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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三部曲-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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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秀发现了吴安的这个动作,说:“我说吴安,未必我真的蛮老?”

“哪里哟,您家哪里蛮老唦!我这是小心咧您家,小心无大差唦。”吴安笑眯眯地,马上把手放下来,可没有一会儿,他又做出随时搀扶的动作来了。

“你呀,你呀……看这草噢,真多咧,挤密挨密的,蒿草,丝茅草,狗尾巴草,蔓根草,嘿,还有车前草咧,这是一味好药咧——药铺里用戥子称,我们这里满地长的都是。”

看到吴安小心谨慎的样子,不由想起刘宗祥来,要是吴安当时也在宗祥哥身边,二苕也许不会出事罢?刚一有这个念头,马上就否定了,嘴里也就转移了话题。

芦花跟在吴安后头,在这条小路上,跟着秀秀,曲曲折折地朝前走。

不远处,田间小路接着一条黄褐色的大路。这衔接似乎很突然,仿佛一支箭,啪的一声,箭簇射进土黄色的靶子,长长的绿色的箭羽,兀自在外头颤悠。

“吴安哪,那是罗跛子的茶馆啵?进去歇下子?”

“好哇,是该歇下子了!”上了大路,听见老板娘吩咐,吴安就走到了前面。

“哟,稀客呀稀客,几位老板,您家们请进,请进。”

罗跛子腿脚虽然有点不便,眼睛却是极其灵光的,他几颠就颠到了门外,殷勤地迎接这几位有身份的客人。罗跛子的话,说得很得体:说客人是稀客,称客人为老板,表示恭维,也表示认识;没有称呼姓名,又表示不熟,关系不深,仅认识而已。这也是生意人的精明处,表示熟络,客人有亲近感,好照顾生意;表示关系不深,保持距离,有麻烦事可以不沾火星。罗跛子是冯蝶儿安插在汉口城乡交界处的一颗钉子,把握住生意人的角色,极其重要。

“泡一壶好茶!您家有些么叶子?噢,就是当地的春茶?那就算了,我这里恰巧还有点叶子。么叶子?今年的碧螺春唦!哪里哟,还不是生意场上朋友送的一点。秀秀……娘娘,您家们先坐,歇口气。”显然,不称老板娘而称“秀娘娘”,吴安很不适应。但秀秀坚持,这不是在汉口的生意场上,这是在乡下,称老板娘有张扬之嫌。

其实,这十里九村的,稍微有点年纪的人,都认识秀秀。就是年轻后辈,也被老辈人把秀秀作为“出身贫寒、奋斗有为”的教材,广为宣传了。

“诶,这不是芦花么!”还是那几个茶客,搭腔的,是那位老者。

“是的咧您家,您家……么样认得我的咧?”芦花不知道自己也有这样的知名度。

“哪里哟,不好意思,说句您家不喜欢的话,我是猜的。你做姑娘的时节,还在我们湾子边上砍过柴咧,你不记得了?我是黄家湾的,狗粪唦——二苕跟我们都是蛮好的咧!还是他好,跑到汉口去了。不像我们,才是真苕,脸朝黄土背朝天,弓着屁股做了一辈子,穷死!”自称黄狗粪的老者,真是好记性。

这里乡下虽穷,可养个儿子,却看得很金贵,生怕有个三灾两病的夭折了,就取个贱名,图个经摔打经磕绊的吉利,所以苕货荒货狗粪石头瓦渣一类的名字,就特别多。

“是的,这是我们湾子里的狗粪叔。二苕叔,我们也是见过的,我们都蛮佩服他您家咧,就是冇得跟他您家学功夫的福气。”看芦花还愣怔着,中年汉子出来证实,二苕的武功和闯荡汉口的成就,在他们乡下很有名。

