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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羊与狮子-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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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打开二楼的门,她就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原本放在墙角的那张子生专用的球桌旁挤满了摄影用的大灯,球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钟,七、八名工作人员穿梭在狭小的球室里,景象非常热闹。

子生穿着T恤、短裤和夹脚拖鞋,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满脸不爽地靠在角落里抽烟。

子默也顾不得跟他打招呼,自顾自地站在球桌前的空地上摆弄起照相器材来,对完焦距的时候,丁城也上来了,穿着一身合体的西服,头发整齐地梳到脑后,皮鞋亮到让人眼花,俨然一副都市型男的样子。

“昨晚我打你电话怎么不接?”丁城走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

“我在酒吧,大概没听到……”

“这次是钟表商的广告,恰好选在桌球室拍,所以我就对那个厂商负责人说一定要找你。”他低头摆弄着袖子上的袖扣。

“谢谢!”子默由衷地说。

“不用,”丁城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我不止帮你,也算是帮了厂商一个忙。”

“?”

“我跟他们说,如果请你来拍,场地费就能免了。”

“……”子默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这事你跟我哥说过吗?”

“我跟他说,除非免费,否则厂商要把你这个摄影师换掉。”

“你还真……奸诈。”

“喂!”子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窃窃私语的两人身后,“一大清早就把我挖起来,什么时候能结束?”

“啊……很快、很快。”

这是子默久违了一个月后的工作,她再一次从镜头后面看着这个世界,那些被摆放在球桌上的钟就像一颗颗五彩的球,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丁城换去换第二套衣服的时候,子默悄悄走到子生旁边,递了件外套给他。

“干吗?”子生讶异地看着她。

“穿嘛。”她的表情带着一点点小女孩撒娇的意味。

子生皱了皱眉头,还是穿上了,子默趁机拨乱他的头发,引来子生一阵瞪眼。

“呆在这儿别动。”她做了个“Stop”的手势,然后退到相机后面,对了对焦,等待丁城上场。

整个拍摄工作持续到下午一点,厂商的负责人和创意总监都很满意,只有施子生黑着一张脸,不停地抽烟。

“你知道停业大半天是什么代价吗。”子生冷冷地说。

“我请你吃饭。”子默笑嘻嘻地说。

“算了吧。”子生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开。

子默收拾完器材,想去找丁城,才知道他也走了。

人生有时候很奇妙,落难的时候,竟然是原本觉得厌恶的人伸出援手;想要说声感谢的时候,那人却早已经离去。

回家的路上,子默忽然很想见见蒋柏烈,想要把最近发生的这些事都告诉他,她没有打电话去确认他在不在。

她只是想赌一把,赌这世界上除了项屿之外,还有愿意耐心听她说完每一个字的人。

“你觉得怎么样?”蒋柏烈站在书桌前,双手抱胸,一脸欣赏的样子。

他的脚下,是一只普通、平凡、没有任何特色的小冰箱——哦,如果真的要说它有什么特色的话——恐怕也只有冰箱顶部铺着的那块蓝色的布罢了。

“很漂亮不是吗,”蒋柏烈得意地说,“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我的杰作。”

“……杰、杰作?”子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惊愕。

“是啊,白色的冰箱上铺着一块像天空一样蓝的垫布——真是太完美了!”

她希望自己能像电影里那些坐在舞台下观看精彩的莎士比亚名剧的观众一样,发出尖叫的喝彩,或者干脆哽咽地边拍手边大喊“Bravo!”。但……她只是她,木讷而表情僵硬的施子默,即使改变得再多,也只能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接着就手足无措起来。

“好吧,来谈谈你的近况。”蒋柏烈最近变起脸来比变天还要快。

“哦,我有工作了。”

“啊,那很好,我想你的经纪人一定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帮你搞定的吧?”他坐在书桌后的那张椅子上,小心翼翼地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抛了一罐给她。

“我不喝,谢谢,今天开车,”她把啤酒放在茶几上,然后坐到屋子中央的皮椅上,“其实,不是小顾姐帮我安排的,而是一个……我原本有点讨厌的人。”

蒋柏烈吹了个口哨,等待她继续说下去。她关于丁城的事都说了一遍,包括最初自己以及别人对他的印象,以及真正认识他之后的一些事,当然还有这一次他的鼎力相助,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大概是她对这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上的人的重新认识。她发现很多事、很多人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但人们往往忽略了那些本质。

“这么说……”蒋柏烈伸出食指抬了抬鼻梁上新买的眼镜,“你哥开了一家桌球房?在哪里?我去也可以直接办金卡吗?”

