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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缥缈录-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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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草原上的骏马。

木黎停止了磨刀,也停止了歌唱。他低头默默看着自己膝盖上的刀,沉默着。

不花剌继续吹笛子,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过了很久之后,木黎的子弟兵们听见木黎喉咙里又传出了低沉的哼唱声,还是刚才那首古老的牧人之歌,和不花剌的笛子声慢慢地融合在一起。就着歌声和笛子声,木黎一下下地打磨战刀,磨刀声如风声雨声马嘶声中渐渐突显出来的高亢的战鼓。

胤成帝五年十一月,北都城外的草原上卷云低垂,歌声和笛声飞出很远,几千个年轻人沉默地听着。

“来了。”不花剌停止吹笛,站了起来。

他歪坐在毡子上的时候像是个懒散的牧民,可是一旦站了起来,就像是被弦扯紧的弓背,略略弓着腰,狼一样抬头在天空中巡视。

“什么来了?”木黎问。

“那里。”不花剌冲着西北方的天空扬了扬下巴。

那片苍白色的天空里多了几个漆黑的小点,在云下盘旋,隐约传来的鸟鸣带着嘶哑凄厉,绝不悦耳。但是平坦开阔的草原上依然看不到人影。

“听声音是秃鹰的鸣叫,它们在不远的地方。”不花剌在心里默默地估算了一下,“不超过二十里。”

“秃鹰下是谁?”木黎那对褐黄的瞳子仿佛虎眼,盯着不花剌,“呼都鲁汗,还是蒙勒火儿?”

“猎人们把秃鹰看作神鸟,因为它们为猎手指示野鹿和黄羊群的方向。它们总是在这些活物头顶上盘旋,等着猛兽来捕杀了猎物,把剩下的腐肉留给他们。我们就靠着这些秃鹰去搜寻猎物。”不花剌低声说,“但有的时候,秃鹰也会跟随着狼群前进,因为它们知道狼总是要捕猎的。当狼群靠近猎物的时候,它们会激动得上下翻飞,发出饥饿的叫声。”

“蒙勒火儿来了么?不超过二十里?他等不及了么?”木黎站了起来,把正在磨砺的狼锋刀慢慢卷进一张小牛皮里,“蒙勒火儿,他也等得很辛苦了。”

“我们需要派斥侯去亲眼看一看,”不花剌向木黎行礼,“木黎将军,就让我去吧。”

“大君不会想看见自己的雄鹰在第一次交战时候作为一个斥侯死去吧?”木黎冷冷地说。

不花剌淡淡地笑,带着草原男儿特有的威武和骄傲:“我是个猎人,把马背看作自己的家,让我亲眼去看一看朔北的狼群。即使遭遇上了,我也可以轻松地逃回来。”

木黎微微闭上眼睛,很久才再次睁开:“我不需要逃回来的斥侯,我需要一个能够把敌人引入包围圈的斥候。你能做到么?”

不花剌挑了挑眉:“木黎将军的包围圈会在哪里?”

木黎把一张羊皮摊开,上面是北都城周围的地势图。他指着城西面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城外西边七里是台纳勒河,这条河从彤云大山发源,流经北都城附近的时候,是由北向南的。它不算很宽,现在枯水,大概有五十步宽,最深的地方可以没到一个男人的肩。不过它的河面已经结冰,冰上可以行走,骑马过也没有问题。我们迎击敌人的位置就在台纳勒河的东边,你把敌人引到台纳勒河的西边,然后从冰面上过河。敌人过河的时候,冰面很滑,他们势必只能慢慢前进,这时候我们会把骑兵压上去射箭。”

