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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3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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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人们都觉着,老爷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夫人和公子盼回来了,所以兴奋的睡不着觉。也不能说他们相差了,但沈默不只是兴奋,还十分紧张,甚至颇为挠头,因为他把媳妇给药昏了,才送回苏州去的,让若菡非常生气,曾在信里扬言要他好看,弄得他还真不知该怎么面对。
  而且这么长时间没见孩子们,会不会不认识我了?沈默是越想越担心,终于彻底睡不着了,索性起来指挥着下人把家里里里外外再打扫一遍。
  “原先你们偷懒也就罢了,”沈默对下人们训话道:“但现在夫人回来了,你们可知道伊是个狠角色,要是因为哪里积了老灰,哪里没打扫干净,被罚了、甚至被开了,我可不会帮你们说一句话。”
  下人们心说:‘哪有这样说自己老婆的?难道夫人是母老虎不成?’但也都不无凛然,赶紧驱散睡意,提水擦窗、扫地除垢,干得十分仔细。
  沈安也拿个笤帚,钻到沈默书房的床底下,扫出了一堆鸡骨头、鱼刺、瓜子皮什么的。
  “这家伙……”见沈安看自己的眼神儿都变了,沈默无奈的叹口气,他挺爱干净的一人儿,却要为徐渭背这个不干不净的黑锅。
  沈默气得问道:“那家伙呢?”
  “还在睡觉呢。”沈安道:“徐大人太能睡了,外面就是打雷也听不见。”
  “他都习惯了,打雷哪有他呼噜响。”沈默道:“这儿交给别人吧,你把他叫起来,然后带几个丫头把他收拾出来……按照新郎官的标准收拾。”
  沈安奇怪道:“干啥?”
  “你管那么多干啥?”沈默等他一眼道。
  “不是,我要是没个正当理由,”沈安道:“就徐大人那脾气,还不把我撵出来?”
  “倒是……”沈默点点头,想想道:“你给他背两句词。”
  “什么词?”
  “彩袖殷勤捧玉钟,歌尽桃花扇影风……记住了吗?”沈默问道。
  “嗯,记住了。”沈安点点头,便赶紧去了,唯恐一耽搁就忘了。一路上还念念有词的反复默念,到了徐渭的房间外,敲开门,对睡眼惺忪,一脸不悦的徐大才子:“菜油银芹朋友种,割尽桃花煽硬疯。”
  “什么乱七八糟的……”徐渭气得鼻子都歪了,把他往外撵。
  沈安忙道:“是我家老爷的诗。”
  徐渭愣一下,但仍道:“那就跟你家老爷探讨去,别打扰我睡觉。”说着砰得把门关上,把沈安的鼻子好撞。
  沈安捂着鼻子,眼泪都下来了,委屈道:“我就说嘛,定要被撵出的,念诗有什么用,除非念咒。”但也不能这样回去,便刚要再敲门,那房门却又开了,大白胖子一下子冲出来,便把瘦小的沈安一下撞了出去。
  “你说的是不是,彩袖殷勤捧玉钟,歌尽桃花扇影风?”只听徐渭对地上的沈安大叫道。
  第六三六章 有情人当永聚首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这首晏几道的《鹧鸪天》,正符合沈默和徐渭此时的心境,两人都把自己刷洗一新,天不亮就出了门,到城门口时还等了一会儿,才得以开门出城,便急匆匆的往通州去了。
  马车飞驰在去往通州的官道上,沈默看着徐渭直乐,为了显得年轻些,他把胡子都拔光了;为了显得苗条些,他把腰带都快勒断了;为了显得俊朗些,他甚至让侍女给描了眉……
  见沈默看自己,徐渭紧张的问道:“怎么样?年轻不年轻,英俊不英俊?”
  “嗯嗯……”沈默笑着点头道:“不但年轻英俊,还很风骚呢。”
  “去你的。”徐渭刚想开骂,却想到今天要保持仪容,赶紧一开手中的描金折扇道:“不跟你一般见识。”
  沈默这才注意到。他穿了件绣着精美云纹的蜀锦长袍,腰间系着金玉腰带,带上垂着和田玉的佩饰,顺着往下看,靴子都是粉底黛面的青云堂出品,可谓是一身的名牌……俗不可耐……
  看他这装扮好似个唱戏的,沈默简直乐不可支,笑出泪来道:“什么季节就拿个扇子?是扇风还是赶蚊子?”
