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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三部曲-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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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晚了一些,爹他您家又非要等我回来才肯端碗。”李长江把桌子上的碗筷缭草地朝中间一推,这是表示自己已经吃完的动作。“这样子晚了,您家们肯定是有么急事,算了,也不耽误了,您家们快点说。”

秀秀忽然觉得李大脚不见了。她车身去找,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坐到靠门旁边的一张小凳子上了。凳子太小了,看不见,他坐在上面,还以为他是跍在门边的。

刹那间,一个画面在秀秀心里闪过。处死英租界巡捕杜拉那天,夜色如墨,当时的大花子如今的李长江,就这样跍在铁路沿那间棚屋黑黢黢的门口。十多年过去,地点变了,画面重现,只不过跍着的人父子俩换了个位置。这似乎昭示着什么深奥的道理,秀秀一时来不及想。

秀秀两口子相互对望了一眼。

李长江晓得,他们这是在默商由哪个说、么样开口说的表情。他心里轰然滚过一阵碾压感,脑壳有些发胀。他下意识揉揉太阳穴,朝酒瓶子瞄了一眼。嗯?冇喝几多呀,么样搞的?

秀秀没有注意李长江揉太阳穴的动作。她的心,原来被刘宗祥占领,现在,被儿子所占领。就在李长江揉着太阳穴的时间,秀秀把发现汉柏喜欢围棋,小月发现汉柏到博艺轩赌围棋,后来到博艺轩里头赌“摇宝”猜单双,简捷地说了一遍。

“么样呵,不舒服?”当她朝李长江递上一张纸条子的时候,才意识到他一直用手在揉太阳穴。

“冇得么事,冇得么事。”李长江接过秀秀递过来的纸条,就着桌子上的煤油灯光看。

赵吉夫先生大鉴:

贵老板之公子刘汉柏,近来频频照顾敝号生意,开销颇豪。留下若干积欠,数目可观。刘公子慑于家教,不敢归家,求我等择一僻静处,容其暂时躲藏。古人云,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出于同情,我等已然遵命。顾及贵老板之名声,此等事,我等决不外传。奉上贵老板公子所欠银钱数目清单。我等纯属做好事积阴德耳,不求报偿,故略名不具。

专致时绥!

(如三日内结账,将银洋托交博艺轩代转我等,将感激莫名。至时,贵老板之公子,或许已回心转意,愿意回家,领受其爷娘罚责,亦未可知也。又及。)“五百万哪,数字还真不小咧!”看完纸条,李长江随手朝桌子上一放。“您家们说,打算么样办?要我们做点么事?”

“钱好办,出就是了。一是人要平安回来,二是这口气要出。不然,太憋人。逼良为娼,诱人参赌,这还了得!”

“秀秀,你莫着急,不多说了,这事就由我来办,大花子咧,给我搭个帮手就可得了。”李大脚人没动窝,还是像跍样地坐在那个小板凳上。煤油灯照到他那里,已经有些朦胧了,他的表情不是很清晰,说话声音也不大,但语气却是斩钉截铁的。

“三天,三天之内摆平。”李大脚站起来,走到吴秀秀跟前,“秀秀,不是我说你呀,伢么,哪个不心疼咧?心疼的法子蛮多咧!像你呀,我的两个和尚儿子呀,长大起来,是用的一种心疼的法子;像这位刘先生,能够有今天,他的上人,用的又是一种心疼的法子。你是个几明白的人咯,莫临到该明白的时节,懵懂了哇!我这大的年纪了,一生说不到多的话,今日怕是说得顶多的哟,你莫见怪咧,伢!”

吴秀秀听得一震,继而,鼻子一酸。

第十一节

一股从宗祥路拐过来的北风,想顺着花楼街朝前扫,无奈花楼街的曲拐太不规则,不规则的街道一点点地消磨着北风的刚性,当扫到博艺轩附近时,已被花楼街浓浓的市井味兑淡了。

隆冬的北风,少了催动寒梅的阳刚,倒是掺进了早春二月北风的含蓄。

“桂花汤圆咧!”

悠悠的老汉阳府腔,被一条苍老却极有后劲的喉咙,送得幽深而幽远。

“糊——米酒!”

