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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塔系列之一:枪侠-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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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有趣。”他说。
枪侠点点头。“是呀!”他停顿了一会。“我在你这个年纪时,我住在一个四周都是城墙围着的地方。我告诉过你吗?”
男孩充满睡意地摇摇头。
“当然。那里有个非常邪恶的人——”
“那个牧师?”
“老实说,我有时候也那么猜想。”枪侠说,“如果他们是两个人,我认为他们肯定是兄弟,甚至是双胞胎。但是我曾看到过他们在一起吗?没有,从来没有。那个恶人……他叫马藤……他是个巫师。就像梅林。你们那儿的人知道梅林吗?”
“梅林,亚瑟王,和圆桌骑士。”杰克的声音像梦呓一样。
枪侠内心一阵不小的震动。“是。”他说,“亚瑟·艾尔德,你说得对,我说谢谢你。我那时还很小……”
但是男孩已经坐着睡着了,双手搭在膝上。
“杰克。”
“是!”
男孩嘴里发出的声音让他受惊不小,但是枪侠没有让惊讶从声音里表现出来。“当我打响指时,你就醒过来。你会觉得神清气爽。你明白吗?”
“是。”
“那就躺下来。”
枪侠从烟袋里取出烟草和纸卷了支烟。他觉得自己身上少了一样东西。他以惯有的细心将所有东西理了一遍,发现惟一少了的是自己以前那种发疯似的着急劲,时时刻刻担心自己被黑衣人甩在后面,担心脚下的路突然消失,只给他留下一个模糊的脚印。现在,这种担心已烟消云散了,而且枪侠越来越肯定黑衣人有意让他追赶上。对假装跛行的人要提高警惕。
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他渐渐失去了兴趣。库斯伯特对这种问题可能会很感兴趣(也许这对他来说就像个玩笑),但是库斯伯特已经不在了,就像德鄯的号角一样消失在时空中。而枪侠只能根据自己的判断继续前行。
他抽烟时看着熟睡的男孩,不由得又想到库斯伯特,他很爱笑(直至他战死的那一刻都还在笑),而柯特却相反,他从来不笑。马藤有时会微笑,他那沉默的微笑总会让人不安,就像在黑暗中看到一只慢慢睁开的眼睛里面满是鲜血。当然还有那只猎鹰。人们为猎鹰取名为大卫,是传说中使用弹弓的英勇男孩的名字。枪侠非常清楚,大卫除了猎杀、撕碎猎物外,没有其他任何欲望,也许难得会有东西让它害怕。这就像枪侠自己。大卫可不是外行;它在打猎时可是个主角。
除了最后那次。
枪侠感到腹部一阵绞痛,但是他仍面不改色。他看着自己吐出的烟升腾消散在空气的热浪中,陷入回忆之中。
8
       天空是白色的,白得近乎完美,空气中有大雨来临的气味。树篱和周围郁郁葱葱的绿色闻起来非常甜美。已经是暮春了,人们也把这个季节叫做“新土”。
大卫坐在库斯伯特的手臂上,它就像一台小小的毁灭性机器,一双明亮的金色眼睛骄傲地瞪着。拴在鹰爪上的皮带漫不经心地套在伯特的手上。
柯特沉默无语地站在两个男孩的身旁,他穿着一件绿色的棉衬衣,镶拼式的皮裤被他破旧宽大的军用皮带束得老高。衬衣的绿色和树篱及后院里被风吹得似波浪翻滚的草皮融为一色。后院,夫人们还没开始她们的九柱戏。
“准备好。”罗兰小声地对库斯伯特说。
“我们准备好了。”库斯伯特自信地说,“是不是,大卫?”
