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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玉成华-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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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了转,在陈荀风和李澄光后找了个不被人注意的位子,伸出袖子抹抹嘴,跟着众人站了,一同等候座上人的到来。
  过了一盏茶。
  进来的景元觉,见着面色稍有些泛白,神态却如常,一举手一投足,俱是沉稳泰然,看不出丝毫的惊惶。
  他在龙椅上坐下,按例抚慰了几句,命刘玉摊开急报,当众宣读一遍。
  ……急报听过,内容不在心上。数人低头的空隙里,只是看了下景元觉的左肩,那里微微有些拱起,大约是垫了包裹的缘故。在我走之后,他特意换了现在身上这一件纯黑的厚重外袍,许是担忧万一遮不住,也不会露出一丝血色罢。
  正看着,不巧就接上了主人的目光——没有丝毫掩饰,穿过人群,越过长距,那么直白,那么执着,忽视旁物,无视他人。
  短短一瞬,惊了嗵嗵的心跳。
  立即低下头去。看着脚面,听着上头,刘玉不紧不慢的声音正在继续,却一个字,也听不进耳里。
  好大的胆子……
  太大的胆子。
  急报读毕,先议洛水水患。
  关内水事,一向春夏常有,所做处理,并无大争议。所令有五。一,钱粮、布帛、医药,是必须的物资,由户部典库一一报备了数量,可以发的,明日一早先行发车,共计千余车记。二,工部尚书胡识领责统调洛水河工、水情,每三日一报,俱细由各郡县水利官员辅之。三,责令出京沿路,洛水沿岸各地官吏疏导民事,合力抗灾,凡查有漏报灾情、救灾不利、或有贪渎失职者,依法从重惩处。四,调襄楚、洛南、安杨、定襄四郡驻军,统一候命听拨。五,任命治水官员事,明日朝议出结果。
  然后是北境夷侵。
  一时,没什么冒头的声音。
  在李澄光高大的身子后看去,龙座下前排的地方,颇是几分疏朗。
  尚书令大人周肃夫和礼部尚书周子贺,皆因家中有事,是不及赶来。左仆射兼户部卿王大人,上月刚刚告老还乡。兵部侍郎杜大人,早前为饷银案,领责请了辞。户部度支郎中彭大人,因为贪渎遭了法办……最后先头的几人互相看看,吏部侍郎李仲恭打了头阵。
  他主张保证北邑军民供给,封锁边境,巩固关内防线,适时抽调富余军力,驰援边境,防范滋扰。
  然后有人附议。
  他们所说都在理。
  ……只是谁都知道,十五万神威军早分散在了北境一线,关内,除了京城拱卫守军和不能动的齐家神策军,早已无兵可调。所以年年复年年,覃军是继续防守,继续被动。
  李仲恭几个说完了,底下又是一阵沉默。
  我看着身前的李澄光,付老狐狸不在,他就是翰林中庸派的代表。这些天天枰倾倒,周派看着势孤,李澄光若是能说些什么,此刻就是多数的意见。
  可惜他绿袍不动,站如青山,什么也没有说。
  “众卿辛苦了。回去想了对策,明日早朝再议。朕也需要时间考虑一下,今晚,就到此罢。”
  等不及一炷香的沉默,景元觉道了结束语起身。
  散了,我跟着人流顺出大殿。一路特意贴身跟着李澄光,直到西侧出宫的奉天门下,都上了侍卫替各人备下的马,也没有被人唤回去,松了一口气。
  景元觉就算发了疯……
  毕竟,还没有到不识好歹的地步。
  和旁人道了别,无人注意的时候,忍不住又擦了一遍唇。之后,我在马上阖了目,再睁开,夹腹挥鞭,头也不回的疾奔。
  好些事乱在脑里,争着要冒出头来,孩童般吵闹不休。于是进了府门仍在想着,直到候着的小六出来牵了马绳,马下一个人卸了镫子拉我下来。
  “怎么去了那么久?”
  听着声音就在耳边,才拉回了魂。下了马,进门继续听见张之庭在说,“……不知为何,从刚才起,城中好像很乱,今晚到底是——你怎么了?”
  我看着他担忧的脸,心下只觉愧然。
  “今天辛苦你了,之庭。”
  “……你看起来不好,出什么事了?”
  “我没事,”摇着头轻推开他相扶的手,想了又想,还是只有说,“今天忙了一天,晚上朝里又出事,明天,大概就出皇榜了吧……实在乏惨了。”
  张之庭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小六先接了口。
  “爷,你一直不回来,张妈特意给大家准备了夜宵,还用不用?”