这是孝感调子。孝感离汉阳府不是很远,这叫卖声中就滴进了汉阳腔的精髓,但又自成特点:高半度,“糊”字拉得很长很长,仿佛糊米酒真的太黏糊,拉得费力,拉得甜糊糊的丝儿老长老长。渡过了“糊”字这一关,声音就如强弩之末了。或许就是为了掩盖这强弩之末的颓势,或许就是为了造成一种跌宕,达到引人注意的目的,到“酒”字这里,就毫不犹豫地刹住。谁想得到呢,古音韵中“入声短促急收藏”的韵味,竟然在花楼街这最底层的语言环境中找到了标本。如果这叫卖糊米酒的汉子,知道有不少大学问家为研究这音调,皓首穷经,踏破铁鞋,他可能会笑得被北风呛了喉咙。

深夜卖甜食,最是有讲究。不远不近不即不离地,傍着博艺轩这样一类处所,三下两下地叫一嗓子,就是顶聪明的。当然,首先要叫得有味,不能让人听得像夜猫子哭。也不能叫得太频繁,否则会败了到这些快活地方找快活的兴致。

今日,博艺轩附近就有些反常了。除了这两个卖汤圆卖糊米酒的老贩子,还多了几个卖零食杂碎的:一个卖炒蚕豆的,一个卖炒黄豆的,一个卖炒带壳花生的,一个卖炒豌豆的。卖汤圆和卖糊米酒的,开始还没有在意这四个卖炒货的。后来,他们在叫卖的间歇中注意了。这太奇怪了。这不是卖炒货的地方呀!在花楼街和从这里朝两边辐射的小巷子来找快活的,是有闲有钱又不得闲的人。有闲有钱才能到这里来,到这里来了就没有了闲。一进赌博场,一进风月窟,他们都成大忙人了。赌赢了的高兴得汗直流,赢多了,揣起赢来的钱,穿过一条半条巷子,往老鸨巴掌心里拍进一摞洋钱,也不管香的臭的,搂一青楼女子,再出他一身风流汗,泄一泄火气。这样之后,稍微消停一点了,再悠悠地弯到一处卖热汤热水的去处,喊三两个合口味的菜,抿二三两酒润一润神。至于那些赌输了的,一头一脸的汗,一肚子一脑壳的无名火,他们最关心的,是下一把能不能稍微扳回一点本。这种人,为了让冷风吹一吹发胀的脑壳,调动肚子深处的赌经,可能到赌博场门口的汤圆担子、糊米酒担子边,舀上一碗,让甜腻腻的软滑,去中和从肚子漫到口里胆汁的苦涩。哪个有工夫有心情有牙口来嚼这些摔到头上起疱像枪籽子样的东西呢!

“个把妈,真是像热呵苕样的!这冷的天,有毛病!”

好在这几个不会做生意的小生意人,和汤圆、糊米酒不冲突,不可能形成抢生意的威胁,两个老贩子对望了几眼,在心里骂了一句,还是一心做他们的生意。

可惜,张全生没有看到他的博艺轩门口这几个奇怪的小贩子。

张全生的注意力,被一个矮墩墩湖南口音的汉子吸引住了。他想起来了,这龟儿是一张生脸,连着来了两天,都是只看不赌,临到要关门了,他才抠抠缩缩地在别人下的注子上搭个“镶边”。

自己省了一堵墙,借人家的山墙,搭盖“偏厦”房子,称之为“搭镶边”。引而伸之,汉口人把凡是借助人家为主而自己得点好处、分一杯羹的行为,都统言之为“搭镶边”。略有嘲讽之意,恶意倒是不多。也是,人活的就是一张脸。只要有一点法子,哪个又情愿放着自己的脸不要,偏要挨着人家去“搭镶边”?在老汉口,有人在自己旁边“搭镶边”,往往不会遭到反对。人家在你房子旁“搭镶边”建个偏厦,说明你的房子大,牢实,这是蛮有面子的哦。再说,活在这世上,石头不转磨子转,谁知道,哪一天自己也要搭人家的镶边呢?

赌场上最不受人注意的,就是这种“搭镶边”的人。赌场的主人不会注意他们,赌客也不会注意他们,但都对这种“搭镶边”的人不反感。赌场的人越多,说明这个赌场生意红火,赌规严谨,赌风公平。再说,有人在你下的注子上加码“搭镶边”,说明你押得准,“火”好,才有人跟。

今天出了鬼哟,这个腰老是扛起的家伙,竟腰板儿挺挺的,龟儿像变了个相,像是要打出手的架势。你看咯,这先人板板的,眼珠珠里头放出光来了!嘿嘿,他还要做庄家!做庄家!莫不是一条躲在果果里头吃的闷脑壳虫噢!

