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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缥缈录-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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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青阳的虎豹骑,是来迎接我们的。”雷云孟虎点了点头,“我和拓跋将军上次来的时候,也是在附近的地方看见了大君的骑队。”

每个人都如释重负地露出笑容。他们在这片渺无人烟的草原上已经跋涉了超过一个月,除了偶尔能捕猎到野物,多半时间都只能吃干硬甚至发霉的饼,喝雪嵩河里没有滤过的水。所有人都想着要好好洗一个澡,尝一尝蛮族的烤羊排。武士们正了正盔甲,把下唐的金菊花大旗打高,列出了整齐的一字队列,缓缓地迎了上去。

参将跟在雷云孟虎的马后,举着盛有国书的金漆匣子。他的心情没有其他武士们那样轻松,他听其他出使过的禁军说递交国书是个极危 fsktxt。cōm险的事,国书上面若是好话,对方接了一笑就喝酒当朋友,国书上要是坏话,没准就脸色一变拔出刀来。他心里战战兢兢,想着路上受了那么多苦,发誓再也不为了升官跑到这么荒远的地方来。

“你能看清么?他们的马腿上是不是裹了皮子?”雷云孟虎皱了皱眉,忽然说。

参将使劲地看过去,被雾气遮着,隐隐约约地只看见蛮族黑骏的马腿上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从马蹄一直缠到了膝盖以上。

“是蹄裹吧?走泥路马蹄陷在泥里,怕拧伤硌伤了,所以拿皮子裹上。”

“这场雨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参将想了想:“两天前,约莫黄昏的时候。”

雷云孟虎忽然勒住了战马,压低了声音:“你悄悄去后面,传令后队停下,弓弩戒备!前队一百人跟我过去。”

“怎么了?”参将愕然。

“从北都城到兀思秃罕哈儿谷口,至少有两天的路程。那些战马全部裹了蹄裹,是开始下雨了他们才出来的。仅仅两天,他们是急行军赶到这里的!”雷云孟虎说得很急,也不再压着声音,“停下!后队停下!”

“急行军……”参将悚然一惊,心底涌起恶寒。

已经迟了,居前的蛮族武士忽然一把拔起了大纛,他发出咆哮,整队虎豹骑像是决堤的洪水那样倾泄过来。武士们在头顶高举着锯刃的马刀,欢迎的队列一瞬间变成了狰狞的野兽。

整个下唐使团都在对方冲锋的气势下傻了,没有人料到这样的变故,虎豹骑们所处的地势更高,北陆骏马全力冲锋,即使践踏也足以踏平这支小小的使团。警觉的战马们首先狂嘶起来,意欲摆脱骑手的控制掉头逃走,驽钝的驮马们则只是惊慌,它们不但没有及时散开,反而拼命往一起聚集,像是马群被恶狼围住时结成圈子防御。

雷云孟虎明白做什么防御都是无用的,对方是虎豹骑,他们手里的战刀远比狼牙锋利,他们是纯粹为了杀戮而来的。这样的冲锋下不会留活口,对方根本没有生擒的打算。

“散开!散开!散开!”他咆哮着,抽出马鞍上的十字弩射出了一箭。

这是下唐骑兵唯一的一次进攻,箭从最前方一匹黑马的胸膛正面穿入,那匹骏马长嘶着带着它的主人滚倒,立刻就被跟随而上的铁蹄践踏。雷云孟虎知道自己已经做不了什么了,他第一个掉头,发疯一样鞭策着战马脱离战场。虎豹骑仅剩半箭的距离了,下唐骑兵们也明白了形势,他们争先恐后地带马逃脱,战马冲撞着可怜的驮马,胆小的驮马和马夫们一起被冲散开来,互相践踏着,驮马背上的箱子裂开了,耀眼的金光流溢出来,那是金锞子和米粒大的珍珠,是下唐准备馈赠给青阳的礼物。

虎豹骑赶到了,他们忽然就分为两路,沿着左右绕开。马刀平挥出去,驮马的血和马夫的血混在一起大片大片地泼洒开来,金锞子和珍珠像是泥沙那样散进草丛中,蛮族骏马直踏而过,追在来不及逃脱的骑兵后砍杀。他们生在马背上,下唐骑兵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地,蛮族骏马逼近到逃亡者身后三尺的地方,它的主人轻松地平挥战刀,便砍下一颗头颅。颅腔中的血刚刚冲起,得手的虎豹骑已经带马驰过去寻找下一个猎物。

屠杀拖住了虎豹骑追击的步伐,雷云孟虎已经回撤到两箭之地外,他这才有机会回头去眺望。只看见刚才的战场上孤零零地只剩下一匹小驹子,它被数百骑高大的蛮族骏马包围着,惊恐地跑来跑去,像是被盛在铁桶中。它的母亲和其他驮马一起倒在了血地里,相隔不远另一片血泊里是刚刚逃出几步的骑兵和战马。

虎豹骑却并不追击,只是策动战马,渐渐围聚在手持大纛的武士周围。

“都尉,快走!快走啊!”参将跟在他后面逃出来,脸色白得像是死人。

“分散开来走!”雷云孟虎大吼,“聚在一起谁也逃不出去的!”

