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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平凹作品集-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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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我送狼出村子?!你们瞧瞧,要是我说谎,猪平日在圈里的,它怎么会在这儿?
咱到厕所里看看么,我拉的是稀屎,看有没有稀屎!”“这是狼在掉包哩,”舅舅
说,“好了好了,再不说了,你现在再把猪驮去配种吧。”众人嚯嚯地笑了起来,
从五丰家门前钻进一个巷道往街上去,而烂头还在作贱:“这回可不能再掉包了,
猪没配上给你配上了!”我一抬头,却见一只狼极快地从巷道那一头一闪跑过去了,
“狼!”我锐叫了一声。
  这一声使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我提了枪急跑向巷口,确实是狼,已经跑过了
巷口的土场,要闪过那座麦秸垛了,我举起枪,叭,狼应声而向前跑了几步,踉跄
着倒下了。
  “我打中了狼了!”我大声地叫。
  “还有狼,怎么还有狼?”舅舅跑过来,“你打狼了?你打中了狼了?!”舅
舅这么一问,我也意识到我怎么就打了狼了,而且我是从未放过枪的,但就那么一
枪,竟就将狼打中?!
  人们呼地跑过去查看被我打中的狼,但是紧接着远处在喊:“打着根保了!打
着根保了!”抬过来的真的是人不是狼,人并没有死,屁股被打穿了。
  我离开了雄耳川,悄悄地,在半夜的子时。
  护送我的是我的舅舅,他一直把我送出盆地二十里路,还在叮咛着不要害怕。
被我打中的根保并未危及到生命,子弹是从左屁股蛋打进去,又从右屁股蛋穿出去,
嵌进麦秸垛后的柿树身上,千幸万幸没有伤到骨头,只是把软组织打出个窟窿,流
着血和翻开了白花花的肉。但这件事是太可怕了,昏迷了十多分钟而清醒过来的根
保一边哭喊着疼痛,一边叫嚣他要告我。村子里的人全然不站在我的一边,给根保
鼓劲,说我这是故意伤害,因为我一直在反对着打狼,怎么会突然拿枪来打狼呢?
如果真如我的舅舅所说的十五只狼,那么十五只狼都死了,我为什么硬说是狼而开
枪?是我的舅舅终于一口咬定根保是他误伤的,是他当时拿的枪,他太紧张了,还
以为又出现了狼,他来私了。舅舅到底是怎么私了的,我一概不清楚。但舅舅用捣
碎的篦篦芽草敷伤,这是猎人常用的办法,也是山地人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偏方。舅
舅对根保说,也是在对我说:没事的,半个月就好了。连烂头也在安慰根保:只要
没打断你那东西,这有什么,躺上半个月,把陈年老瞌睡趁机也睡了!
  谁也没有想到,我回到了我梦寐以求的雄耳川竟是这样仓惶而逃,更没有想到,
与舅舅神话般的相遇又要神话般的离开了。
  我拥抱了我的舅舅,舅舅并不习惯我的举动,他扳过我的脑袋,用手擦了我的
眼泪。
  “你几时还回来?”他说。
  “我还能回来吗?”
  “都是舅舅不好……你原谅你舅舅吧。”“其实都是我的错,”我说,“怪你
什么呢,因为你是猎人,倒是我导致得一只狼都没有了。”“但你要回来的,”舅
舅头垂下来,“我最后萎缩在炕上的时候,我给你带信,你是要回来看看我,行吗?”
  “舅舅不会病的,舅舅现在不是蛮精神吗?”
  “可再没有狼了啊!”这话使我们都突然陷入了悲伤,再也没有狼了,要为狼
建立档案而成为了不起的摄影家的幻想破灭了,将在省城里更加百无聊赖了,舅舅
从此将真真正正的不是了猎人,同施德主任他们一样,他活着的意义又将在哪里呢?
这个时候,在我的心里,我也感觉到在舅舅的心里,我们都是在真切地怀念狼了。
  “舅舅,”我说,“你真的能识别被打死的那些狼吗,是肯定有十五只狼吗,
会不会哪一只你从来未见过?”
  “你的意思……?”
  “村人说政府投放了新狼……”“投放没投放我不知道,打死的都是我编过号
的。”“那么……或许政府真的投放了狼?”
  舅舅惨然地笑了一下。
  人见了狼是不能不打的,这就是人。但人又不能没有了狼,这就又是人。往后
的日子里,要活着,活着下去,我们只有心里有狼了。
  这回是舅舅抱住了我,我们的脑袋撞在一起,他胸前那枚金香玉撞在我的扣子
上,当地响了一下,他问道:“你的那块呢?”
  我说我挂在翠花的脖子上了,他怔了怔,似乎在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什么,便
要把他的金香玉送我。我不要,他坚持卸下来要我拿上,却未料到,他交给我的时
候我还未接住,他手却放开了,金香玉就掉下去,叭,不偏不倚落在脚下的石头上,
玉片溅开。
  我的脸色骤然大变,他仰头叫道:“碎了,碎了,这都是天意,金香玉一定会
碎为两块,咱该一人拿一块了。”低头在地上找,果然碎为了两块,而且大小相同。
我们全没说不吉利的话,嚷道着这玉有灵性,各人把一块装在了衣袋里,他把他的
小包袱解开,又要将那张狼皮送我。“我再没什么好送你了,看着狼皮,你就会记
着你有一个舅舅了,想着也好,骂着也好,反正你是有这么一个舅舅了。”我们就
这样分手了。我从一条独木桥上趔趔趄趄地走了过去,回过头来,月色苍茫里,舅
舅还是站在河的那岸,流水哗哗,天上是水形的云纹,地上是云纹的水形,月亮像
眼睛一样在照着。那条独木桥倏忽间竟全部塌落下去,塌落得无声无息,如蜡做的
东西在高温中一下子消失了一样,一截一截木板顺水漂流,再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这时候,我看见了狼狈不堪跑来的烂头,还有翠花和富贵,富贵在彼岸汪汪地叫。 
 


