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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师(出书版)-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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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日西斜,屋里渐渐暗沉。史易珠仍不回头,索性将搁架上的陈设一一打量:“这么多皇商,也只有我们史家得了贵妃娘娘的召见。我自是盼着贵妃能将我重新选入宫。”
  不惜得罪同行以求入宫,史家的决心不容小觑。我淡漠道:“当初史姑娘是怎样出宫的,难道不记得了?现在又要入宫,恐怕不易。”
  史易珠道:“我是怎样出宫的,姐姐是最清楚的。我自问并没有做错事,只是因为周贵妃护短,我才不得已托了守孝的名义辞官的。”
  我微微诧异:“你竟不觉得你错了?”
  史易珠转身,眸光一转,逸出三分不屑:“‘女无美恶,入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疾’'71'。杜衡母女有罪在先,我告发在后,何错之有?我若真有错,周贵妃何必命我找借口辞官,直说我犯了宫规,撵出宫去就是了。”说着眼中寒光毕现,“是周贵妃偏心,而姐姐又说动慎媛饶恕了于锦素,我方才被迫出宫。我是败于姐姐的如编贝齿、三寸之舌,败于我太心急,太轻敌了!”
  的确如此,我亦无话可说。于是暗暗叹息,将盛满柚子瓤的刻花盘子往她跟前推了推。柚子瓤晶莹剔透,青白釉色如青玉,史易珠翘起染了凤仙花汁的兰花指,不紧不慢地拈了一片送到口中。我叹道:“子曰: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72'难道这么久以来,你竟一丝愧疚之情都没有么?”
  史易珠周身一颤,无声笑了起来:“那些大义灭亲的大话我便不说了。只说这姐妹之情。两位姐姐如此亲密,难道当初便没有相互侵害过么?”说着轻轻敲着红木小几,“是谁向皇后透露了姐姐曾为周贵妃绘像的事?分明是杜衡。姐姐一袭说辞说服皇后,裁了一半的乳母。锦素姐姐宫里最得力的温氏便这样被赶出了宫,难道不是借力打力,以此驱逐王氏么?立场有异,各为其主,纵是真心一片,亦不免相互毁伤。”
  我微一苦笑,竟无法反驳。史易珠所言,句句正中我心底最隐秘的角落。“史姑娘今日为何要说这些?”
  史易珠施施然用帕子擦了擦手:“我虽是盼望重入宫闱,但有于锦素在,此事难协。或许今生都无缘再与姐姐这样的聪明人共事,倒不如倾心相交,如此闺阁之中,也不虚度。妹妹斗胆说了几句真心话,但望得姐姐几分谅解。姐姐闲暇出宫时,还望降临敝府,妹妹必当扫径移花、煮酒烹茶以待。”
  我微微一笑:“你若有朝一日又入了宫,我又当如何待你?”
  史易珠笑道:“姐姐随心便好。”
  天光照在她白皙细腻的肌肤上,天然的好气色胜过世间一切精致的妆容。那坦然温婉下所潜藏的渴望与锋锐,是我很少想过又无法估量的。其实我并不厌恨她。
  不多时,史易珠披上氅衣和斗篷,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告辞去了。
  我独自坐在南厢,仔细回味,感慨万千。若当初周贵妃使锦素去服侍义阳公主,史易珠去服侍皇长子,或许如今被赶出宫的就是我。又或许我们三个相安无事,融洽无间。“如果”,不过是歧路盛景,徒增人的恼恨而已。
  绿萼走来放下两杯茶,我瞥了她一眼,笑道:“你糊涂了,史姑娘已经走了,上两杯做什么?”
  绿萼笑道:“史姑娘虽是走了,启姑娘却来了。姑娘见是不见?”