可是他的属下们却都在颤抖,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做。雷云孟虎拼命瞪视着他们,看见其中一人的手里还提着朱漆的木箱子。那是驮马背上的礼物箱子。

“混帐!这个时候带这个东西有什么用?”他狠狠地一鞭子抽过去,把那名骑兵打下了马。

骑兵的箱子脱手了,他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捡:“不带也不见得能活着逃出去!有了这一箱,够我用一辈子了,我再不要当兵,不要再到这个死人的地方来,去他妈的!”

空气中响起了一道极犀利的声音,仿佛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把雾气割开了。雷云孟虎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他不远处掠过。那个扑向箱子的骑兵倒在了泥水里,一支黑羽箭从他的后颈刺入,整个地洞穿了喉咙,只留下箭羽在外面,箭头又穿透了他抱住的箱子。他的脸死死地贴住箱子,被箭钉在一起。

雷云孟虎看向来箭的方向,在很远的地方有一个飘忽不清的黑色影子。影子的箭刚刚出手,已经带转了马回撤,转眼就隐没在雾气中。

“鬼弓!是鬼弓!①”雷云孟虎愣了一瞬,嘶哑地大吼,“快走!快走啊!”

就在他呼喊的时候,更多的黑羽箭从四面八方射来。飘忽的黑影在各个方向一闪而逝,他们每一次都发出一支黑色尾羽的长箭,而后立刻隐没在雾气里。一个接一个的骑兵在雷云孟虎身边倒下,他们只能结队狂奔,可是那些黑羽箭还是不断地出现,没有一支错过目标!

“我们要死了!我们要死了!”参将拼命地吼着,带着哭腔,“他们会把我们都杀了的!”

雷云孟虎扬手狠狠地扇在他的脸上,趁着这个间隙回头。他的心凉了一下,周围再没有别的同伴了,背后一路是同伴们的尸体向着雾气里延伸。那些飘忽的黑影在他们身后一箭之地聚集,风吹开他们身上的黑色毡衣,像是一个个没有实质的鬼魂。

鬼弓们举起弓整齐开喊了一声,有一骑独自冲了出来。那是一骑纯黑的战马,它长长的鬃毛没有修剪过,飞扬起来像是一面战旗。无人可以想象这匹马奔行的速度,泥浆在它的铁蹄下飞溅,它跳跃着、长嘶着,长鬃飘洒,仿佛泥浆里跃出的龙。马背上的人却端坐着有如木偶,他稳稳地张开了手中的弓。

“快走!分两路走!”雷云孟虎在疾奔中去推参将。

“要死一起死算了!”参将满脸都是鼻涕和眼泪,“怎么走都是死!”

“废物!”这是雷云孟虎唯一能够吼出来的话。

弓弦声响了。

雷云孟虎觉得周围静了短短的一瞬,随后硬而冰冷的东西从他的后心里猛地冲了进来,他整个胸膛忽地凉了下去,随即袭来的是仿佛烈火灼烧的剧痛。他不敢吐气,他知道自己还有最后一次呼吸的机会。他一刀劈在参将的马臀上,那匹马痛嘶着一跳,拼命地冲了出去。

雷云孟虎仰天从马背上倒下。

率领虎豹骑的中年武士带马上前,压下了黑马武士握弓的胳膊。箭已经在弦上,弓已经绷紧,却没有射出去,最后一个下唐骑兵的背影远远地消失在雾气里了。黑马背上是个年轻人,他侧过头来看着中年武士。他眼睛细长,似乎有精光从细细的眼缝中溢出来,皮肤黝黑而干燥,年纪不大眼尾已经有了刀刻般的丝丝痕迹,一直延伸到发线边,看着像草原上普通的贫苦牧民。可是他的弓却沉重异常,黝黑的看不出来材质,沉甸甸有着金属般的光泽。

