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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师(出书版)-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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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夜风呼啸。
  皇帝沉吟道:“莫非书假言真?”
  我摇头道:“微臣以为,此人掩藏字迹,假托前人,妄说王气,用心可疑。”
  皇帝道:“然则你以为书中所言之王气是假?”
  我趁势道:“微臣原本以为是假,可适才听陛下所言,看来刘灵助所言并非全虚。但不知司天监所奏为何?”
  皇帝道:“唯有五月二十一那一日罢了。”
  我微微一笑,含一丝庆幸道:“如此说来,其余四日果然是假。”
  皇帝道:“阴、阳、风、雨、晦、明,变化万端,不可胜数。同相异见,也不出奇。更何况,自古观望天象与记述天象的,为了迎合帝王好恶与时势变幻,增删有之,篡改有之,隐匿有之。本也不足为奇。”
  我恭敬道:“陛下圣明。只是微臣以为,即使书中所言为真,因上书之人有意隐藏来历,居心叵测,微臣也不得不留下细看。这本就是微臣身为女录的职责。”
  皇帝笑道:“你的小心仔细朕是知道的。依你说,这人为何要冒充刘灵助之名?”
  我沉吟道:“大约是不想流露真名,又想取信朝廷,所以寻一个前人中身份相仿的来代替自己。”
  皇帝道:“刘灵助曾是术士,又曾为官。莫非这人也是一个官?”
  我想了想,道:“此人不想牵涉其中,故用假名上书,投到微臣这里来。一样可以上达天听。”
  皇帝挥一挥手,小简托着信走上前来。皇帝展开信,窸窣一声轻响,如他脑中阒然升起的疑念:“‘昏晓五祥’……莫非不是云分五色之意,而是五日么?”说着提高了声音,目光灼灼,“你说呢?”


第二十二章 皇天无亲
  高曜的信前已有“理分卤煮,析成五色”,说的是盐有青、黄、白、黑、紫五色。那么“五祥”应是“五次祥瑞”之意。然而高曜的信我实在不便评断,一来皇帝因此信已生了疑心,二来我才读过信,不便显得精通:“恕微臣愚钝,尚未留意。”
  幸而高旸仓皇而不失措,懂得假托刘灵助之名。若当真无中生有,我又如何附会?将“刘灵助”大大演绎一番,尽量打消皇帝对上书人身份的疑虑,诱使皇帝因刘灵助的灵验而相信书中所言是真。在我获罪以前,如此为他开脱已是极限。
  皇帝笑道:“尚未留意?以你的机敏和博识,当能一眼看出才是。”
  我淡淡道:“微臣若细读数次,或许能发觉其中关窍。只是天威之下,心塞言短。陛下恕罪。”
  皇帝将信拍在漆盘上,小简身子一震,整个含光殿都在嗡嗡作响:“也罢,既然这封信是写给你的,你就拿回去细看吧。至于刘灵助,待朕亲眼看过那封上书再说。”
  小简急趋过来,将信高举过头顶。我慢慢折了塞入袖中,屈膝道:“谢陛下。”
  皇帝笑道:“你熟读经史,对所谓的天子气怎么看?”
  高曜的信是罪证,他看过了解过了又还给我,这分明是要治我罪。高曜多半也不能幸免。我既感轻松,又觉怅惘。果然触犯了他的禁忌,谁也不能逃脱。既如此,就让我尽最后的力量。于是我正色道:“微臣以为,‘天所授,虽贱必贵’'116'。天命所在,不可更改。”
  皇帝道:“不可更改?可是刚才你还说‘天命不可虚邀,符箓不可妄冀’……”
  我坦然道:“于人,则‘不可虚邀,不可妄冀’。于天,则‘天之所助,虽小必大’'117'。故‘天意昧昧,何可问哉’,既不可问,又何必问?”