  我忙道:“怎么不早说?快请进来。”
  绿萼道:“姑娘急什么?启姑娘在外面碰到史姑娘,两位姑娘正在门口说话呢。”我知道启春一向瞧不起史易珠,生怕她二人言语上起了冲突,正要出去查看。转念又一想,两人都是有涵养的千金小姐,应当不至于如市井妇人一般恶语相向。果然我刚刚坐定,便见启春笑盈盈地走了进来,笑道:“你这里的门槛也要踏破了!”
  我忙让座:“姐姐怎么有空来瞧我?”
  启春仍是一身窄袖暗云纹锦袍,一阵风般走了过来,大咧咧地往榻上一坐,顺手便抄了一片柚子瓤送入口中:“甜。那商女来你这里做什么?她不是已经辞官了么?”
  我还没来得及行礼,她已经坐下了。我只得道:“陆贵妃见他们家差事办得好,宣进宫褒赏一番。”
  启春哼了一声:“商女就是善于钻营。她定是不甘心辞官,故此又进宫说项来了。”
  我淡淡道:“她若能说动陆娘娘,那也很好。所谓新不逾旧么,一起共事也便宜。”
  启春懒怠再谈她,忽肃容道:“我这次入宫,除了给太后和贵妃请安,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求你。”说罢看了一眼侍立在我身后的绿萼。绿萼甚是知趣,不待我开口,便借口试新茶退了下去。我这才发现启春根本没有将随身服侍的丫头带进来。
  我好奇道:“何事?”
  启春从袖中掏出一只空白的黄纸信封,轻声道:“这是采薇托我带进宫的,请你转交给升平长公主。”
  我顿时想起升平长公主的绣品,又见采薇托我传信,一时未得要领,愣了片刻方道:“这是什么道理?采薇若有要紧事和长公主说,尽管进宫来就是了。”
  启春道:“采薇自初三那日便被她爹爹关在家里,故此才没到苏府去。”
  我忙道:“初三那日,陛下亦下旨将升平长公主软禁在漱玉斋了。”
  启春的目光闪过一丝忧惧:“这是何故?”
  我摇头道:“至今未闻长公主究竟所犯何罪,太后也求过情,无奈圣上还是不肯放长公主出来,也不知道准不准人进去请安说话。”
  启春双眸微合,樱唇紧闭,好一会儿方道:“如此咱们不能贸然帮采薇送信,还是先看看这信中写的是什么。”说罢将信压平,郑重地放在小几上。
  信封在天光下有细小纵横的纹路,印出浅浅的双鱼形信笺轮廓,似含情愫,静静待人拆阅。我不觉吟道:“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73'说罢从针篓中翻出一柄小银剪,将信封裁了,但见里面是一张双鱼形的青白笺。我和启春小心拆解,信笺上寥寥两行字,笔锋错乱,歪歪斜斜,显是匆匆写就。
  “忆昔汴舟,碾墨为酒,赋景成诗,惓捲相酬。
  万人称缪,无改初衷,千膊沉甃,魂思梦忧。”
  我轻轻念了一遍,启春问道:“这是何意?”
  我叹道:“是情信。信中说,哪怕天下人都说我错了,要将我沉到井底,我也不改初衷,化为鬼魂,也日夜为你忧思。”
  启春顿时笑了出来:“采薇给升平长公主写情信?”
  我将信笺递给启春:“启姐姐请看,这是采薇妹妹的字迹么?”
  启春端详良久道:“不像采薇的字,但这样潦草,我也不能肯定。”
  我想了想道:“采薇自是不会给长公主写这样的信,只怕是替人传信,代为掩饰。长公主从春天开始读书刺绣,那些绣品,应当都出自采薇之手,用以掩人耳目。而长公主自己,恐怕……”后面“出宫幽会”四个字,我没有说出口。
  启春不待我说完,已是了然,顿时又惊又怕:“幸而我们没有莽撞送信,若被人撞破,龙颜震怒,你我死无葬身之地!”
