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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儿-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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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林并不希望秋菊把休书张贴在老杨树上,他下决心休秋菊,并不是冲着秋菊的,他是冲着鲁大,他知道鲁大的险恶用心,这比杀了秋菊杀了他还要令他难受百倍千倍。他下决心休秋菊是要让鲁大和众乡人看一看,告诉众人,秋菊只是个女人,像我马林的一件衣服,我马林说换也就换了,鲁大你爱奸就奸去,爱娶就娶去,秋菊原本和我马林并没什么关系,说休就休了。

他想潇洒地做给鲁大和众人看一看,他快刀斩乱麻地做了,回家后的第二天他就把该做的做了,剩下的时间里,他就要一心一意地等鲁大送上门来了。马林想自己在这段时间里本应该轻松一下,如果要在平时,自家的院子里早就聚满了乡人,他们来看从奉天城里回来的马林,快枪手马林是靠山屯的骄傲。可这一切在腊月二十二这一天没有发生。腊月二十二这一天靠山屯似乎死去了。

下屋门开着,马林看见秋菊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属于秋菊的东西并不多,只是一些简单的换洗衣服,装在一个包袱里。秋菊做完这些便坐在下屋的炕上,痴痴地发呆。细草站在门口望着院子里被风刮起的浮雪喊:旋风旋风你是鬼,三把镰刀砍你腿……

看到这,马林的心里疼了一下,又疼了一下,往事如烟如雪。

秋菊这种忧戚的面容他是见过的,那是他每次从奉天城里回来,住几日之后要走的时候,每次秋菊都是这般神情。在还没认识杨梅以前,那时的奉天城里还算太平,马林每年都能回靠山屯住上几日。但也就是几日,那时马林已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属于靠山屯了,他是东北军里著名的快枪手,是大帅张作霖身边的人,他不属于自己,一切的命运和东北军的命运紧紧系在一起了。

马林回靠山屯的日子很平淡,没住上几日便匆匆地返城了。

在马林回家的这些日子里,马占山和马林似乎已经没有更多的共同语言了,他在翻天覆地去说他的那些地,说他的粮食。

马占山冲马林说这些时,马林的目光是虚幻的,他一直这么虚幻地望着爹那张苍老的面孔。

爹说:咱家的地越来越大了。

爹又说:这回你带回来的钱又够置二亩水田的了。

爹还说:耿老八家南大洼那块地他不想要了,到秋咱就买下来。

爹继续说:以后咱就要把靠山屯的地都置下来,这是你爷活着时做梦都梦不见的好事。

说到这爹就咧开嘴无限美好地笑,也喘吁吁的。

马林收回虚虚的目光说:爹,你治一治病吧,置那些地干啥,有多少地就受多大罪。

马占山不高兴了说:咦——这地,这家以后还不都是你的。

马林不说话了,虚虚的目光中他又看见了秋菊,秋菊整日忙碌着,这个家她有忙不完的事情,在这个家里,秋菊从来不多说一句话。

马占山就喘着气说:你也该有个孩子了,要生就生男的。咱马家这么多代了,一直是单传,现在咱有地了,本该人丁兴旺些才好。

说到这儿父亲就叹气了。

马林一年也就回来这么一两次,在家住的日子屈指可数。秋菊的肚子一直瘪着。

让马林惊奇的是,秋菊的想法和爹的愿望如出一辙。每次马林回来,秋菊都在黑暗中的炕上冲他说:俺想要个娃,是男娃。

马林在黑暗中不说什么,突然抱紧了肥肥壮壮的秋菊。经年的劳累使秋菊的身体变得粗糙而又结实,不是生孩子的念头使马林抱紧了秋菊,而是年轻人的冲动。年轻的马林有使不完的力气,干渴的秋菊有着丰富的念头。短暂的日子,对秋菊来说是一年中最幸福的几日。

马林终于走了,秋菊便一脸的忧戚。

马林骑在马上,两支乌黑的快枪在两边的腰上,悠荡着,秋菊送马林,走在地下,细碎的马蹄声伴着秋菊无奈的脚步声在靠山屯的小路上响起。

马林说:你回吧。

秋菊不回,仍低着头随在马旁向前走。

半晌,秋菊终于拾起一双泪眼,忧忧戚戚地说:你还啥时候回呀?

