这寂寞深宫里无声老去了么?

她才多大?三十?三十一?

明明还不到她初遇他时他的年龄,为何——?

是啊,为何……

半年后,崇德三年刚受封为和硕福妃的科尔沁蒙古大福晋,即莽古思贝勒之妻,皇后哲哲之母带领儿媳寨桑之妻以及孙子吴克善、满珠习礼等来朝见。

皇太极亲自率领贝勒福晋等到演武场迎接,直接迎回盛京。并在崇政殿里对来自科尔沁的一后两妃的亲戚们行规格最高的接见礼,和硕福妃献上鞍马。弥陀和贵重的貂皮等礼物。

宴席间打起了莽式,这满洲的传统粗犷舞蹈,几乎席卷了所有的人,将之一切卷入了欢乐的旋风中。

科尔沁的来宾看得很清楚,高台上的皇后是注视着皇帝的,而皇帝的视线却是在宸妃身上的,而庄妃的……

谁也不会知道布木布泰貌似欢欣的笑容下,却在冷哼,这一切一切的恩宠,只不过是成全了那个高台上的男人对心爱女人的偏爱罢了。

自八阿哥殁后,宸妃便失去了笑容,他平日里千方百计的讨好不算,只为着几日前宸妃一句想家了,变兴师动众的让科尔沁最高贵的人们来盛京省亲……这疯狂的爱情,真是够了!

布木布泰抬起酒杯,掩住眼中过于泛滥的不甘和憎恨。

宴席上,皇太极又加封科尔沁寨桑贝勒福晋为“贤妃”,并赏赐仪仗。

海兰珠母子三人去了关雎宫,几句话都绕不开日常闲磕,海兰珠坐得端稳,静静地望着母亲,想起了几个月前,自她发现生了白发,心中便越发的苦闷,终夜难以成眠。前线如火如荼,大明出兵十三万镇守关宁锦防线,败报一再传来,皇太极心情差极,带到发现时,她已经整整三日不曾睡过,他忙着前线,又担忧着关雎宫里的她,便让她伏在他的身上安睡,她其实即便这样也是难以安下心的,他又说了些劝慰话,她本想装作睡著,朦胧间却做了一个梦,梦中自己还是年少的模样,在草原上追着她的小羊群撒泼似的奔跑,清风拂在耳际,还那么清爽……

她醒来后才发现他的肩上早已因她的泪水一片湿濡。他没有说话,只是认真的看着她,专注的仿佛天地间这是他唯一的存在目的。

然后,她便知道了他邀请科尔沁来省亲的事情。

然而乌兰说,那天她伏在他的肩上一直在说梦话。

这叫她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意?除了爱他,她早已经没有任何活着的意义。

仔细看着母亲的容颜,海兰珠将她紧紧记脑海中。

点心刚吃到一半,便有御前传话来,说要在清宁宫过夜,还特允“贤妃”可以在关雎宫过夜。海兰珠明白,这是皇太极的另一种体贴。

夜里海兰珠守在母亲身侧,母女俩说了些知心话,不知何时贤妃话锋一转,提起皇后和布木布泰。

“哈日珠拉,你记得她们是你的亲人,皇上宠着你,但是你不能太过了。”贤妃说的时候含烁其词,海兰珠只觉全身从指尖开始冰凉。

她依着床柩不说话,黑暗中一双眼睛却是雪亮的很。

这些话她已经不用听下去,记得哥哥吴克善曾跟她说过,可是、可是他们不明白——

“阿妈,无论任何女人,只要入了这道大清门,如果还顾念着‘过去’,那么她只有死路一条。”

贤妃被女儿的话骇了一跳,她不敢相信,这话……真的是海兰珠说的?

