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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玉成华-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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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和的声线停滞了一口茶的时间,在听客泛起心头的焦躁前,又娓娓道来。
  “彼时新朝国局初成,各地都有棘手的问题,一时之间,朝廷也难以四顾。而前朝故地的江左,底子不薄,人口稠密,商贾发达,自然而然的,就落在救济单的最后、纳捐榜的首要,更妄论所谓怀柔、抚民之策。”
  陈荀风伸手过来,替我空下的杯中,加了一点水。茶水面上立时产生向心的漩涡,水流优美的交糅在一起,泛起一点两点,零星的茶沫。
  “不巧这四个年轻人生处的年代,正好眼见了这种偏颇的局面。合该的,他们忧心江左前朝无辜的后人,忧心江左百县没落的仕林,忧心江左千载式微的文脉……仗着年轻的豪气和血气,私下盟约,做了一个决定。”
  有一瓣竹叶自头顶无声无息的飘下来,落入我的臂弯,在白色的儒褂上突出一抹绿艳。
  我捡了它,平平铺在石桌上。桌上积洒的茶水浸过竹叶翠绿的表面,一会儿,将它染成黄昏的那种暮色。
  陈荀风的目光追随着我的举动,直到叹息,放弃劝说客人停止无聊把戏的想法。
  “……按照那个决定,他们其中两个人,要金榜题名,在立足未稳的新朝谋取高位,在北方士绅云集的朝堂,为江左的士子分得一杯羹,撑出一方天地。还有两个人,要留下来,保护那些冲动的年轻后生,在江左故地百业萧条的时候,用可以筹谋的财力物力,维护传承江左厚重的历史、辉煌的文化。”
  听起来,确像是那些任性而为的人会做的事。只是人的命运,本来多舛,自己给自己加上沉重的枷锁,更无异负累前行,必定踯躅不堪。
  不知陈荀风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向一个与那时他们同龄的晚辈,回忆这段既叫他人敬佩,又叫他人喟叹的往事。
  我一遍遍捋着桌上平整如纸的竹叶,心中晒然。
  “在做了这个决定以后,他们分了工。其中一个姓周的年轻人,本来就志在朝堂,于是他自愿上京应试。另一个姓白的年轻人,文采斐然,盛名远播,更因为和周家的姑娘早有婚约,也打算入朝为官。本来,事情就这样定了……”寺卿大人说到一个关键的地方,勾起听客十分的兴趣,却又低头,饮了口茶。
  “大人。”
  我忍不住提醒他。
  杯子已经空了。陈荀风端着见底的茶杯,发着楞。
  听到呼唤他望我一眼,又垂下眸子。
  “但是天不由人,难免生出枝节。那一年,他们还未曾参加会试,先帝突然驾临江左游历,就住在江陵府前朝太史令的旧园——周家花园。在那里,巧遇了周家的小姐、周家的妹妹,未曾想到,是一见倾心……那时先帝血气方刚,即位不久,做事之前,并不会顾忌别人。他直接下了一道旨意,将周家的姑娘封妃,并在听说姑娘已有婚配时,为彻底绝了她的念想,给她的心上人——那个姓白的年轻人,另赐了一桩大婚。”
  杯茶饮到后来,清冽中就会有苦涩之味。
  寺卿大人顿口,似乎故事讲得久了,需要一口喘气的时间。
  而我的耳边,回响起从付梓基口中听到的事情后半。天子所欲,臣子所谋,那另一桩受天隆恩的婚配,也不是绝念这么简单。
  多希望寺卿大人不曾察觉。
  他笑起来,瘦削的脸颊掬起两道弯弯的笑纹。
  “两桩婚事,一桩赏赐,一桩荣耀。当时四个人思来想去,道是被情冲昏了头脑的帝王,做了一件刻薄事,虽上不得台面,却多少占了情理。可叹数年之后,直到他们有人做到位高权重的京官……才知晓那趟突然的江左之巡,本就带了不足为外人道的使命,因着偶然见到的美人才换了一种堂皇的方式,用皇室高贵的联姻……”
  安抚江左士子的人心罢。
  埋头欲饮茶,才发现茶杯早已空空。
  “……说到当时,”陈荀风飘渺的声线收回来,仿佛飞远的风筝又落了地,“计划有了偏差。在大家的劝说之下,也是无奈,姓白的年轻人尚了公主,封了候。那之后,他利用他的身份,留在江左照顾几十州县的仕林,改替他上京的人……”
