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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水-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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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湨粲然一笑,直若那雨日艳阳,扫尽阴霾:“不错。所以,我不是替你摧平前障了么?与你同骑那位,周壅川,对吗?他是灵泽国妫汭女帝的亲弟,皇室宗亲,虽不是真龙天子,却也可建僭帝之朝。帝之后,称女主(注2),亦可掌天下。”
赵湨,你疯子!
赵湨懒懒地往后略松弛身骨,清澈俊美的眼眸瞥了一眼七月,悠悠然地继续说道:“灵泽女主带兵宣战,我定亦统领三军,应你之役。”
赵湨,你确实是疯子!
金犼上的男子说完这句话,终于松开了手,而后施施地脱下了手上所戴的那副琉璃绀色菱纹罗手套,露出若凝脂若冰玉般的白皙双手,握住了七月的手,猛地将她推了出去。
这一推之力甚大。
七月只听得耳旁风声呼呼间,而后便“砰”地一声砸在了颜朗的肩上,跌落在虎鹰之上。
偏颜朗穿着重甲,撞得极疼,只痛得她呲牙咧嘴。
似在一瞬间,所有的感觉都回来了,麻木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痛!
手腕!舌尖!后背!
尽如针扎刀割般的灼灼刺痛。
但七月来不及呼痛,前方广仁国的青龙空行翼兽军队的动向令她瞠目结舌。他们竟然整整齐齐地随着赵湨的坐骑,迅速掉头,转向往西北方而去,只须臾,便走得只剩远影……
他们,来做什么的?
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就是来杀阿壅?
想到阿壅,七月的牙齿又咬紧了:那一定是个疯子!赵湨!可是,又怎么办呢?赵湨明明射的是她!他又是怎么知道阿壅会救她呢?!
身后的颜朗在说话:“夫人,……我们还是速往汨罗府芙蓉郡吧!末将有罪,适才实在不能这样抛下夫人独自前往芙蓉郡,便是能领军逃得生处,也定为主相大人、御史丞大人所怪责……”
七月勉强一笑,心知他对自己这个所谓太尉根本没放在眼里,更不要提听令行事了,所幸赵湨并无意在此处将他们一网打尽,否则这仗还有得打么?
其实,原本就没得打。
没有一丝胜算。
那个人,只是在消闲解闷。
虽说骄兵必败,但……有几成把握?
“大将军……用兵之道,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我明知不可以战,却还意气用事地冲上去,本就必败。至于,颜将军你,……”七月肚子里闷闷地说,颜阿苏,将士们都听你的,同我这个挂名太尉上下不同欲,就算去了芙蓉郡,我们不同心同德,亦非齐心气力,能否有胜算,可不好说。
况且,连阿壅都不在了……
想到这里,七月心里蓦地一酸,脖子登时僵直在那里,不敢转一分半毫过去。
只是,就算不回头,也知道,就在那里。
就在那里。
左侧稍偏后,丈许。
定有个青白色的身影,仿佛一如往日,直直伫立在那边。
不错,他穿的是墨甲,但是,但是,七月一想到阿壅,总是那个清清淡淡的男子,总是那身青青白白的裋褐,总是温温文文地站在身周不远处。
她不由得低了头,本欲对颜朗讽刺两句的话语登时出不了口了,只泄了全部力气,轻轻地软声说道:“……听将军的话,速去芙蓉郡吧……”
万里晴空。
天色云光一如来时,云气氤氲,缓缓流淌飘动,浟湙潋滟如水,浮天无岸,如许宁静。
阿壅,既然,六道是存在的,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相信生死有命,轮回转生?
你现在在哪儿?
你这样的人,不会去地狱道吧?
我果然,是有点儿后悔了。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想,我也不得不悔一次了。其实,说自己做事从来不悔,那是骗人的。你知道,我向来爱嘴硬,悔得要死也要说不悔。
听了我这样的说法,你是不是很无语?