“哈日珠拉……你真的变了。”

海兰珠慢慢阂上眼——

她非常明白,即使多么不愿意,亲情在这后宫早已飞灰湮灭。

这是她用血和泪最终所换来的经验,所以她早已不需任何言语。

科尔沁的亲人临走时,吴克善抓着妹妹的手说了很多贴己话,海兰珠听来听去只觉好笑,仿佛自己多么可怜,如此期待别人施舍一般。再多的同情,再多的甜言蜜语,都早已无法拯救她。吴克善有句话她记得明白,他很深沉地问了句,“海兰珠,你究竟要什么?”她想了很久也没法回答,因为她早已不清楚要的是什么。

如果是过去的她,会毫不犹豫的回答:“幸福。”可如今,这二字的含义越发让人琢磨不透。

拖着病怏怏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的残喘而活。终日后宫深深,勾心斗角,阴谋布道。

当她明白软弱是多么可怕之后,一切早已太晚。不知何时,即使是梦中家乡的草原,也无法拯救她令人窒息寂寥。送走亲人那日,那些背影她看了很久,却一滴眼泪也没有落下。倒是皇太极怕她多愁善感,一下了朝便跑来关雎宫陪她。说来说去,他也不见得她多话,只好搂着她摇晃,仿佛在哄一个孩子。她推开他,径自绣手中的活儿,那上面一对鸳鸯刚刚上了羽色,是好看的绿红相间,中间却是空白一片,她犹豫了很久也没有选定颜色。皇太极依旧凑了过来,贴着她的脸,指着那鸳鸯的眼睛。“你为什么不给它们绣眼睛?空洞洞的多扎眼。”“这世界太污糟了,不看也罢。”他侧眼瞅着她,思考。“你这小脑袋瓜什么时候装了这些个乱七八糟的想法?”“大概太闲了……”她只无意说了这一句,便不再接话。他虽然习惯了她的沉默,但今日却特别的压抑。

“怎么精神这么不好,这几日没睡好?”近几日科尔沁来省亲,皇太极有意安排海兰珠和贤妃一起住,因此自己除了去过一夜清宁宫,都是临幸的麟趾宫,说来关雎宫是许久不来了。想到这里他便明白什么般,打趣道:“莫不是想我想的?”她嗔了他一眼,险些被针扎了手。“你爱去哪儿去哪儿,谁人会在意你。”她不知道他特别喜欢看她吃醋的样子,仿佛彼此只是最普通不过夫妇,终日拌拌嘴,只为谁带孩子谁做饭操心……带孩子……每次只要他想起这个词,就会揪心似的难受。八阿哥殁了两年,他看着她伤心了两年,无论如何安慰爱抚,都无法抚去她眉宇间的阴郁,她似乎总是有很多话要对他说,结果两人却只是越发无语,最终仿佛都成了她的秘密,避着他、躲着他。无论他多么拼尽全力想要靠近她的心,她却总是将之置之心房外……是她变了么?还是他们的爱情变了?他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转身推到她,极突然的覆了上去。她一双水眸瞬也不瞬地瞅着他,仿佛还在猜测他所想。

“兰儿,你说你太闲了?嗯?”他开始解她的盘扣,故意暧昧地在她耳际细语。“我有个好主意,不如我们再生一个,这样你就不会这样闲了——”她全身僵直不动,瞪大眼仿佛没听懂他说什么。无力地瘫软了四肢,好半晌才道:“可是我身子不好,怕不能生养了。”“胡说,身子不好可以慢慢养,你才三十二,我遇到你的时候比你现在还大呢。”他痴痴笑道。“那时候你十七岁,真是花儿一般啊——”“是啊,如今是人老珠黄了。”“胡说什么,你还是一点没变,还是我的小熬登。”他抓起她一只手,放到唇上,细细吻来,只觉一股子禀冽的香寒幽幽传来,让他直酥到了骨子里。“倒是我,才老了。”

她汗涔涔地,脑子一片空白。听到这话只觉好笑。“您才是在胡说八道了。”

他正过她的脸,认真的一字一句道:“你知道一个男人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老么?不是他再难出入沙场,也不是他满面沧桑——而是当他爱上一个比自己年轻的女人。”她全身一震,几乎无法呼吸。他说了这么多话,她只听得他最后一句,这是一个用着灵魂爱着自己的男人,并且毫无疑问,此生此世,唯一的一个。她如同虾米般弓着身子用力拥紧,仿佛使出今生所有的力气抓紧他。这红尘漫漫,他便是她唯一的浮萍。

他抚摸着她的脸,刚要吻上,却发现她不知何时泪流满面。“怎么了?”的76

她别开首,艰难地道:“我们不要孩子了,好么?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你。”