“……医生!”

噢!这也算是透过现象看本质的一种吗?!

“抱歉抱歉,你继续说。”

“我说完了。”她有点负气地嘟起嘴。

蒋柏烈看着她,忽然笑起来,一对凤眼充满了迷人的魅力。

“?”

“子默,你知道吗,我觉得你最近越来越可爱了。”

“……”

“真的,真的,”他的嘴角仍然挂着笑,“你好像……变得真实了,不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你愿意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我觉得那是最可爱的地方。”

“……”她变得不好意思起来,抓了抓头发,低下头摆弄着茶几上的啤酒罐头。

“那么,这个丁城是什么星座的?”

“我不知道……”她愣了愣,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本杂志,她隐约记得那上面有他的介绍,“哦,在这里……6月10日。”

“那么就是……”蒋柏烈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捧着那本很老土的星座书,“双子座。”

“……”

“好吧,书上是这样说的:双子座是变化速度快如风的星座。双子座人的双重性格常搞得别人和自己头痛万分,基本上,双子座人的意志一直都是一体两面的——积极与消极,动与静、明与暗,相互消长,共荣共存的。通常很多才多艺,也可同时处理很多事情,有些则会表现出明显的两种或多种人格,这种多变的特性,往往令人难以捉摸。

“他们对事物的思考很快,改变主意也比一般人快。双子座有着双倍于别人的力量、思考力,却也需要比别人多一倍的时间去恢复。所以,双子座是一个善良与邪恶,快乐与忧郁,温柔与残暴兼具的复杂星座。”

“的确是……有点复杂。”子默点头。

“在你眼里,男人都是复杂的是吗?”说完,蒋柏烈合上书,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也许吧……”她有些泄气地垂下肩膀。

“那为什么不直接一点呢。”

“?”

“你可以走上去,说‘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就是这么简单。”

“……医生,在你眼里,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是艰难的是吗?”

“不,有的,”他坦白地摊了摊手,“叫一个不爱我的人爱我,或者叫我去爱一个不该爱的人,等等等等……太多了。可是子默,情不自禁地去爱一个我爱的人,却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她狐疑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相信我,子默,”他说,“有些事也许你现在觉得很难,但人都是会成长的,当有一天你回头看的时候,会发现那些你曾经以为的鸿沟,只是一条浅浅的小溪,而前面还有更大的鸿沟在等着你。”

“……”

“所以,永远不要以为自己是最幸福的人,因为幸福有时候转瞬即逝;但也永远不要以为自己是最糟糕的那个,因为你所谓的糟糕很可能在别人看来就是一种幸福。”

这天晚上,子默回到家的时候,项屿房间的灯是暗的,她有点心神不宁,脑海里总是盘旋着蒋柏烈的那番话。她去楼下的茶餐厅叫了一份外卖,临走的时候,又多加了个菠萝包,她很想吃些甜的东西,因为那会让人有幸福感。

她低着头,慢慢地踱到楼下,台阶上有脚步声,她一抬头,就听到于丽娜清脆的声音说:“施子默。”

她抬着头,怔怔地看着她,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怎么也办不到。

“能带我上去吗,项屿不在,门卫怎么也不肯放我进去。”说完,她不停地跺着脚,也许是怕被蚊子咬。

“哦……”子默拿出门卡,在感应器上刷了一下,推门进去。

两人沉默地走进电梯,又沉默地看着电子屏幕上的数字一个个地跳动着,仿佛那就是心跳的数字。“叮”的一声之后,电梯门向两边退去,子默率先走出去,摸出钥匙打算开门。

她很怕项屿会突然开门,更怕眼睁睁地看着于丽娜走进去,所以她只有让自己先关上属于她的那扇门,才能隔绝一切的恐惧。

“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就在她转动钥匙的时候,于丽娜忽然在她背后说。

子默打开门,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就好像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请于丽娜进去坐。可是后者显然没有给她任何机会,直接越过她走了进去。

