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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笙-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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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笙转头望去,进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前几天在同乐台惜败于自己,而后愤而退考的那中年乐师熊越。
那蓝衣人问道:“熊先生,在开始之前,当着这么多大人的面,我还要问一问你,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回大人,这是虎啸台,我听凤大人说,这是全奉京最公平的乐师死斗之所。”熊越抬起头来,望见文笙,眼中陡然寒意大盛。
“最公平,不错。对赌斗的乐师而言,一旦上了虎啸台,要么赢,要么死。你可愿意?”
“回大人,我心甘情愿和顾文笙在虎啸台上一决高下,所有后果,一力承担。”熊越的态度很是决绝。
凤嵩川不紧不慢道:“都是自愿的,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只要能赢了赌斗活下来,就不会有任何后果。你放心好了。”
熊越神情激动,几乎要感激涕零:“多谢凤大人成全。”
那蓝衣人手指在旁边桌案上敲了敲:“既然如此,过来写生死状吧。”
熊越应了一声,走过去将琴放在一旁,弯腰抓起笔来,蘸了墨,毫不犹豫,刷刷下笔如飞,写了起来。
那蓝衣人复又对着文笙道:“之前你在同乐台上是赢了这位乐师的,此次若在虎啸台上再次战胜他,我想不管是凤大人还是在座的诸位,都不会再觉着是谭五公子出于私交偏袒了你,如此才是实至名归。你的意思呢?”
文笙轻蔑地笑了一下:“我若是不赌呢?”
凤嵩川森然道:“那却由不得你了,实话告诉你,今日这虎啸台,你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惹恼了,直接丢你下去。”
那蓝衣人劝道:“顾姑娘,你是个聪明人,眼下这般情势,你还是赌了吧。”
文笙明白,这蓝衣人这般劝自己,不过是因为云鹭逃掉了,而自己身后还有李承运和谭瑶华,来日一旦那两人非要追究自己的死,有了这么一说,也可推卸责任。
这时候熊越写完,把笔放下。
蓝衣人将他写的那张纸拿起来,对着念道:“本人熊越,自愿与顾文笙在虎啸台赌斗,生死各凭天意,如有不测,无悔无怨,不经官不报仇,不累及家人。空口为凭,立字为据。嗯,不错,就是这么个意思,熊先生还请在这上面画个押。”
熊越甚是痛快,闻言二话不说,将食指在墨汁里蘸了蘸,按了个黑手印。
他完了事退到一旁,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文笙身上。
那蓝衣人笑眯眯道:“姑娘若实在是不想写,我帮你写也行,只是这押呢还需得你自己画。”
说话间取过一张空白纸来,提笔就要写。
画个押而已,不想画,强按着就行,大厅里不少人都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来。
便在这时,就听着虎啸台外边有人通报:“殿下驾到!”
屋里人闻声赶紧都站起身到门口迎接。
大皇子杨昊御阴着脸自外边进来。
那蓝衣人躬身禀道:“殿下,今日是凤大人早先说好的那场赌斗。”
凤嵩川神色恭敬,脸上带着笑:“大殿下您来得正好,马上就要开始了,要不要坐下来一起看看。”
杨昊御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掠过文笙没有多做停留,径自向着主座而去,口里道:“你们继续。”
文笙觉着这时候的杨昊御与她昨日在丝桐殿外边看到的那个哈欠连天的大皇子有着很大不同,他身上那股懒散温和的气息不知为何变得说不出得阴郁。