  他的话倒提醒了我。
  “你们用吧。烧壶热水,我洗澡。哦还有,明个早上,我想吃羽衣楼下赵记包子的早点……要赵记的。”
  听着他跟着应声,放了心。
  再看一眼张之庭,他依旧是担心夹着不安的样子,更觉歉然。只是也无法……
  夜沉人静,早该歇下的时候了。
  以进为退'二'  整整一夜,对着桃木床的床顶辗转反侧,头上一面绣了紫竹图案的帐顶,被黑暗中的一双眼睛来回往复的瞪了无数回,以至后来有光无光,闭眼睁眼,都能清楚分辨出根根肥瘦,叶叶短长。
  再后来,不知谁家鸡打初鸣,窗外东方天尽处,显出了一丝鱼肚白。
  起来更衣。
  衣服丢在宫里,到柜子里找另一套官服。没点灯,就着初露一点熙光,翻抽屉,拉格子,拾翠丫头手勤,倒是早早熨好了放着。
  拿出来要换上,却是“啪嗒”一声带出个东西,落在地砖上。
  我盯着那物看清了,腿上先失了劲,退后一步挨到床沿,颓然顺着坐下。
  ……红彤彤的狐裘领子,软趴趴伏在地上。一抹赤中两只黑豆似的小眼睛,仿佛在突突转着,嘲笑其人少不更事,后知后觉。
  沉默半晌,对着它叹了一口气。
  出门登车,未几转过胡同口,说是赵记包子遣了伙计送早点的挑子刚转到这条街,停车,见对方启了棉布,两担热气腾腾的包子。
  挑了一个豆沙馅的握在手里,挑了一个肉馅大的递给小六,我吩咐他,“剩下的要了一会回头,拿去给大伙分了吃。”
  小六摸过头嘿嘿的笑。称不注意,我一个纸团夹在碎银子里,不动声色的递给了挑担子的大婶。
  大婶笑笑,留下四屉早点,渐行渐远。
  重上车,背转往奉天门,在心里默歉。急功近利,万事鲁莽,糊里糊涂,眼盲心盲……徒弟实在有愧师训,芸师傅。
  朝议依旧是昨晚的两个议题。
  只是很多昨夜还不知道消息的低品官员,现如今都知会了这两件事,也加入到讨论的行列中来,便多了很多拐弯抹角的探问,和七嘴八舌的初策。
  昨夜就进宫的官员,基本则是沉默寡言。或许是昨夜突然的召见扰乱了大家的休息,精神都有些不济,或许是经过了一夜深思熟虑,成竹在胸,也就并不急着当众表出意见。
  景元觉坐在上首,脸色越见严肃。
  打从一进门,就有些诧异的看出了不妥。大概是事情棘手,心情也实在欠奉,这位从认识他到现在几乎都是泰山崩于面前不变色,只喜欢开玩笑戏谑他人的高人,坐在上位,不发一词,只绷着一张脸,目光森寒,凛凛扫视全场。
  “众卿,”等他终于启口,声音不大,也没什么波澜或是金石破空之厉,却伴着刘玉的一句“噤声——”,让嗡嗡声不断的众人暂静了下来。
  “洛水破堤,北邑敌侵,两事并发,乃我朝之不幸。然更为天赋考验于朕,于之众臣工。事既已发,原因和责任可以容后再判,当前之务,如朕昨夜所言,其一,委派抚灾治水之臣,其二,出陈退敌防守之道。”
  他原先放在案下的手平摊到了桌面上,曲起两个指节,“咚咚”扣了两下,转了头脸。“尚书令大人德高望重、国之栋梁,一向督导盐淮水事,厚积经验,更兼多年肃整吏治,知人善用,若得尚书令大人出马洛水之事,必能为朕消得心头一患。”
  一时肃静。
  我站在自己的位子上,顺着多角同归的目光,往前排第一之人看去。谁都知道水患事大,谁也知道水患再大,就是淹到了京城,淹死了百官,也不到让一品侯爵、当朝国丈出马的地步。
  除却江淮一带,洛水沿岸紧邻京城,可说是中原土地上最富裕的地域。襄楚、洛南、安杨、定襄四郡,官位一向争抢破头,除非京中有线,实难排一空缺。
  说白了,若非周府门生,国丈认可,就算是钦点状元,也难排队上任。
  ……景元觉这么说,分明是在问罪。
  “老臣家遭意外,年高体弱,又逢近日旧疾复发,虽是有心替陛下分忧,唯恐力不从心。”
  周肃夫慢慢道,当前拱了一礼,出列,站到了两列朝臣正中。
  “自陛下即位以来,上承天意,下顺民心,”他的声音也是平缓,不带一丝的起伏,“是以周边内境近年虽小患不断,仍在四夷平安之内。”
  “而今北境不论,洛水事起突然……”
  只听他道:“恕老臣直言,以为当立刻派遣刑部官员,早查沿岸四郡地方官员否有集体夸大事实之说,以免别有用心之徒损伤天威,败坏陛下德誉。”
  周遭鸦雀无声。
  ……好一番堂皇之辞,将天大一顶惹祸的帽子,扣到了景元觉失德头上。
  我的额上,渐渐沁出小小的汗珠。
  “尚书令大人说得甚是,”难得景元觉端坐在案上,脸色阴寒,四平八稳的调子,却没有露出一星半点的怒气,“既然大人身体不便,那……中书令大人,可否代劳?”