  徐渭有些不好意思道:“不为扇风为风雅;不赶蚊子装文明。”
  沈默便又大笑起来,两人走一路,徐渭被他取笑一路,也不是沈默多么促狭,而是他觉着,如果这样去见那人,估计直接就崩了,彻底绝望。
  好在徐渭最终受不了,把身上的衣服挂件全除下来,换上了原来的衣裳。到通州下车时,又是原来那个布衣葛巾的山阴青藤徐文长了。
  看他恢复原来的样子,沈安吃惊道:“徐大人,你怎么没穿衣服?哦不,没穿那身呢?”
  徐渭狠狠瞪他一眼,不理这个低级趣味的家伙。
  沈默这才知道,原来徐渭的浮夸打扮,竟出自这家伙的创意,不禁摇头连连,严重的叮嘱沈安道:“日后跟人吹牛,给我当过书童那段隐去。不许提起。”
  “啊?”那可是沈安的保留节目,许许多多的段子都是那时候的,这可让他怎么吹?不由苦着脸道:“不会吧,老爷,您为啥不让提啊?”
  “老爷我丢不起那人。”沈默给他个白眼,便往官船码头边去了。
  河水拍着河岸,大运河上永远忙忙碌碌,四周一片嘈杂,但沈默心无旁骛,眼睛定定望着南边的运河,每一艘出现在视线中的客船,都让他一阵紧张,然后在看到船头的旗帜后,又是一阵小小的失望……
  那艘让沈默牵肠挂肚的官船,正在大运河上不紧不慢的航行。宽阔的甲板上,两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在撒欢似的追逐奔跑,也只有这样的小孩子,在经过一个月的长途航行后,还能保持着旺盛的精力。
  他俩在这追来追去不要紧,可吓坏了那些丫鬟和侍卫了。这可是在大运河上,万一两位小爷失足掉到水里,大家还活不活了?只好提心吊带的护在一边,口中连声道:“慢点,慢点,少爷慢点……”但两个小混蛋根本不听话,越叫就跑得越欢。
  这时候,舱门打开了,一个衣着素淡的女子,领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从里面出来。
  两个孩儿见了,立刻停止打闹,颠颠跑过去,小嘴叭叭道:“姨娘、姨娘……”
  那温婉窈窕的少妇,温柔的笑道:“不是姨娘姨娘,是糖、糖……吧。”便柔声道:“吃糖多了会坏牙的。”但看到两个孩子可怜巴巴的样子,还是从袖中掏出三颗造型精美的水晶糖,递给其中一个道:“阿吉是大哥,你来分给弟弟们。”
  那被叫做‘阿吉’的,眨眨眼道:“姨娘又认错了,我是十分。”说着指指边上那个跟他一模一样的小子道:“他才是阿吉呢。”另一个小子也点点头,一副正是如此的模样。
  那姨娘伸出春葱般的手指,点一点自称‘十分’的小子的额头,笑道:“小坏蛋,还想蒙姨娘来着,你上次磕得疤还在下巴上呢。”
  那小子摸一摸自己的下巴,果然还有痂,便甜甜笑起来道:“姨娘真厉害!我就是阿吉来着。”
  边上的十分叹口气,小大人似的道:“阿吉哥。我都说了,你骗不了姨娘的。”
  那姨娘正是柔娘,她听到外面的叫声,心说这都快见着老爷了,可千万别出什么意外,便出来把两位小爷哄进去。见两个捣蛋鬼又想作弄人,她佯装不快道:“不吃就算了,我收起来了。”便假作将三块糖往锦囊中装,脚下也没停,退回了舱里。
  两个小鬼头虽然狡猾狡猾地,但毕竟还是不到五岁的孩子,不知不觉就跟着她进了舱里。
  “我吃我吃。”阿吉拿过糖来,在手中比划了一番,发现三块糖中有块小的,便对十分道:“妈妈说要尊老爱幼,我们要向融融学习。”
  “那怎么学呢?”十分问道。
  “平常年纪最小,我们要爱护他。”阿吉便将一块大的糖果递给憨憨的平常,阿吉点头道:“我同意,然后呢?”