你别不高兴,我去买银丝冷淘和山药元子给你吃,好不好?我知道你不爱吃笋辣羹和鱼虾棋子,其实你喜欢银丝冷淘和山药元子,对不对?我其实是知道的。我就喜欢故意欺负你,喜欢看你无语的样子。
你放心,以后清明给你上坟的时候,我一定乖乖的,再不气你。
其实,我说实话,我还是挺想气你的,不过你那么沉得住气,一定不会因为生气而从棺材里爬出来,所以……
少阳州,汨罗府,芙蓉郡。
芙蓉郡是一个背山险地,易守难攻。
无论是冷兵器时代,还是水陆空俱全的现代战争,占据高地永远是增加胜算筹码的一个点。
所以,芙蓉郡,对灵泽来说,是一个很不错的开战地点。
前提是:双方实力相当的情况下。
在郡衙公府的官办馆舍。
七月,一夜未眠。
待到第二日,刚刚鸡鸣,闻人七月,便穿上了前一日求颜朗给她做了的净白粗麻斩浚ㄗ3),又要了马匹,讨了板车(注4),抱着早已梳洗干净、穿了整洁衣衫的周壅的尸体,往着芙蓉郡城郊的坟地葬岗慢慢地而去。
听说,她的无理要求提出后,颜朗集中了芙蓉郡内十六名知名的成衣人,裁缝手艺着实不错的工匠,来独独为她做那斩俊
众人怜她失了夫君,又被青龙主欺凌,同仇敌忾之下,也就把她的任性视而不见,心说,一位殿下的妃子,长得又这般娇滴滴,遭逢大变,稍稍使些性子,也是可见谅的。故此,军中一应将领催促之下,还未入夜,那十六名裁缝就把衣服做好了。
阿壅的尸体,她是亲手清理的,称为小敛。
换上全新的,干净的,青白色的薄棉裋褐。来芙蓉郡之前,他带了两件在狄泉时候常穿的。不想,竟用在落葬上了。
特意不请驭马者,只由着这军中专配的驹騋(注5)随心所欲地慢慢走着,沿着城内主要驰道“花市”路,一路经清坊、融坊、新街、巾子巷、荐桥,复又绕城郊军营驻扎地一圈。执绋(注6)取消了,因为灵泽国没有守灵、守夜的习惯,而颜朗、彦崈等人在此之前根本就不认得周壅,只有七月一个人,没有从葬的宾客,又怎么执绋呢?
周壅,看来也没什么朋友的样子。卿相,此刻只怕是不宜过来芙蓉郡。她若过来,广仁岂非就要出动樊相?且不说这些,七月也不是很希望卿相过来……若阿壅活着,她也许会揣摩着他的心思去帮他追周皓卿。但阿壅都死了,容许她小小自私一次,不想见到卿相来。
出殡,不知这样做有多少成效。
利用阿壅,很不对。
但,这么做,也是为了阿壅!
芙蓉郡的百姓,听得外头的响动,纷纷或端着朝食(注7)、或放下手中活计、或本就打算晨间出来闲走,此刻都行出屋门,看着这位据传是从帝都过来的二殿下的妃子,如斯哀伤,不由得勠力同心起来。
“瞧瞧,这位……这位是……是帝都青州过来的贵夫人。”
“贵夫人?我听说是那蕤宾皇宫里的二殿下的妃子啊!”
“我们灵泽国何时又多了个二殿下?”
“唉,身处芙蓉郡这种边远地带,你的消息不灵通了吧?我前两年在外府外郡跑买卖的时候,听说过一些咱们国朝帝王家的秘闻。说是女帝陛下她,当年是有一个同胞弟弟的。”
“啊,还有个弟弟?那就是王弟殿下啦?我说,那当日干么不选这位殿下做皇帝啊?你说这女人做皇帝吧,弄得不好就跟现如今一样!为情所困,跑得没影没踪!当年选了这位二殿下,可多好啊?!今日,这位夫人,也就不用这样可怜了吧?”
“我还听说,那位二殿下也是颇有些支持的臣工的,他怕引起变乱,搅了国基,便就悄然离去了。而今女帝失踪,他犹豫了许久,却终究是回来了……虽说二殿下还不曾封王,也无非是没有先例,这才搁置的罢。本来就连我这样没见识的,想想来日也当是他做那皇帝了吧……怎知,怎知……会如此……青龙主也实在狠了些。”
“凭白无故的,他广仁国打我们灵泽做什么啊!”
“定也是有因缘的吧?”
“……”
待到城外,那些从各州府调派来的将士,瞧得此情形,心中明晃晃地燃起一种莫名的怒火,只是因了那些许恻隐之心。
也许,将来某一日,那大车上的尸体,就是自己!
也许,将来某一日,那大车上坐着的缟**子,就是自己的妻女!