他们说的是低等语,是厨房帮工和侍从们用的语言;他们能被允许在他人面前说枪侠的语言——高等语——的日子仍遥遥无期。“今天的天气正适合练鹰。你能闻到暴雨的气味吗?这是——”
柯特突然举起手中的笼子,把门抽开。鸽子飞出来,扑腾着翅膀,迅速地向自由的天空飞去。库斯伯特拉开束鹰的皮带,但是动作太慢,猎鹰已经迫不及待地飞起来,牵住它的皮带让它的起飞看上去非常笨拙。但大卫猛然抽动了一下翅膀又恢复了雄姿。它朝上疾飞,像颗子弹般迅猛,很快就飞到了鸽子的上方。
柯特走到男孩站着的地方,非常随意地抡起他那巨大的拳头朝库斯伯特的耳际挥去。男孩倒在地上,尽管疼得龇牙咧嘴,却一声不吭。血从他耳朵里流出来,滴在草地上,在浓郁的绿色上显得格外醒目。
“你太慢了,混账。”他说。
库斯伯特挣扎着站起来。“我请你原谅,柯特。只是因为我——”
柯特又挥了一拳,库斯伯特再次倒下。血流得更快了。
“说高等语。”他缓缓地说。他的音调很平,但微微带着些喝醉酒时的那种粗声粗气。“用文明的语言说你的忏悔词,比你强上几倍的人都愿意舍弃生命来学这种语言。”
库斯伯特又站起来。明亮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但他的嘴唇却因愤怒紧紧地咬成了一条缝。
“我感到伤心。”库斯伯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我忘记了父亲的脸,而我希望有朝一日能拿起他的枪。”
“这就对了,小子。”柯特说,“你应该好好检讨自己做错了什么,用饥饿帮助你反省。罚你不吃晚餐。也没有早餐。”
“看!”罗兰叫起来,指着天空。
尽管鸽子振翅疾飞,猎鹰还是在它上头。它滑翔了一会,完全展开的翅膀滑过几乎静止的空气。突然它合起翅膀,像块石头那样迅速下落。两只鸟的身体重叠起来,有一刻,罗兰觉得自己看到了空中飘洒的血滴。猎鹰发出了胜利的鸣叫。鸽子拍打了几下翅膀,扭曲起来,落在地上。罗兰跑向猎物,把柯特和受罚的库斯伯特甩在身后。
猎鹰落在猎物旁,得意地啄向鸽子丰满的白色胸脯。几根羽毛飘拂着慢慢地落下。
“大卫!”男孩叫道,向它扔了块兔肉。猎鹰在兔肉落地前就接住了,往前伸了伸脖子和背部将肉咽了下去。罗兰想给它拴上皮带。
但猎鹰几乎是下意识地快速飞起来,躲过罗兰,从他手臂上扯下长长的一块皮。然后,它又若无其事地回到它的食物旁。
罗兰痛苦地叫出声来,再一次试着拴上猎鹰。这回当大卫尖利的喙飞快地啄过来时,罗兰用他的皮护手套捉住了它。他给猎鹰喂了块肉,然后给它带上头罩。大卫驯服地跳上他的手腕。
罗兰得意地站起来,猎鹰雄赳赳地站在他的臂弯上。
“这是怎么回事,你能告诉我吗?”柯特指着罗兰血淋淋的前臂问。男孩站定了,准备迎接柯特的拳头,他屏住呼吸以防自己忍不住叫出声来。但是拳头始终没有落下来。
“它攻击我。”罗兰回答。
“你惹火了它。”柯特说,“猎鹰并不害怕你,孩子,而且猎鹰永远也不会怕你。猎鹰是上帝的枪侠。”
罗兰茫然地看着柯特。他不是个有想像力的男孩,如果柯特想打个充满寓意的比方,那罗兰肯定是琢磨不透的;此刻,他正纳闷,他认为这是柯特说过的为数不多的几句蠢话之一。
库斯伯特走到他们身后,伸出舌头朝柯特做怪样,当然他站在柯特看不到的位置。罗兰没有笑,但向他会意地点点头。
“回去吧。”柯特说,接过猎鹰。他转过身,指着库斯伯特说:“混小子,记得反省。还有你的斋戒,今晚和明早。”
“是。”库斯伯特说,正式的语气听上去十分做作,“谢谢你,今天我受益匪浅。”
“你能学好。”柯特说,“但是你的老师一转身,你的舌头就又要犯老毛病从你那张笨嘴里头伸出来。希望有那么一天,你和你的舌头都能学会各守其位。”他又给了库斯伯特一拳,这次拳头结实地落在他的眉宇中间,罗兰听到一声沉闷的敲击声,就像厨房帮工开啤酒桶时木锤子发出的声音一样。库斯伯特仰面倒在草坪上,起初他的眼前一片金星,当视力恢复后,他眼冒怒火地瞪着柯特,他一贯的笑容不见了,而怨恨毕露无遗,眼睛中央就像鸽子的鲜血那样红。他点点头,咧嘴笑了一下,这种让人心寒的笑容罗兰可从没在同伴脸上看到过。
“那时,你才有希望。”柯特说,“当你认为你行了时,过来向我挑战,混小子。”
“你怎么知道的?”库斯伯特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柯特转向罗兰,他的动作快得让罗兰差点朝后摔倒——那样他们俩就都要躺在草地上,用他们的血来装点这片绿色了。“我是从你这混小子的眼睛里看出来的。”他说,“记住,库斯伯特·奥古德。这是你今天的最后一课。”
库斯伯特又点点头,脸上再次浮现出那个可怕的笑容。“我感到伤心。”他说,“我忘了父亲的脸——”
“别再说了。”柯特打断他,对此已没有兴趣。他转向罗兰,说:“走吧。你们俩。如果我还得看你们两个混小子的蠢脸,我会把内脏都吐出来,错过我丰盛的晚餐。”
“走吧。”罗兰说。
库斯伯特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些,然后站起来。柯特迈开他那粗短的弓形腿,大步向山下走去,他看上去强大有力,给人一种史前人的感觉。他刮得干干净净的头顶闪闪发亮。
“我总有一天要杀了这个龟孙子。”库斯伯特说,仍然带着他那骇人的微笑。一个紫色的肿块神秘地出现在他的前额。
“你和我都不是他对手。”罗兰说,突然咧嘴笑了起来。
“你可以跟我一起去西厨房吃晚饭。厨子会给我们食物的。”
“他会告诉柯特。”
“他可不是柯特的朋友。”罗兰耸了耸肩,“就算他说了又怎样?”