“如果台纳勒河只有五十步宽,冰面上不可能站很多人,最多一两百个。我们如果这时向他们射箭,他们最多伤亡一两百人,大队会退回河西边。”不花剌说。

“你说得对,此时敌人会撤回河西边,用弓箭和我们对射,我们也无法追击,因为我们也不能过河。但是,”木黎指在台纳勒河的下游,“在这里我知道有一个很窄的地方,那里封冻的时候冰会结得很厚,骑兵可以快速通过。在敌人被吸引着在河边和我们对射的时候,我们的一万骑兵已经绕了过去冲他们的后背。这时候他们就会腹背受敌。我并不在乎呼都鲁汗的骑兵,我们只是要防备蒙勒火儿的白狼团。”

不花剌想了想,微微点头。

一名鬼弓武士在城下牵来了不花剌的战马,黑骏马以铁蹄刨地,嘶吼着甩动大旗一样的长鬃。

不花剌走了几步又回头:“木黎将军早就想好这个战法了?两个月里你一直看着西北边,是已经决定在台纳勒河边决战?你怎么会知道蒙勒火儿会走那条路?”

“因为台纳勒河西边的一个谷地里埋着上一次战争阵亡的狼骑兵,蒙勒火儿会去祭奠他们。另外,那条路是上一次蒙勒火儿进军北都城的路,我当时带着骑兵在台纳勒河边和他作战,诈败把他诱进城里。蒙勒火儿那个男人的性格,一定会走上一次的路来攻占北都城,只有这样才能洗刷他三十年来的耻辱。”木黎看着西北方天空中那些翻飞的秃鹰,“我所知道的蒙勒火儿·斡尔寒,是个凶残的魔鬼,也是个让人不能不尊敬的英雄。”

“被青阳部的木黎尊敬的人,世上已经不多了吧?”不花剌向城下走去。

“记住,无论你对于自己的骑术多么有信心,都不能和狼骑兵交战!如果你距离任何一匹白狼只剩下三百步,你就很难再逃了。”木黎在他背后冷冷地说。

黑骏马如风一样奔驰在草原上,不花剌摸索着自己背后两侧的箭囊。他的箭囊和其他人不同,箭囊是扇形的,每个箭囊二十五支狼牙箭,分为两排在箭囊里按照一格一格插好,两只箭囊交叉着捆在他的背后。这样一共五十支利箭在不花剌身后就像一面打开的东陆折扇,这对箭囊是父亲留下来的,不花剌熟悉每一支箭的位置,他永远记得哪些位置已经空了哪些位置还有箭,他手伸向背后,一定会有一支箭在那里等着他。

他比其他鬼弓武士发射的速度快三倍。

他重新检查箭囊是因为他能感觉到周围有危 fsktxt。cōm险在逼近,虽然他没有觉察到什么异样,但是那匹警觉的黑骏马从出城的一刻开始马耳始终如枪尖那样竖起。他已经越过了台纳勒河的冰面,现在随时都可能遭遇朔北部的军队,那时候他只有一张弓和五十支箭。

他感到庆幸,雪已经覆盖了地面的每一寸,这样他在奔驰的时候不会扬起什么尘埃。否则在这个开阔的地方任何人一眼就能发现他。对于一个斥侯而言,生死之间的距离等于你被发现时和敌人之间的距离。

黑骏马慢了下来,不花剌并没有用马刺催促它继续奔跑。他握紧了弓,弦上带着一支箭,警觉地环顾四周。最后黑骏马打着响鼻停下了,白茫茫的雪原中央,不花剌独自立马眺望,看不见周围有任何活物的痕迹。他没有放下警惕,他熟悉自己的马,这匹马在捕猎中锻炼出来的追踪猎物的技巧是聪明的猎手也不能相比的。

他终于注意到黑骏马停下的原因了,在前方的雪地上,有着浅浅的脚印,却不是大队骑兵经过的样子,那样的话整片雪地会像是被翻过来似的露出下面漆黑的泥土。不花剌竭力辨认那些脚印,却无法断定那是人的或者狼的,看来一支不大的队伍在雪停之前曾经从这里经过,脚印被雪覆盖了。