“噢,噢,哪里哟您家们,还不是奔命罢咧。”芦花本就是不不善言辞的,眼前的这些人虽然也是乡亲,可完全不知底,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应答。秀秀嘱咐过,不要暴露她的身份,怕横生枝节,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

“我叫吴安,您家们都是我的长辈,这是我的两个婶娘,来,您家们吃烟!”吴安朝吴秀秀看了一眼,见老板娘低眉顺眼,脸上涂着的那一层笑意,完全是礼节性的,知道是该自己出面的时候了,“烟不好,烟不好,您家们莫嫌弃。”

在此之前,吴诚赶回汉口去了。祁小莲一直在乡下照看祖屋田产,顺便照顾刘宗祥,也方便。看芦花年纪也大了,吴安就留在旁边,有事也好有个得力的人出面。

“噢,不客气,不客气!这好的烟,还说不好?我们几时吃过这好的烟啰!这是你的婶娘?你不是二苕的儿子?我是说么,不像么!前天来的那个,真像噢,我们还以为就是二苕的儿子咧!”黄狗粪一边点烟,一边叨叨地说。

“哦?有这样的事?”吴安没有认真,也就当作无话找话客气罢了。

“那还有错?硬是跟二苕叔一个模子搕出来的!”驼背中年汉子盯着吴安不眨眼,一副极认真的样子。

“是吗?不会吧!我的几个兄弟……天底下长得像的人,肯定是有的咧,肯定是有的咧。您家们说的那个人,他是搞么事的咧?”吴安不愿暴露几个堂弟的行踪,又觉得黄狗粪说的有些蹊跷。

“像噢,像极了噢,连姓都是一样的,就是年轻些,姓吴!对了,听人在后头说,吴明吴明么事的……只是咧,只是,嗨,不说也罢。”那个背不驼的中年汉子,好象尤其讨厌穿黑衣服的伪军,语气中就有些不恭的成分。

“吴明?他是叫吴明?呵——?么样哇?您家说唦!”听到这里,芦花急了。儿子是娘的心头肉,儿行千里母担忧。

“您家真的有个儿子叫吴明?您家未必不晓得,他穿了一身黑皮子,为日本人扛七斤半?”见芦花惊诧着急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黄狗粪顿生怜悯之心:也是,儿大不由娘,伢们多了,出个把杵逆东西,也是有的。即使再没有出息的庄稼人,也不愿意自己的伢给日本人当狗腿子唦!都是养儿养女的人,人心都是肉做的呀。

“哦,噢——噢?”芦花张口结舌,一副非常窘迫六神无主的样子。

“吴安,不早了,走哇。”秀秀一直没开口,半低着头。她想说点什么,话到口边,又缩回去了——她想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样的事情,是在这里弄得清楚的?可她知道,茶馆里所有的人,眼珠子都在盯着呢,这样说,不是无端得罪乡亲么。

两只雄青蛙,努力地鼓起腮边的气囊,“呱——啦啦”地叫着,全然不管它们所处的环境是否已经换了主人。那只雌青蛙,藏身在岸边的菖蒲丛里,认真地听两位雄性为她唱的情歌,它在比较,哪一位蛙先生的嗓子更响亮,更一往情深。终于,它觉得蹲在睡莲叶片上脊背上镶着两根金线的那一位,更有魅力一些,就拿定主意,朝它游了过去。

断断续续的蛙鸣,把一层寂寥的网,从浮碧轩开始,撒向整个刘园。青灰色的暮霭,似躲藏了一天的精灵,游出水面、钻出树林草丛,无声无形地浸染开来,在刘园寂寥的网上,又敷上一层淡淡的凄凉。