七月没有让周壅躺入柩中,其他的全部下葬物品,统统另请颜朗彦崈两位将军派送去坟地。
于是絮絮议论的声音便愈发多了,有一路跟来的百姓,亦有一旁围观的军士:
“唉,这位殿下看着挺斯文的。”
“是啊,瞧去也不过二十来岁,年纪还挺轻的哪……怎么就……”
“这位夫人也真是情深意重啊,亲自执鞭驾车,送夫君最后一程啊。也不知道将来我两腿一蹬归西之后,家里那个泼妇可有这等意思。”
“为何不让二殿下入柩?”
“听大将军说,夫人希望能最后送殿下一程,让他最后看看灵泽的国土,看看芙蓉郡的风景。届时到了坟地,到了坛前,再行入棺下土……”
“我也听闻说这芙蓉郡原本是夫人的故乡,虽只是少时所居,未几便搬迁他乡,可孩提之童的情分操曲,定也是很有记忆的。”
“莫不是她同殿下约好了来同看这故乡之景致?”
“确有如此传闻,唉,真是可怜啊……”
“明日便要同广仁一战……唉……不知,不知,会否同这位殿下一个下场……”
“唉……”
“唉……”
到了城郊,在一处公认风水不错,墓相甚吉,背有案山,前有流水的坟冢集中处,七月所驾的马车慢慢地停下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也没驾马。颜朗派的士兵还是跟在了后面,但凡转弯岔路口上,总有人自发自觉自愿将马儿驱赶到正路上去。到得后来,后面跟着的人群队伍也越来越长,自动地担当起了开路先锋。
于是一个奇异的场景出现在了芙蓉郡的街道上,这郡内的主道上,最前头有二三十人,如开道者,只差没拿招魂幡了,这二三十人很均匀地分在了路的两边,把中间的地儿空了出来。
这二三十人后,有一个很大的空圈,圈内有一身着素白斩缞的女子,头发披在背后,齐齐地梳成垂鬟。女子坐在一匹马拉着的普通大板车上,怀中抱着一名断了气息的男子,面容哀戚,又带些木然的平静。
若然仔细看去,就觉得她样子极为美丽,偏又一副伤心到了极点的神情,难免给人感觉心死神伤的柔弱感,犹若薄柳扶风,不堪一击,登时让男女老少都生了好感,同情之心如滔滔黄河之水般滚滚滋生……
车子后头数丈,是长长的随行队伍,有百姓,有官差,有衙役,有士兵,有将领……
很好,非常好!
十里长街送总理!
我希望的,就是这个效果!
闻人七月淡淡地笑了起来,笑容悲凄,眼含氤氲雾气,目中无限情意,五分是真,五分是作!
待马车停落之际,周围足有十数百千人远远近近地看着她。也许,还不止这个数。
七月十分镇定自若地放下怀中的尸体,慢慢地伸手入身下包袱内摸索了片刻,取出一柄雪亮的剪子,站了起来。
白衣飘飘的她,虽是一身生麻布,但是看去却极为飘逸,不知用的布料里加了什么其他的,竟如此精美。
她微微地笑着,举起剪子,一刀一刀地绞下了自己的垂鬟发结。
众人呆住。
知胜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者,知胜之道也。
注1:充华:内命妇之名,皇帝之妾,九嫔之列,位同九卿。
注2:女主:皇后别称。
注3:斩浚憾烈鬰uī,“五服”中最重的丧服。用最粗的生麻布制布制做,断处外露不缉边,丧服上衣叫“衰”,因称“斩衰”。表示毫不修饰以尽哀痛,服期三年。
注4:板车,其实就是大车。
注5:驹騋:指壮实高大的马。
注6:执绋:是古代送葬的一种礼节。绋是拉柩车的绳子,从葬的宾客须挽牵柩车的绳索而行。送殡行列两旁拉两根带子,即为执绋的遗制。
注7:朝食:早饭,囧。
第二十二章 落葬阳纡
知胜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者,知胜之道也。
战争,得胜的必要非必须条件有五个。
知道可以打,还是没得打,会分析形势的用兵者,可以胜利。明知敌众我寡,为了什么所谓的名节高风,不顾百姓生死的,包括他自个儿的活路的,那种将领,真没什么值得推崇的……当阿壅鄙夷地这样说的时候,七月的脑袋里很不厚道地想起死守襄阳的郭黄二人。
知道这战争,在兵力盛强的情况下怎么打,在兵力少弱的情况下又怎么打,这样的用兵者可以胜利。兵力强盛的状态下,也不是必胜;兵力薄弱的状态下,也不是必败;若能权衡敌我情势,懂得根据兵力多寡而恰当配备使用,在力量的临界点做一个抉择,然后考虑如何调度获得胜利。
领兵者和底下的将领官兵,所有士兵,完全同心同德,上下一致的,可以胜利。战争胜利的必须亦必要的条件,首先是补给,在补给无法操控的情况下,那么就是战斗中的战斗力运用掌握了,而战斗力的掌控就是领兵者的命令执行、传达、反馈了,但这些,若不能将士一心,又如何做得到呢?
