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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玉成华-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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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疆场上驰骋过,官场上摸爬过的人,不是家院中天真无知的孩童。兴许为人鲁莽,却不会单纯到因为一句好听的空话,就相信对方的来意。
  我也从未这样奢望过。
  好不容易支开的刘玉,去得就不情愿,很快也会回来。
  “将军泄密之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我在坐垫上向前倾身,只有这样,才能将低语清晰的传递。
  虽在牢房中对坐,为防止万一犯人摆脱脚镣的困锁扑来袭击我,彼此仍相隔超过半丈的距离,阻碍私密谈话的进行。
  李仲恭在踌躇,明显向后畏缩。
  后来他晃了晃脑袋,露出乱发下布满血丝的的眼,答非所问的抽起嘴角,“呵……虽说皇帝不曾滥杀,惹上他的人,生不如死。”
  他并无虚言。
  进门前就审视过此人身上的新伤,都不致命,却反复折磨。
  曾听过宫里传说的十大酷刑,未曾亲见,也不知般般用在真人身上,是不是真的消磨意志,让其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只不过,那都不足以让我同情关心。
  “这天下,受过委屈的人很多。像将军这样,本是高高在上的英雄,为了一己之恨却转过身就要无辜的百姓陪葬的……”我对他回以淡笑,“却是寥寥。”
  囚犯的铁镣再次哗啦啦的发出响动,引来门口狱卒拔刀相向的怒斥。李仲恭好似没有听到,只在锁链的拉扯里抬起手臂,奋力指我。
  “你……你是说我罪有因得?”
  “不。”
  我摇头,想了一想,“将军所做的,不过是人之常情……”
  他怒视着我。
  我也知道我在激怒他。
  “苏某疑惑的是……若然个个不幸的人,都像李将军这般,非要讨个说法回来,那将如何……”
  那么太宗留下的江山,覃朝的千秋社稷,九州大地的苍生福祉,都将是一场空谈。
  “哼,旁人与我何干?那些庸人与我何干!”
  李仲恭仰头大笑起来,乱发下凸起的眼珠狰狞可怖,忽然看我,像是看向另一个愚蠢的疯子。“呵,蝼蚁之辈……老子管他们作甚!”
  ……那么一个不幸的人,只会给更多的人带来不幸。
  “朝廷薄待了将军,将军就泄露朝廷的机密,战争伤了将军,将军就用六十万两军饷中饱私囊……背信弃义,抛家卖国,是否足够补偿了呢,将军?”
  ……都不会给自己带来幸福。
  李仲恭的仰天大笑抑止在半空中,形成一段拖曳可笑的滑音。
  他低下头,寒星般的眸光凝视着我,“……你究竟想说什么?”
  说什么?
  也许我来之前曾经知道,可是真正问了他,却不再知道。
  “不,我什么也不想说。”
  “混账……”
  “岂如大人所为。”
  “你……”
  ……
  是啊,是罢。我不是普渡众生的菩萨,不至对害过自己的人滥发恻隐之心。也许来这一趟,就是自私作祟罢了。
  就想来看看。想做个确定,选择另一条路。想着从今天起,闭口不言,既往不咎,过去的事,许就能够永沉心底。
  外面,刘玉特有的那种细碎脚步声近了。抬头,顶上天窗的光亮就这一会的功夫,已经愈发的西斜,慢慢,减少了撒下的光辉。
  我掸掉衣摆上落下的草灰,望着来人的方向,扶膝蹲起身子。经过那个囚徒的身旁时,顿首低语。
  “多谢将军……苏某引以为戒。”
  端着载了酒壶的托盘进来的刘玉,站在突然间陷入愤怒的犯人和正要走出牢房的我中间,两面张望。
  在他的角度,这个场面,怕是多少有几分诡异吧。
  “大人……酒?”
  取下杯子在手轻转,上品瓷釉特有的细腻冷凝感,淡淡渗入指间。我已不能肯定李仲恭还愿意不愿意共饮这一杯,然而刘玉递到他手上的杯子,很快就被饮尽。
  再转一圈,我举杯致意。
  酒至唇边有几许芬芳清淡的气息,大概是大内总管不想病人借机酗酒的好意。正欲启口饮下,却被一句不经意的问话打断,“——你到底,是什么人?”