他想了一下,决心抓住这唯一的线索。这时候在北都城附近的应该只有朔北部的人了,他要知道这些人是去哪里,也许正是通往一直没能发现的白狼团的驻地。

黑骏马在他的命令下跟随那些模糊的脚印慢慢地前进。显然这匹战马流露出极大的不安,只是由于主人的驱赶才不得不前进的,它走得很慢。不花剌的心里隐隐约约笼罩着一层阴影,他感觉到雪下面似乎是一条路,这些脚印是沿着一条荒废了很久的路前进的,周围的雪地里似乎有一些躺着的巨石。他以前在南方狩猎,并不很熟悉北都,也从未有人告诉他北都附近有这样一处地方。

他环顾四周,发觉马正在慢慢向着低处走,雪越来越深。这是一片很大的低洼地,雪会从高处往低洼地堆积。雪已经没过了战马的小腿,这样下去很快就要不能行进了。

这时候一块黑色的巨石出现在前方,不花剌带马接近那块巨石,伸手扫去了上面的积雪,读出了上面的文字。那是以蛮族和东陆的两种文字刻就的碑文,碑文的第一句是,“这个霜年的第十一个月,战死七万五千人之后,青阳和朔北在这里休战订盟,结为翁婿,以这墓园里埋葬的勇士们的灵魂起誓,在我们有生之年保持和平……”

不花剌狠狠地打了一个寒战。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始终感觉是走在一条路上,大雪覆盖下确实有一条路,那是一条神道,通向三十年前两部战争里死难者的墓地!

他全身的肌肉猛地绷紧,四下张望,周围白茫茫的一片。他是站在一片方圆数里的谷地的正中央,仿佛站在一个巨大漩涡的中点。天上开始飘细雪了,以不花剌的鹰眼也看不了一里远。他踌躇了很久,因为那些脚印此时忽然清晰起来了,一个连着一个指向前方。

不花剌微微眯起眼睛,他终于压下了心里的不安,策马前行。雪越下越密,雪幕里隐约传来唱颂的声音,似乎是一个巫师在不远处行祭祀的仪式。不花剌感觉到自己的血流加快了,快要接触到敌人,不花剌反而无所畏(书)惧(网)。他思索了一下,无声地跃下马背,他担心黑色的战马在雪地上太显眼了,而他自己背后披了一张反毛的羊皮,最适合在雪地里隐藏踪迹。他弯着腰,踩着没到大腿的雪前进,弓始终半开,弓弦上带着一支箭。

唱颂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白茫茫的雪地里,隐约有黑色的人影出现,人数很少。不花剌拉起羊皮把自己的头也盖住继续逼近,他不敢大口呼吸,生怕呼吸的白气被对方发觉。他终于看清楚了,看清楚的瞬间他没能克制住惊恐,不由得大口喘息,一股股白气在空气中弥散。

有人把数十丈长宽的一片雪地整个儿翻开了,连下面的泥土也被挖到五尺以上的深度,露出不知多少骨骼。这些战死勇士的遗体并排躺在那里,每一具尸骨都是侧卧,微微蜷曲着腿,一具贴着一具,贴得紧紧的。数千具,或者数万具,没人能数得过来。不花剌从未见过那么多的尸骨,这让他想起龙冢的传说,据说龙是有灵性的神兽,知道自己将死,会默默地游向海洋深处历代祖先沉眠的坟墓,那里是一片龙骨的世界,巨龙的胸骨一架架覆盖在海底平原上,仿佛无数屋宇。

不花剌很小的时候听到这个传说,曾想亲眼看见祖先遗骨的龙,在自己死前是何等的悲凉。如今他看到这些人骨,强烈的悲辛令他一时间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被翻开的墓地前,有人把骨骼表面泛着红色的骷髅头垒成了一座四方的尖塔,足有一人半高,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墓碑。骷髅塔前一具具泛红的尸骨被整理出来,平躺在白雪里。不花剌忽然意识到那些都是狼骑兵的尸骨,狼骑兵的食物和一般草原牧民不同,他们死后骨骼会慢慢泛出一种古怪的苍红色,这是朔北白狼团自称“红骨的勇士”的原因。