  皇帝望着门外深黝的夜色,傲然道:“‘天之所助,谓之天子’'118',朕——才是天子。”说着目光如电横扫殿中,烛火为之战栗,“莫非天子见了天子气却只能旁观么?”
  我扬眸,苍凉而怜悯地一笑:“陛下不是要御驾亲征么?若西北真有天子气,也是应验在陛下这里的。”
  皇帝冷冷道:“你要朕学秦始皇东巡,自欺欺人么?”
  腕间有信纸的糯脆之感,按在拇指下依然能感觉到一息脉搏。这一息脉搏不知何时会停下,就像今夜的大雨,不知何时降临。我淡淡一笑:“陛下早有亲征之意,今西北天降瑞兆,正是陛下囊括西北,天下一统的吉兆。怎能说是自欺欺人?”
  皇帝神色稍霁:“朕明春方才亲征。”
  我笑道:“昔年北魏太武帝时,上党现天子气,应在神武帝高欢。中间数十年,方才应验。明春至今,不满一年,如何就不能应呢?”
  皇帝哼了一声:“难道就不能应在旁人么?”
  我笑叹:“西北有成千上万的军士和百姓,还有羌人,陛下如何知道应在何人?又如何能知道几时才能应验?就算陛下杀了胭脂山山下所有军民,那被陛下杀掉的,还能算‘天之所助’么?”说着收敛了笑容,郑重拜下,孺慕而恳切道,“窃以为,与其为何人何年何月所烦恼,不如一心修德。‘皇天无亲,惟德是辅;黍稷非馨,明德惟馨’'119'。请陛下明鉴。”
  他的目光居高临下,充满了探幽的意味:“你究竟在为谁开脱?”
  我仰起头,坦然无惧:“微臣所言,句句肺腑,并未刻意为谁开脱。”
  皇帝审视良久,又道:“倘若朕就此立弘阳为皇太子,倒也顺理成章。就像当初为了一幅《五彩神鸟图》免了徐鲁的罪,又为了一幅《芝草图》让他做了潭州太守。你以为如何?”
  我一笑:“立储之事,宜乾纲独断。微臣不敢置喙。”
  皇帝笑道:“弘阳郡王如此相信你,你竟狠心不为他说句话么?”
  我冷冷道:“若陛下以为弘阳郡王德堪储贰,才副东宫,立为太子自无不可。若为应天兆谶言……”说着漠然一笑,“‘魏豹之纳薄姬'120',孙皓之邀青盖'121',刘歆闻谶而改名'122',公孙述引符而称帝’'123',悉数惨淡收场。‘天之所违,虽成必败’,孔子非不欲为王,天命不在罢了。”
  皇帝长叹,反倒释然:“言重了。起来回话。”
  我缓缓站起身,却不知右足已麻,身子狠狠一晃。他左足一颤,靛青色的纱袍却如静夜深海,纹丝不动。小简赶忙上前扶住我。我站直了身子,恭敬道:“谢陛下。”
  皇帝嗯了一声,又道:“朕再问你,昌平通敌之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如实道:“微臣回宫前曾在城外偶遇苗佳人,苗佳人无意间提起的。”
  皇帝道:“为何不上奏?”
  我从容答道:“当时苗佳人偶然说起,微臣以为妇女私议,不堪为证,更不宜宣诸庙堂,因此不敢鲁莽上奏。”
  皇帝冷哼一声,我脑中轰然一响,耳畔嘤鸣不绝:“你——竟这样维护他?”
  这口吻有些古怪,我不明其意,只得又跪了下来:“微臣不敢。微臣只是念在于锦素与苗佳人的故人之情,再者当时苗佳人已有身孕……”
  皇帝冷笑道:“郡王之过,你知情不报。身为内宫女官,帝王近侍,交通诸侯,暗通款曲。你知罪么?”