  “然后我们三个中,我年纪最大,你们要尊敬我。”阿吉将另一块大糖收到怀中,道:“所以也得给我块大的。”说着把最后一块小不点抵到十分手中道:“这块就是你的了。”
  “你欺负人……”十分瘪着嘴,苦着脸。眼泪含着泪道:“我也要吃大的。”
  “给,哥哥,给……”却是平常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将那块糖递到十分面前。
  “你留着吧,我不要哩,我要那块。”十分便飞快的伸手去抢阿吉那块,阿吉不留神,一下被抢了过去。
  “还给我!”阿吉哪能罢休,又反身去抢,两人便扭作一团,噗通摔倒在木地板上。在那里滚来滚去。
  柔娘让平常站在一边,赶紧过去分开两个小祖宗,谁知两个小子跟泥鳅似的,累得她满头大汗也没逮着一个。
  “不许动!”突然平地一声吼,俩小子瞬间定格,然后赶紧互相拍拍土,从地上爬起来道:“走,咱们出去玩去。”“嗯,走。”便想脚底抹油。
  “站住!”那声音其实并不凶,相反还很动听,但俩小子还是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显然平时被其整怕了。
  能让沈家两位公子怕成这样的,当然不会是别人。两个小子慢慢转过头来,对那女子甜甜道:“娘……”
  若菡比起一年前,并没什么变化,依旧肌肤胜雪、娇颜胜花,只是消瘦了些,此刻她冷着脸道:“也不换换花样,闯了祸就扮可爱,是男子汉该干的事儿吗?”
  “知道错了……”两个小孩乖乖趴在地上,脱下裤子,露出雪白的小屁股,含着泪道:“我还小,轻点打……”
  若菡原本一肚子火气,闻言又想笑,又不能笑,还生气,憋得她脸都红了,她就纳闷了,小时候粉雕玉琢可爱无比的两个娃娃,怎么才四五岁就变得狗都嫌?若菡每天都得被气个三五回,简直快要抓狂了,心中哀号道:‘我的优雅,我的淡定,沈潮生,你得赔我!’
  这时候,里面又出来个道姑打扮的俏丽女子。也过来给两个小子说情,两个小孩感动的流泪道:“吕姑姑最好了。”
  “姨娘好,吕姑姑也好,就是亲娘不好,对不对?”若菡气得柳眉倒竖道:“这顿打记着账,待会儿就到北京了,等让你们的爹来打!”说着气呼呼的转身进了房。
  柔娘对那吕道姑笑笑道:“这里有我,您进去和夫人说话吧。”
  那道姑点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了。”便对两个小鬼道:“别再惹你们娘亲生气了,可不能让她带着气见你们父亲。”
  两个孩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哦,听吕姑姑的。”
  那道姑正是吕小姐,沈默写信给若菡,备述与吕家的恩恩怨怨,以及吕窦印临终的托付,还有徐渭的一往痴情,全都告诉了她,让她想办法把吕小姐给弄到京里来,然后撮合这俩人。
  夫君大人的嘱咐,若菡哪能不照办,她知道吕小姐的脾气,若是实话实说,绝不会跟着进京。想来想去,便捏造朝廷要追封吕窦印,并命其子女进京受赏……吕窦印有一子一女,所以吕小姐还有个弟弟,但正在日夜精进、用功读书,这一来一回的就得浪费小半年,吕小姐哪能让弟弟耽搁了学业,终于决定自己进一趟京城。
  当然若菡那个本事老公,已经通过一番运作,真的让礼部给吕窦印追加荣衔,这两公母倒也不算是纯忽悠。
  吕小姐跟着进了房间,若菡朝她歉意道:“又乱发脾气,让妹妹见笑了。”两人早序了齿,若菡比吕小姐大两岁。
  吕小姐笑笑道:“当娘的哪有不操心的,何况还是俩孩子。”
  “唉,原先也没这么皮,”若菡有些郁闷道:“都是在家里的老人,一伸手就拦着,硬是惯成了两个小魔星。”
  吕小姐眼中的羡慕一闪即逝,微笑道:“现在老人想护也护不着了,姐姐也别着急,慢慢教育就是了。”
  “我才不管了呢,”若菡一歪头道:“养不教父之过,又不是当娘的责任,让他爹跟两个小魔星斗去吧!”说完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笑道:“女人是不能生气的,不然成了黄脸婆,吃亏的还是自己哩。”
  “姐姐这话可说错人了,”吕小姐淡淡笑道:“小妹是方外之人,没有人让我生气,也不在乎自己的容貌。”
  “唉,妹妹……”若菡心说,要是这样让她一点准备都没有,也实在说不过去,还是稍稍给她透点口风吧,便道:“你才二十出头,大好的年华还在后头呢,难道就准备一个人过下去?”
  “嗯,这样挺好。”吕小姐道:“衣食无忧,日子平静,心如止水,怡然自得,还有什么好奢求的?”
  “比如说……”若菡看她一眼道:“婚姻啊,子女啊,没有这两样的女人,是不完整的。”
  “呵呵……”吕小姐心中一痛,微笑道:“有人圆就有人缺,岂能让所有人如意?”