但文笙此时已经身在绝境了,她还是想试一试,看能不能在这杨昊御身上出现转机,当下朗声道:“大殿下,在下是因得罪了凤嵩川凤大人,被他强行掳来的,无意参加什么赌斗,还请大殿下主持公道。”
杨昊御闻言似是怔了怔,往凤嵩川望去。
凤嵩川便过去在杨昊御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杨昊御神情变幻。
第一百三十五章 生死斗
杨昊御神情变幻。
此时恰逢坑底虎啸,凤嵩川说的什么,文笙一个字都没有听到,她只感觉得出,他所说的这几句话对自己必定十分不利。
因为杨昊御听完之后,便挥了下手:“那赶紧的吧,比完了我还有事要和潘先生商量。”
一旁那蓝衣人闻言微微一躬,显然他便是那“潘先生”。
杨昊御吩咐了那句话,便将身子向后靠去,仰倒在椅背上,又露出在丝桐殿前那副懒散疲惫的模样。
杨昊御到场,事情并没有任何转机,眼下的情况好似又回到了刚才,所有人都在等着文笙立生死状,只是凤嵩川的神情变得更加有恃无恐。
文笙略一沉吟,道:“好吧,既然你们一定要我和这位熊乐师斗个你死我活,那我如你们所愿。”
她竟然痛快答应了,座上诸人都觉着有些意外。
这种赌斗,两人身处平台之上,虎啸台缓缓下沉,最后会停在距地面一丈多高的半空,正是那老虎想扑扑不到的地方。
熊越可是一位真正的乐师,那日到同乐台观看的人都亲身领教过了,他的琴曲能叫人忘乎所以,不知身处何地。
顾文笙只要稍有晃神,便会栽下平台去,掉落老虎之口。
杨昊御抬头看了她一眼。
潘先生道:“那过来立生死状吧。”
文笙走到桌前,拿起笔来,蘸了墨,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到这时候。她竟然还十分镇静,至少写字的手一点都不抖。
那潘先生在旁看着,不禁有些惋惜,听说这顾姑娘是位才女,尤擅书画,也正是因为这个得罪了凤嵩川,画得怎样怕是无缘见识了。只看这字体清妍俊逸。好似天女舒袖,若不是内容透着血腥,大煞风景。裱起来挂在书房里看着,真是一种享受。
文笙将生死状写完,又画了押,将左手的古琴交到右手。如今她所能赖以求生的只有师父送她的这张琴。
潘先生对嘴吹了吹,小心地将两张生死状收起。道:“既然如此,就请两位上虎啸台吧。”
熊越应了一声,当先往那平台上走去,经过文笙身边。冷冷哼了一声。
有凤嵩川等人在旁虎视眈眈,文笙别无选择,跟着上了那平台。两人相对而坐,都将古琴放于膝上。
这块石板本不大。坐了两人,地方顿显局促。
文笙身后便是虚空,而抬起手来,指尖堪堪可以触及对面的熊越。
两人坐好,在座的不知是谁向杨昊御请示:“大殿下,可否开始?”
杨昊御应了一声。
有人开启了机关,平台沿着石壁缓缓下滑。
每下沉一分,萦绕在周围的腥臭气便浓重一分,两人距离着虎口也近上一分。
熊越抬起眼来,望向了文笙,目光中带着恨意,讥诮道:“顾姑娘胆子不小,下了黄泉不要怪我,要怪就怪那谭公子太过偏袒你,给了你不该得的荣耀。”
文笙叹了口气:“不过一个甲等,便值得你为他们舍弃所有,命都不要?”
熊越低吼了一声:“我的所有早便被你毁了,被你和那姓谭的,你们相互勾结,营私舞弊,偏偏他是谭老国师的孙子,大家都相信他的话,我成了一个笑话。我要你死,你死了,世人自然知道他是错的,我要维护乐师的尊严。”
文笙摇了摇头,叹道:“好吧。是非对错到这时候了再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你我就在这一战中决个高下吧。”
熊越听她说要战,“嗤”地一笑,道:“自不量力!”低头右手“铮”地拨动了琴弦,上来便是一记空弦轮指。
三声琴响,平台四周的空气跟着一起振荡,下方的猛虎早见平台下沉,便盯上了猎物,此时“吼”地一声厉啸,夹杂在琴声中,杀气直向文笙席卷而至。
这熊越,不过数日不见,许是心态上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乐师的技艺竟与那天在同乐台上大不相同。
那日还软绵绵得给人以飘忽之感,令听者像喝醉了酒一样浑然不知身处何地,可这会儿的琴声却叫人觉着阴风阵阵,飞沙走石,若是陷在其中一样会迷失,但心里却知道那并不是个好去处。
好重的怨气!