他只是笑:“傻话。”她激动地抓紧他。“我是认真的,我们不要孩子——如果一个人太幸福,天神是会惩罚他的,我已经有你,就足够了。”他脸色变了变。“别担心,只要咱们有个孩子,你就忙起来,到时候自然不会这么如此胡思乱想……”

“不!”她用力推开他。“绝不!”她如此认真倔强,仿佛故意和他较真,想来他还从未如此难堪,不禁面色如土。压抑着想要抱她,却发现她不知何时背着身,正围抱住自己,瑟瑟发抖。他心里一阵寒意袭上,来不及防,只觉无论是男人的自尊还是他的心,都被她彻底地无视。

“我挖心掏肺地爱你,你却一再的拒绝么?”她听到他咬牙的声音,只觉寒到了骨子里。“这些真是你的真心话?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是在骗我?”他毫不犹豫地起身穿衣,仿佛久留一刻都会令他不堪。“海兰珠,我已经受够了这样的逃避,究竟你要我容忍到何时?”“别走。”她转过身。“我不想和你作气。”“这倒像是句真话。”他冷哼。“那么你还把我当你的丈夫么?”她脸色不佳。“不要这么说——愿意给你生孩子的女人多的是。”他被这句气得双手直颤。“够了!”他怒瞪着她“你这是要气死我么?”

她摇头,苦笑。“摇头什么意思?后悔了?”他说罢上前去解她的衣衫,她受惊地推开他。他仿佛早已意料到,狠狠踩着步子走了出去。那一串串脚步砸在清凉夜里,冷得出奇。她静静听着,仿佛心也跟着去了。

一夜难以成眠,翻来覆去的想着他去了哪个宫,临幸了那个妃嫔,嫉妒的快要发疯。

第二日听说是去了麟趾宫后,她越发气闷,关在了关雎宫一整日不出门,自然清宁宫的请安也错过了,以至于哲哲又是一顿闲话。皇太极一连去了麟趾宫半月,开春的时候便传来有孕的消息,同时还有位名不见经传的侧福晋也怀上了。

哲哲故意跑来关雎宫将这件事情大肆渲染,本以为会看到海兰珠土青的面色,哪知她却没事人一般的笑着听自己讲。气得哲哲转身又回了清宁宫。海兰珠坐在炕桌前回想哲哲临去的表情,只觉好笑,抓着绣花针缝了些花花草草,到了发现根本绣得一塌糊涂。

可是她依旧的心情好,晚膳用了大半碗饭,甚至还喝了点酒,乌兰在一旁却仿佛怕她失态般小心翼翼的伺候。海兰珠觉得她也好笑。她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等着看她难堪,看她失宠,看她哭泣,可是她偏偏不,她为何要趁了他们心,了了他们的愿?的74

皇太极,你说我伤你,那么你呢?爱情原来竟只不过是一场互相伤害的男女游戏!——究竟,你还要伤我多深?

崇德六年来的太快,她终日守在这关雎宫里,仿佛不见天日一般,偶尔对着天空发呆,回过神已又是一个朝夕。终日想着事情,又仿佛什么也想不透。战事吃紧,明朝十三万大军救援锦州城,松锦前线的败报捷报多的都如雪花般飞回盛京。

福临的个子又长高了,她不知道三四岁的孩子也可以长得这样快,仿佛一个看不住就要跑远,再也追不回来。

去年腊月时,她和他在雪地里追跑,他红扑扑的小脸映着雪地的白,仿佛吉福娃娃般可爱。或许是雪地太过雪白耀眼,她只觉眼前花白白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好坐在雪地中等着晕眩过去。极度的心悸仿佛要绞碎她,当她回过神发现身后一串的小脚印不知延到了哪里去,她慌忙起身,走了不过几十步便发现福临跑了回来,笨稚的模样仿佛小动物一般。他扑到她的怀里,大声嚷嚷着:“姨娘、姨娘不得了了——”她笑着拭去他脸上的雪花,“又怎么了?是不是你又把你的佩饰给弄丢了?放心,姨娘不骂你——”

“不是,是西宫的嬷嬷说生了生了,我有弟弟了!”她的眼神瞬息万变,仿佛惊讶又仿佛了然,最终归于了平静。“是贵妃娘娘要生小哈哈济了。”“那么我做哥哥了是么?”“傻阿哥,你就那么想作哥哥啊?”福临突然不说话,直愣愣地瞅着她。“姨娘……你是不是很伤心?”她吓了一跳,蹲下身。“为什么这么说啊?”“姨娘……你没发现么?你的眼睛在流汗……乌兰嬷嬷说,人在难过的时候才会眼睛流汗。”

她这才发现脸颊一片冰凉,原来她的伤心难过连一个孩子都瞒不住了?……可是为什么,那个人却不知道?