“你不是来找他的吗?”子默关上门,拿着外卖坐到餐桌上,吃了起来。

“能分我一点吗?”于丽娜忽然说,眼神很直白。

“……”

“我还没吃晚饭呢。”

她站起身,去厨房拿了一只碗和一双筷子,把自己的那一大份炒饭分了一半到碗里。

于丽娜不客气地坐下吃起来:“你总是这么大方吗,什么都分人一半?”

她看了看她,没有理睬,继续吃着炒饭。

她们沉默地吃着,直到全部吃完,子默才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她们也算是情敌吧?

而她刚才竟然分了一半的炒饭给情敌吃……

“可以给我喝杯水吗?”于丽娜又说。

子默不情愿地去厨房的冰箱里拿了一罐汽水,摆在餐桌上:“只有这个。”

于丽娜倒也不介意地打开罐子喝起来,差不多到酒足饭饱的程度,她忽然说:“你不觉得项屿最近变了吗?”

“……”

“他变得奇怪了,好像……不是原先的那个他。”

“?”

“我最近常常看到他一个人在酒吧喝闷酒,对那些上来搭讪的女孩不闻不问,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子默并不想听她在这里长篇大论,尤其谈论的是关于项屿的事,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她。

“你知道吗,酒吧的老板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绵羊’,因为他对上来搭讪的女人有求必应,温顺得像一只羊。”

绵羊?子默苦笑,她是一只绰号叫做“狮子”的白羊,而他是被称作“绵羊”的狮子——他们两个还真是一对名不副实的怪咖。

“你难道不好奇,他在别的女人眼里是什么样子的吗?”于丽娜忽然定定地看着她,嘴角擒着笑。

她以为那是充满了嘲讽的胜利的微笑,可是她错了。

“我眼中的项屿,其实只是……在内心深处埋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心结的男孩罢了。”

“心结?”她蹙起眉头,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

可是于丽娜却没有理她,也没有准备为她解答疑惑的样子,而是继续说:“他是我爱上的第一个男孩子——我是说,在高中的时候。我十七岁情窦初开,第一个爱的人就是项屿。”

“……”子默垂下眼睛,她又何尝不是呢。

“那时他很出众——当然现在也不差——那时我很漂亮,成绩又好,所以很高傲。”

子默挑了挑眉,忍住了要翻白眼的冲动,心想:谁要听你说这个……

“我一直觉得只有优秀的男生才配得上我,而项屿恰好就是那个人。我约他出去,他答应了,我以为他也喜欢我的,我们去溜冰,玩得很开心,他还吻了我……”

子默痛苦地别过脸去,心却不由自主地疼痛起来。

“但他只是吻了一会儿,然后推开我,喃喃地说,不一样,原来不一样……”于丽娜顿了顿,忽然微笑地看着她,“后来我才知道,他的意思是——跟你不一样。”

“啊……”她错愕。

“你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我就是知道,凭一股女人的直觉。”

“……”

“还记得有一次你跟一个高年级的男生出去约会吗?”

子默抿了抿嘴,当然记得,那是她唯一的一次跟项屿以外的男生约会,她忘记那是一个怎样的男生,也忘记自己去了哪里,她只记得她在跟他赌气,既然他可以跟于丽娜出去,自己为什么不可以约别人呢?

