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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平凹作品集-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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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狼过程中犯得最严重的一次,他说他有死亡感,我也感到了他要死亡的恐惧,我
叮咛贼去林子里找些泉水来,我当时想着⊙水找来了可以给他烧一缸热水喝,我却
真傻,竟一时忘记了他的身份是贼,并没有让他放下背着的方便面口袋和枪。贼去
了好久的时间没有回来,我气得只是骂,但是没有声息,待我亲自走出林子,林子
外的一个崖脚处有一泓水泉,泉边有贼跪下去喝水的膝盖印,一棵小桦树上挂着枪,
而贼不见了,方便面口袋也不见了。
  这个半天,我和烂头是没有吃一口食物的,我跪在烂头面前责备着我自己,烂
头却安慰着我了。他完全像变了个人,说只要枪没有丢,这就好,少吃一顿两顿有
什么呢?我让他多歇一会儿,重新去舀水来烧了给他喝,并要出去寻找能吃的东西,
他扶着树站起来,说不敢多歇的,歇久了就走不动了,必须限天黑得赶到红岩寺。
可想而知,我们行走得是多么缓慢,直到天黑,才走到一个有着人家的沟里,拍打
着门环要求投宿。
  你是无法想象,深山中会有如此整端的四合院,虽然堂屋、厦房、以及柴棚磨
坊牛棚猪圈院墙都是以石板苫顶,但宽敞干净,连一根柴草渣儿都没有。更出奇的
是大大小小六七口人,皆五官清朗,衣着鲜亮,你不得不感叹在深山里除了痴呆、
罗圈腿和瘿瓜瓜外,仍是有着英俊人物的。我们进去的时候,这一家人正在吃晚饭,
在那么一个灶台上安装了一架床子,盘好的荞麦面团放到了床子的槽子里,
一个人骑在杆杠上往下按,便成形煮在锅里。他们是按下一槽供一个人吃,满
屋子是浓浓的醋的酸味和芥末的呛味,翠花连打了几个喷嚏。我们说明了来意,从
大炕上跳下来的男人说:“嗬,城里人!这你们寻对了,我是村长,这一沟里再没
有比我家干净的了!坐呀,坐呀,给客人先按一槽子啊!”麻辣是非常好的东
西,我吃了两碗,烂头吃了三碗,出了一身的汗,头痛是明显地好多了。吃罢饭,
男人和我们坐在安排我们歇息的厦房里说话,翠花则被孩子们抱着玩耍。男人问烂
头还头疼吗,烂头说老毛病了,不碍事的,男人就说我给你治治,说着拍拍烂头的
脑袋,舀碗清水呸地往墙上泼了,将一个大铁钉叼在嘴角,又拿起一把锤子,问:
你叫什么名字?烂头说:穆雷。男人说:一会儿我叫你,你就应着。烂头说:嗯。
男人低了头叽叽咕咕念叨了半会,猛地把钉子往湿墙上揭,砸一下,说:穆雷!烂
头道:哎!锤子再咚地一砸,连说了三声,烂头应了三声,锤子也砸了三下,男人
说:还疼不疼?我看见烂头在瓷着眼寻感觉,末了说:好多了。男人说是好了还是
好多了?烂头说:我这病我知道是怎么害上的。男人说:我虽不是医生我却知道害
病不外乎三点,一是内伤,一是外感,一是宿业,内伤外感吃药打针能治的,宿业
就得还孽债了。烂头说,你家有葫芦吗?男人说有,烂头说你找一个来,我得把钉
子往葫芦头上钉了!
  男人果然找来一个葫芦,烂头就把三颗长钉往葫芦上钉,一边钉一边说:你是
往墙上钉哩,我老家那儿的老人让我往葫芦上钉,葫芦权当我的头,别人遭孽了到
阴曹地府受刑,我是现世报!那男人倒嘿嘿嘿地笑了一通。
  “头疼了用钉子钉,手腕子变细发软了怎么治?”我想起了舅舅,问这男人。
  “谁有这病?”男人说,“前世若不是被人绳绑索捆,也该是今生里绳索捆绑
过别人,是不是?”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院子里一阵猪的叫唤,男人对着窗口朝院子里喊:“给蒸些土豆吃哇,吃饱了
少屙少尿也是分量嘛!