  我忙伏地叩首:“微臣罪该万死,愿伏锧阙下,听候圣裁。”
  皇帝道:“好,现下给你一个机会将功赎罪,你若办得好,便免了你的罪。”
  我直起身子道:“请陛下吩咐。”
  皇帝向小简道:“抬上来。”小简忙和三个小内监抬了一张兽脚梅纹矮几进来,又掇了一个薄薄的锦垫摆在矮几前。皇帝道:“坐下。”我只得茫然跽坐在矮几前。不一时,小简又亲自摆上笔墨纸张。墨汁黏稠而丰厚,显是一早磨好。一支碧玉狼毫润湿了笔尖,架在青瓷笔山上。白纸茫茫,在烛光下格外刺眼。小简在我对面也放了一只明黄色的锦垫。
  皇帝下座,缓缓坐在我对面,亲自拿起那支笔:“代朕拟诏,杀了昌平。”
  我大吃一惊,不觉仰了仰身子,好离他远些:“拟诏非臣职责,微臣不敢僭越。”
  他将笔伸到我的面前,笑道:“是朕命你拟诏,你怕什么?你若写得好,从此以后,便可以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女尚书,不但可以代朕阅览奏章,还可以制诰、拟诏。从此天子之令,尽出你手。”
  这虽是我梦寐以求的,却从不是我最重要的目标。我若亲自写诏书杀了高思谊,将如何面对太后,如何面对睿平郡王?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于锦素和苗若兰?
  最重要的是,倘若高思谊因天子气第一个被杀掉,下一个何尝不会是高旸、高曜,又或者是旁人?天子一怒,杀心骤起,血流漂橹,伏尸千里。我绝不能开端。
  我避席叩首:“微臣不敢。”
  皇帝缓缓搁笔:“你要抗旨?”
  我伏地道:“微臣不敢。请陛下容微臣分辩一二。”
  皇帝道:“说。”
  “一来昌平郡王乃陛下骨肉,疏不间亲,贱不凌贵,陛下不使诸王近臣而使内宫妇官,物有横议,臣亦不安。二来微臣才疏学浅,向不摘章句,恐文不雅驯,辞不达意。三来,昌平郡王虽不法,但拟诏诛杀太后爱子,微臣实恐被太后与诸王所怨。微臣犬马之躯,才智庸驽,不堪驱使,求陛下收回成命。”说罢伏地不起。
  皇帝霍然起身,一拂袖,碧玉狼毫滚落在地,溅了一地的墨汁。他居高临下,冷冷道:“被太后与诸王所怨?!你是怕被昌平所怨吧!”
  我一怔,始终不明其意,茫然错愕之下,不敢抬头。皇帝道:“你敢抗旨不遵,不怕朕——”说到此,他似是不忍,没有再说下去,转而道,“你既不肯写,便下去跪着吧,好好反省你的罪过。”
  我忙谢恩,小简扶我站了起来。皇帝已背过身去,远远地走开了。他的脊背上用牙白色丝线掺杂银线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游龙,清冷而狰狞。
  我起身出殿,走下长长的阶梯,转身跪下。绿萼惊慌失措地跟下来,为我披上斗篷:“姑娘怎么了?”未等我听清,已被夜风吹散。
  我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含光殿,灯一盏一盏地灭了,似大船没入了波涛,审判亦归于沉寂。我沉溺在夜色之中,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周遭一个人也没有,山林被撼动的震怒和隐约传来的门窗呼啦的声响,被风声一卷,如鬼哭狼嚎。绿萼害怕起来,紧紧依偎在我身上。我见她穿得单薄,忙解下斗篷,一起披着。
  我宽慰道:“咱们从前守墓的时候,野外的风比这个大多了,也比这里黑。别怕。”
  绿萼大声道:“奴婢不怕。”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但见一点亮光似星子般落下,原来是小简提着风灯悄悄走了下来。小简行了一礼,跪坐在我面前。我强打起精神道:“公公怎么下来了?”