穆勉之扶着浮碧轩的栏杆,尽力想感受一偿夙愿的欣慰,但没有感受到。倒是感受到一些苍凉——咦!怪了,老子怎么有这样的感觉咧?这又不是老子的产业!几十年与刘宗祥斗法,做梦都想有个比他还气派的公馆、更加气派的园子,如今,他的公馆被老六占了做维持会,他的园子,老子也进来了,么样一点高兴的意思都找不到咧?未必是因为老了,冇得雄心了?年纪是有一把了,可前几天老子还到日本人的妓院里玩了一盘哪!老子那天,让那日本婆娘都叫饶了咧,我穆勉之还冇老噢!唉,也是,活着的时节,争这争那,侉子一蹬,谁么事都是别个的,冇得么意思。老子这一回,算是把刘宗祥一家得罪干了。不过咧,姓刘的呀,也怪不得我哇,日本人要拿你这块园子做兵营,哪个又拦得住咧?姓刘的呀,不是老子怕你——你晓得,几十年,我姓穆的怕过你冇?只是好汉做事好汉当,凡事要分清责任——你今后要扯皮,找日本人扯。

“大哥,你看……”见穆勉之在这里站半天不动窝,也不言声,毛芋头不知道他肚子里想什么。

日本人要建兵营,要毛芋头的维持会提供一个合适的地方。毛芋头想了半天,他这处维持会管辖的地界里头,只有两个位置算是合适的。一个是万国跑马场,一处就是这刘园。那跑马场是外国人的,只怕不好打商量,就只有刘园这块了、反正是得罪了的,一不做,二不休,吃柿子拣软的捏,就这块了。前些时占用刘公馆,穆勉之虽然没有过多地埋怨,不赞成的意思是很明白的。眼下请大哥到刘园,说明情况,他您家又半天不做声!人哪,真是难得闹明白。一辈子逞强斗狠,怎么到老了胆子就蔫了呢?这蛤蟆,吵得人脑壳疼!毛芋头捡起一颗石头,朝蛙声嘈杂处扔去。“嗵”地一声,溅起的水花,击破了刘园寂寥的网,也把穆勉之闹得一愣怔。

“搞么事唦老六哇!你呀你呀,尽做些不留后路的事。”

“大哥,说句得罪您家的话,您家咧,也是想多了!得罪他刘家又么样咧?就一个寡妇婆,能够把老子胩里……啃了?退路?当初刘宗祥那个杂种整您家的时节,也冇看他留个么退路。”毛芋头是真的恼怒了,他很少有顶撞山寨大哥的时候。

“老六哇,你还真的发恼了哦?不是我胆子小,是你的个脑壳哇,不想事!上回占刘公馆,我不是说过么,刘宗祥还有个儿子。那是个蛮有心计手眼活泛的角色咧!冇得板眼冇得蛮深的关系,敢开银行?再说,刘宗祥又冇死!嗨,算了,这事就这样,放出话去,今后,有么事,都往日本人身上推。诶,我说哦,老六,那批粮食的事……”

穆勉之瞥了毛芋头一眼,对这个犟头犟脑的兄弟,他真是无可奈何:几十年的洪门弟兄了,跟着打码头不顾生死,忠诚哪!就是那根犟筋难得转弯。

一进祥记商行,吴诚就报告:“老板娘,刘园里头有日本人……”

“噢?”

“是个小伙计先晓得的,我把他喊来,他说得过细些。狗娃!过来噢!”

“噢,掌柜的,么事噢?老板娘!您家们回了?”叫狗娃的小伙计颠颠地从外头跑过来,清秀的脸上还没有脱掉稚气。这还是个少年。

“把刘园的事,跟老板娘说说。”吴诚吩咐,眼睛盯着少年人。这是吴诚从乡下物色来的本家晚辈。吴诚和他的爹一样,不敢用汉口的年轻人。在他们看来,汉口的年轻人,聪明倒是聪明,可做事怕出力,惹事怕担事,难得放心。

“园子里头蛮多日本人……”