 

 贾平凹作品集
  
 
  
第三十六章
 
  (……这时候,我看见了狼狈不堪跑来的烂头,还有翠花和富贵,富贵在彼岸
汪汪地叫。)
  我回到了州城,州城的《商州地区生态环境保护条例》正式出台,生态环境保
护委员会的人领着一大批志愿者在大街小巷设了摊位大肆宣传。我向专员汇报了二
十多天的拍摄工作,我不能说谎,如实地讲了一切。专员大为震怒,当着我的面,
就给有关部门打电话,建议撤销舅舅的生态环境保护委员会委员的资格,并责令派
人去调查,如情况属实,收缴舅舅的猎枪依法处理。专员如此铁面不留情,我为舅
舅担心起来,但我并不为舅舅的捕杀狼的行为庇护和开脱,我却埋怨在这个时候,
楚府是不能投放新的狼种的,专员却说,并没有投放新狼。
  可以说,专员是十分器重我的,他指望着我能为商州地区的生态环境做出贡献,
结果却适得其反。专员尴尬,我更尴尬,他虽然让秘书领我去宾馆居住,我已经没
有了脸面再继续呆在商州。对于专员,对于舅舅,对于狼,我就是一颗扫帚星。我
回到了省城,无法对单位领导说明我这么久都干了些什么,白白受到了自由散漫,
不能如期归来耽误工作的处分。我的情绪坏极了,在单位和同志吵架,一个人跑到
大街上去溜达,在北大街的天桥头上,走过来走过去,我发现了一个警察一直在梧
视我,后来他走近来要我出示身份证和工作证,我的证件是齐全的,他说:这么晚
了你在浪什么?他将我认作了小偷小摸的嫌疑人。我走下了天桥,马路边的小树林
里突然有一妖艳女子幽灵般附过来,问道:先生,买床吗?我说:什么木质的?女
子哼了一声走开了,她似乎还骂了我一句。天哪,她是在把我当嫖客了!我匆匆搭
上了出租车,大声地对司机说:愿意开到哪儿就是哪儿,我给你付双倍车费!出租
车跑开来,而车道上尽是自行车,你怎么按喇叭它也不让道,司机还未骂出口,我
则头伸出车窗将痰吐在骑自行车人的脸上。结果骑自行车的人要拦出租车,出租车
虽硬是在人窝里挤着跑走了,但飞来的一块砖头打碎了车窗玻璃,又一只臭鞋从玻
璃洞里钻进来砸在我的鼻子上,我给出租车赔了玻璃钱。回到家里,把在街上的事
说给老婆,希望老婆能安慰我,老婆却也嘟囔我出了一趟差回来脾气怪怪的,受了
伤赔了钱活该,为什么要对人家吐痰?我就又火了,叫嚣着天下人都在算计我,连
老婆都是这样?!
  “瞧你这凶劲,你是狼啦?”老婆说。
  “我就是狼,怎么着,我就是狼了怎么着?!”老婆吃惊地看着我,突然手脚
慌乱,用手摸摸我的额头,又掰了我的眼皮看了看,就噔噔地去拨打电话,她拨打
的是急救医院的电话,一迭声地对着话筒喊:快派急救车来,快派急救车来!我过
去一把撕断了电话线,吼道:“谁有病?谁有病?!”她一下子将我抱住,泪流满
面,却在安慰我:“你没病的,子明怎么会有病呢?没病,没病!”我推开了她,
钻进卧室,砰地把门关了,默默地看着我拍照下来的那一堆关于活的死的狼的照片,
还有那一张已经挂在墙上的狼皮,冷静下来,乱也为我的行为吃惊着,真的是我的
脾气变了吗,和狼打了二十多天的交道,那些死去的狼的灵魂附在了我的身上吗?
夜里,我就常常做噩梦,我说不清是否在梦境里,我总觉得我的前世就是一只狼,
而我的下世或许还要变成只狼的。醒过来就呆呆地坐在那里发愣。我已经和老婆一
星期不做爱了,甚至睡觉在一张床上,各人睡各人的被窝,我就铺了舅舅送我的那
张狼皮。可有几个晚上,我是被老婆摇醒的,醒过来就一身大汗,老婆问我怎么啦?
老婆说,她已经睡着了,听见我在大声喘气,睁眼看时,我的身子一半已在床外,