  “老臣惶恐,尚有一丝自知之心,”付梓基尖细的哑声颤颤巍巍的响起来,“咳……尚书令大人难当之大任,不敢妄接,唯恐有负重托,咳……”
  那张脸阴寒更重了。
  “侍中大人何在?”景元觉不等付老爷子咳完,从龙案后站起了身。
  “臣……在。”
  吴焕吴侍中先抹了一把汗,然后才站到了队列正中。
  景元觉迈着方步,绕过龙案,步下玉阶,直站到了吴大人面前,背着手,眼望着侍中大人的天灵盖,开口:
  “侍中大人年高不及付老,家急不比国丈,可还有什么难言之隐,需要朕帮着分忧,能让您胜了治水之任的?”
  侍中大人矮胖的身子抖了一抖,“扑通”伏在地上。
  景元觉扯着嘴角笑了下,迈过他,站到空地正中。
  “拟旨,命门下省侍中吴焕任洛水四郡总督,替天巡守,抚恤灾民,减除灾情,监察河工;擢门下侍郎郭怡领吏部左侍郎,任四郡吏治监事,查惩渎误;命户部左侍郎卢度,度支郎中宋朋、黄佑航任支出总管,查核河工支度;命廉王世子景元凛,暂兼兵部右侍郎,挂御旗,镇洛南,居中调遣物资、安排兵士;典太医院御医寮首座张春和、王士章……”
  “卿等领命后点齐所需物资,无须面君,即刻出发,到任后一日一报,三日一章,不得延误。”
  我瞅着前人的蟒袍后摆,听着前面滔滔的政令,默默相信,若是假以足够的时间,水灾、兵祸,哪怕再加上几分天灾人祸的事端,都将不在这位帝王的眼里。
  只是事情的棘手,在于当前……他整肃了京师,还没来得及整肃州郡,控制了朝重衙要,还没来得及渗透补充。
  于是心腹寥寥,能士稀缺。双祸并发之时,有限的人手派往了哪一方,另一方,就无法顾及。
  ……更何况朝中形势,还远没有到安枕无忧的程度。
  想着想着,嗓子呛痒,忍不住咳了一声。
  这下倒好,正是皇帝说完话,哗哗跪倒一片,全殿上下静悄悄的关节,一时竟引了无数的目光,纷纷扭过头来。
  “哒,哒,哒”,规律而不紧不慢的步子在面前停下,温和雍容的声音,响在耳边。
  “苏爱卿,可是对朕的安排,有什么意见?”
  一点心思在胸膛里急速的转了一个圈,我“扑通”一声撩了前襟,跪了下来。
  “臣有一愚策,愿为陛下分忧。”
  虽然低着头,却能感觉到前面后面刷刷凉意,也不知射来多少目光,盯得人脊梁背上,都起了颗颗站立的小疙瘩。
  “你说。”
  我盯着面前地砖上水墨山川般排开的好看纹路,默默吸了一口气。从来没在这儿当众主动说过话,到了真叫说的时候,还是有几分胆颤。
  “臣以为,当前水患为急,安抚民生为重,既为洛水泛滥事已倾动朝野,劳动万余车物,则边防狄夷,不宜再行大动干戈。”
  身前的人顿了一会儿,黑色蟠龙皂靴,上前一小步。
  “继续说。”
  四周真是静得针落闻声,攥着衣角的手心,生生拧出了一把汗水。
  “臣愿陛下有朝一日踏平夷狄、四海承风,只目前之势,以和为贵,以养为主,不如迂回以侧、求全暂保,以免伤我大覃元气,动我大覃根本。”
  黑色蟠龙皂靴,再上前一小步,挨着了我衣襟的边角。
  雍容中透着力度的声音,就在头顶。
  “……依卿所见,如何迂回以侧、求全暂保?”