张全生也算是这个行当里的老手了,观场子的本事是真的。他看出,这个连续两天溜边的矮墩墩的湘客,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危险!张全生站在几步远的地方观察这个湖南客,脑子里陡然冒出这个念头。他果断地朝影在屋角的两个人轻轻摆了摆头。这两人就朝湖南人正上庄的那张赌桌抄过去。

“客,我们这里的规矩,您家懂不懂?”被张全生派上场一个绰号叫“阉鸡”的问湖南客。这个绰号很准确。这人身子粗壮,脑壳却很小,很像一只被去了雄势只长肉不开叫的阉鸡。

“么事规矩咯,天下赌场不都是一样的规矩咯!”湖南客不理,准备朝碗里掷骰子。这是“摇宝”押单双。

“当庄家的规矩呀,你是真的不懂咧,还是假的不懂?”这另一个的绰号取得不雅,叫夜壶。这夜壶本是容秽器皿,在老汉口罕见独家厕所且公厕亦稀的年代,此物虽家家必备,毕竟是难登大雅之堂的物件,不知何故将其安在这面目并不丑陋的男人身上。可见,绰号亦有连“望文生义”也难以解释的。

“你们到底是想说么事,要说就快点咯,莫耽误我们玩钱的正经事。”矮个湖南客表现得相当克制。他一手端着准备摇宝的碗盅,一手捏着一粒骰子。看来这个湖南客是个吃体力饭的,五指粗短,手掌很厚实。上身穿一件厚棉袄,棉袄的长短刚刚盖过屁股。袄袖有点长,把手背遮了一些。好像嫌袄袖有点碍事,他时不时地朝上捋一捋。底下穿的棉裤也很肥厚,裤腿似稍长了些,把鞋面的后半部分都遮住了。

“照说,这龟儿也不像是个耍千的角色!一身短打,还总是把拿骰子的袖子朝上捋,能够耍得出啥子千嘛……”张全生很注意湖南客的穿着打扮和一些细微动作。赌场里称玩假为“出千”。一般出千的,往往穿长袍,单衣宽袖,举手投足,衣袂飘飘,在你欣赏他潇洒的眼花缭乱之中,他就正好做些或偷梁换柱,或海底捞月的“出千”勾当。这个湖南客穿这么厚的棉衣裤,又是短打扮,要出千,除非是“道”上的绝顶高手。

“我们这里当庄家的,是赢一收一,输一赔双的咧!”夜壶口气平和,却是绵里藏针。“您家是不是亮个板,把您家的家当摸出来,让场子上的朋友们看一眼咧?”汉口人把露财、交底一类意思都用“亮板”概括了,实际上是借用赌博中“亮底牌”的行话。

“哦,你是在说怕我没银钱,跑了噢?”湖南客还是没有一点恼火的意思。他随手从棉袄外头的口袋里,抽出齐刷刷一摞银票。“这个当得了现洋么,英国银行的银票?五百万,够不够资格做庄家?”

阉鸡和夜壶都目瞪口呆地盯着湖南客手上拍得唰唰响的银票。这些银票当然是真的,而且,英国银行的银票,在汉口,信用是最好的。

张全生当然也听到了湖南客的话,见两个手下被镇住了的神态,也就知道了,湖南客手上轻飘飘的那一摞纸,是沉甸甸的银子。五百万哪,哦?五百万?日他先人,他咋个也是五百万咧?就这个一丁点看相都没得的龟儿,哪样有这多的钱嘛?张全生的心被提到喉咙管里来了。他好像已经闻到了凶兆的气味。

“再没有么事要啰嗦了咯?你们有你们的规矩,我也说一条天下人都晓得的赌规:要是场子上的赌客都输给庄家了,或是所有的赌客都不和这个庄家赌了,赌场主人要和庄家赌一把,赌注由庄家定。”

湖南客的话是冲着阉鸡和夜壶说的,眼睛却跟着这两人的眼光追。果然,阉鸡和夜壶都是作不了主的,都朝张全生这边瞄。

“要得,要得,就依客的意嘛!”两个手下朝这边一瞄,张全生无论如何也藏不住身份了。他一边答应,一边在心里骂——“先人板板的,这两个龟儿锤子的用都没得!只会大碗大碗甩干饭,大块大块吃肥肉,长肉不长心的,猪一样!这个锤儿湘客,当真是个捣乱的,老子只有陪这龟儿玩一回真张子!”