秋菊的表情和语调令马林的心揪紧了。不知为什么,一回到靠山屯,一看到秋菊的样子,他的心就乱七八糟的。

马林说:也许今年,也许明年。

秋菊又不语了,紧走几步,从怀里掏出昨夜晚准备马林路上带的食物,递给马林道:包里有饼有蛋。

饼是油饼,蛋是咸蛋。这是马林平时最爱吃的,只有马林回来时,马占山才让秋菊动一动白面和蛋,这是过年马家也舍不得吃的食物。马林把吃食接过,暖暖的,温温的。马林知道,那是秋菊的体温。

马林不想再这样儿女情长下去了,于是松开马缰,在马的屁股上拍了一掌冲秋菊道:你回吧。

马便小跑着向前奔去。

秋菊快走几步,那样子似要追上那匹马。终于不能,于是便无奈地立住脚,望着马林的身影在视线里愈来愈小。

远去的马林是也回了一次头的,秋菊的影子已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再回过头来的时候,马林揪紧的心一点点地松弛下来了。心离靠山屯和秋菊越来越远了,离奉天城里那个著名的快枪手越来越近了。马林在东打西杀的日子里,靠山屯的一切在他心里日渐模糊了。

在腊月二十二太阳已经偏西的辰光中,马林看到秋菊,心又一次莫名地揪紧了。眼前这一切恍若隔世,已物是人非了。马林站在西斜的阳光中,仿佛做了一场梦。

马林又想到了腊月二十三的正午,他的嘴角又闪过一丝冷笑。

12

腊月二十二的黄昏终于降临到靠山屯。马林又一次走出了黄昏中的家门,马林的腰间插着两支明晃晃的快枪。他向村西的耿老八家走去,几年前和鲁大一伙激战的时候,耿老八功不可没。他记得耿老八是有两支火枪的,那一次打鲁大时,耿老八家的火枪又响又准,一枪就掀翻一个小胡子,再一枪又撂倒一匹冲过来的马。几年前那一次,不到一袋烟的工夫,只跑了一个小胡子和受伤的鲁大,其他小胡子的尸首都扔在了靠山屯外的野地里,后来又被饥狼、恶狗疯扯了。

那一次和胡子鲁大开仗,干净而利落。几年过去了,马林对乡亲们的感激仍装在心里,那一次,马林不是感到在帮助乡亲铲除胡子,而是感激乡亲们万众一心为他助威的场面。那时,别说一伙鲁大,就是所有盘踞在靠山屯一带的胡子都来,也别想在靠山屯面前讨到半点便宜。

马林孤单的脚步声,响在村里的街道上,他向耿老八家走去。下午秋菊对他说过的话仍响在他的耳旁。他清楚,鲁大为了复仇已经准备几年了,此时的鲁大自然不比几年前的鲁大了,鲁大上次来是想灭了快枪手的威风,这次鲁大来是想要了马林的命。马林还知道:好汉难抵狼,好铁也打不了几个钉。要战胜鲁大消灭鲁大,凭马林自己一人,那是很难的一件事情。

耿老八的家黑灯瞎火的,屋里屋外没有一点动静。马林在拍门,拍了半晌,屋里终于亮起了一盏昏朦的油灯,接着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耿老八一半站在光明里,一半站在黑暗中。他很快看清了眼前站着的马林,耿老八手里拿着的一件东西掉到了地上。

马林说:耿八叔,马林来看你来了。

说完马林从耿老八的一侧挤进了屋。

耿老八屋内的一切,让马林感到震惊,白天在钱先生家见过的一幕又在耿老八家重演了。马林不明白,在腊月二十二这一天,靠山屯怎么有这么多的人家在翻箱倒柜,黑灯瞎火的仍在折腾。

马林就问:耿八叔哇,这是在干啥?

耿老八先是立在屋的中央,听了马林的问话便蹲下去了,蹲成了黑糊糊一团影子,头也深深地扎在了裆下。

耿八婶原本坐在炕上在整理一件打好的包袱,此时也把身子扭了,背冲着马林,马林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什么也不明白。他愣愣地站在那里,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半晌他说: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他还说:鲁大明天来找我报几年前的仇,这回我保证不让鲁大走出靠山屯。

耿老八终于抬起了头,哑着嗓子道:大侄呀,别怪你耿八叔不仗义,这次是怕帮不了你了。

疯女人耿莲刚才已在另外一房间睡着了,听到有人说话便醒了,她又一次赤身裸体地推门走了进来,疑疑惑惑地冲马林说:你干我,你要干我?