不花剌视野里只有两个人,他们都穿着深红色的大氅,手提着祭祀用的犀角刀,背对着不花剌。靠近骷髅塔的那个人看背影似乎更加高而瘦削,站在一旁低头肃立的则雄壮魁伟。不花剌缓缓地开弓,瞄准那个高瘦的背影。他还没有决定是否要在这里杀死对方一人,这也许会影响他诱敌的大事。

那个高瘦的人并未意识到背后有危 fsktxt。cōm险在逼近,他低声哼唱着祭祀的歌,一具一具地抚摸那些苍红色的骷髅。这些骷髅脖子上大多挂着铁链,上面穿着已经锈蚀的铁牌。高瘦的人一个个地辨认那些铁牌,低声说着什么。说完之后,他就摘下骷髅头骨垒在那座骷髅塔上。

不花剌注意到他露出来的胳膊是生铁般的黑色,干枯遒劲,轻易就把一具几乎完整的骷髅拧断了脊梁,摘下头骨来。他没能遏制自己的好奇,再次向前逼近了大约十步,终于可以从风声里辨别出那人低沉嘶哑的声音了。

“安心睡吧,你的儿子已经长大,他是个英勇的武士了。”高瘦的人抚摸一具骷髅的头骨,说完之后,他把头骨拧了下来堆在骷髅塔上。

“你的妻子改嫁给一位勇敢的战士,生下了一个勇敢的孩子,虽然长得并不像你,可是也和你一样坚强。”他走到下一具骷髅前,“就当作是自己的儿子吧,安心睡吧。”

“你的狼死了,但它生下了狼崽,非常茁壮。安心睡吧。”他拧下又一颗头骨。

当他辨认出一具骷髅脖子上的铁牌后,抚摸着那骷髅的头顶,沉默了很久:“你的家人都死了,你的狼也死了,你没有后代。”

“还是安心地睡吧。”他也拧断了这颗头骨,“你的同伴们已经回到了这里。”

“你的儿子是个懦夫,我已经为你教训了他,安心睡吧。”

“你的弟弟在北方带领着一个上千人的大家族,你可以安心睡了。”

“你的妻子背叛你和男人通奸,我已经代你砍下了她的头。安心睡吧。”

不花剌感觉到自己心脏里的血管就要炸开,那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这个人在三十年之后依然能从那些铁牌中辨认出每一个曾经忠于他的狼骑兵,他回来祭奠为他而死的武士们了,木黎猜得一点都没错。不花剌知道那个老人是谁了,草原上独一无二的蒙勒火儿·斡尔寒!

他就要拉弓发箭,却看见朔北狼主身后的那个人摘下头上的风帽,回头冷冷地笑了。那人剃光的头顶上是一条黄金纹出的蛇!他看着不花剌,那种不屑的笑纯粹是在看一个死人。

那是“黄金王”呼都鲁汗,朔北部的一对父子全都在这里。

不花剌已经不能发箭了,呼都鲁汗对他冷冷一笑的时候,无以复加的恐惧像是半空里扑下的魔鬼,把他整个地环抱在怀里。不花剌闻见了空气中躁动不安的异味,他猛地回头,看见了狼!

巨大的、白色的、狼。

那匹狼简直是狼中的皇帝,体长差不多等于猛虎,肩高和北陆骏马一样。它在萧瑟寒风中无声地抖动着雪白的长毛,粗壮有力的爪子陷入雪地的时候不发出任何声音,一双碧莹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不花剌。它已经把不花剌看作了可口的猎物,血管里涌动着对血液的渴望。它距离不花剌只剩下三十步。

“如果你距离任何一匹白狼只剩下三百步,你就很难再逃了。”