  “如果有机会,能让你圆满呢?”若菡试探问道。
  “不会的。”吕小姐黯然道:“我是个名声扫地的不祥之人,怎能去害别人呢?”
  “但有人视那些如浮云,他是真心喜欢你的,”若菡心说,可别让她以为是我那口子,赶紧补充道:“这么多年了一直痴痴等着你,到现在还没结婚呢。”
  吕小姐终于听明白了,脸色一变道:“姐姐说的是徐先生吧?”
  “哈……也不一定是他,”若菡欲盖弥彰的笑道:“说不定是别的人。”
  吕小姐何等聪明?已经意识到自己中了算计,脸色霎时有些僵住,缓缓起身道:“一路上承蒙姐姐照顾,小妹感激不尽,但到了京城万不能再叨扰,小妹要去师姑那里接住。”
  “好吧,我跟你说实话,”若菡无奈道:“我们夫妻俩,确实有意撮合你与徐文长,他虽然年纪大了点,但却是天下闻名的大才子,前途无限的翰林官,更喜是中馈乏人,不会委屈妹妹做小,所以我们都觉着你俩挺合适的……”
  吕小姐紧咬着下唇,颤声道:“你们还嫌我不够下溅吗?我是他的女学生啊……”
  “那算不得什么的。”若菡连忙道:“不就是教教诗画吗?徐先生都说了,你们没有正式拜师。”
  “可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老师。”吕小姐缓缓摇头道:“此事休要再提,再提连朋友都做不成了……”说完便转身出了门,也不知是说跟徐渭做不成朋友,还是跟若菡。
  “妹妹……”见她转身走掉,若菡郁闷的叹口气道:“唉,都是些什么事儿啊……”正在那挠头呢,柔娘一挑帘子进来了,见她还没换衣服,笑道:“夫人,还有半个时辰就到通州了,您是不是该准备准备了?”
  “他们三个呢?”若菡起身往衣柜走,见柔娘自己进来,便顺口问道。
  “让丫鬟给换新衣服呢。”柔娘笑道:“小家伙们听说要见爹爹了,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嗯,爹爹也是好爹爹,姨娘也是好姨娘,就我不是个好娘。”若菡郁闷道:“你别老护着他们,该管也得管,不能老让我一个人当坏人……我穿这件怎么样?”说着在穿衣镜前比量起来,自我否定道:“颜色太嫩了,要是年轻几岁还行。”
  “我看挺好看的。”柔娘笑道:“夫人本就很年轻的。”
  “年轻什么?都两个儿子的妈了。”若菡又拿出一件道:“这件怎么样?”
  “也很好。”柔娘道:“看着就像仙女似的。”
  若菡却摇头道:“这件太华贵了,咱们那位整天穿棉布袍子,这个跟他不搭调。”一连试了几件都不满意,最后只好气馁道:“不换了不换了,就穿平时的衣服吧。”
  “夫人穿什么都好看。”柔娘便过去给她梳头,微笑道:“不用刻意准备,谁也比不过您的。”
  “那不一定……”若菡摇摇头,两人同时想到了一个人,一想到苏雪,柔娘顿感无比庆幸。
  若菡却有些黯然道:“这件事儿上,我做得有些过了,男人嘛,哪有不花的,何况还是那么个倾国倾城的红颜知己?我却高低不松这个口,把她一挡就是好几年。”
  “这个我可不敢多嘴。”柔娘笑道:“是夫人和老爷之间的事儿。”
  “你呀……”若菡从镜子里看看低眉顺目的柔娘,摇头笑笑没有再往下说。
  在船舱里是,若菡还觉着自己有些自私,但当官船离码头越来越近,那个白衣胜雪、衣袂飘飘立在码头边的男子出现在她眼前时,若菡的心一下就紧起来了,转眼就忘了那点无私,心中立刻耍赖道:‘这是我的男人,谁也不给!’也不知怎地,泪水便扑扑簌簌的流下来,擦都擦不干,霎时间就恢复了小女人的娇弱。
  她这才明白,自己不能离开丈夫太久,不然再娇艳的花朵也会枯萎……
  第六三六章 无题
  三月的通州已是春风拂面,那春风吹走了一冬的灰蒙蒙,带来了明媚晴朗的天空;吹绿了运河两岸,带来了欢畅的莺歌燕舞。
  风儿吹过,还带来一阵阵悦耳的铃声,那是城中高耸的燃灯古塔上,悬着的上千枚的铜铃,在这温柔的东风中,一齐演奏出春的乐章,也让长途旅行的人们感到浑身一松,因为看到这塔,便知道这段旅程的终点到了。
  沈默站在码头上,朝着官船上朝思暮想的人儿们使劲挥手,哪还有一点朝廷命官的稳重。
  一看到沈默,若菡的眼泪就下来了,但船渐渐近了岸,她怎能在下人面前失了主母的体统,便用手帕轻擦腮边,使劲忍着泪水,要保持一位四品诰命应有的仪容。
  阿吉和十分也看到沈默了……为了不至于发生‘儿童相见不相识’的人间惨剧,沈默特意穿了去岁分别时的装束,就连头巾都是当初那一块……他显然低估了自己宝贝儿子的智商。两个小家伙一眼就把他认出来,在船上使劲蹦,指着沈默大叫道:“爸爸、爸爸、爸爸……”
  柔娘则抱着平常站在稍靠后些的地方,小声道:“那就是你成天念叨的爹爹,待会儿可要叫啊!”