  去年春天,升平长公主因私自出宫被太后禁足漱玉斋十日;向太后请安时,升平曾迟到好几次;端午节家宴,升平匆忙妆扮,姗姗来迟;皇帝亲征,她的小内监因擅自出宫,在掖庭属被打了十杖。还有好些细微小事。只是因为她总能拿出精美绣品分赠各宫,所以一直无人怀疑。
  我与启春相视片刻,她拿起信封,我拿起信笺,双双投入炭盆。火舌绵延而上,纸张碎裂成灰。热气在脸上一跳一跳,终于冷寂下去。我俩同时松了一口气。
  启春扶额道:“当真头疼,这下该如何向采薇交代?”
  我口舌焦躁,一口吞下茶水,道:“姐姐只说长公主也被禁足了,送信不易,只得放在我这里,伺机再说。姐姐万不可向采薇求证此事,也不可在她面前显露心绪。宫闱秘辛,咱们要装作不知道才好。”
  启春连连点头:“此事无从查证,我们自是什么也不知道。”
  我俩平伏了好一阵子,方镇定下来。启春也顾不上喝茶,当下匆匆告辞。我送她出宫,看她进了益园,方转头问绿萼:“芳馨姑姑在哪里?”
  绿萼道:“姑姑在后面和白姑姑说话,姑娘要传么?”
  “请她到灵修殿来说话。”一抬眼,看见红芯带着两个丫头在收被子。我慢慢走了过去。红芯抱着被子道:“姑娘是在寻奴婢么?”
  我示意她将被子交给别人,拉了她远远躲开众人,方问道:“上次你说谢家小姐和升平长公主的刺绣很相像,这话还向谁说过么?”
  红芯道:“奴婢前些日子和宫里的绣娘们一道做针线,曾提过此事。”
  我立刻问道:“说过几次?”
  红芯见我神情不善,嗫嚅道:“奴婢只随口说了一次……”
  我想了想道:“这话再不可说,一个字也不要提起。”
  红芯连忙跪下道:“奴婢若有错,还请姑娘责罚。”
  我扶起她,叹道:“是我忘记嘱咐你了,不怪你。”正说着,芳馨过来了,见红芯面色苍白,含泪走开,便笑道:“大正月里掉眼泪,却是为何?”
  回到灵修殿,果见书案上已备好了笔墨,墨汁已然半干。芳馨连忙往砚中注水,从玳瑁墨盒中挑了一支新墨,重新研磨起来,一面又问道:“姑娘有何吩咐?”
  我随手写了几个字,墨迹很淡,在纸上洇出灰扑扑的一团。心烦意乱,将写坏的纸揉作一团扔在地上。再写时,右手已不听使唤,遂搁笔道:“升平长公主禁足漱玉斋也有十天了吧。论理,我该去问安。现下漱玉斋可准人去探望么?”
  芳馨愕然:“姑娘要去漱玉斋?”
  “怎么?”
  芳馨道:“姑娘同长公主少有往来,只有每月朔望向太后请安或是年节时才会见一面,如今为何突然要专程去问安?”