库斯伯特笑了笑。“当然。我总是想知道如果你头朝下又向后看,你看到的世界会是怎样的。”
他们穿过绿色的草坪往回走,身影慢慢变小。
9
       西厨房里的厨子叫哈可斯。他块头很大,穿着一身沾满油迹的白色厨师服。他的肤色像原油一样,因为他有四分之一的黑人血统,四分之一的黄种人血统,四分之一的血统来自于南边岛屿——现在那里早被人遗忘了(世界在变化着),另外的四分之一血统则无人知晓。他在三个屋顶很高的蒸汽间里来回巡视,就像挂着低挡的拖拉机,他脚上巨大的拖鞋是哈里发式样的。在城里,他是成人中很特别的一个,因为他能跟小孩很好地交流,而且他毫无偏袒地对待所有的孩子——他对孩子并不是宠溺式的,而是真像对待大人那样对待孩子,有时会给你个拥抱,有时还会像办完大事后那样郑重其事地同你握手。他甚至对那些开始接受枪侠训练的男孩们也是一样的喜爱,尽管他们和其他孩子不同——他们虽然貌似平常,却总有些危险,不是成人式的危险,倒更像疯癫孩子的行为——伯特也不是第一个在被柯特罚斋戒时到他那儿来觅食的学生。此刻,他正站在轰鸣作响的巨大的电炉前——这是整个城里剩下的六台尚能运转的电器之一。这里是他的领地,他站在那里看着两个男孩狼吞虎咽地吃着他做的多汁的碎肉。前后左右都是忙碌的帮厨、各种分工不同的打杂的下手,在这充满蒸气的潮湿空气里穿来穿去。有人摇着锅烧菜,有人搅拌着炖锅里的食物,有人蹲在那里剥土豆或洗菜。放餐具的小间里灯光昏暗,一个脸似面团的清洁女佣面色阴沉,一头乱发由块破布扎着,拿着拖把向地上洒水。
一个男孩模样的帮工跑过来,身后跟着个侍卫。“这个人,他找你,哈可斯。”
“好。”哈可斯朝侍卫点点头,侍卫也朝他回礼。“你们两个孩子。”他说,“到麦琪那儿去,她会给你们馅饼吃。吃完你们就跑开吧。可别给我惹上麻烦。”
后来他们两人都清楚地记得哈可斯说过:别给我惹上麻烦。
他们点点头,跑到麦琪那里。她把大块的楔形馅饼放到盘子里递给他们,动作之快仿佛他们是会咬她的野狗。
“我们坐到楼梯下面吃吧。”库斯伯特提议。
“好。”
他们面前是一根粗大的石柱,厨房里没人能看得到他们。他们用手抓起馅饼吃得津津有味。他们坐定后不到几秒钟就听到有人从楼梯上下来,影子投在远处的墙上。罗兰一把抓住库斯伯特的手臂,说:“快跑,有人来了。”库斯伯特朝上面看,他一脸受惊的表情,脸上沾满了馅饼里的浆果。
但是人影停住了,还是看不到人。从声音判断是哈可斯和刚才那个侍卫。两个男孩坐在原地。如果他们现在跑开的话很可能会被发现。
“……好人。”侍卫说。
“法僧?”