  乱发后的眸子闪着精亮的光,一眨不眨,紧紧盯着我。
  仿佛这样就能从我的脸上,看出什么所以然来。
  刘玉也不免转过头。
  我叹了口气。
  敏感而多疑,尖锐而大胆,是一个好的细作长期养成的本能。可惜凭借风马牛不相及的几句话,李仲恭,你又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呢?
  “苏鹊是个覃人。”
  说罢一饮而尽。酒杯被掷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卑鄙!无耻小人!是你们陷害我,你陷害我!放了我,快来人放了我——”
  追魂般歇斯底里的怒吼。
  在我们步出深谙的狱道时一直传来,久不肯散去。直到我半伏半赖在刘玉身上被拽到门口,重见到落日的天光。
  回程的路上,颇觉疲累。
  刑狱之司是无论前情种种,总在事后积聚盘绕了过多怨气的地方。常人来往一趟,留下了身上的活气,便是抽丝的茧壳。
  进了宫门,天色发暗,圆日只剩了一半挂着,轿子摇荡,更觉得昏昏欲睡。不免想念起独进小院烘人的火炉和松软的床榻。看来这副身子经了这一遭折腾,可能真不如我所设想,很快又能生龙活虎起来。
  我在里面为未来还需要将养的日子叹息,听见轿外刘玉的问话。
  “大人,经过玉液池……”
  将轿帘撩起,见到刘玉趋近的脸。
  “陛下正在重华宫设宴,按照宫规,您……”
  按照规矩,宫中经过皇帝所在的方圆半里内时,为了表示对至高无上的皇权的尊重,无论大臣或是嫔妃,都不得乘轿通过。
  “哦,放我下来行走。”
  于是便站在碧波荡漾的玉液池畔。
  这是人工挖凿的池塘,三亩大小的一汪,被一条长长的回廊合抱,廊下桃柳成行,映在清澈见底的湖水里,像编织的草边。而中央种植的大片莲花,此时尚未茂盛,只有蓬蓬丛丛的点点枝梢,和岸边绿了芽的柳枝呼应。
  此地已是内宫,若无传召,外官平时是无法来游的。
  我也只在上一次的月夜,来过一回。
  那时桃红还盛,尚未生了围绿,夜色却浓。还记得就在这个我站的位置,飘荡的宫灯自身边一盏盏亮起,绕着湖面,合拢成一个美丽的大圆。
  然后……
  “玉公公,我想在这里歇一歇。”
  君主寝殿,万象重华。屋顶是一大片璀璨的琉璃铺就,趁着夕阳最后留下的霞光,从绿柳婆娑的枝丫里骄傲的现出身来,露出夺目灿烂的金黄。
  我微微阖了眼,避开那刺人的亮。
  在岸的这侧,虽并不能清楚的看见,却仍然知道那些檐角上惟妙惟肖的九龙七兽,定是张口吐舌,狰狞雄健,朝天高高昂起它们的头颅。
  那是覃朝威重之地,福瑞之所。
  那是天子之在。
  开国以来的三代帝王,并非皆喜夜夜宿于重华,却都甚少将那私密的处所用来饮宴,偶尔几次,招待的莫非推心置腹的重臣,就是亲密无间的手足。
  进去里面就坐的中书省尚书、大理寺卿正,齐太夫人和廉王,正恰到好处的诠释了重华宫宴的这一特点。
  崇高的荣誉,与标榜的忠良。
  我看着他们通过廊道的另一端,寒暄着、谦让着,却仍然按着特定的顺序最终依次走向那座楼宇。一个个,或是老态龙钟,或是刚正不阿,或是英姿抖擞,或是富态稳重……就像是亲眼见证了一方筹码的累加,见证了一座天平的倾侧。
  我知道这是件大事,是方大势。
  却像钝了的刀刃,打不出思绪的火花。
  我知道那每一张面孔,都是明日朝风重要的向背。
  却目光流连,停不在那些人身上。
  我想的,看的……
  都是他们走向的终点,是他们伏地的仰望……是殿门处,迎候的挺拔。
  褚金锦袍,玄金外罩。
  蟠龙顶冠,腾蛇剑鞘。
  好像,已经很多天没有见过。
  又几乎见面就是昨天。
  好像,从未认识般高高在上。
  又如冥冥中熟悉不过的近旁。
  好像,心止如水时,远处凝望就能获得的满足……
  又仿佛怦然心跳后,悸动也蠢蠢难掩的空寞。
  我承认是不太懂他。
  却没想到曾几何时,亦已不太懂自己。
  只依稀知道,这样急迫的直视并不妥当。即使隔着一座湖,不会为那厢察觉了去,为人臣子的,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境下,见到圣颜都应该朝天跪拜,伏地大礼。即使对方并没有往这边望上一眼,没有在门口多作哪怕片刻的停留,没有用过超出区区几句短话的功夫……一圈颔首示意,领头迈入内室。
  但我却做不到。
  从余光中他出现那一刻起,既动不了身子,也移不开眼。
  ……
  到他的背影,缓缓消失在殿门尽处。
  “——大人!”