  小简道:“奴婢候陛下睡着了,才敢下来瞧瞧。”说罢将臂上搭的一副褐色斗篷塞到绿萼手中,“这是奴婢用的,大人将就用着吧。倘若明晨有人问起来,就说是小钱送来的便是了。”
  绿萼忙展开斗篷披在我身上,欣慰道:“这一件很厚。多谢简公公。”
  小简咳了一声,痛心道:“大人刚才若肯拟诏,这会儿便不用跪在这里了。大人何苦这样倔?”
  微弱的灯光下,依旧能看见小简的眼睛被风吹得通红,满脸的疲态,沟壑纵横。我肃容道:“拟诏本不是我的职责。”
  小简一急,一拍大腿颤声道:“大人真是聪明一世——”他迎着风侧过头,冷一冷方道,“大人难道不知?即使大人不写,也有旁人来写;或者大人写了,陛下也不见得就把诏书发下去;即便发下去,难保不追回。就算昌平郡王真的被杀,大人也是圣旨难违,王爷绝不会怨恨大人的——”
  被太后与诸王所怨?!你是怕被昌平所怨吧——皇帝的话和玉笔一道掷地有声,在我心中响振不绝。我似有所悟,又觉荒唐无比。我端正跽坐,缓缓道:“昌平郡王因我对锦素见死不救,早就对我生了怨恨。这怨恨多一些还是少一些,我并不在乎。”
  小简一怔,更加不解:“既然大人不在乎,为何不肯拟诏?要知道陛下一直都说大人克己尽责,见微知著,还说要让大人帮着读大臣的奏疏呢。有朝一日制诰、拟诏,也并非不可能。大人辛辛苦苦,不就是为了这一日么?如何能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
  也许小简所言不虚,但我深知我自己资质有限,读书数十年,只算略通大义。造文遣词,并非是我所长。所谓“德不称位,能不称官,不祥莫大焉”'124'。况且,这也从不是我最重要的目标。我拂一拂被风吹乱的鬓发,理一理思绪:“我虽不在乎昌平郡王,可还在乎别的。太后会怪罪,朝臣会非议,百姓会唾骂,还有锦素和若兰——”
  小简嘿的一声打断我:“大人谁都在意,就是不在意圣意。”
  我昂然道:“我不肯拟诏的理由是光明堂皇的,拿出去公议,我也不怕。‘从道不从君’'125',陛下也不能勉强。”
  小简叹道:“我的好大人,你怎么就不明白,这……这分明是陛下在试探大人,大人就真的看不出来?”
  我微微冷笑:“试探我?在昌平郡王之事上,我已经明明白白地劝谏过,还有什么可试探?”
  小简咳了一声,连连摇头:“大人当真是——”
  我叹道:“玉机蠢笨,请公公明示。”
  小简叹道:“大约是四五年前,奴婢也记得不甚清楚了。有一次大热天的,陛下亲自送昌平郡王出金水门,亲眼看见大人在城墙根下等着王爷,大人和王爷见了面,便又哭又笑的,最后还痴痴目送王爷出城。”
  我一呆,这才恍然大悟!那一日我在城墙下守候昌平郡王,请他照料流放西北的锦素。昌平郡王离开后,颖妃史易珠也要出城,于是攀谈了几句。施哲审问芳馨等人时还问及我和昌平郡王在外城相会的缘由,我一度怀疑是颖妃将此事泄露出去的。如今细想,回宫时在益园中所见的那一抹靛青色衣角,正与皇帝今日所着无异。只是今日所着是半旧的纱袍,少掺金丝罢了。
  还未待我回话,绿萼焦急道:“这样说,莫非陛下以为我们姑娘对王爷——这不通!施大人做掖庭令时,还问过奴婢这件事,奴婢说姑娘是托王爷去西北照料于姑娘的,就算又哭又笑,也是为了于姑娘。难道当年施大人没有将此事禀告陛下么?”