“他知道以后,脸很臭,”于丽娜微微偏着头,像是真的想起了当时项屿的那张脸,“那是我第一次真实地感觉到一个人在妒嫉,强烈到近乎疯狂的妒嫉。”

子默苦笑了一下,那不过是,被人抢了“宠物”的妒嫉吧?她在身边的时候,他不知道珍惜,她要离开了,他又不准。他们常常陷入这样毫无意义的拉锯战之中,赢的人总是他——因为她是付出了真心的那一个。

“那天我本来是约了他去溜冰的,可是他从同学那里知道了你的事后,一直心不在焉,晚上回去的路上,我们遇到了他哥哥,知道你还没回家以后,他就丢下我一个人跑了。”于丽娜嘴角的笑容有点悲伤,有点凄惨。

项屿最后在离家几条马路以外的冰淇淋店门口找到了她,那个跟她约会的男孩手里拿着两个白晃晃的蛋筒,正打算请她吃,就被项屿一把夺过来硬生生地扣在头上。她还记得,项屿大声对那男生吼:

“别碰她,她是我的!”

他拽着木讷的她的手往家的方向奔去,他在昏暗的街心花园里抱着她,紧紧地抱着她,然后疯狂地吻她,不是一个羞涩的十八岁少年的吻,而是男人对女人的吻。

那晚以后,她没再跟他赌气,他们就像热恋中的情侣度过了一段青涩而美好的时光……

可是幸福总是太短暂,有时候子默不禁怀疑那些时光是不是真的存在过,还是,只是一种下意识地缓解痛苦的方式?

“你告诉我这些,”她幽幽地开口,“是想说什么?”

于丽娜摇头,轻声说:“只是想告诉你,我眼中的项屿。”

“……”

时针指在“9”的位置,客人站起身,拿上背包:“我该走了,谢谢你的炒饭。”

子默摇头,没有看她,径直走到大门口,打开门。

“再见。”

说完,于丽娜踩着高跟鞋走了出去。

子默关上门,靠在门背上,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也许,项屿真的不过是一个藏着心结的大男孩罢了,可是如果这个心结连她也打不开,那么他们永远只能这样互相伤害着,无奈却迷茫,输得不彻底,也赢得不痛快。

五(下)

周一下午,项峰打电话来,叫子默马上去他的工作室。尽管知道不会是什么大事,但她还是匆匆地去了。

然而推开门,她愣了愣,因为面前站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于任之。

“你好。”于任之身材高大,站在房间中央,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

“你好……”子默怔怔地点头,露出尴尬的微笑。

“看吧,”项峰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两张稿纸走过来,“我就说我们认识的是同一个人,这个世界上恐怕也就这么一个施子默,能把项屿那个臭小子折磨得死去活来。”

她错愕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老于帮我的书画插图有好几年了,”项峰继续说,“前几天他拿了一张照片来我这里,问我能从照片上看出点什么,刚好臭小子来找我,看到照片,一口咬定是你拍的。”

“……”

“老于不相信,所以我只能叫你上门来给他验货。”

“……”子默脸上的表情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项峰拍了拍正在翻白眼的于任之,转身去旁边的一堆稿件里找东西。

“这个世界真是小!”于任之由衷地说。

“嗯……”

“你没看到臭小子看他的眼神,”忙着找东西的项峰不忘忙里偷闲地补充道,“简直像警察审犯人。”

“哦,关于这一点,我可以作证。”于任之苦笑。

“对不起……”子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项屿有时候的确是让人觉得“不可理喻”。

于任之笑着摇头,也许是看出了她的尴尬,所以没再说什么。

“你们又吵架了吗?”项峰问。

“啊?……嗯……”

“我想也是,最近他的脾气有点暴躁。”

“我……”她顿了顿,终于鼓起勇气说,“我跟他说分手了……”

项峰和于任之都诧异地看着她,不约而同地眨了眨眼睛,好&书&网}久都说不出话来。

“你是说,”项峰跨过地上的一堆纸,“你跟他说要分手?他怎么说?”