半个身子横亘在床沿,双手紧抓着床头,似乎和什么人在争挤作斗,双目闭着却说:
我就不走,就不走!老婆的话使我隐约回想到梦里好像和一只狼争着床上的狼皮,
似乎又不是和狼在争狼皮,反正那个狼或是人在使劲要推我下去,我又在使劲地要
占领。
  “是吗?”我说,“我做噩梦了?”
  我不愿意把什么都说给她,但我确实地感到了恐惧。我开始给我的朋友们讲故
事,讲的是两个故事,一个是讲了五丰用摩托车驮了猪去配种,我当然略去了狼的
内容,只是说有一个叫五丰的人,家里养了一头母猪,母猪夜里哼哼不得安宁,五
丰就想这猪是发情了,该拉到配种站配种了。五丰家没有架子车,又嫌赶着猪去费
时间,他有一辆旧摩托车,就把猪放在后座上,这母猪是能坐在后座上的,但母猪
坐在后座上成什么体统,五丰便把一件雨衣披在母猪身上,像坐着一个人似的,就
鹰了配种站。配种回来,母猪是安宁了三夜,第四夜又哼哼不停,天一放明又照旧
打扮驮去配种,回来竟安宁了一夜就再次哼哼得烦人,五丰说,不哼哼了,明早再
给你配去!天明起来去猪圈拉猪,母猪却不见了,回头一看,母猪已披好了雨衣早
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了。你想想,母猪坐在摩托车上披了雨衣是什么样子,身子胖
胖的,脚小小的。
  第二个故事,我讲的是生龙寨老头讲过的故事:老头是老革命了,陕北人,说
话时鼻音很重的,有那么一种嗡声,老头说,第一天,敌人给我上老虎凳,我甚也
没说。第二天,敌人给我灌辣子水,我甚也没说。
  第三天,敌人给我钉竹签,把我的指甲盖儿一片一片都拔了,我还是甚都没说。
第四天,敌人给我送来了个大美人,我把甚都说了。第五天,我还想说些甚呀,敌
人把我就杀死了。
  “有意思吧”我对我的朋友说,“你过后慢慢琢磨就有意思了!”“这你已经
说过五遍了,伙计,”朋友说:“屁放三遍都没味呢!”但我感觉我也已经死了。
  死了的我其实还在活着,三个月后,省上召开人民代表大会,我再一次背着相
机去采访了,真是巧,在代表们居住的宾馆过道上,又遇见了商州行署专员,他告
诉了我一个消息:舅舅成了人狼了。
  “人狼,人有变狼的?”
  “外国有个这样的报道,”专员说,“我以前看那个报道,以为是一种杜撰的
奇闻,没想到你舅舅他们真成了人狼!他们当然是人,但有了狼的习性,样子也慢
慢有了狼的特征,尤其是你舅舅。”“舅舅是怎么变的?”
  “我听说他是不起性的,但后来发了胖,长得像个大熊猫了,只说他是个大熊
猫一样的人了,却突然嘴里的牙长长出来,开始不大穿裤子,用一个竹筒套了自己
的生殖器,那竹筒又拿绳儿系了,翘得老高,再后来,就慢慢地是人狼了。这可能
是被狼咬过之后所患的一种疾病吧,如被疯狗咬过人就患狂犬病一样,但除过你舅
舅他们并不都是被狼咬过的呀!”“他们?”
  “雄耳川的人都成这样了。他们行为怪异,脾气火暴,平时不多言语,却动不
动就发狂,龇牙咧嘴地大叫,不信任任何人,外地人凡是经过那里,就遭受他们一
群一伙地袭击,抓住人家的手、脚,身子的什么部位都咬。那里是人都不敢去了。”
“怎么会有这事?”我说,“我那舅舅被你们怎么处理了?”
  “念他以前的功劳,收缴了猎枪,关闭了十五天。”“那一定是舅舅想不通疯
了,而雄耳川的人为舅舅抱不平也疯了。”“有法就要依法呀!就是发疯也不一定
会疯成狼的样子?他们脸上却开始长毛了,不是胡子,是毛,从耳朵下一直到下巴
都是毛茸茸的。雄耳川现在成了商州的恐惧,但他们毕竟还是人,你不能去把他们