“么时候进去的,么时候走的,说清楚点,怎么说半截话咧?”吴诚瞟了一眼吴秀秀,见老板娘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昨日煞黑的时节,我到刘园去——您家不是说,三不之去看下子么,我就去了,可进不去。门口还两个日本人站着岗放着哨咧。我不死心,弯到后门,后门也放了哨。我又弯回来,在半截腰里趴着围墙朝里看,我的姆妈也,不晓得几多日本人,在房子里穿进窜出的,还有一些在搭棚子,用那种帆布,搭棚子……”看来,小伙计是个很细致的人。

“算了,先不说这,吴诚,先说说粮食的事。”记着蝶儿粮食的事,今天冇回刘园去,直接到这里来了。要不,直接回刘园,还不晓得是个么结果咧,少说也要受顿侮辱!吴秀秀心里翻腾得厉害,脸面上没显出什么来。吴秀秀就是有这样的韧性:越是遇到大事,越是沉得住气。

“粮食都买齐了,一半大米,一半面粉。钱是穆勉之那里开出来的,付的都是储票,个把妈姓穆的,连军票都不肯付!”

吴诚很少说话带“渣滓”骂人。在汉口生,在汉口长,在汉口做生意,汉口全方位地熏染铸造了吴诚,可吴诚仍是少有的不说“个把妈的”、“婊子养的”这类“汉骂”的男人。

日本人在他们占领的地方,发行两种钞票:储票和军票。储票名义上是汪精卫“国民政府”的钞票,由汪精卫“政府”在南京的“中央储备银行发行,又称“新法币”或“中储券”;军票则是日本人用一般的纸随心所欲印制的“钞票”,根本就没有银行担保,更没有准备金。可就是这种冥纸样的军票,却可以在占领区买任何东西,且同蒋介石国民政府正规货币兑换的比率高得吓人:一元军票兑五元法币!日本人做的生意,是无本生意,是无本万利的生意。可见,日本人军事侵略残忍,经济侵略也残忍。军事侵略是经济侵略的后盾,经济侵略才是军事侵略的目的。

军票虽然没有准备金,但管用,所以穆勉之不给军票给储票。这也就是吴诚这回使用“汉骂”的原因。吴诚是个精明而不失厚道的生意人。

“算了,储票就储票吧。这事咧,反正也不是为了赚钱。把这些储票,统统都拿去买盐,买药……”听了吴诚的话,秀秀眉头微微皱了皱。天色昏黑,光线暗淡,吴诚和芦花,都没有看出来。她不是对吴诚的话有什么反感,而是听到穆勉之的名字就不舒服。

“按您家的嘱咐,已买了一些,不是蛮多……您家是晓得的,这两样东西,盐和西药,如今比金子还甘贵些,管得太紧了咧您家!为买这些东西,差不多动用了我们祥记这多年来所有的关系咧您家!就连做腌货腊货生意的朋友,都找了噢,您家莫说,还真只有他们有些盐的存货。”吴诚终于注意到了秀秀的眉头皱了皱。这回,倒真的是因为对吴诚的话不满意。不是吴诚的话说得有什么不对头,而是吴秀秀觉得吴诚不该在这时候说这么多话。时间紧迫,事情重大,怎么会没有难处?可把难处说这么多,又有何益呢?你吴诚不是当年做小伙计时的吴诚了,没有必要说这么多。说多了,有讨功之嫌。

“我是想说,这些东西,都是分头零散地弄到手的,有的弄到祥记来了,还有蛮多咧,给了钱,冇提货,怕的是过早集中了坏事——么样弄出去,是最大的难事,我从旁边打听了一下,从汉口,一次带两斤盐出卡子,捉到就地枪毙!日本人真做得毒”也是太累太操心,加上担心受吓,吴诚显得很激愤。