……

从回忆中醒来后,海兰珠发现各宫已经点了灯。有宫人来传膳,她却食之无味,早早便躺下了身,一夜无眠,直到第二日天微放光时她只觉忽冷忽热,掀开被褥便独自踩着花盆底子在内室里兜转,突然一个昏眩她全身无力地倒在地上,一股子甜腥的味道自嗓子深处涌出,她忙不迭用手捂住,只见雪白五指之间有殷红的液体不断渗落,待她意识到是血后,惊恐地又伸出另一只手紧紧覆上,可那血仿佛有生命一般,延着她裸在袖口外的纤细腕子蜿蜒而下……

她独自躺在地上,感觉到丝丝凉意袭上心头。不知这个姿势僵持了多久,才慢慢爬起身,拿着绣巾胡乱擦拭血迹,然后塞在了隐秘的角落。她仿佛没事人一般爬回炕上,昏沉沉的又睡去。

醒来的时候乌兰正在一边瞅着自己,掩不住红肿的双眼已经快成了两个馒头。海兰珠看着好笑,抬起手要去抚摸,却发现胳膊仿佛灌了铅般沉若千斤。她直皱眉头,问道:“哭什么?受了什么委屈?”乌兰俯下身,半跪在她的面前。一字一句道:“格格,我求求您……您去见见皇上吧。”

海兰珠心下一突。“皇上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么?”乌兰摇头。“不是皇上……是您,您看看您瘦成什么样子了,到底是因为八阿哥?还是肃王爷?您心里的苦和愁究竟还要藏多深?”海兰珠不说话,无力地倚着床杦。“乌兰,这是惩罚……你还不明白么,我对不起他……我做了这许多不能面对他的事情,如今让我如何与他相处?我害怕与他在一起,他……不是不好,就是太好了。懂么?”

“我不懂。”乌兰大喊。“虽然我只是个下人,看是我明白你们有多相爱,爱情是没有错的,为什么要这么多对与错呢?格格你没有错——”“你在说傻话了,那么错的是谁呢?”是老天么?她微微一笑,无声仰望。

“格格,不要再苦下去了……去找皇上吧,告诉他你爱他,你一切都一切都只是因为想爱他。”

她缓缓抬头,很用力的否决自己的心——太晚了……这已是不可能。“您还要这样下去么?终日的折磨自己……连呕血,也不肯跟任何人说。”乌兰已经泣不成声。

海兰珠僵住,很久才苦笑。“你发现了么?我已经睡了这么久么?”她看看外面的天色,记得入眠前还未天亮,现在怕是又过了一天了。“格格……御医已经在外等了很久。您看要不要传他进来?”海兰珠本想摇头,看到乌兰瞪着眼,只觉啼笑皆非。于是终于还是妥协了。

乌兰喜极而笑,抹着泪往外跑。海兰珠看着她的模样,极突然地认真说。“乌兰——好姐妹,改明个儿,给你找个好婆家,你嫁出宫去吧。”乌兰愣是一怔,失笑。“说什么呢,都大半辈子了——”海兰珠看着她的背影,只觉此生再找不出比她更亲近的人。只可惜,是自己,误了她的一生……

御医进入关雎宫后只瞅了眼宸妃娘娘的病相,已经暗自叹气,待得号脉后,只觉骨子里都透着寒——

摸不到脉象,这是分明是心血耗尽之兆!他颤巍巍地抬起头,看到宸妃一双水漾的眸子正笑着看着自己,仿佛早已知道一切。

“娘娘——”

老练半生的御医竟然突然不知说什么,想要劝慰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只得慢慢的退下。