全抓起来,或者枪毙了他们吧,政府正考虑是否要封锁了那里,作为一个禁区。”
“我明白了。”“你明白了?”
  “商州需要这样一个禁区。”“你说什么?”
  我转过了头从过道走开去,走到了楼梯口,眼泪刷刷地流下来。专员莫名其妙
我的突然走开,他还在叫着我的名字,说:“你怎么走了?去他的,没有狼了,却
有了人狼了!”我径直地从楼梯上跑下去,口中喃喃自语:商州再也用不着投放新
的狼种了。
  商州,我曾经写了多少关于商州的美丽的故事,而被国内国外众多的读者知道
了商州。商州这个名字其实是古代对这块地方的称谓,我第一次之所以用这个名字,
是为了防止当地人在我的故事里对号入座,但商州被外界广为知晓之后,州城也随
之更名为商州市。对于这一点,我是非常欣慰和自豪的。当然,商州对于我的回报
也是相当的丰厚,我的知名度扩大,全地区的党政领导和普通老百姓把我当作他们
的一张名片,甚至曾在一次地区社火芯子比赛活动中,我被作为一台芯子的题材涩
和那些历史人物、神话传说的情节一起有着造型而抬着招摇过市。据说,扮演我的
是一个三岁的孩子,高高地捆扎在铁架上,外边穿着一件呢子大衣,戴着鸭舌帽,
手里拿着一叠写着《商州的故事》的书的模型。孩子因为是从清早就捆扎在了铁架
上,又游行了半天,尿憋得难受就哭起来,他的母亲一直跟着芯子跑,不住地喊:
“不敢哭,你是子明,你不是毛毛了,哭了人要笑话的!”孩子是不哭了,但尿却
尿下来,一直尿湿了呢子大衣又淋湿了芯子台。也有过许多外地的读者读过了我写
的商州的故事,心向往之,不远千里自费去商州旅游,旅游之后来到省城寻到了我,
说我骗了他们:商州哪里是富饶美丽呀,不就是穷山恶水吗?我说,你们缺乏感情,
天下哪儿有不认为自己的母亲伟大的儿子呢?话是这般说,我并不后悔我对商州的
歌颂,这或许是一种基因也是一种责任,我要继续报告着商州所发生的事情。但是,
这一次,我在商州为拍摄狼的照片的前前后后过程,我回省城后却没有写一个字,
甚至缄口不提。现在雄耳川出现了人狼事变,又该是多么大的事,全省的报纸、广
播、电视上都没有报道,专员告诉我后,我竟也不愿对任何人轻意提说。这实在是
一件悲哀又羞耻的事,它不能不使我大受刺激,因为产生这样的后果我是参与者之
一啊,憋住不说可以挨过一天,再挨过一天,巨大的压力终于让我快要崩溃了,我
于是在家关了门窗,悄悄告诉了与我有隔阂的老婆。老婆也是恐惧万分,我发现她
常常偷偷地观察我,她一定在心里也怀疑上了我有什么变异,虽然没有说破,又表
现了对我的亲热,其亲热的程度似乎比我们闹矛盾以前还要好,可我就在第三天下
班回来,发现不见了舅舅送我的那张狼皮。
  那一天,是商州的施德主任来单位找我,他人枯瘦得如了干柴,我的办公室在
七楼,他说他是拿了一张报纸上两层楼坐下歇二十分钟,七层楼整整爬了近两小时。
他衰弱成这样令我惊骇,问他怎么到省城了,是工作调动了吗?他说是送黄专家到
精神病院来的。我什么都不说了,我原本想问问他知道不知道我舅舅的事,但我什
么也不说了。下班回到家里,我就没见了狼皮。
  “狼皮呢?”我问我的老婆。
  “我把它埋掉了。”她说。
  “你怎么把它埋掉了?!”“你觉得引狼入室好吗?”
  “你是不是看着我也要成人狼了?”
  她一下子搂住了我的脖子,泪水满面,说:“你不是的,你不是的!”“可我
需要狼!”我声嘶力竭地喊起来。
  她立即用手捂住了我的嘴,又极快关了门窗,不愿让外人听见。但我还是呐喊
道:“可我需要狼!我需要狼……!”