  我叹道:“罢了。”
  芳馨小心道:“姑娘是有什么烦恼么?不妨告诉奴婢,或许可以分忧。”
  我摆摆手道:“下去吧,待我好好想想。”
  芳馨满腹疑虑,却又不敢再问。残阳落在金砖上,腾起一片血光。我神晕目眩,颓然瘫坐。贸然进入漱玉斋,恐丢了性命。若不传信,又觉对不住采薇。或有聪明人将红芯的话与升平长公主禁足之事对证起来,只怕又是一番大风波。真是进退维谷,苦无良策。
  上元宫宴,升平长公主没有出席,尚太后甚是不快。原本要在延秀宫点灯放花,也因太后提前离席而作罢。天色已晚,隐隐听得宫外此起彼伏的炮竹声,民间的灯会如火如荼,天空映成了暧昧的茶色。偶尔有五彩烟花冲天而起,我便期待着那一声惊天动地的清啸,有时却迟迟不来。
  启春走后,一切都很平静。此刻回想起来,我似乎是忧思太过。红芯说了那话有十几日了,而我是两天前才无意中得知长公主被幽禁的真相。这忧愁来得太后知后觉。况且皇家秘事,自是不能张扬,就算是有些捕风捉影的流言,皇帝也应该装作听不见才是。
  今晚红芯值夜。她穿着中衣,披着一件红绫小袄坐在榻上剥橘子。将拨下的橘子皮放在早已备好的小簸箕中,笑嘻嘻道:“剥下来的橘子皮,可以制成陈皮,到了夏天做陈皮荷叶茶,冰镇的更好,可以消暑健胃。姑娘素来怕热,喝这个是最好不过了。”说着将橘瓣掰好,整整齐齐地放在小碟子里。
  橘子皮被撕成梅花形,清香扑鼻。我一时兴起,便拿了针线,将五瓣橘子皮从顶部缝合,又塞了一截小蜡烛头进去,如此便做成了一盏小小的橘灯。橘皮被里面的火光照得通透起来,如小儿的圆脸一般,红彤彤的煞是喜人。因不透气,烛火很快灭了。
  红芯笑道:“这样怎么行?”说罢拿起一只大橘子,用小银剪刀轻轻划了一圈,揭起顶子。轻轻揉捏,将橘瓣一一掏出,再用六道彩线勾起,使一支云头玉簪挑了,方放入一截小蜡烛。我提起玉簪,赞道:“你的手真巧。”
  红芯笑道:“今天上元节,做个橘灯只当应节。”说罢一叹,“过个节连灯也不让点,连外面的老百姓也不如,真是气闷。难怪姑娘不高兴。”
  我笑道:“不高兴?我有么?”
  红芯道:“怎么没有?才刚姑娘在窗口发呆,眉毛都要拧成麻花了。”
  我嗤的一笑,“哪能为不能点灯而不高兴?”
  红芯递了一瓣橘片给我:“那是为什么?”
  橘子太酸,我只吃了半片便放下了:“升平长公主都关了十几天了,太后想放出来,陛下偏不松口。过节过不好是小事,就怕还有别的。”
  红芯笑道:“有什么也不与咱们长宁宫相干。”
  我一怔,转念一想,懵然不知也不失为一种福气。正待收起橘子就寝,忽听芳馨在外道:“姑娘,桓仙来了。”
  桓仙是周贵妃的贴身侍婢,据说是从北燕带过来的心腹,从前叫做茜草。自从主母封了贵妃,便从了惠仙与穆仙的名字,更名为桓仙。正欲下榻,忽又听桓仙在外道:“朱大人万安。奴婢夤夜来此,唐突莫怪。只因事情紧急,请容奴婢密谈。”
  我忙道:“姑姑快请进。”红芯开了隔扇,恭恭敬敬请桓仙进来,自己掩上门出去了。
  桓仙的年纪与芳馨相仿,气度端方温和,只一张圆脸尤带着年轻时的娇俏与灵动。礼毕,桓仙道:“奉娘娘旨意,请大人助一臂之力。”