  “……嗯。”
  才转过身子,和刘玉对视相觑。
  “您……还好吧?”
  好的,哦,好的。
  虽然方才倚柱杵立良久的表现,已很不像个称职的臣子,却依然像是不拘小节的文人,像是重伤后偶尔糊涂的病患。
  足够痴呆,足够犯傻。
  足够到我都不需要白费口舌跟刘玉解释,只需对他迟缓的,钝钝的傻笑。
  “啊,呵,呵……”
  总管大人就会不自然的扯动嘴角应和,然后谨慎小心的眯起眼睛,和我隔开一段距离,以巡逻般的目光在我脸上打转。最后,也不知是得出了什么结论,他以一种虽声小却笃定的口吻凑上来——“大人,想皇上了?”
  “你乱说什么!”
  我一步跳将起来,瞪大牛眼。
  刘玉骇住,满脸无辜,不住眨两条细缝。
  “……小、小人说了什么?”
  “……”
  突然意识到,他的话其实也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而我那明显过大的反应,却不幸标注了“特别”的意思。
  我喘着气,觉得脑壳顶一阵发晕。
  摆摆手坐在廊柱边缓气,看着天幕低沉,星光渐渐露出颜色,忽而鼓乐声起,那一侧的华丽殿阁灯火辉煌,夜色下,开始上演精彩的节目。
  今天却是自己疲劳多事的一天。
  大病未愈,别提精气神强健的要求,真无人做到。可是沦落到已经干脆管不住自己的心绪,还是早些,回去窝着罢了。
  看了看刘玉,他的眼神留在对岸,耳朵竖起,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怕也是想早日甩掉我这个病号,去服侍他真正的主子。
  确实也耽搁了太久。
  悄悄伸展了腰肢,扶柱站起身,准备回去,继续好吃好喝的供养。
  ——却在下一瞬僵直。
  “……玉郎!”

  静水深流'一'
  
  像是天上落的雷劈在背上。脚在地上生了根,腰以下变成树桩,忽然就没了知觉。要怀疑自己的所闻,但那两个不会有错的字节,清晰又分明。
  “玉郎!”
  再一次。让我微微的颤抖。
  来人唤得更贴近了,也杜绝那是凭空出现幻听的借口。
  ……但这个名字。
  心在雷击落入的沉寂之后,薪火重燃般“怦”、“怦”的跳动——
  这个无人知晓的名字。
  我带了些茫然的看向刘玉……以并不情愿的迟缓和一份迷惑,想从他面对着我的脸上,找出一点答案。
  这个已经不该再提的名字。
  而刘玉此时的目光正越过了我,他看着后面的某一点。那眼里的语言是惊讶,尔后带上了惶恐,踮起的脚尖坠下去,“扑通”跪在地上。
  “参见……”
  我在他颤抖的声线里回过味来,费力的挪动腰身。
  那是非常纤细,非常秀美的女子。
  即使是自诩见过百千佳丽的我,也不得不这么说。
  宫灯的照映下,手笼的衬托里。乌云髻把一头青丝高高盘起,金步摇坠着兰花钿,点缀在双鬓上。眉目如画,白面如瓷,深重的玄色对襟宽袖袍服,滚了细致的金边,由一大串翡翠绿珠从脖颈上缠绕挂下,摇在百鸟朝凤的襞膝上,压紫裙曳地,伴花穗垂行。
  华贵,而不失柔媚。
  正当我欣赏之时,她却以儒裙限制的步幅——迅速的穿过长廊向我们走来。
  那动作太快,快到有些仓促。鼓起的宽袖,似乎能听到两面带风的声音,长裙的下摆,被带出水浪般波波的涌动,金莲的一点鞋尖偶尔露出,也旋即不见。
  不过,仍透着一番婀娜。
  只是越走到近处,她的步子越发慢了。
  慢,慢下去……
  终于停在我一丈之前。其下起伏的胸膛,抑不住急促的呼吸,证明方才那一阵疾走的剧烈还在延续。但不知为何,那双秋水妙目中本来跳跃的惊奇、盎然的生气,已在最后几步路上飘然散去,化成一潭无波的死水。
  我就像是看见一朵昙花飞来,然后凋零路上。
  此刻,她把方才匆忙间露出的一截手臂缓缓缩回袖中,双手于腹前交握,抬起颌,挺起胸,以公室女性特有的那种端庄仪态,静默的站立。
  只盯着我。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以一种相对低下的高度,却完全的俯视。目光沉静,面色冷峻,却不加丝毫的避讳,就像,审视一个没有生命的器具。
  被那么看着,使我没有其他的办法。
  也只能看着她。
  微低着头,带着稍许谦卑的姿态。
  才发现她其实并没有远观那么年轻。说不出准确年龄的脸,虽不显老态,却总让人觉着,像一颗熟到好处的果实,由内而外,透出一股子丰韵和成熟的感觉来。
  朱唇轻启,先吐出让四周骤冷的语言。
  “站者何人?”