“两个礼拜后,”侍卫回答他,“也许三个礼拜后,你必须跟我们走。货运仓库有一船货……”一阵嘈杂的锅盆敲击声,人们对那个倒霉的失了手的帮工一阵责骂,骂声嘘声淹没了侍卫的话;他们只听到他最后说:“……有毒的肉。”
“太冒险了。”
“不要问‘好人’能为你做什么——”侍卫说。
哈可斯叹了口气,接着他说:“但要看你能为他做什么。士兵,什么都别问。”
“你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侍卫轻声说。
“知道。而且我知道我对他应尽的责任;你不必教训我。我和你一样爱他。如果他开口,我会跟着他跳进海里;我会做的。”
“那就好。那些肉会做上短期储存的标记,放在你的冷藏室里。但是你要赶快行动。你得理解这点。”
“唐屯那儿有孩子吗?”厨师问。其实这并不是个值得问的问题。
“到处都有孩子。”侍卫温和地说,“而且我们——他——真正关心的就是孩子。”
“有毒的肉。真是关心孩子的一种奇怪方式。”他重重地嘘了一口气。“他们会不会蜷缩起来,捂着肚子哭着喊妈妈?我猜他们会。”
“就会像入睡那样。”侍卫说,但他的声音听上去自信得难以让人信服。
“当然。”哈可斯说,干笑了一声。
“你刚才自己说的。‘战士,什么都别问。’如果你知道这些孩子被他掌控着,准备开创一个新的世界,你还忍心看着他们在这里处于枪的统治下吗?”
哈可斯没有做声。
“再过二十分钟,我要站岗值勤了。”侍卫说,他的声音比刚才要平静许多,“给我块羊腿肉,我要去找个你的娘们,捏得她发笑。我走的时候——”
“我的羊肉可不会让你肚子绞痛,罗伯森。”
“你能不能……”但是人影走开了,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我真该杀了他们,罗兰坐在那里出了神。我真该用我的刀杀了这两人,就像杀猪那样割开他们的喉咙。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现在手上除了在上练习课时沾上的尘土外还有肉汁和浆果。
“罗兰。”
他看着库斯伯特。两人坐在还充满馅饼香味的黑暗中对视了很长时间。罗兰的喉咙口有一股暖和的绝望的味道。他感到的可能是某种死亡的味道——像练习场上那只鸽子的死亡一样残忍。哈可斯?他有些不知所措。是上次在我腿上敷泥罨帮我疗伤的哈可斯?哈可斯?突然他的脑袋像短路那样切断了思维,他无法再集中注意力思考这个问题。
他看到,在库斯伯特那张幽默睿智的脸上也是一片茫然,什么表情都没有。库斯伯特的眼神十分平静,从中看不出丝毫对哈可斯行为的反应。在他眼里,一切都是注定发生的。他给了他们食物,他们跑到楼梯下来吃馅饼,然后哈可斯带着名叫罗伯森的侍卫鬼使神差地来到这个错误的角落密谈他们的阴谋。有时,命运就这样决定了一切,突然得就像大石块猝不及防地滚下山坡一样。一切就这样决定了。
库斯伯特的眼睛就是枪侠的眼睛。
10~11
       罗兰的父亲刚从山地回来,在主觐见厅华丽的丝绒帘幕之间,他的衣着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直到最近,罗兰才被允许踏入这个大厅,这也象征着他的枪侠学徒期的正式开始。
斯蒂文·德鄯穿着黑色牛仔裤和蓝色工作衫。他的大氅随意地搭在肩上,尘土污迹明显可见,还有一处被撕烂连衬里都露了出来。这让他和房间的优雅华贵形成了刺眼的对比。他十分瘦削,当他低头看着儿子时,鼻子下面浓密的八字形胡须似乎沉重得让他抬不起头。双枪交叉悬在他的胯部,角度完美得能让他在瞬间拔出枪。磨旧的檀木枪柄在室内慵懒的灯光下让人丝毫提不起精神。
“大厨子。”他的父亲尽量温和地说,“想像一下!在山地的铁路起点处铁轨被炸毁。翰德里克森镇上所有的牲畜尸横遍野。甚至……想像那种场景!想像一下!”
他凑近儿子的脸庞:“这有没有让你惴惴不安呢?”
“就像猎鹰,”罗兰说。“它有时也会让人不安。”他不由得笑出声来,倒不是因为那种情景轻松得能让人发笑,而是觉得自己的比方竟如此贴切。
他的父亲微微一笑。
“是的。”罗兰说,“我猜这……这是让我有些不安。”
“库斯伯特当时和你在一起。”他的父亲说,“他肯定已经向他的父亲汇报了此事。”
“是。”
“你们俩都在他那儿得到食物,但柯特——”
“是的。”
“还有库斯伯特。你认为他是不是也为此不安呢?”
“我不知道。”他心里也压根不在乎。他从不关心自己的感觉是不是跟别人不一样。
“这让你不安是因为你觉得你造成了一个人的死亡?”