“……他,”子默抓了抓头发,“他没说什么。”

项峰就像是看了十几年烂戏终于等到一场好戏的观众,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啊!怪不得,怪不得他是那副表情……最好再来个追求者,那么这出戏就完美了。”

子默暗暗地苦笑,项峰有时候就是有一种恶趣味,他喜欢捉弄项屿,但实际上又很疼这个弟弟,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转过头看向于任之,发现他正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自己,心里不由得打了个颤,连忙移开了视线。

晚上项峰留子默和于任之吃晚饭,后者说工作很忙推辞了,子默留了下来,对于工作不稳定的她来说,有人请客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他们去了常去看球的那个酒吧,点了两份主食和一碟花生,就算是解决一顿饭。

“我弟弟是个很麻烦的人,”项峰双手抱胸,翘着腿说,“他有他自己的一套哲学,他从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话,总是顽固地坚持自己的想法,就算知道错了也仍然嘴硬地坚持着。所以……”

“?”

“你能够忍耐他这么久,是他的福气。”

“……”子默看着面前盛满了矿泉水的玻璃杯,“可是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

她伸出手,转动着杯子,看着平静的水面掀起淡淡的波澜,如果生活能够像这杯水一般平静,那该多好。

项峰沉默着,像在考虑一些事情,过了一会儿,他平静地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他喜欢把自己隐藏起来,谁也找不到真正的他。”

“……”也许吧,也许那就是为什么她跟他一起走过了十二个年头,却始终无法确定他的心意。

“默默,还记得那场车祸吗?”项峰的眼神温暖而犀利。

“嗯……”

“你是不是还在怪他没有马上去看你?”

子默别过头去,尽管过了许多年,可是那惨淡的回忆从来没有从她心头抹去——但她还怪他吗?

“已经不怪了,”她说,“书上说得对,时间可以冲淡一切的……”

那比起他后来带给她的伤害,也许根本就不算什么。

项峰淡淡一笑:“其实,他是不得以。”

“?”

“有时候,回想起那天的情形,我还会有点后怕……”项峰说这话时,脸上有一点很难得的忧愁。

“……”她轻蹙着眉头,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那天我是提早回家打算给他过生日的,左等右等他还是没回来,于是打算出去找他。我在楼梯上碰到了慌忙赶去医院的你的父母,听到你出事的消息,我的第一反应是要快点找到那小子,告诉他。”

“……”

“我在几条街外的拐角找到了他,他看到我,满脸微笑地把我拉到墙角,说他正在这里等你,你一定是买了他喜欢的冰淇淋蛋糕,从蛋糕店回来会经过这里,他打算跳出来吓你。”

“啊……”

项峰看到她惊讶的样子,仍然是淡淡地笑:“我当时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这个消息,可是后来,我还是强迫自己抓着他的衣领告诉他你出车祸了,正在医院抢救。”

“……”

“我从来没看到过他这个样子,整个人都愣住了,双眼无神,嘴里喃喃地说‘怎么办,哥,那怎么办……’。我没办法回答他,我自己也觉得很乱,但我下意识地拉着他拦了一辆出租车,去医院看你。”

“……”

“你知道吗,”项峰笑得眼角的鱼尾纹也深起来,“那个没用的家伙在车上就开始抹眼泪,我安慰他说没事的,但他还是哭……就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啊……”子默满脸的错愕,那仿佛是一个她从来不认识,也不曾看到过的项屿。

“到了医院的时候,我想他简直是跌跌撞撞地跑进去,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你父母,他们在手术室外面等得很焦急,那小子就卷缩在长椅上,肩膀缩成一团,不停地抹眼泪。从他成为我弟弟的那一天起,我就没见过他这样,从来没有!”

“但他……”子默有点哽咽,“为什么不来看我……”

“因为,他的过敏性哮喘病又发作了,而且很厉害。”

“啊!……”

“医生说你没有大碍的时候我们都很高兴,他很快乐,快乐极了。但我看着他的脸从极度的快乐到极度的痛苦,就好像从天堂掉进地狱,他一下子跪在地上,嘴唇发紫,嘴里发出那种恐怖的呼吸声,然后整个人像烂泥一样倒在那里,连求救的力气也没有……护士把他抬上担架车的时候我害怕得要命,他有好多年都没再发病了,那张脸看上去那么可怕,好像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

“可是……”她捂住嘴,说不出话来。

“他那次真的病得很厉害,医生说是因为他的情绪太激动了,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人很虚弱,他央求我不要告诉你,因为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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