  我的下襟被人用劲的拉了一下,差点让我站立不稳。于是就顺着刘玉的那股劲,软下膝盖,跪上晚风拂过,透着冰凉寒阴的石砖。
  从她的问话可以想见,她并不知道我是何人。
  可是,我却知道她是何人了。
  “微臣苏鹊,参见太后娘娘——”
  既然低头,就索性将头抵在地上。“臣夜入皇宫,见玉液池景色优美,禁不住驻足观赏,出神之际竟不知是太后娘娘驾到,更有眼不识凤仪,致冲撞銮驾,实在罪该万死!”
  ……
  面前是无人应答。我不能抬头,只听见由远而近的宫娥脚步和气喘声,依次落在太后的近旁。然后她们也摒了气,小心收起所有的声息。
  静寂。
  时间过了有一炷香。
  还未全然转暖的春末,我的额头上却流下涔涔的汗水,倒流至顶,在长廊青灰色的地面上,落下一团深斑。
  刘玉就伏在我的身侧,不知是否也不好过。只是他大概比我谨慎,毫无动弹的迹象,而我方有一丝蠢动的冲动,就因为突然降至的问话,骇停了动作。
  “是哪里人氏?今岁几何?”
  ……我不知她作何缘故。
  但再突兀的提问,也只有她不问,没有能不回答。“启禀太后,微臣出生北邑庆州府冬河镇,今春虚有二十。”
  又是好长一阵无声无息。
  长到我额上的汗珠已经被地面的穿堂风吹干,留下黏黏的不适感。
  “你,把头抬起来。”
  “……”
  于是,我又一次见到了尊贵的帝母。不露声色的观察中,依稀想起,记忆中她合该早就年过四旬,但这一张稍嫌苍白却无甚皱褶的脸上,当年先帝宠盛时野史皆书的“冷艳冠群”四字,仍隐约可现。
  “还是个孩子……”
  等了半天,却等到了这一句漠然的喟叹。太后绷直的躯干松弛下来,目光落在我吊着的手上,她伸出右手,向上轻抬,再搭在伸手来搀的宫娥臂上。“哀家听说过。翰林学士……在函谷,狄人射伤了你。”
  我顺着她的意平身站起来。这一句识得,她的语气,竟带了些难以察觉的不耐。就像是一个被不识趣的下属打扰的权贵,很快就会失去最初那一点好奇,回到原先的道途。而刚才那个一边呼喊着忌讳的名字,一边在静穆的回廊里疾奔的女人,仿佛就是我花眼之后,看到的一场幻梦。
  “多谢太后关心,臣已好了许多。”
  这回谢礼,不曾抬头仰望。借住宫中养伤已有半月余,她听说过这一个人也并不奇怪,我有些意外的反倒是,听她的说法,并不似清楚这次事件的真相。
  感觉太后的目光又落到了我的头顶上,来回逡巡。
  “你立了功。”
  清冷淡漠的陈述。
  “臣不敢居功。此次能占得先机,全赖陛下事前谋划,早定圣裁,臣只不过是依计走了一遭……”
  如果没错的话,我听到了一声冷笑。
  小,却清楚。
  难免有些刺耳。
  “好。那边在摆宴,这边还让着功劳。”
  她的声音轻飘无根,冲着我身后的方向,似乎多说一个字都是敷衍,“罢了……要跟着他,那也是你们年轻人的事。”
  我不由自主抬起头来。
  太后的脸正停在宫女提笼上方的光映中,显得惨白、狰狞。她的语气越发冷漠,似乎连启唇都透着厌恶,“……哀家一个宫里等死的人,有什么相干。”
  我不知该接什么好。她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语,并不需要别人的接口。就算真正需要,我也不敢那么做。
  唯一所幸的是,我难解的犹疑并没有持续多久,东首一个苍劲的声音就截断了这场怪异的谈话。
  “太后贵体违和,夜寒露重,还请早些回长泰殿歇息!”