这怨气通过琴声传递出去,与坑底的腥臭混杂到了一起,激得猛虎连连咆哮,明知猎物距离着自己还有数丈,扑之不到,依旧冲着平台高高蹿起。
文笙将手放到了琴弦上。
此时此刻,她能弹的只有一曲《伐木》。
文笙左手按弦,右手轻拨,风和日丽,满山翠柏沐浴在阳光里,利斧已经磨就,主人提斧在手,哼着轻松的小曲,脚步轻快。
熊越手下七弦骤响,哗啷啷,那是鬼门关的阴差出动,看不到的索命铁链随时会缠到你脖颈上来。
文笙左手绰、注,一指过两弦,右手如穿花,那是随着一声清叱,斧头被抡起。
砍下枝丫,来年还会生发,去留随意,山林间始终是一派欣欣向荣。
平台还在下落,距离着虎口越来越近。
文笙不但手稳,心也稳,左指于音位小幅摆动“吟”,大幅摆动“猱”,琴弦突发悠扬颤音,仿若牵动着听者的神魂。
那是伐木者突于翠柏枝丫间发现了一窝雏鸟,那些鸟儿尚不会扑扇翅膀,顶着一头软塌塌的绒毛,乌溜溜的眼睛,小嘴微张,叫人只是望着,便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不由地将斧头往树干上随意一插,身轻如雁,三两下攀爬到了鸟窝旁,含笑观看。
当是时,明媚的阳光洒落下来,好似给她浑身上下染上了一层光晕,清风徐来,树叶沙沙,一切静好。
虎啸台上方坐着的那十几个人不由地齐齐变了脸色,原来半躺在椅子上的杨昊御“腾”地坐直了身子。
包括凤嵩川在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到了正在相斗的两个人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
那乐师的琴声为什么停了?大家只能听到一首欢快到叫人沉醉的琴曲,那是顾文笙弹出来的。不,你看,那熊越还在弹,只是他的琴声去了哪里?
熊越自己也觉着不妙。
不知道为什么杀意涣散,频频走神,精力集中不起来,这些都是乐师拼斗中的大忌。
他明明知道,却身不由己,甚至忍不住被对方的琴声所吸引。
因为对方的琴声会叫他想起那些快乐的事。
当年家中条件并不宽裕,他第一次得到了属于自己的古琴,如获至宝,一夜几次坐起,将枕边的琴摸索过来,抱在怀里。
他的琴声令听者交口称赞,岳父认为他是个志趣高雅的人,有意将爱女许他为妻,夫人悄悄跑来相看,隔着窗子听他弹了一曲,回去后便红着脸应了亲事。现在想来,那时候日子是何等的甜蜜。
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他成为乐师之时。
可就像登山一样,他登上了最高峰,也意味着上到了最高处,从此之后不觉迷失了方向。
这时候,他听着文笙的琴声,回顾来路的艰辛和快乐,心中突起一念:“我在做什么?我已经是乐师了,苦练琴技近二十年何其不易,只为一个甲等学徒的虚名,便将一切随意葬送,我熊越是被什么蒙住了双眼,做出这么傻的事来。”
这种种杂念纷至沓来,其实也只是一晃神的工夫。
熊越不觉间杀意消散,兵败如山倒。
这时候下坠的虎啸台已经停在了离坑底一丈四五尺高,那只猛虎全力一扑足有丈余,尾巴几乎是贴着平台之下扫过。
上面的众人在等着这场赌斗中的失败者掉下台去,被老虎撕成碎片。
原以为掉下去的必定是顾文笙无疑,谁料现在看来,那熊越虽是乐师,忒不顶事,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怪不得会在同乐台的比试中输给顾文笙。
在座的除了杨昊御和潘先生多是习武之人,离得又远,受这一曲《伐木》的影响要远远小于熊越,他们很快自那愉悦的琴曲中挣脱出来,探头望着平台上的两人,口中啧啧,等着看那既将到来的刺激一幕。
谁知出乎他们意料,熊越明显是输掉了赌斗的那个,可他全不像之前那些赌斗中输了的乐师,一点儿遭了反噬的模样都没有,在平台上稳稳坐着,竟然还能弹琴。
时间足足过去了一刻钟,赌斗的两人竟然形成了一种胜败已分的僵持。
就这么完了?
凤嵩川“腾”地站起来,气急败坏喝道:“放,再往下放!”
那平台再往下放,就是要将两个人送入虎口了,这已经是坏了规矩,但大皇子杨昊御和那潘先生不说话,此时便是凤嵩川最大,负责操纵机关那人听话地向下一扳,机括声“咔咔”连响,文笙和熊越所呆的平台登时又往下沉了四五尺。
距地面不足一丈,这已经是猛虎能扑到的高度了。
一直沉浸在《伐木》中的杨昊御此时突然醒过神来,叫道:“慢着!”
可惜已经太迟了,此时那只猛虎眼见猎物临近,猛然一蹿而起,向着台子上的两人扑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行船欸乃
猛虎一跃而起,向着平台上的两个人疾扑过去。
腥风大盛!