罗兰不情愿地耸耸肩,讨厌父亲这样对他苦苦逼问。
“但你还是告诉了我。为什么?”
男孩的眼睛一下子睁得滚圆:“我怎么能不说出来?谋反通敌是——”
父亲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如果你告诉我,只是出于像课本里讲的那种低贱理由,那你是卑鄙的。我宁愿看到所有的唐屯人都被毒死。”
“不是!”他忍不住吼了出来,“我想杀了他——他们两个!骗子!害人的骗子!蛇蝎!他们——”
“接着说。”
“他们伤害了我。”他说完了,但怒气未消。“他们策划了阴谋,这刺痛了我的心!我为此想杀了他们。当时我就想杀了他们。”
他的父亲点点头。“那很残忍,罗兰,但却不是卑劣的行为。不道德,但维护道德正义也不是你现在能做的。其实……”他盯着儿子的脸,“也许维持道义永远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外。你反应不快,不像库斯伯特或范内的儿子;不过,这没什么大不了。这会让你变得令人生畏。”
这个评价既让男孩高兴,又让他困扰。“他会被——”
“哦,他会被吊死。”
男孩点点头,说:“我要亲眼看到。”
老德鄯仰头大笑。“并不像我想像的那样令人生畏……也许还只是孩子般的愚蠢吧。”他突然紧闭上嘴,伸手用力捏住男孩的手臂。罗兰疼得龇牙咧嘴,但仍然牢牢地站在那儿。父亲死死地盯着他,男孩毫不畏惧地回视着他的目光,尽管这比刚才给猎鹰套上头罩要难得多。
“好吧。”他说,“你能去。”他突然转身就要离开。
“父亲?”
“什么?”
“你知道他们说的是谁吗?你知道‘好人’是谁吗?”
父亲转过身,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知道。我想我知道。”
“如果你捉住他。”罗兰说得非常缓慢,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就不会再有人像厨子这样被砍头了。”
父亲抿嘴一笑。“也许暂时不会。但最终,总有人得人头落地。人们需要这个。即使没有叛徒,迟早,人们也会造个叛徒出来。”
“是。”罗兰回答,立刻吸收了这个概念——这个概念他今后也始终牢记着。“但,如果你捉到了‘好人’——”
“不。”父亲干脆地回答。
“为什么不?为什么那还不能算作了结?”
那一刻,父亲几乎要张口解释原因了,但最终他只摇摇头。“好了,我们谈得够多了。出去,离开这儿。”
他很想提醒父亲别忘了他的允诺,当哈可斯套上绳索时他要在场,但他对父亲的情绪变化非常敏感。他一手握拳举到前额,跨着弓步向父亲鞠了一躬。他走出大厅,快速地关上门。他猜想现在父亲想做的是去找母亲寻欢。他清楚他的父母在一起做什么,而且他也很懂是怎样行那事的,但是一想到那幅场面,他总感到不安,而且有种奇怪的负罪感。多年后,苏珊告诉他俄狄浦斯王的故事,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痛苦地听着每个字,想到由他父母和马藤组成的那个罪恶的三角关系——马藤,在有些地方人们叫他法僧,或“好人”。或许那是个四角关系,如果有人也愿意把自己搅和进去的话。
11
盖乐泗是唐屯附近的一座山,一个非常有诗意的地方;也许库斯伯特很喜欢这儿的风景,但罗兰却不为所动。在他眼里,高耸入蓝天的绞刑架倒是非常壮观,那个悬在客运车道上方骷髅般的侧影让他暗自兴奋。
罗兰和库斯伯特被免去了当天的晨练——他们都带着父亲写给柯特的请假条。柯特读纸条的时候非常吃力,他口中念念有词,还不时点点头。他看完两张纸条后,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口袋。即使在蓟犁这地方,纸也像黄金那样贵重。在确保纸条存放安全后,他抬头看了看渐露曙光的天空,向他们点了点头。
“等在这里。”他说,朝他住着的那座歪斜的石屋走去。他回来时手里拿着一片粗糙的没有完全发酵的面包,掰成两半后分给男孩。
“当绞刑结束后,你们俩都要把面包放到他的脚下。一定要照我说的做,不然我会打得你们站不起来。”
他们直到骑着库斯伯特的老马到了刑场以后才明白师父的用意。他们最早到那里,比其他人整整早了两个小时,而离行刑也还有四小时。整座盖乐泗空无一人,除了些山石和乌鸦外别无他物。乌鸦多不胜数。它们嘈杂地站在活板上方疙疙瘩瘩的木栏杆上——这一套架子俨然是死神的盔甲。有些排成一排立在平台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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