  他清亮的眼睛黯淡下去,悲苦的笑了笑。
  那是一种压抑的自嘲。
  若是当年,不曾有那样的变故,如今困在这丛竹林里走不出洗墨斋墙上两张挂画的人,也不会这么孤独的存在吧。
  “虽然当年的事,生生拆散了青梅竹马的两个人,但是慢慢的,日子过去……”陈荀风收敛了脸上的神伤,像是在一堆灰烬中掘起埋藏的宝石,清雅自制的嗓音,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欣慰。
  “周妃始终得到先帝的宠爱,诞下了继承大宝的四皇子。而姓白的年轻人,在婚后相处的岁月里,感激公主的体谅和支持,两人相濡以沫,因而日久生情,有了……”
  他抬起头,目光温暖的看着我。
  那份热度,灼然扑面而来,使一直有所隐藏的人,心虚难以承受。
  我移开了目光。
  江左旧地,江陵府上,秦淮河岸。
  那里报春花泛滥的庆德侯老宅,紫藤萝遮顶的罗家天井,还有松柏成林、荫荫蔽日的同文书院。
  被留在那里的人,出生在那里的孩子,曾经不必珍惜的岁月,在同一时间燕水环绕的拥有高大宫墙的这座城池里,显得那么幸运和幸福。
  随性而至的师傅,教徒全凭一己喜好,至死也不曾教过弟子一条基本——相聚,定然会有别离。宠惯独子的驸马爷,若不是八年前突降的祸患,大概永不会叫他翼下天真的儿子知晓——人生,原本伤恸多过欢欣。
  ……
  而到了这里的人,又渡过了怎样的岁月,过着怎样的生活?
  张之庭还在东市徘徊。我不知晓,他是否了解他的义父不能放弃官爵陪他父亲浪迹天涯的苦衷,只知道他的父亲,终究没有等到这一天。
  周家开败的腊梅树,见证了本该延续的父辈友谊在我和周氏子贺这里,因为故意的隐瞒和错误的推断,阴差阳错间,远远拉开彼此的距离,再也难以回头。
  景元觉有一位久居后宫的母亲。久到患了难愈的风症,除却自己、根本无暇他顾的母亲。而他的舅舅,在儿时的岁月里送来数不清的书籍教诲他韬光养晦,却吝啬于一件孩童的玩具,在成长的岁月里演绎时忠时奸的角色成就一代圣主,却难免有咎于背叛外甥的信任,抛弃血浓亲情。
  这座城里的人有太多不幸和缺憾。
  浓郁叫人窒息。
  我站起身,背对着寺卿大人,阖目深吸气。竹林中微带闷热的空气由鼻而入,缓缓充盈胸腔,扫去了方才的窒碍。“陈大人,那位姓白的年轻人,后来又是如何?”
  一晌无言。
  “嚓”一声茶杯磕碰桌面的轻响,陈荀风步履沉重的离开石桌。“其中细处,老夫并不甚了解……”
  他喃喃低语着走近,立在我的侧旁,折了一根手边竹枝,平直递来,硬是塞进我的怀抱,长长叹息,“若是非曲直彷如此物……苏大人,也定要知道吗?”
  ……
  对张之庭的事先允诺,我食了言。
  我像丧家之犬一样匆匆逃出那片美丽的竹林,几步跨下门前的台阶,一头钻进停在门口的马车,没有一刻耽搁的扬声命令他们,打道回宫。
  沿途经过熙来攘往的街市,鼎沸的人声,嘈杂的吆喝,依然如同平日一样热闹,却怎么也挡不住一位垂暮老人平淡的叙述,反复回荡在我耳边。
  “周家的姑娘,貌美性烈,经过许多年,也未曾熄灭心中的火,对过去的感情稍加释怀。亲人虽在京城相伴,却不知她心中执念,也不曾事先预料,她召见进京恭贺天子登基的臣下时,不仅是为了见到过去的朋友,怀念一场旧情……”
  “也许,本来只是叙一场旧情吧。只是言谈之中,不知犯了什么样的偏差,期待变成绝望,思念变成怒火,不知谁先起了冲突,一发不可收拾。”
  “她的哥哥赶到宫中时,周妃已经神志不清,而一身狼狈、衣襟染血的白家驸马,跪在地上紧紧抿唇,一句也不愿多言……事情闹大,必须有一个过得去的解释。于是乎,有了那可大可小,模棱两可的罪名,白家驸马入了监,只待拖个十天半月,天子临朝,循例祭祖,大赦天下。”
  “事情若是止于此,并不会有后来的悲剧。偏偏谁也不承想,不明就里的公主当夜到了长泰殿外跪求赦免。周妃本在发作之际,见了对方怎能放过,她根本不存唤人起身之念,登基事杂,待他人知晓前已拖了一夜,怎知公主身子孱弱,竟……”
  “灾厄突降,还不及代为周旋,有那些个好事之徒抢先将噩耗递进了天牢,驸马悲愤自责,一时痛难自已,也……”
  “小心,大人!”