  小简道:“这奴婢就不知道了。但即便说了,陛下也未必信,难道施大人问起来,芳馨姑姑和绿萼姑娘还会说大人倾慕王爷么?”
  绿萼道:“那也不能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就断定我们姑娘和王爷——”
  小简忙道:“这些年来,大人一直不肯为妃,又曾与王爷在梨园相见,对苗佳人母子格外关心,又对王爷通敌之事知情不报,再加上这一次大人无论如何不肯拟诏处死王爷,故此陛下认定大人害怕被王爷怨恨,出宫后不能嫁给王爷做正妃。”
  那一夜我去掖庭属见过锦素后,睿平郡王和昌平郡王结伴进宫,以改戏词的借口请我进梨园商议如何搭救锦素。皇帝明知此事,也不点破,只淡淡说了句“读书能使人忠厚明智,所以朕的玉机才有季布之诺、尾生之信”。原来便是从那时开始的,我却浑然不觉。
  绿萼极快地反驳道:“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念头?我们姑娘与王爷根本没什么交情。那次在梨园中相会,睿平郡王也在的,那日都在说如何搭救于姑娘的事情,况且我们姑娘也没答应。难道这样就要说我们姑娘对睿平王爷也——至于我们姑娘对王爷的事情知情不报,都是为了苗佳人,因为苗佳人是于姑娘从前的丫头,是姑娘的故人,当时正怀孕。难道姑娘要告王爷一状,逼苗佳人去死么?陛下如何能断定——”
  我心中极其厌烦,不禁喝道:“别说了!”绿萼吓了一跳,只得噤声。我又道,“这些话是陛下亲口对公公说的么?”
  小简看了绿萼一眼,叹道:“其实绿萼姑娘说得有理,奈何陛下要往死角里想,奴婢也没有办法。最要命的是陛下也不会对奴婢说这些。这是奴婢服侍圣驾久了,自己琢磨出来的。”
  我从不知道,这么多年,他竟存着这样荒唐可笑的心思。藏在心中久了,无人开导,便越来越偏激,越来越愤恨。只听小简又道:“这些年陛下纳宠颇多,精力也大不如前了……”
  绿萼忍不住低声道:“公公是说,陛下觉得自己老了,所以才觉得我们姑娘会倾慕年轻王爷?”小简长长叹了一声,算是作答。
  千般事端、万般罪过夹杂在一起,唯有这件,全不在我意料之中。这般听过,仿佛只是午夜猝然醒来,一个被遗忘的深深梦境。我叹道:“公公回含光殿吧,陛下醒了还需公公伺候呢。”
  小简缓缓起身,躬身道:“陛下并没有别的旨意,恐怕大人要跪一夜了。”顿一顿,又道,“其实大人若真的没有这些心思,等陛下起来,不妨好生说说。”
  他从未明言,我如何申辩?申辩又有何用?又为何要申辩?只会让他愈加恼怒罢了,“多谢公公。只是公公也要小心,千万别令陛下察觉……”
  小简会意道:“大人放心,奴婢知道。”说罢退了两步,转身去了。手中的风灯似星辰冉冉升起,消失在含光殿中。


第二十三章 未之思也
  夜色如浓墨包围,一如我当年漆黑虚无的梦境。狂风是唯一的有形之物,像粗糙坚硬的双手,狂躁的翻扯往事。绿萼见我发呆,始终不敢说话,只护着风灯不停地看我,不一会儿已转过头去暗暗打起呵欠。我柔声道:“你若困了,就去太平馆歇息吧。”
  绿萼强打起精神,猛烈地摇头:“奴婢要陪着姑娘。”忽然身子一直,指着西面道,“有人来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乘夜风倏然逼近,几点灯光极快地飘了过来。原来是小钱带着两个内监来含光殿寻我。小钱见我跪着,顾不上行礼,抢上几步,大惊道:“大人,这——”