耿老八就疯了似的站起来,他舞弄着双手要把女儿推出去,耿莲不依,和爹撕撕巴巴的,嘴里仍说:爹呀,你别管。

耿老八就气了,挥起手打了耿莲两个耳光,耿莲却不哭,捂着被打疼的嘴巴说:爹,你打我干啥?我要和胡子干哩。

耿老八再一次蹲在地下,狼嗥似的说:天哪,我耿老八真是上辈子缺了大德了。

坐在炕上的耿八婶身子一耸一耸地哭开了。

马林站在那儿,心里一时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说:耿八叔,是我对不住你们。

说完他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再站下去了,他就走了出去。

耿八叔在他身后说:大侄呀,八叔对不住你哩。

马林还听到耿老八说:大侄呀,明天你也躲了吧。

马林就什么都明白了,明白了在钱先生家和耿老八家看到的景象。

马林又站在了大街上,腊月二十二的夜晚有残月悬在当空,清冷地照着,四周的雪野一片惨白,马林的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孤独的脚步声再一次响起,雪“吱嘎嘎”地在脚下响着,他向狐狸于家走去。狐狸于家在街中,还没有进门,他便看见狐狸于慌慌地从自家门里走出,怀里抱了一团什么东西,往后院走,一抬头看见了马林,狐狸于就惊惊慌慌地问:谁?

于叔,是我,马林。马林这么说完便走过去。

狐狸于见了老虎似的几步蹿回到屋里。马林听到屋内一阵乱响,很快狐狸于又出来了。出来的狐狸于没事人似的袖了双手,用身子把关上的门又严严地挡上了。狐狸于已是一脸的笑意了,他把两手抄在胸前,脸上堆着笑说:是马家的大侄呀,你看这事整的,听说你回来了,还没抽空去看你,让你来看叔来了,这事整得多不好。

马林不想和狐狸于绕圈子,狐狸于不是耿老八,常年和狐狸打交道的人,人便比狐狸更精明了。

马林站在狐狸于家的雪地上单刀直入地说:鲁大明天就要来了。

狐狸于就说:是么,这事我咋没听说?

马林说:现在的鲁大不是几年前的鲁大了,他们人多了,枪多了。

狐狸于又说:他,他来干啥?

马林说:他来找我报几年前的仇。

狐狸于就收了笑,仍抄着手,很惋惜的样子说:你看这事整的,真不凑巧,明天后山孩子他姨家的老二要结婚,要不这事你叔说啥也不能看笑话。

马林听了这话,便什么也不想说了,他的嘴角又闪过一丝冷笑。

狐狸于冲马林的背影说:大侄子,要不那啥,明天你就先躲一躲,躲过这阵再说。

马林走在清冷的街道上。他知道,没有人会相信马林能够战胜鲁大了。他原本还要一家一家地走下去,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马林在绝望的时候,满怀希望地回到了家乡,然而家乡给他的又是什么呢?

著名的快枪手马林在腊月二十二这个夜晚,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他的嘴角挂着那丝冷笑,苍苍茫茫地向家里走,去。在家门口,他看见站在暗影里的秋菊,秋菊已站在暗影里好久了,马林走过她的身旁时,感受到了她身体从里到外散发出的寒气。也就是在他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他看见她眼角闪烁在月光中的那颗泪珠。马林的心揪了一下。

13

秋菊在看到马林那一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她明白了,马林什么也没有得到,这是她最为马林感到担心的。马林出门的时候,她知道马林是找那些乡人去了。马林一出门,她的心就揪紧了,哄睡了细草,她便开始在门外等,终于等回了马林,不用问,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马林败在鲁大的手里,她要帮马林,她要去说服耿老八、狐狸于和众乡人帮一帮马林,马林只有众人的帮忙才可能战胜鲁大。

马林心灰意冷地走回家门,她又满怀希望地走出家门。秋菊先找到了耿老八,耿老八没料到秋菊会来找他,而且一进门,秋菊就给耿老八跪下了,秋菊含着泪说:耿八叔,你帮帮马林吧。

耿老八慌慌地说:这是干啥,秋菊你这是干啥。

秋菊说:你不帮他,他会被鲁大杀死的。

耿老八就说:秋菊呀。马林不是把你休了么,你还管他干啥?

秋菊仍跪着,抬起头道:休了俺是他的事,帮不帮他是俺的事。

耿老八又一次蹲在了地上,真真诚诚地说:秋菊呀,按理说咱两家最恨鲁大,也最该报这个仇,可话又说回来了,万一杀不死鲁大,以后这日子还咋过。

秋菊就坚定地道:这次马林一定能杀了鲁大,他是快枪手。

耿老八叹了,叹得天高地远,叹过了又说:这你知道,鲁大这次就冲马林来的,马林有枪,鲁大也有,鲁大还有人,可马林有么?你让我一个庄户人去帮马林,我们怎会是那帮胡子的对手。

秋菊把眼泪咽回到肚子里,清清楚楚地问:耿八叔,你真的不能再帮马林一回了?