  我笑道:“玉机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桓仙道:“事情是这样的。升平长公主因私自出宫,现在在漱玉斋中思过,原本还要重重惩戒长公主身边的一干奴婢,因太后和两位贵妃求情,总算是免了。今天上元佳节,陛下不忍太后忧心伤怀,一大早便亲自去了漱玉斋,下旨撤了禁令,并说已选好了驸马,过了节便要指婚。太后听了很高兴,本拟欢欢喜喜地过节,谁知长公主生性倔强,听说陛下指了驸马,便赌气不肯赴宴,更以绝食要挟。陛下大怒,当即拂袖而去。太后与娘娘十分焦急,亲自去漱玉斋劝过,哪知长公主越发连太后也恼了,只说太后不疼她。又说娘娘只知趋奉陛下。如此哭闹一番,太后又气又急,娘娘也说不上话。听说长公主已是一日水米未进,将自己关在房中谁也不见。娘娘便向太后进言,寻个不相干的人去劝说长公主,或许长公主肯见。想来想去,也只有大人堪当此任。素闻大人敏而好学,见识不俗,还望勿要推辞。”
  桓仙言谈文雅,语气温柔诚恳,我顿时心生好感,忙站起身施礼道:“玉机何德何能,敢当此重任?况且此乃两宫家事,玉机不敢置喙。唯有请贵妃娘娘指点一二,玉机代为传话,庶几可为。”
  桓仙笑道:“大人过谦。娘娘还记着姑娘救下于大人的功劳。又知大人心思敏捷,口才了得,又肯济人困厄,想来不会推辞。若能说服长公主,缓解兄妹间的僵局,便是大功一件。请大人明天一早去济慈宫,太后与娘娘还有话要嘱咐大人。”说着站起身,“夜深了,奴婢告辞。”说罢行了一礼。
  我忙还礼相送,眼见桓仙已走了几步,终是忍不住唤道:“姑姑请留步。”
  桓仙驻足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我迟疑片刻,问道:“玉机愚钝,恐明日见了太后与贵妃娘娘,仍是不得要领。还请姑姑提点。”
  桓仙笑道:“大人且放宽心,明日见了太后和贵妃,自有分说。”说罢又行一礼,转身飘然而去。
  桓仙自然是说了一半藏了一半,但升平长公主因不愿接受兄长的赐婚而绝食,想来倒也不虚。只是她连母亲和嫂嫂也不愿意见了,难道肯见我这个外人?也罢,这是天赐良机,待我进了漱玉斋,视情形再决定要不要代采薇传信。如此左思右想,几乎一夜不曾睡。


第三十章 断水断情
  第二天我早早起身,带芳馨和红芯去往济慈宫。绵延笔直的宫墙在晨光下仿佛望不到边际的群山,最高处的定川殿如浪头耸立,碧瓦煌煌生辉。太阳还没有照遍皇城,一切都在半睡半醒之间。远处的奉先殿与谨身殿势如龙首,独立而清醒。
  清晨的风干燥冷冽,从温暖的灵修殿出来,只觉肌肤一紧。我深吸一口气,将脑中盘桓许久的话又想了一回,直到万无一失,方才出宫。
  道路已扫净,宫人们提着道旁拿下的宫灯鱼贯向北,见了我忙闪在路旁。从守坤宫阶前走过,但见大门紧闭,如一道久未开启的大幕,深藏着背后惊心动魄的故事,又如一双严密守护的双臂,以最矜持的姿态等待下一个主人。我踏着自己的影子缓缓前行。叠髻高耸,金环熠熠,不过是一个可笑而无用的轮廓。人来人往,庸俗毕现,人生岂非就是如此无趣?
  绕过延秀宫,便到了济慈宫的东侧门,一个年轻内官已恭候多时。来到后殿,只见周贵妃端坐在榻上。礼毕,周贵妃令从人都退了下去,微笑道:“太后晨练后要沐浴更衣,且等等。”
  榻旁的红木架子上横着一柄长剑,镶金嵌玉的剑鞘与剑格,剑柄上的木纹却黯淡无光。想来这剑虽然近在咫尺,太后却极少使用。周贵妃取下长剑,轻抚剑鞘:“如此华丽,一定是熙平长公主孝敬上来的。”说着抽出半截,但见寒光如水,清晰照见我的眉眼。
  周贵妃叹道:“如此锋锐,却只能裹挟在这锦绣粪土之中,当真可惜。素闻朱大人见多识广,可认得此剑么?”