  把架子收拾好!“院子里说:”这你得绑架子哩!“男人转过头对我们说:”
明日得把猪抬到山下收购站,晚上要收拾好抬猪的架子的,咱这儿没通公路,啥都
要往山下抬哩!“我们忙说,你忙吧,男人就走了。
  烂头却对我眨忽眼儿,说道:“你不去阻止?”我说:“我阻止干啥?”烂头
说:“把猪交到收购站就是为了杀猪吃肉呀!你总反对我吃荤,可都不吃荤了,收
购站的人干啥呀宅屠宰场的人干啥呀,肉店的人罐头厂的人都干啥呀?!”对于民
间广泛流传的轮回转世说法我是不以为然的,那是为了给芸芸众生劝善,但我坚持
灵魂是随物赋形而上世的,人虽然是万物之精华,从生命的意义来说,任何动物、
植物和人都是平等共处的,强食弱肉或许是生命平衡的调节方式,而狼也是生命链
中的一环,狼被屠杀得几近绝迹,如果舅舅的病和烂头的病算是一种惩罚,那么更
大的惩罚可能就不仅仅限于猎人了!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那你就慢慢地头痛吧!”
“我活该疼,”他说,“可你说植物也是有生命的,你怎么还吃粮食蔬菜呢?”
  “不吃粮食蔬菜,满世界都是庄稼草了!”“可现在人吃得把所有能种庄稼的
地方都开垦成田了,这怎么说?!”“这不就有了战争、灾荒,不又要计划生育吗?”
  “你是文化人我说不过你。”烂头挥了挥手,收拾床铺要睡觉了。我们常常为
这样的问题争论,但争论从未有结果,我也恨我自己没有更高的文化水平,一下子
就说服了他。但每一次争论完,我倒吃惊我现在怎么蛮有了觉悟,已经不是以前西
京城里的那个灰不沓沓的我了?堂屋里,房东的女儿打开了收音机,正播放着什么
曲子,音乐一起,我的感觉里,无数锋利的刀子在飞。便想到西京城里老婆这阵在
干什么呢,那个小圈子里的文化人又在干什么呢,他们一定都在疑惑:子明呢,子
明到什么地方去了?而我现在是躺在了商州深山的农家里,窗外是鸟的鸣叫,床下
有蛐蛐在呐喊,一直趴在东边墙上的那只簸箕虫,这会儿也爬动了,发出嚓嚓的碎
响了。
  烂头铺好了被褥,蹲下去往床下探望,他是睡过了一次有木瓜的床,一朝被蛇
咬,三年怕草绳,又骂了一句生龙寨的老头子。
  “那是人家故意要整你的,”我说,“哪里会到处都在床下放木瓜?”
  烂头关了门,突然笑嘻嘻了一会,悄声说:“我给你现在说哩,那婆娘是个好
婆娘,水大得很哩。”“你还真的得了手了?”我说。
  “外边人么,哪个猎人没那个事?”他说,“你也是出来时间不长短了,你就
不想老婆?”我没理他。
  “我这阵想了。”他盘脚搭手坐在床沿,在席上掐个席眉儿掏耳朵。“一掏耳
朵,注意力就到了耳朵上,下边的就没事了。这是你舅舅教给我的。”“头才不疼
了就胡思乱想!”我摸了摸胸口,隔着衬衣,硬硬的,金香玉还在。“睡吧,睡吧,
这儿是正经人家,你别让人家听见了贱看咱。”“哎,几天不见你托屁股了,痔疮
好了吗?”