  人影在眼前滑过,身后传来侍卫着急痛斥的声音,“不长眼睛么!走这么急做什么,冲撞了大人!”
  眼前的紫袍公公扑通跪下,头在地上嘭嘭磕个不停。
  定了定神,才听清他嘴里念叨的话,“大人恕罪!今早安贤候爷离京,太后娘娘伤心犯疾,长泰殿的宫人不够,奴才赶着过去帮忙,这才无意冲撞了大驾!”
  我原处笑起来。
  想要停止,根本停不下来。
  “呵,呵呵,太后的疾是老毛病了,慌什么!”
  脚下小公公磕头如蒜捣。
  我大笑着绕开他,阔步走上怀抱太液池岸的曲廊。随同的侍卫在后面一通小跑,竭力追赶我的步伐。
  湖面的凉风吹进胸襟,薄滑的衣料乘势翻卷起来,衣袖鼓动摇摆,像高扬的翅膀——苏鹊此人现在的样子,才如同一只腾空欲飞的鸟。
  不能恨。
  我对因为别人几句话就剥夺的牢固恨意,感到由衷怀念。多年以来,它是逼我成长、使我坚强的缘故。
  我以为我有充分的、完全的权力。
  然而今日……
  只剩下怨。
  可是,又怨谁呢。
  父亲么,母亲么?命运么,老天么?
  ……不。
  曲廊走到尽处,不慎踏空一个台阶,我看着眼前的树影陡然飞旋起来——“砰”的一声,是脑袋磕在地上的闷响。

  慷慨浮生
  
  “左额发顶,平地起坡。竖横一寸有余,隆起寸半。红中带紫,紫中透青,青中梨黄色浓,实乃一时难得之见闻。”
  黄衫人摇着一把乌木骨扇坐在榻边,背着几上灯火,悠然摇动两回,把风凉话儿闲闲说起。
  顶上的青筋便一跳一跳的疼。
  自打睁开眼起,我觉得自个额头都是肿的。拱起得太高,以至于涨到眼皮发紧,看人先模糊几分。偏偏黄衫人的嘲弄灌进耳朵,倒是没有丝毫的滞碍,于是撑在枕头上,蹙眉问他:“……兄台哪位?”
  那把乌木骨扇歪下去半身,又扶了正。
  此人自枕下摸出一件浑圆的物事来,手掌一翻,递在我手里。“你呀……人差点磕破脑袋滚进湖里,怀中玉石倒是好生揣着,也不知道是运气、还是天生财命?”
  上下打量一番,果然如他所言,掌中圆玉通体细润,毫无瑕疵。但是此刻,它倒也不曾太上了我的心。
  我用手掂量白玉圆石的重量,对光分辨莲脉薄透的纹理,将心中所想老实说给打趣我的人听,“这什么东西,管它去作甚……”
  乌木骨扇终于落到地上。
  扇子主人站起来跳脚,一根手指细微抖动,“……苏鹊,你是当真还是作假!”
  我发觉一项趣事。
  这人啊,本来狡诈。越到了满腔沉郁的时候,越喜欢苦中作乐。就是真的倒霉到了底,他也会借着嘴皮子揩揩别人油的功夫,缓缓爬将上来。
  不过苦了近身,打趣反遭一耙的人。
  我不地道的笑起来。
  张眼能见想见,使我泰然舒畅,平添几分戏弄的心情。
  景元觉回过其中的味来,明显是恼羞成怒,想过来武力相向,又停步榻前,“你本事了,顶恁个大包还笑得出来!”
  他怒了一刻,却自己崩坏了拉长的脸。扭头一声假咳,“咳……”
  我用鼻尖去想,也知道现在的模样称得上滑稽二字,不便同他计较。原本在阶上磕一回,数十年往故的听闻淡成昨日的旧事,思来想去,也是一件划算的事。至于惊动本来在大宴宾客的君主,回来闷气等候……
  是我有错罢。
  “脑袋疼……”
  害人久等,寻人开心,适当的示一示弱,总是好的。
  景元觉拂袖低头,相当有气势的瞪下一眼,哼了一声。君王兴师问罪的架势,果然与常人负气不同。
  毕竟是有过于先,服一服软,怎么也是应当。
  “景元觉……景元觉。”
  把心一横,其实就没什么不敢做。我眼中闪烁着桃花,桃花扑朔着水光,水光饱含着期待,“疼,吹吹……吹吹罢?”