“放他去吧,就像打黄羊要留下羔子。他对我们有用。”中年武士笑笑。

“大汗王下令,不花剌就听从。”年轻人的回答简单有力,他熟练地转着弓,收回到自己马鞍后的弓囊里。

九王是青阳仅剩的一位大汗王了,现在进金帐议事的时候,他坐在大君的下首,人们对他行和对大君相同的礼。如今人们只要说起大汗王,就是九王。

“大汗王以比莫干王子的手令召唤我们,不花剌连夜带着十名鬼弓从铁线河边赶来,终于在最后关头赶上了。请问大汗王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做么?”年轻人恭恭敬敬地说。

“多亏了鬼弓们的神箭,否则要在这样宽阔的草原上全歼敌人,要调动多少人才行啊?感谢盘鞑天神赐予我们草原上第一的好猎手不花剌,你的神箭总是饱尝敌人的鲜血,从来不去亲吻树木和土地。”九王微微笑着,“人们叫我青阳的神弓,我看不花剌才是我们青阳的神弓!”

披着黑色毡衣的鬼弓们此时正带着马靠近不花剌,他们高举了弓一齐欢呼,虎豹骑的武士们也跟着欢呼,用马刀敲击着鞍子。

潮水般的欢呼里不花剌却没有笑,他的神色更加恭敬:“如果大汗王是剑齿豹的牙齿,不花剌只是它的一根细毛,不敢接受这样的夸赞。”

九王挥手止住了呼声:“你的父亲死了六年了吧?可惜临死我没有能见他一面,最近常常想起和他并肩战斗的时候,可惜老朋友们却先离开了。”

“他死得非常安详,因为他一生都为了守护大君而握着弓箭,盘鞑天神会接他去云间的神殿享福,谢谢大汗王的关心。”

“别里古台虽然离开了,可是看到别里古台的儿子变成了更年轻更英勇的别里古台,真是让人高兴!”九王直视不花剌的眼睛,“新的大君就要正式即位,我们青阳好运道就要来了。不花剌,这是你的人建立功业的机会。如果不介意听我的号令,就让鬼弓和我的虎豹骑编在一起吧。虎豹骑只要有一口好酒,就不会忘记鬼弓的兄弟们。”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不花剌的身上,他静静的没有表情。

“大汗王应该知道,从有鬼弓的那一天开始,我们就只听命于金帐的主人。除此之外我们只是草原上的猎手,我们不像九王的虎豹骑,不是成群的猛兽,我们只是一只只散漫在天空里的鹰。金帐的主人命我们为他惩罚叛逆,我们就去啄瞎他们的眼睛,我们却不能为他开拓疆土。”不花剌以手按着左胸,“感谢大汗王的盛情,可惜不花剌无法接受。”

“如果没有别的差遣,不花剌就带着他们回去放牧了。”不花剌带着自己长鬃的黑马一步一步倒退出去。

他没有等待九王的回答,忽地转身。鬼弓们紧紧跟随在他马后,一起驰向了雾气中的兀思秃罕哈儿谷口,很快,雾气就遮住了他们的背影,消失和来时一样的飘忽。九王望着他们,默默地抚摸着战马的鬃毛。

一名百夫长靠近九王的身边,恨恨地说:“不花剌这个猖狂的人,大汗王赐给他机会,他却不知道感恩,该受惩罚!”

“不必,这才是不花剌。他说得没错,你可以杀死雄鹰,却不能让它低头舔你的靴子。”九王无声地笑笑。

他瞥了一眼远处雷云孟虎的尸体,这个年轻的下唐武士仰面对着天空,不花剌那一箭整个地洞穿了他的锻钢鲮甲,连箭尾也没了进去,穿过了他的心脏。

“在这里竖一根木桩,把他的尸体挂在木桩上,让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看见。”九王策马离去了。

〖①鬼弓武士是一支特殊的军队,它在人数最多的时期不过千人,仅仅听命于青阳部的主人。他们平时散布在外,过着放牧流浪的生活,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几乎人人都是神箭手,是草原上最好的一群猎手。游射和暗杀是他们主要的作战手法,鬼弓通常不会出现在正面战场上,即使青阳的贵族们也只是听说过他们的存在,而很少能亲眼看见一名站出来的鬼弓。〗

十四

八月十一,夜深,南淮城。

百里煜拿起剪子剪去烛花,屋里亮了一些。

归鸿馆里静悄悄的,纵然以木屏风一层层隔开,还是显得太空旷了些。吕归尘和百里煜隔着一张桌子对坐,两个人都不怎么说话,只有外面的蛙声蛩鸣。

“真冷清啊,”百里煜没话找话,“隔着一堵墙,以前却很少来尘少主这边走动,没想到这么安静。比起来我俩枫园那边,倒显得浮华不实了。”