众人惊呼声中,文笙没有躲,她运力于右指,对着琴弦靠近岳山的部分猛地弹出,左手以指腹对准徽位,轻快疾点。
“铮”!她膝上的琴发出一声清脆空灵的泛音。
泛音清越,在古琴中自来有“天地人”之说,泛音为天,散音为地,按音为人。
对面的熊越一哆嗦,自迷茫中醒了过来,说实在话,他弹琴二十载,还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响的泛音。
也不知是由于文笙的这一声琴响,还是那老虎本来就扑得偏了,它庞大的身躯贴着平台旁侧扑了个空,尾巴如钢鞭一样扫过去,带动的疾风吹得台上两人都有些睁不开眼睛。
这只是个开始,那老虎看出来饿得狠了,气势惊人,一扑不至,落地之后第二扑紧跟着就会到来。
更可怕的是,那机括一时未停,平台还在继续下沉。
熊越一时面如死灰。
被《伐木》激起的懊悔,即将葬身虎口的恐惧和这些天对文笙的恨意交杂于心,熊越两眼赤红,渐渐染上疯狂之意,突然丢了琴起身,手在小腿旁边一摸,摸出一把半尺长的尖刀来。
这是他听了凤嵩川的话,提早知道要来虎啸台赌命,为了预防万一所做的准备。
这把尖刀乃是杀人的利器,先前被他用布条缠了,绑在小腿上,此时正好拿出来拼命。
“别弹了!”他嘶声大叫,寒光一闪。挥刀向着文笙刺去。
这一下,虎啸台上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自杨昊御叫了那一声“慢着”之后,众人都在等他的吩咐,这时候却听他“哎呀”了一声,道:“这姓熊的怎么这么输不起?”
文笙意识到要糟,熊越已经疯了,处在虎啸台这么个特殊的环境。他这股疯狂之意已经不是自己以一首《伐木》所能安抚得住。
平台之上只有这么大的空间。身后便是虚空,虽说高不足丈,掉落下去摔不死人。可还有只饿疯了的老虎等着呢。此等情形,谁先落下,立刻就成了老虎的目标。
可不躲,对方利器刺来。自己身上能稍做抵挡的就只有膝上的古琴。
不,这张琴是师父所赠之物。文笙宁可拿血肉之躯去硬挨这一下,也不愿它受到任何损伤。
尖刀刺至,目标已经非常明确,刀锋所向正是文笙的腹部和她膝上这张琴。
这半天熊越看上去没有什么大碍。但弹琴未成,加上一时一念,情绪大起大落。还是受到了反噬,此际他神智混沌。眼中所见,心中所想只有文笙和她的琴,他要将这一切统统摧毁。
文笙眼见无可躲避,毫不犹豫抬起左手,凌空抓住了刀锋。
所幸挥刀的距离近,熊越又是个文弱书生,刀上的力道并不很大,可即便如此,文笙的手掌这一下也伤得不轻,鲜血很快沿着她的指缝、手腕汩汩蜿蜒而下,顺着刀锋“噼啪”滴落,如雨般洒落在琴弦上。
熊越五官扭曲,面目狰狞,频频用力,想把文笙从平台上推下去。
若是寻常的女子,本就较男人力弱,手上又受了伤,这时候必定经受不住,好歹文笙跟着王昔在青泥山上劳作了一年,这一年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吃得饱,睡得香,心情舒畅,论力气,早不是在离水时可比。
文笙紧咬牙关,左臂运力,硬挨着巨痛撑住了,心中想的却是:“老天保佑,可不要让我这只左手落下残疾,否则以后都不能弹琴了,岂不遗憾。”
刀锋伤的虽然是她的手掌,但若是经脉断了,手指曲张不灵活,弹琴势必要受影响。
文笙自以左手抓住了那刀,正弹着的《伐木》自然便停了,这会儿琴弦沾上了鲜血,她心疼自己的古琴,右手一拨,想将那血珠弹开,手触到琴弦,心中猛然一动。
她现在还有右手可用,空弦未必不成曲,《伐木》不成,《希声谱》里还有一段《行船》呢。
她在长晖带回来的那一曲,原本没有名字,但因那支曲子中仿佛出现了河岸上纤夫拉船的号子声,文笙便将其称作《行船》。
伐木丁丁,行船欸乃。
她还曾以这两个曲名为拜帖,求见过乐师穆同普。
《行船》上来的一节,船行逆水,琴声厚重,余音袅袅,正是一段散音。
此时刀锋及身,文笙顾不得多想,右手试着拨动琴弦。