所带的军队,好整以暇,状态良好地面对仓皇失措,状态失常的敌军,可以胜利。即谓之以有备之师而对疏懈之敌的胜。这一点,则要充分利用情报系统了,知己知彼,而后还要想法子以非常手段操弄敌我双方军队的状态,便能获得胜利。
领兵在外地将军有能力,君主就不作擅自干涉,可以胜利。
眼下的情形,能不能打都得打,所以第一条件自动忽视。但是预先必须做好部署。
双方兵力相当,故此第二条件的考虑亦是减少。虽然广仁国的士兵定然强悍于灵泽国的将士,但是至少在数量上是基本一致的。
敌我双方的状态操控,反正广仁国的军队,七月自问没这个本事。别说知己知彼了,她现在连灵泽国的情况都不自知呢!
最后一条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灵泽国没君主,卿相又不是那种彪悍的泼妇,也不是会做出用十二道金牌召将帅回京的疯子兼傻子,故此这一条也无需多虑。
剩下的只有上下同欲和使之不虞。
七月笑着,一下一下地绞着头发。
剪子极好,决不逊色于杭州张小泉的泉记剪刀。但耐不住头发厚重,总不能一刀断发如此利落。不过她很有耐心,今天的事情定要做得完美,不能出了岔子。
养了多年的长发突然断成披肩,有点不太适应。
捧在手里的一束头发因为垂鬟在底部,故此有莹白丝带结发而不曾散乱。七月小心地将绞落的头发塞入周壅的裋褐襟内。
此处风景甚好,正是芙蓉郡所背靠的阳纡山脚下,林木茂盛。这阳纡山山势极高,终年云雾缭绕,惟近山下则有飞瀑激流,林海松涛,精致之佳,实为灵泽国一绝。
颜朗定是实在做了一些事情,不用说墓穴、祭坛等了,连同埋葬殉葬者和牲畜的腰坑,还有埋葬车马的附葬坑:车马坑,都整整齐齐地做好了。甚至,连看守坟墓的守茔户共计六户人家,都全部着令安排妥当了,此刻亦是候在一旁。
在人间道的时候,七月就很喜欢看书,教科书、杂书、闲书乃至**,她都看。古人说过,书到用时方恨少。这话真是太有道理了。话说,这个古人所说的话,总是带点冷幽默和哲理性。
在素轮道,周壅给的书更是种类繁多,杂七杂八,不胜枚举。
但是,到了紧急关头,脑袋里一片空白,千江淘尽后,滤剩下的,竟然还是故乡的文字纸张……
实在是,也没有想到,语文书上的《十里长街送总理》能让她给COSPLAY出来!记得那文的开篇就是:天灰蒙蒙的,又阴又冷。长安街两旁的人行道上挤满了男女老少。……
阿壅是灵泽国的二殿下。
好歹能够上周总理的等级吧?虽然他回到蕤宾皇宫不过几日,但是,在这个有日行千里的庆忌、要离等来传送资讯的奇兽存在的世界,相信也能堪比人间道的信息社会了吧?更何况,还有鵕鹗这种即时通讯动物!!!她确定,灵泽国全国各地都收到本朝多了一位二殿下的这样一条新闻。
级别够了。
死得也很是光荣,属于为国捐躯。更带浪漫色彩,为救妻子而引颈待戳,这如何不让那些待字闺中的牖帏女子,心生仰慕呢?偏偏他还死了,还是刚刚就死了,一种擦肩而过的懊悔心痛,必会油然而生。
至于这会儿她大胆地绞下头发,更令周围围观人群发出惊叹声。
同中国古代一般样,灵泽国信奉一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话,这随意剪割头发,自损肢体的事情,那是断断不可轻易做的。
灵泽国习俗,丈夫死去,妻子绞发,意思也大抵就是确定要殉葬了,只是尚有未完心愿,只待一完成,便随了灰殒(注1)的丈夫同去。自然,若做了如此的决定,就取消奠仪,而采用丧祭(注2)。
七月放罢头发,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抬目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众。这一眼,很是悲哽,犹欲言又止,痛难自抑。
原本如水波般泛漾开来的窃窃私语逐渐地消失了,虽不能做到针尖落地可得闻,却也已经寂寥无声了。