“小苏和柳瑜儿在的时候还好,不过不知道今晚她们都去哪里了。”吕归尘说。

“我让她们过去陪阿缳了。女孩子出嫁前,怎么都是害怕的,少不得几个人陪房。阿缳性子更娇贵,今夜她那边陪房的不下十几个,我叫小苏和柳瑜儿过去,是因为尘少主的人品她们再熟悉不过,可以安阿缳的心。”

“煜少主想得真是周到。夜深了,煜少主倦了么?”吕归尘低着头,说得恭谦,其实送客的意思。

“没什么事,陪尘少主说说话。”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百里煜忽然说:“这些年,真是对不起。”

吕归尘诧异地抬起头来。

百里煜笑了笑:“记得尘少主初来的时候,我口口声声地叫尘少主蛮子,还在路夫子那里说了尘少主不少的坏话。父亲要让小苏和柳瑜儿来伺候尘少主,我耍赖不让,后来又老是夜里拉着她们两个去俩枫园那边玩闹。心里未尝没有冷落尘少主的意思。现在坐在归鸿馆里,想着那么多年,不知道多少个晚上,尘少主就是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孤零零的,要是我,只怕得疯了。心里真是歉疚。”

“煜少主说得过了,”吕归尘不知所措地摆着手,“其实都是些小事。在这里,大家都对我很好,我要是回了北都,一定会想念南淮的。”

“尘少主大概会想念南淮,却不是想念我们了。”百里煜笑了起来。

他注意到吕归尘的神色微微一变,不知怎么的,那一变中,窗外透进的秋寒一下子重了起来。百里煜收了笑,起身关上了窗子。两个人对坐着,又开始了沉默。

“尘少主,现在是什么感觉?”百里煜低声问。

“其实……”吕归尘犹豫了一下,“不瞒煜少主,白天的时候心里很乱,只觉得……她的样子不断在眼前晃来晃去。听着外面的人声,那么多人来来去去为我准备婚礼,只是觉得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把自己放在哪里,也不知道这么些年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百里煜低低叹了口气:“心里想必是很痛的吧?”

“是,以前只看书上说心痛,还不知道心痛到底是什么感觉。现在有点明白了,就像心被人捏住了,怎么都没有办法甩开。想要大声喊,又想咬什么东西,”吕归尘微微地脸红,“我就吃了很多的酥饼,吃得很撑,可是觉得使劲地吃东西,就有个事情在做了,就好些。小苏她们都奇怪,说我以前没那么能吃的。”

“可是,”他的笑容褪去了,“怎么吃,心里还是难受,只是很难受……很难受。”

百里?愣了,许久没有言声。

吕归尘又笑了笑:“不过坐在这里,跟煜少主说着话,人不由自主地就安静了,想起很多很多的事情来。记得我很小的时候阿爸总是指着进金帐拜谒的女孩子问我喜欢哪个,说是喜欢了,他就早早派人帮我订下,免得被谁家的儿子先抢去了……我那时候才四五岁,不懂事,就说这个好,那个也好,最后说我都要了,都陪我玩儿。阿爸和大合萨就都笑我。现在我终于要大婚了,可惜阿爸看不到啦。以后我每天早晨起来都会看见我的妻子,跟她一起吃早饭,午后我看书,看她在外面逗鸟逗猫什么的,晚上也有人跟我说话了,我要是生病了,她会照顾我,她生病了,我也会守着她的,以前女孩子怎么想的我都不明白,她就会告诉我。”

他喃喃地说:“其实这么想着,好像心里也有点高兴似的……”

百里煜点了点头:“阿缳见了你,其实是很满意的,开始还装着闹闹,到晚上就没事了。白天时候我过去,看她正被几个婆子围着梳头,试她的新嫁衣,她自己哼着曲儿在她那堆首饰里面东挑西拣的。我忍不住逗了她两句,她就脸红,红到了脖子根,我跟她兄妹那么多年,以前倒没觉得自己的妹妹可以那么娇媚的。”

“归尘记着那天在楠宫对煜少主说的话,既然决定要娶缳公主,我决不会辜负她。”

“我们大概都是太孩子气了。其实这个世上,多少人都是见几次面就定了婚期,然后就是嫁娶,说不上什么爱恋,也就这么过了一生。”

“煜少主,你是说小舟公主么?”静了一会儿,吕归尘低低地说。

百里煜一惊,直直地看着吕归尘。吕归尘也看着百里煜,他的目光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的调侃或者嘲弄。百里煜呆了好一阵子,转过头去:“尘少主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来?”