木黎的话在不花剌的耳边再次响起,就像是雷鸣似的。他疏忽大意了,更糟糕的是他完全不了解这种来自极北荒原的驰狼,他想这匹狼其实早已经盯上了他,在他踏入这片墓地的时候。所以战马才显露出那种不安。

不花剌急退,巨狼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发起了扑击。不花剌甚至没有开弓的机会,他被陷在雪里了,无法躲避。驰狼的一击,快得就像是北陆最好的骏马。这时候驰狼忽的停顿了,这匹野兽似乎也意识到什么危 fsktxt。cōm险,猛地掉头向一侧望去。随着一声雄浑地嘶吼,不花剌的黑马踏着积雪极快的逼近,雪地挡不住这匹从小跟随不花剌的神骏,它不停地跳跃,避免自己被陷住。

逼近巨狼的瞬间,黑马人立起来,两只碗口大的马蹄向着巨狼的头顶踩下。草原上的马对付恶狼只有四只铁蹄有用,普通的狼在公马的蹄子下不得不暂时退缩。但是就在黑马站起来的瞬间,巨狼也舒展狼腰站了起来!它站起来更胜黑马,足有两人高,挥舞两只前爪就要插入黑马的胸口。

即使是普通的狼,利爪一下也可以撕裂马腹。这时黑马两只有力的后蹄猛地踏地,大片的积雪扬起,那匹黑马竟然四蹄离地跃起到一人高的空中,用尽全身力量一弹,两只后蹄同时踏向巨狼的腰间。柔软的狼腰是狼身上的要害,巨狼不得不拧身避开了这次攻击。

黑马落地,对着不花剌凄厉地长嘶。不花剌扑上马背,伸手在马身上一摸,满手都是温热的血。刚才那个瞬间,巨狼的利爪还是在黑马的胸口留下了三道极深的血印。黑马忍着剧痛,载着主人向东面狂奔,它通人性,知道回到那里就安全了。

马血一连串洒落,仿佛盛开在雪里的花。不花剌把这马看作了他的兄弟,他不知这样奔驰这匹马还能坚持多久,任何时候都可能倒下。他觉得剜心般的痛,在后背一次拔出三支箭,开弓射向巨狼。他们之间距离不远,巨狼目标又极大,三支箭全部命中。那头野兽痛苦地嚎叫了一声,嚎声震得不花剌耳朵剧痛。巨狼没有倒下,不花剌箭上的力道足够穿透五层叠在一起的牛皮甲,可是射在巨狼身上不过没入了三寸。巨狼低头咬住那些箭,血淋淋地拔了出来。

它再次发出了嚎叫,这一次不是因为痛苦,而是狂怒。它以胜过奔马的速度直追不花剌而去,与此同时,周围的积雪里三头同样大小的巨狼猛地跃起,加入了追赶不花剌的队伍。它们已经在那里蜷伏了很久,等着这一人一马新鲜的血肉。



青阳九王厄鲁·帕苏尔在城墙上远眺,他的视野中,木黎的三千奴隶子弟正列队出城。北都这座黑色巍峨巨城下,三千人看起来没有多少。天上开始飘雪了,他们渐渐地远去,似乎要被这场茫茫细雪吞没。九王眯着眼睛看向队伍的最前端,干瘦的老人肩上扛着剑齿豹的大旗。

九王背后,城墙之下,一万六千名虎豹骑精锐沉默着待命,他们每个人都披挂皮毛饰边的精铁铠甲,马鞍上斜插着一掌宽的阔口重刀,那些精选出来作为战马的神骏意识到大战即将来临,铁蹄缓慢有力地刨着地面,克制着对冲锋的渴望。

一名黑衣斥候疾步登城:“大汗王,木黎带领全队共三千奴隶出城。”

“我看得见。”九王淡淡地说,“不花剌呢?木亥阳呢?巴赫呢?还有三大家族的骑兵呢?”