  我动手去拉电灯开关绳儿,却同时发现从窗棂到对面墙头拉着的挂衣服的铁丝
上,一只老鼠倒着身子,四脚吊着往过爬,就像人手脚并用过涧上的铁索。我哎了
一声,老鼠已过了铁丝,迅速地从窗上溜下来不见了。我和烂头立即关严了门窗四
处寻打,可就这么一间房子,却怎么也不见老鼠的影。墙角有个草帽,我踢了一下
草帽,草帽下也没有。我和烂头觉得奇怪,坐在床头看动静,翠花一会儿抓床角,
一会儿刨刨枕头,最后也卧在那里发呆了。
  就这么大个地方,老鼠能跑到哪儿去?烂头又用脚踢了踢那个草帽,草帽还是
那个草帽,踢到门口。
  我说草帽是人家的,你踢到门口,夜里开门不小心踩坏了给人家赔呀,过去把
草帽捡起来往墙上挂,草帽却沉沉的,一翻过来,老鼠竟四脚紧紧地趴在草帽壳里,
我一惊,猛地站起来,桌角正磕着额头,血刷刷地流下来,老鼠就势蹿上门框从屋
椽的缝里逃走了。惊叫声惊动了院子里忙活的村长,进来忙为我烧了一些头发灰敷
住了伤口,说:“这也好,你头上一烂,你那同志的头就不疼∷。”重新睡下,翠
花上到我的床上来,还是那么弓成一盘在枕头下,我把它拨走了,烂头笑着说,翠
花翠花,你过来,真老鼠你抓不住,可别把我的东西当老鼠抓啊!
  天未明,院子里就一片响动,是村长和几个孩子将猪捆绑在担架上要抬下山去
的,我们似乎醒来,又沉入梦境,一直睡到了太阳从窗棂里照进来,半个屁股都热
辣辣的了。家里只有了村长夫妇,吃早饭的桌上,我问起红岩寺的方位,村长立即
问:去弄金香玉吗?他也知道红岩寺老道手里有金香玉?!“这谁不知道呀?”他
说,“这一半年多少人都去弄金香玉哩,那老道手里早都没货了!”老道不是捡了
一整块金香玉吗?谁弄走的,能不能再弄到?我说:“我这个同志一心想弄一块的
#”烂头就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你们真的想要吗?”村长说,“我可以给你
们想办法,也只有我有办法,但价钱是有些贵。”烂头问什么价钱?村长的话却使
烂头心凉了,我也心凉了:三百六十六元一克,如果真要,他可以去找一个人,听
说此人从老道手里买走了全部的金香玉。“能不能少一点呢?”“这已经价低得不
能再低了!”话说到这一步,买卖已不能再做,我们就告辞了。出门时,村长还在
笑着说:还是去红岩寺吗?我们说,那儿有个人在等我们。他说,我的话你们要信
的,就是去了红岩寺找着老道士,你们也是弄不到一克重的金香玉呢。我们说真的
有人在那儿等我们的,他说那好吧,从这儿上前边那个坡,坡梁上往东走二三里路
顺一条岔路下坡,沿沟道走,再拐一个崖脚,往西直走就能到红岩寺的。路过崖脚,
那儿有户人家,你们捎个口信,让他们上山去修梯田,就说是我说了,过五天我去
检查的,梯田还没修好的话,春上的政府救济款就彻底没了。
  我们按指定的方向走,所见到的稀稀落落的人家,都是茅屋,人穿得破烂,不
是形容枯槁就是蓬头垢面,就感叹这一带是穷,再没见村长那样殷实的人家了。中
午饭后,我们钻进一户人家想买些饭吃,一进去就赶紧出来,满屋子凌乱不堪,一
个豁唇男人和三个孩子正吃苞谷糁糊汤面,大铁锅里用铲子一铲一疙瘩,然后就盛
在原木挖出的三个小坑里,三个孩子坐在原木前狼吞虎咽。我疑问怎么不端了碗吃?