  1999年9 月8 日草完初稿
  2000年1 月9 日修完第二稿
  2000年3 月2 日改毕第三稿
  2000年3 月24日改毕第四稿 
 


 

 贾平凹作品集
  
 
  
后记
 
  一九九八年的六月我写完了《高老庄》,在后记中说:这可能是我本世纪里最
后的一部长篇了。此话倒真言中。这一部《怀念狼》,还在写《高老庄》时就谋划
于心,原本可以在一九九九年即可写出,却偏偏不能完成,一会儿是这样的事缠身,
一会儿又是那样的事耽搁,并且写了作废,废了再写,就是让你在两千年里不得脱
稿。可见人的一生写多少文字,什么时候写什么,都不是以人的意志所转移的。别
人或许说这是宿命论,唯心主义,但我却有许多体会。我的爱好比较广泛,其中之
一是收藏秦、汉、唐年间的陶罐,往往得到一件东西,很快地,必会有同样大小、
色泽的另一件东西再得到,以物能引物,我就守株待兔,藏品也日渐丰富。干什么
行当干得久了,说本行当的话时,似乎口里总有毒的,上至皇帝的教训是口中不敢
有戏言,下至樵夫,上山绝对禁口“滚了”的话。我自以为文章是天地间的事,不
敢随便地糟踏纸和字,更认为能不能写成,写成个什么样儿,不是强为的。
  文学不是以时代的推移而论高低、优劣也与作家的年龄大小无关,曹禺二十多
岁写成了《雷雨》,张爱玲一出道就完成了她的文学成熟。有的人十年才磨一剑,
有的人倚马千言,不可一概而论。各地有各地特产,比如贵州的酒,云南的烟,山
西的醋,嗜酒者当然推崇贵州,但绝不必要认定贵州是人间天堂。
  想到了一位画家,是西方的莫兰迪,有文章说他几十年在意大利的小镇上面对
了几个罐子作画,画出了了不起的成就,遂也检点起我在《高老庄》写作中的一些
困惑。十年前,我写过一组超短小说《太白山记》,第一回试图以实写虚,即把一
种意识,以实景写出来,以后的十年里,我热衷于意象,总想使小说有多义性,或
者说使现实生活进入诗意,或者说如火对于焰,如珠玉对于宝气的形而下与形而上
的结合。但我苦恼于寻不着出路,即便有了出路处理得是那么生硬甚或强加的痕迹
明显,使原本的想法不能顺利地进入读者眼中心中,发生了忽略不管或严重的误解。
《怀念狼》里,我再次做我的试验,局部的意象已不为我看重了,而是直接将情节
处理成意象。这样的试验能不能产生预想的结果,我暂且不知,但写作中使我产生
了快慰却是真的。如果说,以前小说企图在一棵树上用水泥做它的某一枝干来造型,
那么,现在我一定是一棵树就是一棵树,它的水分通过脉络传递到每一枝干每一叶
片,让树整体的本身赋形。面对着要写的人与事,以物观物,使万物的本质得到具
现。画家贾克梅第是讲过他的一个故事,当他在一九二五年终于放弃了只是关注实
体之确“有”的传统写实主义绘画后,他尝试了所有的方法,直至那个“早上当我
醒过来,房子里有一张椅子搭着一条毛巾,但我却吓出了一身冷汗。因为椅子和毛
巾完全失去了重量,毛巾并不是压在椅子上,椅子也没有压在地板上”,如隔着透
明的水看着了水中的世界。他的故事让我再一次觉悟了老子关于容器和窗的解释,
物象作为客观事物而存在着,存在的本质意义是以它们的有用性显现的,而它们的
有用性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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