传令官走上前询问,老御医言简意骇口传了病情。不想那传令官皱着眉头。“你要亲自跟皇上禀报?”“此事事关重大。”那传令官不答应:“皇上已经在崇政殿熬了两天未出,要知道多少军国大事等着商议,不如此事跟皇后商量商量……”老御医固执的摇头。那传令官急了:“不过是后宫妃子病了,谁不知道皇上最近一心扑在前线,要知道就连麟趾宫年前生十一阿哥时,皇后千催万催,皇上根本不理会后宫这茬,而且好一顿斥责——”

老御医听不下去,打断。“这可是关雎宫不是麟趾宫的事!”传令官环视四周,嘿嘿一笑:“您有所不知了,虽说宸妃娘娘从前的确宠冠后宫,可自从八阿哥殁了,那是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可是不比当日风光了——”老御医怒道:“你一个奴才乱嚼什么舌根?此事非同小可!”传令官看御医脸色不对,终于诺诺退下去。瞧着那传令官来去匆匆,老御医站在关雎宫门庭外正想着会诊等等事宜,不过半盏茶光景便是御驾亲临。

他心中暗叹,果然宸妃娘娘在皇上心中自是非同小可……

海兰珠躺在炕上,喝下乌兰端来的汤药昏沉欲睡之际,便瞪眼瞧见水晶帘后潋滟的铜镜中自己一张病容,她心惊之下叫乌兰捧来镜子仔细的瞧着,只见一双大眼挂在消瘦的双颊上,原是红润的脸庞已是雪白,娇艳的唇泛着诡异的大红色,仿佛素白的上好绸子上突然泼染了触目惊心的血红,泛着点点黯淡的枯梅,就如这春日里的梅花,已是岁末终至,惊艳不再……她用力地扯了扯自己的青丝,便苦笑而出。如此人不人、鬼不鬼,她竟已将自己逼到了这番田地了么?她还是那个初嫁时,会被他夸耀红颜如玉的女子;会被他称之“小熬登”的那个海兰珠么?

乌兰以为她会哭,意外的却发现镜中人竟在隐隐的笑。她只想到一个词可以解释,又联想可能性,不由得心寒。

格格、格格这分明是早已绝望了么?“格格,您还是哭出来吧,别再这样笑了——”乌兰不忍地别开头。海兰珠摇头,“……不能哭,就这能笑了。”便倏地听见宫外传令官嚷着“皇上驾到”。她瞪着眼,不由得抚上自己的脸——时隔数月,她要如何用这么一副不堪的脸见他?只听那脚步声接近了,一步、两步、三步——“不,别过来!别让他看到我!”她胡乱抓起被子便裹住自己,仿佛这她已是最后的浮萍。

那迫近的脚步声便这样停驻,她在一片黑暗中听到自己的心跳无限大的鼓动,一如他的脚步,敲击在心头,难以摆脱。皇太极瞪着眼,便这样突如其然地僵直在那里,她不过离她数步远,却仿佛隔着看不见的江海,这样遥遥地分离他们彼此,他想要看清她,却早已精疲力尽。他终究是无法给她想要的平静么?她的绝这般毫不掩饰,甚至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不再有。

不、她如此的拒绝他,是分明不再爱他了么?抑或是放弃……她、竟、不、要、他、了!海兰珠只觉这段窒息的沉寂长久仿佛半生,她不敢想他此刻的心思,同样是筋疲力尽,她也许终究是伤害了他。

脚步声在一阵沉默中离去,她紧紧攥着锦被,慢慢拉开一角,掩映在苍白的壁色中的墙面有着憧憧皱褶,这无数的辛酸苦辣爱恨嗔痴便掩藏其中,她独身一人浮荡着,感觉全身无力地沉下去、沉下去……

此刻的崇政殿里,皇太极正端坐而上,周围一拨又一拨的臣子来去,他始终是那个决策的中心。

松锦前线吃紧,不想那洪承畴也是个棘手之人,竟然屡出奇招……皇太极冷笑,烛火映在他侧脸上,明灭而晃。

自关雎宫回来,他便出奇的沉默,再多再重要的事情也无法深入,当他明白这是多么棘手后,他的所有自尊和不甘都告诉自己不能这样放手。他如此想着唤来传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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