烂头说,怕是没有碗,你瞧瞧这日子,全部家当不值几百元吧。但窗台上是有一蓟
碗的,半碗切成方块泛着寡白色气的熟肉,我说:“还有肉吃么!”男人说:“今
日请人锄地呀。”三个孩子立即都跑过来,满口满牙的苞谷糁,说:“不能吃我们
的肉!”退出这户人家,我抱怨日子这么苦焦,却还生一堆孩子,烂头说大山深处
么,夜那么长,你让他们干啥呀?世上的事就是那么怪,家境好的不是生不出娃娃
就是只生女娃,越是穷越能生,一生都是光葫芦!
  到了崖脚,歪歪斜斜了两间土屋,土屋是盖在半坡的,前面的墙很高,后面的
墙却低,椽头几乎就挨着了崖石,翠花突然兴奋了欢叫,黑乎乎的门洞里就忽地蹿
出一条狗来。我拔腿便往回跑,烂头也蹴下身抓石头,狗却后腿立起来,前爪使劲
摇动,烂头叫了一声:“富贵?是富贵!?”听见叫富贵,我定睛看时,可不就是
富贵!而那一瞬间里,舅舅就站在门口,他披着一身的阳光,眯着眼睛在看我们了。 
 
贾平凹作品集
  
 
  
第二十六章
 
  (……而那一瞬间里,舅舅就站在门口,他披着一身的阳光,眯着眼睛在看我
们了。)
  我们和舅舅的再次聚会就在这两间丑陋的土屋里。我和烂头喜欢得抱住了舅舅
;舅舅看着我们,他没有那么张狂,一脸的难堪和愧疚,但他的眼角潮湿了。我们
却不提他离开的那一幕,问他的身子,问他这么几天的日子。富贵和翠花就挽作了
一团在门前小土场上打滚儿,直打得尘土飞扬,台阶上的鸡群也乱了,嘎嘎大叫。
舅舅说:“这都是缘分,这都是缘分!”我当然是把枪交给了舅舅,还有那块金香
玉。舅舅怔了怔,双手在衣襟上擦拭,末了还是把枪接住,但他没有接收金香玉。
  “舅舅见到老道士了吗?”
  “他病得很厉害,已经没有金香玉了。”舅舅说,“这家老汉十几年来一直自
愿去寺里掮石头修寺前塄坎,老道士把剩下的那些金香玉交给了他,我是来问老汉
的,老汉说金香玉让村长拿走了。”我和烂头立即叫苦不迭,才明白了村长曾说过
的话,烂头是×娘捣老子地骂了一通,甚至要折回村去寻那村长。舅舅摆了摆手,
说:“看来,得金香玉也得有缘分,这就像十四号一样。”“十四号?是十四号狼
吗?”
  舅舅没有回答,却要我们见见屋中的老汉。走进屋里,黑黝黝如进入一个山洞,
停了半会,才看清屋里一个大土炕,炕洞前有着大的火炕,明着疙瘩柴火,火上有
一根铁丝吊了的大瓷罐,咕咕嘟嘟地煮着什么,旁边窝着一团坐着的一个老汉和一
个老妪。
  我们在门外说话的时候,他们没有出来,我们走进去,他们只抬眼看了看,深
山里的贫困和寂寞,常常使山民对外来人有极端的反应,要么过分的热情,要么过
分的冷漠,我说了一句:“大伯大妈好!”回应是:“坐吧坐吧”,他们终于说话
了,很白的眼仁又翻下去,从身后拉过几个木墩子,并用手使劲擦了擦墩子面。
  “大伯,”我说,“我从下边村子来的,你们村长让捎话,让你修屋后坡上的
梯田哩。”“我不修!”老汉倔倔地说。
  “梯田总该修的吧。”“不修!”“…………”老汉突然站起来,恶狠狠地盯
着我,我还以为他要扑过来打我,却猛地双腿一分开列个骑马势,他穿的裤子没有
裆,垂吊下一根黑肉,他说:“我没裤子!”这场面使我大吃一惊。
  烂头却似乎并不以为然,他蹴下去用手抓起一个柴棍点火吸烟,说:“没裤子?!