  我恭敬道:“臣女于剑道一无所知,并不认得此剑。不过听闻越王勾践曾铸名剑‘断水’,取挥剑断水水不流之意。而此剑意似流水,赫赫寒意烟笼其上,大约只有古剑‘断水’差可比拟。”
  周贵妃赞赏道:“不错。”说着将长剑还入鞘中,“这柄剑当真像极了升平长公主。”衣袂一动,身上的浅绿桃花暗纹如水光潋滟。直到此刻我这才发现,她穿得和启春一样单薄。她拿起小几上的空白信笺,细细折好装入封套,一面说道:“升平长公主不同于如今的小公主,她不喜娇养,更不喜被拘在深宫。想必朱大人也知道,长公主因私出禁宫,在漱玉斋思过。又因婚姻之事,与陛下赌气。”
  我点了点头。周贵妃又道:“寻常开导劝服不了这柄利剑,当下之计,唯有请朱大人拿着这封信去,谎称是宫外来的,或许得见长公主。长公主若肯见你,你便将本宫的话传给她。其余的,朱大人斟酌着说罢。”
  竟然要用一封空白的信骗开漱玉斋的门。沉闷数日的心如湿封的泥土,萌蘖出暗笑的花。这样一封空白的信,亟待我去填满。真真假假,又有谁知?
  我按捺住窃喜,问道:“不知娘娘有何嘱托,臣女定当转告长公主殿下。”
  周贵妃道:“只有一句话请朱大人代为转告。不恶吴起杀妻'74',但讥张敞画眉'75'。”
  话中深意,我全然知晓。然而我仍是忍不住问道:“只是这样一句话,娘娘为何不能亲自去说?”
  周贵妃叹道:“长公主恼了本宫了,我便是拿这封信去,她也未必肯信。还是朱大人去比较妥当。”
  我恭谨道:“臣女谨记。但若是长公主识破臣女,又当如何?”
  周贵妃叹道:“若再劝不住,只好由他们去闹,此乃天意,不干你事。”
  正说着,宜修进来道:“太后驾到。”周贵妃与我连忙离席恭迎。太后眼下一片淡淡乌青。
  周贵妃恭敬道:“儿臣已向朱大人一一说明。”
  太后澹然道:“那就好。宜修,你亲自送朱大人前去漱玉斋。”
  在济慈宫用过早膳,我揣着那封空白的信,出了东后门向北走。重华门外是已经修缮一新的历星楼,只待开了春,慎媛就要从粲英宫迁回去。历星楼西面便是漱玉斋,但见一段粉墙围着一座巍巍大厦,墙体和门楼漫布枯藤。愈生愈密,绵延不绝。芳馨笑道:“这漱玉斋到了夏日,便是一处藤叶茂盛的所在,看着就清凉。”
  门口站着两个内官,见来人是太后宫里的,忙向两边一让。宜修道:“奴婢就不随大人进去了,免得坏事。”宜修是太后的侍婢,长公主若看到我与宜修在一起,多半不会见我。我点点头,吩咐芳馨也留在外面,只带了红芯进了漱玉斋。
  一个年长的执事宫女将我迎了进去。迎面一排凤尾竹,权做影壁。冠如雉尾,飘展如翼。竹后是一方小小的园林,山水石亭,乔木花草莫不齐备。两翼长廊直通主楼二三两层,中间各有一处平台。八角玲珑顶垂下几串白瓷风铃,微风漫过,玲玲轻响。
  沅芷在楼上望见我们,忙沿左翼长廊奔了下来。见是我,不禁一愕。沅芷本来丰腴,半月不见,乍然消瘦,往日的明丽与骄傲仿佛全被掏空,连看人的目光亦闪烁不定。她无意请我进去,只是勉强笑道:“朱大人驾临漱玉斋,不知所为何事?”
  二楼的东厢开了一扇窗,升平长公主披衣散发,在窗前冷眼观望。我笑道:“玉机是来向长公主殿下请安问好的。”
  沅芷见我身后只有红芯一人,不禁失望:“殿下说了,谁也不见。”长公主与皇帝僵持,奴婢的性命便如在火上慢烤,在油中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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