“不花剌的一千鬼弓也已经从南面的城门出城,可没有人看见不花剌。我们不敢跟踪鬼弓,他们出城后我们已经失去了他们的行踪,不过从路线上看,他们会走迂回的路线,最后和木黎的军队汇合。”

“草原上没有人可以跟踪鬼弓,就像没有人可以跟踪鹰。”九王点了点头。

“巴赫将军的一万骑兵正在整装,预备出战。木亥阳的将军的一万骑兵正逼近北门,应该也是要出城。几大家族所部的骑兵还没有动静。”

“合鲁丁、脱克勒和斡赤斤家族的主人们不会听从一个老奴隶的指挥吧?即使那个老奴隶配着郭勒尔·帕苏尔的剑。”九王冷冷地笑了。

一骑快马闪电般的驰到城墙下,又是一名武士疾步登场。九王所属的那名黑衣斥候起身,悄无声息地隐藏在护卫武士们背后。新来的武士一张黝黑的面孔,披着简陋的牛皮筒子铠,一双大脚上裹着鹿皮,鼻孔上穿着一枚铁环。那枚铁环是奴隶的标记,主人会在铁环上刻下自己的名字。铁环是大半个圆,没有封口,在奴隶小时候就穿在鼻翼上,奴隶长大之后铁环就和肉长在一起。这样逃跑的奴隶不得不撕裂半边鼻子扯下那个铁环,才能永远甩掉主人的名字,即便如此,鼻翼上的缺口也会永远标记他奴隶的身份。

奴隶武士跪在九王面前亲吻地面:“尊贵的大汗王,我是木黎将军的部下,木黎将军已经侦查到朔北部主力逼近的消息,我们将在台纳勒河边和朔北开战。木黎将军请大汗王所部的虎豹骑精锐在侧翼夹攻。”

“看看你的背后,我已经为木黎将军准备了一万六千名虎豹骑武士,当你们和狼主开战的时候,我们会冲击他们的侧翼,草原上的任何军队都无法抵挡虎豹骑的全力冲锋,请木黎将军放心。”九王缓缓地说。

奴隶武士回头看了一眼城下,九王忽地举手指向天空,一万六千名虎豹骑武士同声拔出马鞍上的重刀,指天咆哮,同时一万六千匹战马昂首嘶鸣,巨大的声浪仿佛要把空气里幽幽飘落的雪花也震散。在这样的一支军队面前,似乎脚下坚实的城墙也会被撕纸般粉碎掉。

为首持旗的铁牙武士猛地挥舞大旗,把旗杆重重地顿在地下,武士们又在几乎同一瞬间停止了咆哮,紧紧地拉着缰绳控制住自己的战马。声音平息下去,在场的人却仿佛刚从雷电交加的雨云中逃脱出来,耳朵里嗡嗡作响,很久听不见其他声音。

“明白了!我会这样回报给木黎将军!”奴隶武士再次亲吻地面,起身下城,跃上马背疾驰而去。

黑衣斥候从九王的护卫武士们背后闪出来,凑近九王耳边:“大汗王比三大家族的主人更加尊崇,我们也无须听从这些奴隶的指挥……”

“不,在北都城里,如果还有一个人能指挥我的军队,那个人毫无疑问是木黎。”九王挥手打断了斥候,“大君也等待着凯旋的消息,他期待着我们全力配合木黎的进击。”

他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笑了:“而且,对于将死的人,何苦吝啬和善的面孔呢?”

斥候一愣,九王却不再理睬他,向着城下持旗的铁牙武士挥手,令大军开拔。他的脚下,数百杆剑齿豹大旗如连云般经过,铁蹄轰鸣。九王眺望远方那支小小军队最后的背影,嘴里低低地哼着一支歌。

只有黑衣斥候距离九王最近,听清了那首悠扬的挽歌,歌词被稍稍地更改过了。

“瞧,每天凌晨听得见

夜莺唱的古尔沁之歌

它哀悼那名叫木黎的奴隶的死亡

对他,没有追忆,只有哀伤

这年头,没有人开口欢笑

这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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