“莫急,莫急,再想想法子。法子总是有的,总是有的。”吴秀秀劝慰吴诚,语气真诚而略带些歉意,声音却越来越小。

吴秀秀站起身来,踱到门口,深吸了一口气。蝶儿只是要我准备东西,没有问我用什么法子把东西运出去,也没有告诉我东西由哪个弄出去。这丫头不是个粗心的人,她做的,也是不能粗心的事噢……吴秀秀面对着门,脑子里翻腾得厉害,一种无助感,凉飕飕地顺着脊椎骨爬上来。噢,我吴秀秀硬气了几十年,原来总觉得是我自己底气足。可如今看来,还是周围有蛮多相帮的噢。宗祥哥,冯子高老师,汉柏儿,二苕……何况蛮多时候,是他们在唱主角,我是配角咧!汉柏儿不在跟前。冯老师不在跟前。宗祥哥又病得这重——宗祥哥,这回你要挺过来呀!我一个人,半老的婆婆了,这大的事,我出不得事咧,你要是能帮帮我,该几好噢……两行清泪,凉冰冰地在脸上爬,秀秀感觉不到;吴诚、芦花看不到,他们看到的,只是秀秀的背影,像一尊清秀的塑像。

“秀秀亲家,吃点东西吧?”身后,芦花小心地提醒。

芦花还是芦花,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子:凉拌黄瓜,凉拌莴苣,清炒藕片,豆干炒肉丝,丝瓜鸭蛋汤。主食是绿豆稀饭,碎米菜粑粑。

尽管日本人在武汉实行了“物资管制”,祥记商行要弄点吃的东西,还不至于很难。别的东西还不稀罕,这碎米菜粑粑最是有味。说是碎米,实际是当年当季的新米碾成米粉,和进香菜作料,做饭时贴在锅沿,饭熟粑粑也就香了。碎米粑粑,本是农家填肚子的俗物,城里人要吃这玩意,可就不容易了,一来得等新米上市,二来还要有农家的心情农妇的手艺。

“是碎米粑粑啵?好香!”

似乎,人间的烟火,把吴秀秀从沉思中捞了出来,她不经意地擦了擦脸,转过身来。身后,夜色如墨。

第13节

一盏煤油灯,在浓夜的包围中,顽固地刻画自己的地盘:火苗最近处,是一圈猩红的辉煌;稍远处,以猩红的火苗为圆心,在橙色的基调上作有层次的淡化过度,最后,橙色溶解在浓稠的夜色里。

煤油灯下,穆勉之脸型的棱角很是夸张,脸色黑红分明,似乎不像是一张活人的脸。

“走了?”穆勉之从灯亮处转过脸来,问。从脚步声,他知道,进来的是毛芋头。“你还冇走?他们咧?”

穆勉之在听帐房先生报帐。

“走了,打发他走了。我叫他找刘宗祥,粮食,是由刘宗祥的商行承头的,老子们把钱都给祥记了,还找老子们要个么粮食,真是!我哪里走得开哟,看张腊狗派来的人唦,年纪不大,蛮沉稳的咧!哪像我们这里的几个伢们,只晓得玩。”

毛芋头回答了穆勉之几个问题:打发走了张腊狗派来的人;自己不得闲,张腊狗派来的年轻人很精明能干;六指、烟筒和孙孝忠这几个山寨的年轻人,不如张腊狗派来办事的年轻人。

“诶,老六哇,你又立了一功咧!这一笔粮食生意,很赚了几个咧!”穆勉之显然很高兴。

“哪里是我的个么功噢,大哥!都还不是您家动脑筋弄成的!我真是佩服哇大哥!肩不挑手不提,脚不迈,就是动下子嘴皮子,钱就来了,像这样赚钱,真有味。这回咧,也让刘宗祥吃一回闷亏!”

几十年来,毛芋头死心塌地地跟着穆勉之,除了义气,就是因为佩服。他是以他的大哥为榜样的。就说收继儿子这件事吧,毛芋头知道,穆勉之本来是不喜欢搞这些名堂的,穆勉之收前帐房先生的儿子作继儿子,完全是出于义气。他毛芋头就跟着学,也收了个继儿子。可以想见,毛芋头连自己都懒得管的,居然还收了继儿子。对于旁人的疑惑,毛芋头一笑:哪个想要儿子唦!像老子们这样,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人都不饿!要儿子,不是讨麻烦?这还不是我们大哥有眼光!这么大一个堂口,冇得人继香火么样行咧!总得有知根知底的人来继香火唦!