  再吸一口气,长痛不如短痛,长话不如短说。
  “——夷狄所需,不过布帛粮草,臣以为当恢复前朝和亲制度,从在册公主中遴选适龄人选,厚赐陪嫁,安抚为上。”
  旁人倒抽气的声音。
  等了似乎半辈子难熬的时光,终于有人爆发。
  “——混账!”
  “竟敢怂恿我皇,背弃先祖誓言……”
  “无知小儿,辱我太祖功业!”
  “陛下万不可为一时安乐,行此不义之举,留下千秋骂名……”
  “前朝以此偷安,百年遭人诟病,而我太宗以仁德建国,顺应天下民心,怎能重蹈没落旧途!”
  “皇上岂可听信如此怯懦之说,以女子换取时间?如今我朝虽兵力不足,但只要皇上一声令下,臣等身死也不会让出半分疆土——”
  我跪在地上,侧耳听着忽然涌起的慷慨之词,无一不感人泪下,催人奋起……即是千夫所指的身在,也不得不置之度外,为大覃有如此众多的忠君爱国之士、忠臣良将之辈,感到由衷的欢欣喜悦。
  只是当“啪嗒”一声,不知是谁的臭靴子扔过来的时候,就没那么悠闲了。
  “——够了!”
  头顶的声音终于不再雍容典雅温和大度,而是透着隐隐濒临爆发的怒气。
  “洛水之事前旨为准,北狄之事明日加议,苏鹊随朕回宫,退朝!”

  他山之石'一'
  
  弘文殿的大门在背后“吱呀、吱呀”的阖上。
  一点余音在殿中悠悠回荡。用眼角的余光,瞟着不远处三足鼎立的虎爪沉香对炉,默默丈量着和它们之间的距离。
  大约,是七步远吧。
  背处高升的太阳正到骄时,不意外的,从殿门的雕花中穿透,洒下道道的光束,落在空荡荡的殿堂中,在那片亮的能映出人影的黑色地砖上,留下了点点斑驳……忽然记起,似乎就是过去不久的昨天,那一个初面天颜的午后。
  同一间屋檐下……同一对相杵人物。
  秋却已是春,本末,却已倒置。
  右脚向后退了一步,膝盖触地,跟着另一支脚,也慢慢放了下来。
  听到背后一声冷笑。
  黑色蟠龙靴便绕了一个圈子,停在我的眼皮底下。
  今天这一身玄金辉煌的袍子慢慢的矮下,曲了膝,直到两只手同时搭在了我肩上,两只凤眼,平视了我的双目。
  “……多谢爱卿,一心为朕分忧。”
  眼望着眼,黑乎乎的瞳仁,近得似乎能把人不费力的吸进去。相隔不到一寸的鼻尖,感受得到对方吐字说话的震动,唇间的热气全喷在脸上,自然惹得心惊,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个晃身。
  提一口气稳住身形,抽出目光,垂下眼帘不再去看,左肩上颈窝处却忽的挨了力道十足的一掐,满腹要出口的言辞蓦然转成“哎呦”一声惊叫。
  “——为信臣不为幸臣,这就是你的回答?”
  绝顶……聪明。
  还能说什么,我在心底苦笑。在旁人无辜的兜兜转转半天一个圈子还没绕出来的时候,这个人,已然站到了圈外,停在遥遥终点。
  “听着,我不管你想怎么做……”
  大概是亲眼见到了些微颜色的改变,对面狭长的凤目登时眯起,烧起了罕有的怒火,腾腾炽烈,烤得对面的我眼眶涩痛,几睁不开。然而即使他把字句的音量压到最低,仍是金山崩倒般迫人的压力,“以谋策换逃避——不准!”