  船儿缓缓靠岸,船夫抛出缆绳,待岸上人固定住后,再放下两边有扶手的舷梯,于是从船上到码头如履平地。
  舷梯一架好,阿吉和十分便嗷嗷叫着从船上往下跑去,可把沈默吓坏了,赶紧一边叫道:“别跑别跑……”一边从这头上了舷梯,弯下腰一手一个,将两个皮猴子抱在怀里。
  没料两个小家伙的冲劲太大,脚下的舷梯又不太稳,竟把他顶得脚下一松,一屁股坐在地上。
  见大人形容不雅了,边上的侍卫和船夫赶紧把头别过去,但窃笑两声是难免的。
  沈默也觉着有些没面子,但阿吉和十分都伸出小手环着他的脖子,一边“爸爸、爸爸……”的叫着,一边在他两面腮上用力亲着,直接秒杀他那些庸俗的想法,只剩下纯粹而幸福的笑容了。
  跟两个小鬼头亲热完了,沈默抬起头来,便看一眼看到如水莲花般娇艳的若菡,他突然有些腼腆道:“你回来了……”
  若菡知道他是心虚了。但守着外人当然要给他面子,福一福道:“麻烦老爷来接了。”
  “哈哈,”沈默见若菡跟自己端着,就知道她定要秋后算账的,便打个哈哈道:“夫人一路辛苦,快上岸歇歇吧。”说着朝柔娘怀里的娃娃呲牙笑道:“平常,过来让爹抱抱。”
  柔娘赶紧将怀里的平常往前送,但平常毕竟是个不到两岁的小孩子,也许是误以为娘亲要把他送人,紧紧的抱着她的脖子不撒手,不安的扭动着小身子,还吭哧吭哧的哭起来。
  柔娘一下子局促起来,朝沈默歉意道:“这孩子,整天喊着找‘爸爸’,谁知见了面竟眼生开了。”
  沈默心说,惨剧终究还是发生了,无奈的笑笑道:“不妨事,小孩子认生蛮正常,过得两天就熟过来了。”说着使使劲儿,把阿吉和十分抱起来,架在肩膀上道:“咱们别挡着道。大伙儿还要搬东西呢。”于是一家了下了船。待妻儿都在马车上安顿好,沈默回头一看,徐渭还站在船边痴痴的抬头望着。
  他刚想过去看看,却被车里的若菡叫住,小声道:“吕小姐提前半个时辰下船,走陆路进京了。”
  “什么?”沈默傻眼道:“怎么好好的就下船了呢?难道提前走漏风声了?”他已经知道吕小姐的顾虑,知道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用处不大,所以决定霸王硬上弓,把吕小姐接回府上,让她跟徐渭一起住个一年半载,没事儿也给她生出点事儿来。
  现在女主角竟然半道下船,这戏还怎么演?
  “不是……”若菡小声道:“是我怕她接受不了,提前透了点风声。”
  “唉。”沈默郁闷道:“女人啊,真是……”好歹还知道久别重逢,没敢说别的,对她笑笑道:“你们现在车里歇着,我跟他说说去。”
  沈默问清楚来龙去脉,便走到翘首以盼的徐渭身边,才发现他脸上出了一层白毛汗,虽然三月里春风和煦,却也绝对称不上热,那显然是心里的汗。
  徐渭是那样的忘我,都没察觉有人走到身边,直到沈默拍拍他的肩膀,才猛然惊醒道:“怎么了?”
  “别等了,她提前下船,走陆路进京了。”沈默轻声道。
  “什么?”徐渭胖大的身子晃了晃,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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