越不修田越穷得没裤子,懒和穷是连在一起的,两个人轮流着穿裤子也得修田啊!”
“我才不给他裤子哩!”老妪神经质地叫起来,而且起身离开了火炕边,坐在了门
槛上。“我给了他一条我的裤子,三天两晌裤裆就磨烂了。”“大伯,”我制止了
烂头,“我们只是捎个口信儿,村长说五天后他来检查的,田堰还没修好,春季的
救济款就彻底没有了。”老汉破口大骂:“没有了?国家给我的救济款就没有了?
狗日的刘天水,他说把金香玉给他了,他给我发救济款的,现在又说不给我了?他
不就是嫌我没给他狼崽子么?”
  “狼崽子,什么狼崽子?”
  “我就是不给他!大前年秋里,西林洼张家老二捉了一只老鳖,我要了去放生,
他说他去放,结果他拿回家煮着吃了,我要放狼崽子,他知道了又要狼崽子,我看
清他的心肝子,他不但不放狼崽子还要用狼崽子招引狼哩!他心沉得很,给啥吃啥,
不给就黑着脸要哩!”“狼崽子是哪儿来的?”
  “不就是老道士给的么!”“狼崽现在呢?”
  “让狼领走了。”“这儿是有狼?”
  我看着舅舅,舅舅却别转了脸,我恍然大悟,明白了舅舅离开我们当然出自于
内疚和难堪,但他是带走了狼崽到红岩寺的,见老道并不仅是为了再讨要金香玉,
而是为了狼崽。突然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图景:在红岩寺有一个秘密的地方,或许是
木头围起的场子,或许是洞穴,那里喂养了各种幼小的野兽,一旦这些野兽有了生
存的能力,老道就放生了。舅舅于是就将狼崽带了去,但老道却病了,病得厉害,
便将狼崽托付给了这位贫穷的山民,山民喂养了几天,然后让别的狼领走了。我相
信我的感觉是准确的,歪了头从门洞里往外看,土屋外那个茅草搭成的厕所边,一
根木桩上拴着一只老母羊,母羊的奶头老长,这羊的奶供应着这对夫妇的饮用,也
曾喂养过狼崽的。我离开了火炕,直直向舅舅走去,舅舅蹴在那里吸烟,用的是老
汉的竹管子长烟袋,我拿过了烟袋吸了一口,说:“舅舅,你伟大哩!”“伟大?”
舅舅似乎没有听懂,目光有些散乱。
  “我只说你把狼崽子摔死了,原来你带到了红岩寺,红岩寺真应该建立一个基
地,专门喂养失去生存能力的幼小野兽。”“你说些什么?子明,我听不懂。”
“老道是野生动物保护者?”
  “这我不知道。”“是你把狼崽给了老道?”
  “这,这怎么可能?这不是害我吗?”