  好嘛。
  好。
  真有气魄。有风度。
  不愧是天下第一的人物,不愧是呼风唤雨,乾坤在握的大丈夫。
  脖子往后使劲别了别,我缓缓抽了一口凉气,想象着能把这一道冷风抽到脖颈下掐疼处,冷它一冷,冻它一冻。
  “……天下之大,芸芸众生,苏鹊一己之力,哪管得了那么多?微臣无能,方才一时蒙了心大胆妄语,请陛下治罪。”
  虽没抬眼,却也知道景元觉定是皱起眉头盯着我,因为只那目中射来的眼光,就像小匕首掘洞似的在我脸上挖了一通,火辣辣,热乎乎。
  最终却也没有一个字。
  “若是不追究……苏鹊就告辞了。”
  话音没落,我手摁了地,抬腿准备站起来,肩上撘的手却忽然加重一压,腿一软,又“啪”的跪了回去。
  没跪稳,身子一个趔趄歪到了一边去,胳膊肘向后触了地,支着刚要挣起,却被人顺势右肩上推了一下,干脆仰面倒在了地上。
  “走开!混账!”
  于是我又一次在堂堂弘文殿上……
  对人恶声相向。
  那人听见了却默不作声,两支手撑了地,只居高临下的瞪着眼。耳侧间垂下的鬓发来回的微摆,戳痛了我的下颚。
  半晌。“情愿是这么骂……也比虚言假意,来得好。”
  我忍不住闭上眼,咽了一口口水。
  静悄悄中津水划过自己干涩了半天的喉口,只听“咕咚”一声,放大进耳根深处。
  ……不可理喻的混蛋。
  “起来,”终于平静了呼吸,睁开眼,我姿态不雅的仰着,仍然是好言好语的说给这个混蛋听,“起来。你就不想听听我怎么说?”
  头颅摇动,下颚上发梢左右晃动的幅度,更大了。
  “不需要。”
  他神色不改,凝目下望,没有一点的犹豫。
  “我自会处理,用不着你操心。明天再朝你去改口,北边的事多年未决,不在乎再多这一年半载。”
  ……好笃定。忍着情势的古怪,我还是在心里,默默黯了颜色。要怎么处理……真那么笃定容易,那么轻易放弃,景元觉啊,以你的城府,几时会这样的振振有词,将不耐说在口里。
  怔然叹了口气,算了罢。
  伸出手指,我拽了拽手边的衣角。
  出乎意料之外的动作,让他低了头,看见还未曾松开的手,明显楞了下。
  “听我说……”
  就赌这一刻愣神。
  绕出弘文殿,头上正中的日头懒洋洋的挂着,已稍有偏西。几大殿阁间,大片的白玉石阶亮得晃眼,除了偶尔飞过天空的雀鸟,檐下三步一岗的禁卫军,偌大的空旷里,再一个闲人也无。
  又错过一顿好饭的时光……
  想着,不由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正踏上太和殿的最后一级后阶,往西面拐,殿角后一个人影忽的闪出,几步掐住我的手腕——
  “你……贤……苏大人。”
  我惊慌莫名,抓人的人,却似乎也语无伦次。
  等静下来,我先平了喘出口。
  “陈大人。”
  “好……好。”
  陈荀风舒了口气,却也不解释,只盯着我上下看了好一番,突兀的问,“和亲……你究竟……”
  “已经被皇上否决了。”
  我冲他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这也说不上是突如其来的担忧,却总觉得反而是胜过了,本该为自身处境好好担忧的我。
  就像是为了印证我的疑惑似的,陈大人一改往日的稳重,脱口而出,“为什么?”
  手腕被他卡得发疼。
  “……什么,为什么?”
  我明知故问。
  陈荀风却只炯炯盯着,摇头不答。
  忍不住避开了他的目光。
  “……苏鹊受我皇隆恩,入朝以来,却一直未有建树,总是心怀愧疚,想着能有朝一日投桃报李。只不过太急于求成,今日所策极为不妥,所以被我皇否决了。”
  很久没有答词。
  “老夫一直以为,像苏大人这样的人物……”
  再开口,他似乎是经过了字斟句酌。声音平淡,不带一点情感的起伏。“不该在政事浊流中斡旋污了身,而更适于寄情山水,任天地间,放游人生。”
  我怔住,没想到等了半天的,竟然是这么不着边际的一句。
  “陈大人说得极是。”
  心里几度挣扎,凝气开口,憋出一个勉强算是温柔的微笑。
  “一壶温酒,对水山庐,三五知己,万里行游——人所向往之举,苏鹊亦不能免俗。只不知……”抬眼望,正见到陈荀风猛地一震,陡然僵直了身体。“陈大人又是为何,常驻烟火人间,留恋不思归途?”
  “……”
  张口无词,他缓慢的转动眼珠,迟钝的望向我。那对失了神眸子里,似乎茫然没有焦点,又似乎,涨起了狂风过境的汹涌波涛。
  胸膛颤巍巍的抖动,他官服上那一只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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