一般赌客,到赌场来,是赌钱的,是赌运气来的,不是赌气来的。也有赌气的,那就是像湖南客这样财大气粗的角色。见赌场主人和豪客拉开了赌气的架势,所有赌客都收了篷,落了帆,歇了撸,只等看热闹。赌客的心理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眼下就很简单。虽然今天赢不到钱了,但是也输不了钱。小输还能当赢呢,何况还有这么精彩的把戏看。说不定,这是汉口赌博史上最难得再现的把戏呢!能够不花一文本钱,看天字第一号的精彩把戏,不是大赢了一盘么!这种想法不需要人示意,道上一般的赌客都心照不宣,好像约好了一样,都退出了这场还没有开始的赌博。

“来呀,来呀,说好了的呀!”湖南客挑衅样的勾勾粗短的手指,语气极其轻慢。

“还是你做庄?”前无援兵,后无退路,张全生只有一搏了。

“当然,也可以由你做庄!也是输一赔双。”湖南客一副准赢无疑的神气,话里就是不提自己也可能输。

“那好,那就赌两把,一人做一次庄!”张全生腮上咬起两道肉棱。他要战胜这个狂妄的湖南客,要让他输得光着屁股从这里爬出去!一人做一次庄,看似公平,实际上是暗藏杀机。他要看一把之后,再决定怎么“出千”,在第二把里把这湖南客“洗”干净。

“好,好,随你,随你。”湖南客倒显得很大度,说得漫不经心,“只是有一样要依我,这种骰子用不得。”话还没有落音,两个手指不经意轻轻一碾,摊开给众赌客看。

张全生脸上漫上一层青灰色。他知道,这湖南客实际上是在向所有赌客揭他的老底,砸博艺轩的招牌。老子碰到陡坎子了,这龟儿前两天是探水性的,今日是特地砸老子饭碗来的,莫不是和刘宗祥儿子的事情有牵扯?

“这是哪里的骰子呀?我这里哪有这样缺德的东西呀?那好,那好,换骰子,你选你选。”这时候,张全生发现,保全自己的招牌,是当务之急。

湖南客碾开的骰子,是空心的,一摊开,滚出一粒水银。

张全生一时不敢动粗的。能够用两根手指头把象牙骰子碾碎的,不是角。

夜壶从一旁侍候着的监场人手上接过几粒骰子,往赌桌上一丢:“客,不要鸡巴不硬怪屄歪,拿就拿真本事出来。也莫尽做要赶狗逼巷的事!”

“你是哪条破裤裆里掉出来的呀?是你赌,还是他赌?”湖南客显然上了火,按在红木赌桌角上的手掌使了点暗劲,啪的一声,红木赌桌的那只角就断了。“尽是些假东西!连红木桌子也是假的!”

湖南客的这句话就是冤枉话了。在场的赌客都晓得,这张赌桌是真正的紫檀木做的。

“好吧,开局吧。你和我各以掷骰子的点数,定哪个先坐庄!”张全生下了决心。这人武功不凡,或许,他就是想凭有几分蛮力,到这里来抖狠的。赌博是小巧功夫,不是凭蛮力取胜的事。到目前为止,在这个“道”上,张全生还没有摔过大跟头。

见湖南客再也没对夜壶拿出来的骰子挑剔,张全生随手用两个指头捏起一粒骰子,亮一亮,见对方没有反对的意思,就往桌子上一掷。六点!湖南客连骰子也不拿起来,随手用一根指头把那颗表明是六的骰子一拨,骰子滚动了几下。三!

天意,这是天意,龟儿,老子当庄,看老子成倍地赢你!张全生嘴角飘过一抹得意。就要把桌子上的四枚骰子朝摇宝的碗里头丢。

“慢,我看看!”这回湖南客又啰嗦起来了,他把这粒骰子放到手心里看了又看,抛了两抛,就还给张全生了。“我博这一庄,两百五十万!”

湖南客的话音不重,周围开“眼睛荤”的赌客,一个个把眼睛睁得尽可能地大:

我的个姆妈哦,真的是一场好戏咧!他们一边赞叹,一边庆幸自己能“见机”,没有上赌桌。这些睹客,没有一个的家当值到十万银洋的。

张全生心里也在暗叹,他的暗叹和众赌客完全不同。他叹息这个湖南客的赌注下小了。还没有开赌,张全生就知道,这一庄,他是赢定了。

湖南客的这一连串的动作,看得张全生恨不得把藏在肚子里的笑,哈哈哈地释放出来。看似精明,实际上是外行。这样子就能鉴别骰子?除非像刚才那样把它捏碎。再说,这些骰子,的确都是真家伙。为了保全招牌,张全生决定凭真功夫与这个湖南客搏一搏。

果然,这一盘,庄家张全生赢了:庄家摇出二十二点。湖南客摇出的点数就臭多了,只有十八点,也就是说,在他摇的四粒骰子中,只可能有两粒是最大的点数六。

张全生脸上看不出动静,心里却荡着一阵轻松。

老子摇出个二十二点。离最大的点数就只少了两点。两粒五、两粒六。很成对成双的高点数,吉利。老子日你先人!不过,真是裤裆里头镗刀,险些儿哟!张全生下意识地在额头上抹了一下。