耿老八把头低得更深了。

秋菊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头也没回地走出耿老八家。

秋菊在狐狸于家的后院找到了狐狸于,狐狸于正在把几件狐狸皮往雪里埋。

秋菊跪在狐狸于的身后说:于叔,秋菊求你了。这一声把狐狸于吓得不轻,他一屁股跌坐在雪地上,怔怔地望着秋菊,待看清了秋菊,他马上用屁股坐在了刚埋过狐狸皮的雪堆上,吁吁地说:我,我啥也没埋。

秋菊说:于叔,求你了,帮帮马林吧。

狐狸于听了秋菊的话,似乎松了口气,他坐在雪堆上说:秋菊呀,你让叔咋帮哩。叔这一把年纪了,打不能打,杀不能杀,叔现在只有喘气的劲了。

秋菊说:你不帮马林,鲁大会杀了他的。

狐狸于突然哭了,鼻涕眼泪的,他一边哭一边说:秋菊呀,叔知道你不容易,叔的日子过得容易么,咱小门小户的,敢得罪谁呀,别说让叔去帮马林杀人,就是让叔去杀狐狸,现在叔也是有那个心,没那个力了,叔以后的日子还不知咋过呢。

秋菊站起来了,她冷着脸硬硬地说:你真的不帮?!

狐狸于抹一把鼻涕说:叔真的是不行哩,要不咋能不帮哩。

秋菊转过身,她的希望破灭了,眼前的世界就黑了。

狐狸于又说:我还有杆火枪,马林要用你就拿去,叔只能做眼前这一件事了。

秋菊回过头,认真地说:火枪俺要。

狐狸于飞快地回屋里拿出一杆火枪,塞到秋菊手里。

秋菊抱着火枪,走回到马家院子时,她从马占山的屋子里听到了磨刀声,还有那哮喘声。秋菊回到自己的下屋躺下了,她第一次没有去搂睡梦中的细草,而是搂紧了那杆火枪。

14

腊月二十三的早晨说到就到了,靠山屯和以往不同的是,没有了往日飘绕在小村上祥和的炊烟,没有了鸡啼狗吠。

靠山屯空了。黎明时分,靠山屯的乡人们搀老抱幼,踩着没膝的积雪走出了靠山屯,他们在腊月二十三这个清晨,逃离了靠山屯,远离了这个黑色的日子。靠山屯只有马家的烟火在一如往日那个时间飘起。秋菊在给马家做最后一顿早餐,秋菊做了油饼,又做了咸蛋,还有一大盆稀饭。

吃过早饭的马林一直站在自家院子里,腰里那两支快枪依旧乌黑。从早晨睁开眼睛开始,他的嘴角就开始挂着那缕冷冷的微笑了。

马占山已经把杀猪刀磨得锋利无比了,刀锋都能照见自己那张苍老的脸了。马占山不再磨刀了,他把那刀揣在了怀里。做完这一切,马占山哮喘着向地窖口走去,他先费力地把压在地窖口上的那两块石头搬开,又挪开了盖在菜窖口上的两捆谷草。做完这一切时,马占山茫然四顾,他先是看见了站在院子中间的儿子,儿子马林正在往枪里装子弹,那一粒粒黄亮亮的子弹被马林“吱嚓咔嚓”地填进枪肚子里。那一声声填子弹的声音在马占山听来,是那么爽心悦耳,他在心里说:小子,等你杀死鲁大,老子也要杀人了!

马占山从儿子马林身上移开目光,他又看见了秋菊,秋菊坐在下屋的门坎上正在擦一杆火枪,马占山看到这儿,脑子里乱想了一阵,他不知道秋菊这杆火枪是从哪儿来的,也不知她擦枪干什么。马占山总之在那一刻脑子很乱。马占山把同样很乱的目光移过来,他就看见了杨梅,杨梅在看昨天白天堆的那个雪人,一夜之间,雪人已经冰样的坚硬了。杨梅用爱抚的目光在雪人身上流浪,最后马占山别无选择地选中了杨梅。于是他就喊:闺女,闺女。杨梅进这个家门以后,马占山还不知道杨梅的名字,他只能这么喊杨梅了。

杨梅听见马占山的喊声,待她确信马占山是在喊自己时,甚至冲马占山笑了笑。她朝马占山走去,一直走到马占山的面前。这时马占山已经把半截身子送进了地窖口,只露出双肩和头。