“噢,差点忘记了,大哥,张腊狗的意思,押运粮食还要我们这边派两个人咧。”

“我们挂的是禁烟局的牌子,又不是清乡局,搞个么押运唦!个把妈的张腊狗,明白我们赚了几个钱,心里不舒服,在那里拱槽子!”

穆勉之从灯影底下站了起来,心里有气,在屋子里头打转转。武汉人把心里不舒坦又不公开顶牛而去背后使坏,叫做“拱槽子”。

“是的唦,他算得出来,我们给刘宗祥是储票,日本人拨给我们的是军票,他张腊狗就是个苕,也算得出这个一比五的差价唦。他说我们派人叫督办,不然出了事就是该我们兜着了。么办咧,还是要派人哪,不然,不上了张腊狗个婊子养的当……”毛芋头还在叨咕。

“老六哇,你说得对呀,派哪个去咧?当然,只有你和老五去,我还能放心,可老五喜欢偎在家里,难得出门,你咧,年纪也大了,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哪……”

穆勉之很有些感叹。想当年,他们弟兄仨,在集家嘴一带打码头,打出了一个洪帮山寨,汉口最红火的堂口。那时候,人年轻,又不怕死,虽然没有现在这么多的钱,可那真是好日子噢!由此看来呀,人活一世噢,么事最甘贵咧?就是光阴哪,这是随拿几多钱都买不回来的呀……

“大哥,您家也莫着急,我带个伢去就可得了……”穆勉之很多感慨的样子,毛芋头看在眼里,以为是他在着急。

“带哪个去咧?就带六指去咧,他心是不么样细,还有一把子力气,身上也还有点功夫,有了事,还能抵挡一阵子。”穆勉之建议。

“好,就让六指跟我一起跑一趟。噢,孙五哥的那个秀气儿子,说是明天来这里学生意,您家看,是不是就叫烟筒带他到一些窑里看一看,免得以后连方向都搞不清咧。”

“可得,可得,你跟老五说一下,看他怎么说。”穆勉之伸了伸懒腰,打了老大一个哈欠,“一天随么事都冇做,怎么就这么累呢?莫不真是老了?”

“大哥,看您家的样子,要是在澡堂子里泡它一家伙,再弄个人在身上揉一顿,就舒服些的。”毛芋头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好是好,哪里来的澡堂子咧?这日本人一来,把汉口随么好东西都搞冇得了,害得老子们除了赚钱,随么事都搞不成。算了咧,睡咧。”穆勉之感到一阵疲乏像不动声色的浪,就那么不知不觉间爬满全身。

“要不,这样,到哪个日本人开的窑子里去玩一盘?”毛芋头记起穆勉之去过那地方。那地方,毛芋头留下的,只是失败的记忆。

“也冇得么搞头,那些日本婊子,就像灰面坨子,粉嘟嘟的,松唧唧的,一点味道都冇得。”提起日本妓院,穆勉之兴味索然。

“山口太郎那狗日的,么样想到要去逛汉口的野窑子咧?”一个颇费猜详的问题,莫名其妙地闪进了毛芋头的脑壳。

“日本人一来,老子连电都冇得用的了,这好的大电扇,就像和尚的那家伙,成了摆设。”

张腊狗仰躺在躺椅上,电扇就吊在他头顶。他看着沾满灰尘一动不动的电扇,颇为懊恼:要在往年,这电扇转得呼呼的,几解暑噢!如今电厂都歇了,就婊子养的日本人,晓得在他们办公的地方,弄几个发电的小机器发电。像老子们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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