文笙却不知道,若说妙音八法展示的是达到极致的技巧,《希声谱》则讲究的是心性心态。
它的每一篇都重意不重形,到是文笙拜师之初,王昔便教导她的那一段“定一根弦为宫声,不用管它是紧是慢,是清是浊,也不拘是正是外,五音十二律全出于自然,是谓左右逢源,调无不备,记住,能不能学好古琴,全在你的心”最为贴合它的宗旨。
《伐木》说的是怡然山野间心无尘垢的大自在,而《行船》却是人在逆境中所展现的力量和风骨。
文笙此前对着《行船》感觉无处下手,那是未至绝境,无法体会。而此刻,她强忍着刀锋加身的痛苦,只有右手可用,恰是真正触碰到了这一曲的精髓所在。
琴音浑厚,“嗡”,“嗡”,那是巨浪汹涌,不断拍击着船头,腾沸澎湃,宛如蛟龙怒吼。
“滴答”,那是文笙的鲜血滴落下来,碎溅在琴弦上。
每一声琴弦响过,熊越眼中的疯狂之意便消散几分,文笙觉着自他刀上传来的力道越来越弱。
僵持中猛虎二度疾扑而至,这一次它跃得稍低了些,“吼”地一声,后背重重撞在了平台下方。
二人所呆的石板猛然一晃,自高处传来零星几声惊呼,就在这惊呼声中,乐师熊越仰面自虎啸台上跌了下去。
人在半空,他已经晕厥过去,这一摔全无半点防护,成大字形“砰”的一声落到地面。
一道黄影疾扑而至,那猛虎直接落到了熊越身上,低头张开了血盆大口。
浓重的血腥气随之弥漫开来。
文笙恶心欲吐。
她距离太近了,哪怕不想看,那恐怖宛如地狱一般的场景还是映入了她的眼帘,这一刻不但眼睛里看到,鼻子里闻到,甚至耳朵里也听到。
掉下去的时候熊越只是晕了过去,还有气在,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间便被撕扯成碎片,连副完整的骸骨也留不下来。
除了这个,文笙还听到了自上面传来的哄闹声。
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被这一幕所刺激,文笙觉着有些晕眩。
她高举着左手,以右手在衣裳上迅速扯下块衣襟来,咬牙将伤口紧紧缠住,不让它再不停向外流血。
文笙暗自发誓,不管如何,她都要想办法活下去,活着从这虎啸台离开。
凡是今日在场的这些人,不管是凤嵩川还是什么潘先生,抑或是那大皇子杨昊御,这些以人命为儿戏,拿活人喂虎的畜生,有一个算一个,都将得到恶报。
按照赌斗的规矩,既是熊越败了,葬身虎口,上面的人便应该开启机关,将文笙拉上去。
杨昊御低着头看了半天,口里“啧啧”两声,翻身躺回椅子上,有气无力地道:“老凤,差不多就行了吧,好男不和女斗,再说这姓顾的小姑娘刚才弹得还挺好听的。”
凤嵩川阴冷一笑:“殿下千万别被她的外表迷惑,这贱人阴毒得很,殿下就算饶了她,她也不会因此感激。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杨昊御闭着眼睛仿佛睡去,过了一会儿才道:“随便你吧。你什么都好,就是这眦睚必报的劲儿,真是叫人受不了。赶紧弄完了,我还有事。”
凤嵩川得了这话,赶紧挥了下手,冲看着机关那人道:“放到底。我看她还有什么办法?”
说完了他又转回身,毕恭毕敬问杨昊御道:“大殿下有什么烦心事,可需要凤某帮忙?”
杨昊御没有作声,停了半晌,凤嵩川才见他将头摇了摇,状甚苦恼。
机括“咔咔”连声,文笙所呆的虎啸台不是在往上升起,而是缓缓落了下去,一直落到地面上,与那满地血腥和正在进食的凶兽齐平。
文笙不觉意外。
上边的那些权贵不会这么轻易便放过自己,要活下去,只能靠她自己。
左手掌心的刀伤很深,小指和无名指已经麻木,文笙试着活动了一下,拇指和食指尚可,中指屈伸困难,至于无名指,则是根本动弹不得。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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