马占山冲过来的杨梅说:现在我就进去,等我进去后,你用那两捆草和那两块石头把窖口盖好,等鲁大死了,你再帮我打开。

杨梅觉得马占山的举动有些不可思议,昨天晚上她看见马占山在磨刀,她还以为马占山要去杀鲁大哪。杨梅虽然不解,但仍点点头。马占山看见杨梅冲自己点了头,便很满意,就在他准备把头放入地窖的那一刻,马占山又说:闺女,你叫啥。

杨梅怔了一下,但还是答:杨梅。

马占山说:杨梅你要是不怕胡子,你就坐在石头上。杨梅又冲马占山笑了一次,马占山的眼睛带着杨梅的笑,消失在黑咕隆咚的地窖里。

杨梅先是把两捆谷草盖在地窖口上,又费了挺大的劲,把一旁的两块石头压在了上面。做这些时,杨梅累得气喘吁吁,最后她真的一屁股坐在了石头上。坐下之后她发现,这个地方真好,能够看到全部的靠山屯的地貌,还能看到伸出靠山屯的那条雪路,她还记得,两天前,她就是顺着这条雪路随马林来到这时里的。

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已经正顶了。文人小说下载

杨梅的视线里,通往村外的雪路上来了一支马队,她数了数,一共有十八匹马,马上端坐着十八个挎双枪的人。

站在院子里的马林也发现了马队,这时他回过头来,冲杨梅很暖地笑了一次,杨梅也回报给他一个微笑。马林一挥手拔出了腰间的双枪,沉甸甸地向街心走去。

在后院撒尿的细草也看见了马队,他还没有尿,便向回跑,他一边跑一边喊:娘,娘,马来了,马来了。

细草喊得兴奋而又响亮。

秋菊抱着火枪走了出来,她冲细草说:听话,别出门,娘一会儿就回来。

秋菊走出马家院门时,很认真地看了一眼坐在地窖口石头上的杨梅,她发现杨梅也在看她。

枪就响了,响在腊月二十三的正午。

15

暮色时分,逃离靠山屯的人们又蜂拥着回来了,一时间靠山屯鸡啼狗吠,热闹异常。

在暮色中人们看到村街心那棵老杨树下,血水染红了积雪。二十具尸首横陈在雪地上,十八人躺在老杨树周围,老杨树旁倚着马林,另一个是秋菊,远远望去,两个人好像是走累了,坐在树下,倚着树身在休息。

马林的眼睛大睁着,平举着那两把快枪,嘴角挂着那缕冷笑,血水已经硬在了身上。

秋菊死死地抱着一杆火枪,她的头歪向马林那一侧,她也是脸上挂着笑的,却不是马林那种冷笑,而是很开心的笑。

奇怪的是,十八个胡子身上都没有枪伤,血水一律都是从眼眶里流出来的,快枪手马林先让他们都变成了瞎子,然后才让他们死的。

细草坐在母亲的一旁,他似乎坐了有些时候了,腿变得麻木了,他先是一迭声地喊:娘,娘,咱回家,回家。

后来他就不喊了,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一股风吹来,地上的浮雪纷纷扬扬地飘着,细草喊:旋风旋风你是鬼,三把镰刀砍你腿…

人们还看见马家院子里的地窖上坐着那个叫杨梅的女人。女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如石如碑。

夜色终于淹没了靠山屯。

腊月二十三傍晚的风里,送来疯女人耿莲的喃喃低语:来呀,你们都来干我呀——

·6·

过程



那次战役是志愿军在朝鲜战场上打得最艰苦的一仗。全军人马的纵深插到敌人的腹部,后方供给跟不上,援军又没有能力接应,于是全军被敌人围成条条块块,用血肉熬着时间。

五团的三个营被分别围在三个小山包上。这场苦战已经坚持三天三夜了。傍晚,敌人收兵不再围攻。大炮却响了起来,蝗虫群一样的炮弹呼啸着落在三座山头上,爆炸的火光把半边天燃得血红一片。炮声响了好久才停歇下来,浓浓的硝烟和一股股热浪裹在深秋的山雾里在慢慢散去。半晌,疲惫无力的兵们躺在被炮弹炸出的弹坑里,无力地喘息着。偶尔,兵们会看见头顶渐淡的硝烟缝隙里漏进些许清冷的星光。

左翼侧的那个山头上,这时突然响起了兵们早已熟悉的唢呐声。唢呐吹的是《解放区的天》。五团的官兵早就听惯了一营长黄群的唢呐声。以前,每次战斗间隙,或休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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