众人,静待这位白衣新寡的女子开口说话。
七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夫死,本该随去,但,仇未报,不敢轻言一个殉字。我,闻人七月,愧为灵泽太尉,德能不备,只求,能替一人数人百人去地狱道,这世上,少一个像我这般悲痛的女子。明日之战,拜托各位了。”
言毕,她微微屈膝,令髌骨向地面徐徐地贴落去。
未等她跪到地上,一旁闪上一个人影,扶住了她,阻她当真跪实在这大车上,虽不是地面,可终究是实打实地下跪。
彦崈,灵泽之武略将军,他上前拉住了七月的左臂,力道撑住,令她无法再跪倒。
他的声音稳稳地响起,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各位,七月夫人,勇而不屈,道以下人,以贵礼贱,且敢作敢为。我等岂可受她一跪?明日与广仁国之役,灵泽国誉,尽系于此,只求全郡全军,上下同心,共对强敌。”
彦崈的话语抑扬顿挫,入耳震神,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等均都激昂起来:
“不错!这位七月夫人说得极是!怕有何用?!不如全力一战!”
“就是!怕也得打,不怕也得打,于己于人,都有好处!”
“畏畏缩缩的,毫无益处!反受其害!”
“彦将军说得也对,拼尽全力,但求无愧于心,不枉为国一场尽忠!”
……
葬仪结束后,七月不曾回馆舍住处,而是随着彦崈到了军营。
一见到颜朗,她只开口问道:“骠骑大将军,不知小女子要求的,可否能办到?又可曾办妥?”
颜朗一怔。
……
昨日。
这位小女娃儿一抵达芙蓉郡,便问他:“大将军,我要英招。”
颜朗不明所以,以询问的眼神看着跟前的女子,以常理论,本该痛哭流涕,躲在卧室不言不语,不食不寝以表心中哀伤欲绝,如何她这样古怪,竟然也不去关注二殿下的尸身、后事等,却跑来寻他要翼兽英招。
闻人七月说道:“我要五千英招,以作后备。”
颜朗唬了一跳,整个军中,两万翼兽军,英招也不过五千之数,若然给了这位夫人,那么意味着空行军队,生生少了四分之一。这,这他,哪里敢一口应下。
颜朗心道,你这太尉,也不过是卿相瞧在殿下的份上,才给你的一个虚衔。看着御史丞大人的心思,只怕意有所指,实在是看重殿下,又不是为了你一个小小女娃儿!难不成你还有什么能耐不成?虽然你刚才敢跟青龙主对阵,可也实在无谋得很,简直是送死了!像你这样的黄口小儿,随便跟我提个要求,别的倒还罢了,涉及军国大事,老夫岂能随便允你,届时出了事情,谁来担此重责?!
七月似是看出颜朗的心思,作了一礼,复又轻轻一笑,说道:“颜将军过虑了,我要英招只是后备而已。其实您也知道,英招飞行速度虽快,可个性温驯,不若虎鹰、鼠勺犬、犼兽其他三大翼兽凶猛,战斗力极强。实实在在地说,英招只怕只能作为传令先锋而参战……我看青龙国的军队,全部都是犼兽,连一头英招都没有,可见……颜将军只需将骑乘英招的翼兽军排在靠芙蓉郡最近的地方,以作后备,即可。不到万不得已,小女也不会用。”
颜朗呆了一呆,不由得回应说道:“四大翼兽,确实,以犼兽最为勇猛,可以独对猛禽凶兽,稍弱一些的将士,遇见犼兽虎鹰之属,也要受伤折损。但话虽如此,我国目前派到芙蓉郡的两万翼兽军,不能突减数目。英招弱,只需选派强些的骑乘者互补,也就可以……”
七月打断了颜朗,说:“不。不能分弱了力量。最强的士兵,就骑犼兽,次之则虎鹰,而后鼠勺犬,最弱的,就坐英招。此外,还请颜将军替我张贴一个告示,给全军将士与全郡百姓,就说,请大伙儿放心,拼全力安心一战,所有将士的家属,都是安全的。城破之前,先送城中百姓离开芙蓉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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