“只是忽然想了起来。去天新春我和小舟公主一起被召进紫寰宫赏赐糕饼,小舟公主在殿前为国主吹笙,记得那时候煜少主站在一旁听,手一直捏着腰间那块白玉铛,直到曲终人散都没有松开。不是入神到了极点,不会这样。”

百里煜的脸红了起来:“想不到尘少主的心思那么细……这些都看了出来。”

“小舟公主也快十五了吧?差不多到了定亲的年纪。”

百里煜想了想,只是叹了一口气。

“煜少主你不必担心的,小舟公主是楚卫国主最宠爱的女儿,放眼东陆诸国,能够配得上楚国公的门第很少,要说能够配得上小舟公主的人,就更少了。小舟公主嫁给煜少主,对大家都是好事。”

百里煜摇摇头:“这些也都不过是我自己的痴想而已,小舟也不太见我,我派人送东西给她,她也只收诗文集和琴谱,还回赠些瓷器,礼数一点不缺。而且楚卫和下唐两国的交谊,也不是那样的牢固,我心里知道的,要是真的牢固,又何苦把小舟送到下唐来当作人质?我的心事我也跟父亲说了几次,不过父亲说男儿当有远大的志向,单为了娶一个女人而娶,就是市井里的贩夫走卒的做法。”

“国主对煜少主满怀期待吧?”

“我哪里行?我是个软弱的人,本不该生在这样动荡的时代。尘少主,你不同的,你是英雄。”

“英雄?”吕归尘愣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煜少主,我教你一个办法,你试试就知道小舟公主的心里是不是记挂着你了。”

“哦?”百里煜睁大了眼睛,“尘少主有什么教我的?”

“不敢说教,我哪有那个本事?只是我想……若是小舟公主在意煜少主,一定会在意煜少主身边的小事。好比你喜欢谁,就会记得初见时候她穿的衣服,记得她跟你说的琐碎事情。煜少主以琴诗闻名,下次送诗文集的时候,可以誊写一本自己的诗文,刻意抄错几个字。小舟公主如果翻阅了,发觉错字,应该会在回礼时的书信中提到,那样的话,就是真的在意煜少主了。”

百里煜愣了一下,用力拍掌:“好!真是好办法!我怎么就从来不曾想到?”

吕归尘看着他站起来,搓着手掌来回踱步,像是恨不得立刻去誊录诗集的模样,不禁微微地笑了。

“明日的婚礼是什么时候呢?”

百里煜停下脚步:“明日黄昏。东陆文字,所谓‘婚’者,就是黄昏的‘昏’,黄昏行拜礼,入夜行夫妇大礼。”

“嗯,”吕归尘点点头,“我想去外面吹吹笛子。”

“我听说尘少主喜欢吹笛子,可是从没有听过,今天有幸跟着听听。”百里煜看他默默地抚摩着案子上的紫竹笛,心里忽然惊醒,自己的举动有些离谱了。

两个人走到露台上,看着月下的东宫屋宇,屋檐相连着绵延出去,琉璃瓦片上叠叠的青光反射像是海波。宫人提着红纱的灯笼在远处的巷子里走过,光一闪而没。寂静中,吕归尘以袖口擦了擦笛管,试了几个音。

他吹了起来,像是水从每个笛孔中溢出来那样。百里煜吃了一惊,他知道笛子是蛮族的乐器,却从来都觉得东陆乐师吹奏得更好。而现在吕归尘的笛声只在低处轻轻回旋,却有无数的变化,千丝万缕绵绵展开。许久,笛声里才有了跳跃,却不像乐师的曲子那样花样百出,只是欢悦轻轻一闪,旋即又转为低回。他精通曲乐,拼命去琢磨其中的变化和意味,不由得神思恍惚,直到吕归尘一曲尽了,他才浑身一颤。

“有些时候不吹了,不太熟了。”吕归尘摇头。

百里煜拍了拍掌:“我明白了!是怀人之意,其实是亲情。”

“亲情?”

“我初听的时候不明白,后来想到茫茫草原,终于听懂。尘少主吹的,是亲情啊。好比草原一望无际,亲人远行,吹笛的人留在帐篷外,看着风吹草低,等着那人回归。所以曲调始终低转,只有偶尔风来,看见远方来的牧人马群,迎上去,却不是,于是又只有风声,仍旧是依依望。只是多了几分失落。”百里煜赞叹不已,“要说灵性,这一曲笛子,已经是绝品了。”

吕归尘呆了许久,低下头去。苏玛的影子忽然从他脑海里跳了出来,他发现自己有些时候没想起苏玛了。而这曲子是苏玛教他的,临行的时候,苏玛为他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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