  我笑道:“绿萼累了,带她回去歇息吧。”小钱一呆之下已全部明白。
  绿萼道:“奴婢不走。”
  小钱道:“你也服侍了大半夜了,歇息歇息也好。”又向我道,“换奴婢服侍大人也是一样的。”
  我叹道:“也好。那便换小钱在这里,绿萼回去歇息,明早再来接我。”于是小钱和绿萼彼此劝说推脱一番,最终绿萼拗不过小钱,被小钱带来的两个内监架着回去了。小钱跪在离我数尺远的地方,整夜不置一词。
  刮了大半夜的狂风,到了天快亮时终于下起了暴雨。硕大的雨点呼啦啦地连成线,砸在石阶上。灯光所及之处,水光如雾。尽管小钱拼命护住风灯,烛火仍被浇灭了。我听见他低低咕哝一声,仿佛景园众人清凉的梦境中最深沉的诅咒。身后不远处,金沙池声势煊赫,如借雨势升天。
  我浑身湿透,寒意深入骨髓。不一时,已手脚冰凉,连双唇也冻得麻木了。在冰冷的环境中,我反而清醒起来。跪了一夜,既没有睡过去也没有晕过去。过了寅时,黑暗一点点散去,金沙池上腾起茫茫青气,像吃饱了雨水心满意足的噫气。
  雨渐渐转小,到天亮时,只剩了牛毛一样的蒙蒙细雨,整座含光殿似被轻纱笼罩。但见一抹青影独自撑着一把黄色油纸伞出现在高高的石阶之上。周遭苍白而荒凉,连青山都失去了苍翠鲜明的色彩。那柄黄色油纸伞似曾相识,我却记不起来。低下头凝神回忆,冷不防心蓦然一痛,不禁弯下了腰。
  小钱忙上来扶住我:“大人又犯病了?”他的嗓子已被冷雨浸透,涩然喑哑。
  雨幕潇潇,我跪坐在地,扬眉凝视。那抹青影仿佛是开天辟地的第一笔,浓烈而明快,冷艳而神秘。它也没有弯折,亦无棱角,就是直直的一笔,顶天立地。我瑟瑟发抖,也不知是冷还是怕。一个灰影从他身后赶了上来,接过他手中的伞。
  不一会儿,皇帝转身进殿。小简撑着伞一溜烟跑了下来道:“陛下有旨,大人可以回汴城了。回宫后也不用去定乾宫,就在漱玉斋待罪思过。”
  我伏地道:“微臣领旨。”
  小简和小钱合力将我扶起,然而我的双腿早已没了知觉。小钱陪我跪了许久,一个没站稳,我们两个都重重摔倒在地。恰好绿萼赶了过来,和几个丫头合力将我拉扯起来,扶我坐在石阶上。绿萼把芳馨让她带着的所有斗篷都一股脑儿地披在我身上。
  小简道:“请大人在此稍待,一会儿有车来接大人回京。”
  我有气无力地应了,勉强道:“公公慢走。”
  绿萼抬眼细看我的脸色,不禁泣道:“姑娘的脸都青了,嘴唇也是青的。奴婢晚上听见下大雨的声音,本想给姑娘送伞。可是陛下罚姑娘跪着,奴婢怕送了伞,陛下知道了,会罚得更厉害。可若不送,又怕姑娘的身子……”说罢伏在我膝上大哭起来。黏腻冰冷的裙沾着她的热泪,竟也有了一丝暖意。
  我抚着她的柔发道:“不送伞是对的,总要让他消气了才好。”又对小钱道,“你手脚快,先回太平馆换一身干衣裳,喝几碗热茶驱驱寒。”
  小钱道:“大人不回去么?”
  我摇头道:“陛下命我在这里等车,我便只能在这里等着,一步也不能离开。”
  绿萼道:“陛下也真狠心,竟连衣裳也不准姑娘换。”是呢,他已经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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