  ……
  简而言之,得逞了。
  对付某些色厉内荏、吃软不吃硬的人,只要不那么计较面子,就等同抓住他的软肋,得逞得轻易。
  虽然吹过之后,揉过一通,此人又端起高高的架子,恢复那副恶声恶气的言语相向,“怎么好像坑坑巴巴的,全不似身上的皮肤,又滑又软。”
  但既然我得了实际的便宜,又枕在人家大腿之上,就不会同他处处计较。
  “幼时惹了恶狗,被追得一头栽进冰湖里,砸的头破血流。当时留了铜钱大的一个疤,后来好了,摸着只是糙手而已……”我在絮絮中阖上眼睛,又在末一句时陡然睁开,“你可是不满意,未能一早撒手不要?”
  这是半真半假的话。
  前一半假,后一半真。请原谅罢。即便到了如今,有敞开的臂膀任我倚靠,还是只能掺半虚言。
  你,相信缘分吗?
  这是其实我想问的话。
  景元觉听到这一席话,却朗笑出声,似是看人赌气异常欣慰。他忽然俯下头,凑在我耳朵边道,“……知道了。苏鹊,你幼时莫不是赖痢头?”
  彻底的造谣。
  我气极反笑,扯过一边的枕头,把脖下的人肉枕头往外推。可惜此人皮厚,又把到手的方枕抢走,抛到一角榻上,笑嘻嘻无赖的劝说,“气什么?算了,告诉你个秘密,叫你消气。”
  他的嘴唇贴着我耳朵,用一种秘不可告人的调调,蚊吟般的低语:“……十岁以前,皇兄帝里面,谁也没有我圆。”
  景元觉。
  ……小胖墩。
  我还在不时抽痛的脑袋嗡嗡响了数下,方才回过神来。惊疑不定,上下的瞅了他几眼,脑中不由自主,把他现在颀长挺拔的身形样貌搓扁、揉圆、化嫩……嘴角一撅,大笑起来。
  “你,哈哈,你,你……”
  惊天秘闻,不笑必会死人。
  “哈……”
  景元觉由着我在他腿上抖动不休,笑到几欲岔气,偶尔伸手过来按个一把,舒两下通气。临到笑声渐渐变小,方温文捋起他垂下的发髫,探头说道,“该做的都已做过,事到如今,可是不满意——竟要始乱终弃、嫌弃为夫么?”
  ……真是。
  我体会到咬着舌头,筋脉错乱的痛苦。
  此人顶一张正经八百的面孔,用一种雍容大度的口吻,偏偏。那什么什么嘴里,吐不出那什么什么牙。
  一通笑闹过后,景元觉从榻旁案几上拿过一个小瓶,把里面不知道是什么的药膏厚厚抹在我头顶包上,生了好些清爽的凉意,又放回去。
  他挨着并排躺下,牵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一脸了然,摸摸我的发,“今天出了什么事,叫你走路都在恍惚?”
  沉默了片刻。我告诉他,“我去了一趟陈荀风府上。”
  景元觉点点头。虽是若有所思的望着我,所问的话,却不需我回答。
  “为了舅舅之事?”
  陈荀风一向与周肃夫亲厚。虽然难以言尽其中种种复杂的缘因,他猜中的是我今日此去的本意。
  景元觉叹了口气。
  “我不该瞒你。”
  我缓缓摇头。周肃夫临走同他的交待,本就是他二人之间的私事,何况现如今的我,早无意好奇。
  因为大致可以猜到。
  前日里周肃夫走出弘文殿外廊时,那一抹挺拔,却又苍凉的背影。留在景元觉桌案上,那本边边角角都磨起了毛,却显然是妥当收藏的小册。还有堂堂周府书房里,挂到墙背都因缺少光照而变了白色的,那幅平湖泛舟图……
  诸多的细节,一朝拼凑在一起,让答案昭然若揭。是我执拗的性子,偏要去他人处知晓,弄个头破血流。
  一时心绪紊乱。我把脸挨在景元觉的颈项,让他看不见我变化的表情,呐呐的问他,“还有什么……比培养出一个位高权重的接班人,更好的变革?”