  夜沉灯背,使我看不清来人的面貌。而那不容置疑的口吻,听在无人敢多嘴的寂静湖边,绝无二者的可能。
  我和着又清脆点地的刘玉下拜。
  好像没有带随人,但即使是孤身一个的尚书令大人,也仍旧那番盖过千军的气魄。他似乎没有看见我和刘玉,几步走近长廊,手在空中大幅挥舞,口中不停高喝:“都是是干什么的!这么晚了还带太后出来,出事谁担着!还不给我速速搀回去!”
  还没有从首次听见周肃夫高声说话的震撼中缓过来,身前又有了变故。
  方才还是低回婉转的女声在耳边变成了尖细,刺痛我的耳膜。“你们干什么?干什么!哀家不回去!”
  周肃夫撩起大袍的下摆,跨过了长廊柱下的石凳,看都没有看一眼跪着瞠目结舌的我,伸手抓住在宫娥中奋力挣扎的太后。
  “不要胡闹!”
  他大喝。
  “不要!”太后像是突然增加了力气,一把甩开兄长的手,连带着推开身边的两个宫娥,“我知你又来送药,我知你当我疯癫!我偏就要疯癫——长泰殿,那是什么地方,我不要回去!我不回去!”
  ……我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太后随身的婢女宫娥,刚才谈话时还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现在却全都变作了力大无穷的护法,欺凌着中间那个尊贵无比的女人……让人胆寒的太后,刚才还是秀丽端庄的冷艳美人,现在却完全变作了疯狂的罗刹,不顾一切的在人中挣扎……略上年纪的尚书令,刚才还是不苟言笑的世人师表,现在却转身变作了怒目的金刚,抛弃尊卑大小扭打在人群中。
  想要张口发出惊呼,身后有只手伸过来死死捂住我的嘴,把我拉拽着向后拖行。
  我的膝盖磨在冰冷的石砖上,衣服的下摆纠结成高低的磕碰,吊在胸前的右手往复撞击在胸脯上,全让我想要惊叫。
  却盖在那厢一次又一次放声的高呼里。
  “难道还要回去再疯一次吗!放手——”
  “——太后该回去吃药了!”
  “——我没有病!”
  “抓住她!抓住她——”
  “放手——”
  ……
  “太后有风疾旧患,每年春末发作,万万不得外传。”
  刘玉小声紧张的提醒,随着那幅难堪的画面终于远去在那漫长、漫长的长廊里,灌进我的脑海。而耳中那份无限放大的震撼,则成为这个晚上,唯一超过远方严捂口缝下仍然漏出的尖叫的声响。
  静水深流'二'  也许是惊吓过度,也许是受了寒。那天晚上回来之后,我便得了贪图外出的好处,不幸重新倒回床上,发了整整三日的热。
  期间噩梦连连,不分昼夜,恁的幸苦。中间即使退了烧醒来,梦魇也仿佛一直追逐,迷迷糊糊,看人都是晃动的重影,听话都像飘过的风声,连来把脉问诊的太医,也当作了不怀好意的坏人,用力不留情面的推开——害人家反应不及,跌伤了年迈老脆的尾骨。
  这些都是事后刘玉告诉我的。
  他是特地来宣诏的。
  有圣上口谕一则。内容如下:
  病人不知自重,故严旨以约束。解令颁布之前,该人禁止会客,禁止出院。禁止饮酒废食,禁止过点误药。禁止探问外事,禁止过问内廷。禁止……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总之和那天类似的一切行为,都严禁再犯,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听着不免想象对方一本正经说这道长谕时,那肚子烧着怒火不发作的样子,冲着刘大总管幸灾乐祸仰起的宫帽尖儿,吐了吐舌头。
  事有不巧,活该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既然短期内出不了这僻静的小院,多余的事也眼不见为净,谁上谁下,谁死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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