  舅舅猫腰从门洞里走出去。
  一直瓷了眼看着我们说话的烂头,见舅舅走出了屋,便大声说:“这不可能的,
队长是猎人,他怎么养狼崽子?!富贵你说是不是?”富贵汪了一声,烂头说:
“你们文化人不如一条狗,灵起来就你们灵,笨起来却比谁都笨!”哦,我算是醒
开了,拿巴掌拍我的脑门。走出屋子,屋外红日当空,伸长四肢活动了一下筋骨,
对着舅舅说,屋子里的酸菜味太重,熏得我快出不来气了。舅舅说这里是商州最穷
的地方,让你能到这里来,真是丢人了。我说也确实丢人,这日子怎么个过呢?舅
舅说也正是在这样的地方才有狼哩。我说了在半路上见到过的那只狼的事,舅舅定
住了眼光,详细问了狼的肥瘦大小和毛色,说那是九号狼,这一带还有四只的。
  就是为了再为另外的四只狼拍照,我们决定着还将在这一带留下来。但我和烂
头不肯住到山民家里去,首先是卫生条件难以接受,更有一点,老夫妇这般穷,拿
什么给我们吃喝?舅舅就提议还是再到红岩寺老道那儿为好。于是,我们留给了老
汉一百二十元后,离开了土屋,烂头又突发怪论,说凡是烧香念佛的没一个能发达,
一心向善放生的也都是穷光蛋,这老汉长的那个模样,一看就不是个有福的相。正
说着,天上飞过一只鸟,不偏不倚一粒鸟屎掉在他的鼻梁上,他再也不敢言语了模
又是一个大半天,我们赶到了一座山崖下,崖是红沙石崖,并没有特别出奇处,沿
着之字形的小路上去,是一个红石层叠起的平台,而平台北又是一个崖,密密麻麻
长着柏树,钻进柏树林子,路旋着往上,红岩寺就到了。红岩寺实在是小得可怜的
一个石洞,石洞并不怎么深,依洞口盖了小小的土庙,庙门口的一棵古柏老得空了
树身,几乎像是一块木板竖在那里,但顶梢上的柏叶却绿,树下的石碑上刻着一句
话:汝砍我树我不语,吾要尔命命难逃。老道士已经十分地年迈力衰了,坐在一块
发绿的方石上,皱皮包骨,面如土色,一对发白的长眉扑挂在脸上,而束起来的头
发是那么稀少、干枯和肮脏,发束挽在头顶,别着一个柴棒儿。庙里冷冷清清,没
有塑像,也没有香客,案桌上燃着一炷香,你不知道是敬的神仙还是老道自敬,案
桌下堆了一堆算盘珠般大的土豆,而且颜色发绿。
  说实在的话,我满怀了虔诚和庄严的心情而来,这环境这老道的形状,使我觉
得这老头儿住在这里似乎并不是为了传道或修炼,倒更像如同路上见到的那一对老
年夫妇一样,在困苦中熬度残年罢了。面对这样的寺庙和道士,我不明白他竟有寻
到金香玉的缘分,而且会喂养和放生幼小的野兽。烂头压根儿就没有一丝敬畏,他
在我和舅舅招呼老道的时候就一屁股坐在案桌下,脱了鞋揉脚,一边揉一边问金香
玉的事,老道只说了一句:“我没有金香玉了,我也不知道哪儿还有金香玉,”气
得烂头哼了一声,靠在案桌脚上就垂头呼噜开来,立时涎水流湿了一大片胸衣。
  做晚饭的水是我们亲自去崖后的山泉舀的,柴火是在庙门前捡的,饭也是自个
做的;苞谷面糊糊煮洋芋,没有辣子醋,只是一股儿盐。烂头就嘟嘟囔囔地不满。
  饭后,难得的风清月白,老道又在案桌上的香炉里焚香,而烂头就歪靠在案桌
腿吸烟,他吸了一根又一根,我示意他不该在案桌前吸烟,他却让我给他照张相,
说:烧香供神,吸烟自敬嘛!亏他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但老道却明显地冷下脸,坐
在那里把眼皮扑沓下来。舅舅便寻着别的话头,可毕竟问十句老道常常只应酬一句,
烂头又总是说困,大家就说睡吧,上炕睡了。
  庙里只有一面土炕,原本是东西睡向,现在南北一排儿睡,脑袋就都枕在炕沿
上。我很快就睡着了,但不久又醒来,因为浑身发痒,且有什么在腰里爬动,手轻
轻伸过去,感觉是按住了一个东西,揉了揉再捏住,微微睁开眼,庙里黑乎乎地,
而窗子发白,我将那小东西放在窗台,就势用指甲去压,啪一个小响。“是虱吗?”
一个声音说,“虱咬着你了?你把它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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