  “再没有。”
  景元觉抚着我的背,低声回答我。“再没有……”
  是的。
  你的舅舅,你高明的舅舅,他把所有江左带来的政治见解,灌输在你的心里,把所有京城学到的手腕手段,浇铸在你的脑中。
  从他将珍藏半生的理想抱负,寄托在你的身上的那一天起,只要你在位子上呆一刻,他的理想实现,就更近一步。
  你就是他最好的作品。
  人言江左四俊,各有千秋。周肃夫虽无罗放燕鸿之才,却有孜孜勤倦之功,一生成就,盖过前者。那所谓的成功……或许,才是四人间最大、最久的成功。
  “怎么了?”景元觉挑起一边的眉毛,斟酌着力道,在我头顶的大包上亲了一下,“忽然这样看着我。”
  我莞尔。
  看着你,我就知道。
  他的方法比师傅和父亲更有效。
  “我听说中书侍郎的宅邸,已经修葺完好了。”我目不转睛的望着景元觉,看见他俊朗的面孔顿时黑了一下,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二十年前,我就应该和你相识——无论是以故人子弟的亲近,还是以皇家宗亲的血缘,我们也许,都应该彼此陪伴、度过孤独寂寞的时光……却兜兜转转,在遥遥关外那座叫广平的小城里,绕了偌大的一个圈。
  偌大、再回不去的圈。
  然而我并不感到后悔。
  我心有感慨。心有庆幸。相比之下,庆幸的成分还占的多些。想来即使是并不存在的身份,无数谎言的堆砌,却能够在茫茫人海中相逢并且相处,这般的机缘与巧合——都该感到庆幸。
  三月函谷遇刺,五月迎军凯旋,一眨眼的工夫,已在宫里住了将近三月。时光时长时短,全随心情心境,还有,就是相互陪伴的人。
  这段时间,叫我深深体会。
  “呃。”
  景元觉含糊应了一声,撇开眼去。过了一刻,又似熬不住似的转过来,使劲揽了揽我,低头猛亲上来。
  极深,极用力的亲吻。
  别说我早已经伤愈,纵使有再大的功绩和恩宠,也没理由将一介臣子,久留于天子寝宫。
  他和我一样清楚。
  也许,还比我更为清醒。
  所以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很快带来了浓厚的眷恋和轻微的别愁。不一会儿,就亲得我嘴唇磕破,脸颊酸疼,不仅鼻子被他的鼻子压得歪扁,连头顶上脆弱的大包,也被他鲁莽的动作弄得更加肿大。
  还不知道停止。
  ……
  后来晕晕乎乎,连他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
  只在恍惚间,听见他似乎是用咬牙切齿的声音,在我的耳侧赌咒。“再过个三年五载,定要叫满朝上下,没一个敢说闲话的人……”
  ……就好像,一个发誓要得到什么好东西的孩子。
  混沌中带着这样一种不明不白的想法,我扬着嘴角,陷入梦乡。
  暄仁四年,五月中。
  天光晴好,日正东方,皇城西头甜水巷口响起“噼噼啪啪”的爆竹浑声,据说足有千余响,吵扰一众街坊围观,眼看门里官员家人出入,源源抬进裹着大红包纸的礼品和沉淀淀的包铜大箱——这是近来最得皇帝荣宠的新任中书侍郎苏鹊苏大人,奉了皇帝的恩旨,由不到一里地外在贼人灾祸中毁于霹雳弹火的原处宅子,大张旗鼓,乔迁新邸。
  等到一整日的接待忙完,阖上如有千斤的大门,我瞧着重新上任后更加精神抖擞的严老管家带着老小数人忙不迭在外厅纪录礼单,终于整了一个机会,感谢早晨从宫中送我来此后,大热天里忙里忙外,连水都未曾喝上几口的统领大人。
  “苏大人不必客气。”蒙恒擦了下额头的汗,爽朗不羁的甩下袖子,对着我道,“此地不比宫中,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他的话说得我心中咯噔一下。
  这间御赐的宅子,论大小占地正是一间四品官员的府邸,论三进家私亦是寻常文员家中的布置,气派周正,不过不枉。
  我站在堂屋外,头顶一块御赐“清风雅逸”牌匾,背对一座先贤“德盛福昌”的石碑,不免跟着蒙恒方才的动作,抬手就着袖子、抹了把头上的汗。“将军,您不觉得……苏鹊当值那点微末俸禄,供个百八十年,也未必造得起此宅?”
  蒙中郎将瞅了瞅厅堂,又往我身后望了一眼,露出一张了然的笑脸。
  “不然。大人位居四品,这一座宅子作大人安身立命的所在,统共不过三进,朴素简陋,宽敞无物,只怕还屈了大人的身份。后府花园用以生活休憩,与那办公前府院落无甚相干,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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