其实,他额头上还没有来得及出汗,胜负已经定了。

“换骰子,我做庄。”湖南客很平静地数出一沓银票,朝赌桌上一拍,好像那不是钱,不是二百五十万块钱,是烧给坟头的黄表纸。

张全生也没有去取那一沓钱,只是朝自己这边扒了一下,表示承认收到输家的赌注,却没把这样数字的钱当一回事。

夜壶又朝赌桌上丢下四枚骰子。丢的时候,再没有说挖苦的话,只是,他脸上的得意,写得很夸张。

湖南客又抓起这四枚骰子,从这只手掌捣腾到那只手掌上,如是这般反复地捣腾多次,又两掌相合,一阵猛摇,过后又放到耳朵边听。

张全生心里一点都不着急。这都是些花花动作,就像街上卖打药的把式,架势拉得蛮好看,牛皮吹得呜哩哇,没有一式半招是顶用的。但是,他的两只眼睛,一瞬也不敢离开对方捣腾着的手。提防总是有用的。

“我不看,你摇你摇!”张全生推开对方递上来验看的骰子。没有必要再看。对方的一切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这一庄,我赌五百万!”湖南客的手捧着宝碗,眼睛盯着张全生。

“你还有七百五十万么?”张全生记得很清楚,对方“亮板”的时候,就只有五百万。上一庄输了一半,还剩二百五十万。这一盘他是庄,赢了,自然是“两个哑巴一头睡没得话说,前后相抵,可以尽赢二百五十万。可输了,他从哪里变出七百五十万来呢?说好了的,庄家输,赔双倍!

张全生这样问,意思很清楚,这一庄,对方又输定了,对方却浑然不觉。连本都没有,喊这么高的注,不是开玩笑么。这是性命之赌,不是小娃娃屙尿合泥巴,好玩。

“你怎么晓得我没有那多钱咧?”湖南客也不放碗盅,就用另一只手,顺势从另一个口袋里,抽出比刚才那一摞还厚一些的银票来。堆在桌子上。眼睛还是朝张全生盯着。

我的老天!这龟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怪物哟!输两百多万眼皮子都不眨,抽出上千万的银票,也不眨眼皮子!老子今日就趟这道浑水,不趟也是不行了。老子成也是龟儿萧何,败也可能是这龟儿的萧何!

张全生是见过大场面的。但面对这位一点根底都不清楚的家伙,心里还是很有些发怵。他朝夜壶递了个眼色。夜壶微微点点头。

“摇哇,你摇哇!”见夜壶点头,张全生放心了。

湖南客声色不动,拿起宝碗就摇,哗啷哗啷,放下,停住,没有声音了。庄家还没揭开盖子,旁边的脑壳像一些颜色驳杂形状怪异的蛋,被一双无形的手拼命地朝一只小篮子里装,篮子早已装满了,这双无形的手还不罢休,还要往里装,鸡蛋一层层摞得紧绷绷的。

“二十四!”

“噢,二十四?”

“哦!”

赌场卷起一片惊呼、惊叹。

赌赛实际上已经结束。

按一般规矩,因庄家是赢单赔双的,所以,如果庄家的点数和对方的点数一样,为庄家胜。现在庄家湖南客已经掷出了最大的点数,即使张全生也掷出了二十四这个最大的点数,也与胜负无关。

湖南客把刚被张全生扒过去的那一摞钱又扒过来,往自己放在桌子上的另外一摞银票上一压,就要往自己口袋里装:“你还差二百五十万!”

“你以为,你带着这么多钱,能够平安离开这里?”张全生没有阻止他的意思。

只是睨斜着眼,盱着他,一脸的嘲讽。

“我还说一遍,你还差我二百五十万!我可以等你一个时辰!”湖南客拿了钱,居然还不动窝,大马金刀就那么一坐,一副坐催赌债的架势。

“算了,莫等了,这屋和这屋里的东西,也差不多值得二百五十万了,轻的拿起走,重的都砸碎它!已经是我们的东西么,动手!”

张全生正准备示意夜壶一伙手下人动手,转头一看,这几个身法拳脚都不错的手下,被一帮不明身份的人制服了,一个个被捆得像手工极差的粽子。

“咿?龟……儿呃,么样被他们找到了……的哟!完了,老子这回,连老本都玩光了!龟儿子穆大哥哟,你害别个没害到,把我害苦了哇!”

张全生看到,刘宗祥的儿子刘汉柏,和一个铁塔样的汉子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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