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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色袭人-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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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绣活虽然费心费力,酬金却低得很,小姐还要做这个吗?”紫线忍不住说道。
  以禅轻笑:“就是这样,所以我才更要做下去。”她记得,师傅沈三娘曾经说过,有人认为刺绣只是“女工小技”,因此不值什么钱,但师傅认为,刺绣并非女红小事,而与书画同等重要,甚至,有些好的绣品比书画的价值还要大。
  “倘若有沈师傅那样的人教习,那小子的阿姐会成为一名不错的绣师。”以禅把玩着樱花香囊,轻声说道。
  “就那黑小子,看他的家境,别说请沈师傅那样的刺绣大家,便是填饱肚子都很艰难吧!”紫线说道。
  以禅也觉得很惋惜,紫线说的是实情。
  她驻足赏花,一株樱花树下,有几个年轻男子席地而坐,正在以樱花为题吟诗。以禅原以为他们是自己作诗,听了听却原来是在吟前人的诗句。
  一人摇头晃脑吟道:“小园新种红樱树,闲绕花枝便当游。怎么样,白乐天的诗句。”另一人赞道:“不错不错,我来接。初樱动时艳,擅藻灼辉芳。缃叶未开蕾,红花已发光。张兄,该你了。”
  以禅回首望去,那位被唤做张兄的,居然是张宁山。他低首凝思,轻轻一笑,吟道:“何处哀筝随急管,樱花永巷……禅……禅妹。”
  “禅……禅妹?我记得下句是,樱花永巷垂杨岸,是不是啊?张兄,罚酒一杯!”有人提出罚酒,但张宁山已经起身走了。
  他快走几步,便追上了以禅,拦在了她面前。
  红绒一看到他,气得撸起了袖子:“张宁山,你居然还敢追我家小姐,看我不揍扁你。”紫线忙拉住红绒,两名随行的仆役上前,拦住了张宁山。
  “禅妹……”张宁山不甘心地喊道。
  以禅静静望了他一眼,眼波如雪一般洁白而冰冷:“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张宁山挥手甩开仆役,急切地说道:“禅妹,这些日子你受苦了。我……原本要去探望你的,可是家里人不让,我真的……好想去看你的……”
  “我知道了,还有什么话说吗?”以禅淡淡瞥了他一眼,如玉般的脸庞沐浴在早春的日光里,让张宁山有片刻的失神。或许这段日子不好过,少女原本丰润的脸褪去了婴儿肥,越发清绝秀美。
  “那个,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妾室吗?”张宁山踌躇片刻,还是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说你……你这个混蛋……”这次连紫线也拦不住红绒了,她冲上去扇了张宁山一巴掌。
  “你……”张宁山捂着脸,对红绒说道,“你这个丫头,你想害你家小姐嫁不出去吗?你不晓得她坐过牢吗?”
  以禅觉得,她还是高估了这个人。
  她静静看着他,或许是自认识以来,从来都没有这么仔细地端详他。白皙的脸庞,浓眉秀目,模样不错,说起话来也温文尔雅,怎么看都像是女子喜欢的良人。她捕捉着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希望能看到歉意,可是没有,他唇角的笑意居然带着一丝施恩般的意味。
  “你认真的?”以禅眯眼问道。
  张宁山点点头,正色地解释:“母亲可能会不答应,毕竟你坐过牢了,不过,我会想办法说服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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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蝴蝶萱花绣帕
  以禅笑了,她觉得自己的心应该像针刺般难受,然而并没有。她平静地瞥了眼四周,三三两两赏花的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有人驻足朝他们张望,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什么。
  此时此地,有些事原不该做,然而,她忍不住了。
  世人都说她温婉知礼,却不知她骨子里也有悍勇的一面。她朝张宁山招招手,笑得灿若花开:“你过来下,我答复你。”
  张宁山以为以禅同意了,走上前说道:“我就知道禅妹会……”话未说完,前襟衣领被以禅揪住了,看不出她娇小的身子力气还挺大,迫使张宁山低下头,耳畔传来少女充满戾气的话语:“你忘了姑娘我是因为什么进的牢房吗?你若再敢提此事,小心我将你脑袋开瓢!”
  以禅说完话,笑盈盈地松开手,好心地将他被揉皱的衣领抚平,朝他娇声说道:“张家哥哥,保重哦!”
  张宁山惊愣地瞧着以禅远去的背影,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他方才似乎被威胁了。
  以禅无心再赏花,转身向回路而去。焕儿已经醒了,正吵闹着要找姑姑,以禅抱过他对哥嫂说道:“哥,你陪着嫂子去逛一圈吧。”
  谢远山和白苹走远后,焕儿搂着以禅的脖子,可怜巴巴说:“姑姑,我想要麻糖,爹和娘都不给我买,姑姑给焕儿买好不好?”
  以禅点了点他鼻尖,笑道:“小精灵鬼,姑姑给你买别的好玩意儿好不好?”
  恰巧有货郎担着担子过来,见他们这儿有小孩子,停下来摇着拨浪鼓叫卖:“草编蚂蚱——泥娃娃——”府里焕儿的玩物儿也不少,但市井小娃玩的这些玩意儿他还真没见过,小手指着这个也要,那个也要。
  以禅给他买了泥娃娃、草编蜻蜓、木雕小推车,陪着焕儿玩了会儿,原以为他会忘记麻糖的事。岂料,卖麻糖的过来一叫卖,焕儿又闹着要吃。以禅便让紫线去买了几块,小孩子就是这样,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惦记,然而麻糖不一定比府里的点心好吃。果然,焕儿尝了一块便不再要了,麻糖虽甜却粘牙,黏得连连吐口水。
  以禅问他:“要不要再吃一块儿?”焕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再也不要了。”
  以禅轻笑着取出绣花帕给他擦了嘴,又擦了擦他黏糊糊的小手:“爹娘不让吃的东西都是不适合焕儿的,以后可记住了?”
  焕儿连连点头,以禅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一阵风来,吹落樱花无数,以禅伸手去接,手中的绣帕被风吹走了。她惊呼一声,就见绣帕飘飘悠悠,飞落在一位年轻男子脸上。
  他伸手拿下绣帕,神色茫然地朝以禅望来。
  四目相对。
  以禅心中“咯噔”一下。
  已是早春,那人却穿着厚厚的白狐毛裘衣,或许是太瘦的缘故,衣衫在他身上飘飘荡荡随风翩舞着。墨发高束,一张脸瘦得脱了相,皮肤是久不见日光的苍白,衬得一双眼睛又大又黑,他怔怔地凝望着以禅,双目中是无限的迷惘,好似在追忆什么,忽然,他仿佛记起了什么,双目瞬间灼然发光。
  “谢姑娘,是谢姑娘。”他挥舞着手中的绣帕高喊道。
  他是华宝暄。
  以禅觉得自己今日出门前若看看黄历,一定是忌出行。她统共也就认识那么几个男子,居然遇到了两位,还都是她不愿见到的人。
  那日,若非哥哥及时赶到,她可能贞洁不保。这些日子,她每每想起华宝暄,都是又惧又怕,但并不希望他死。一来他罪不至死,二来,她不想哥哥背上人命。
  可她从未想过,或许是不敢想,会再次遇上他。
  既然遇上了,只能形同陌路。
  他因她病了几个月,她因他坐了几个月牢,谁也不欠谁。
  可是他,居然没事人一样,朝着她高兴地喊:谢姑娘,谢姑娘……
  这是什么情况?
  以禅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轻颤,她抱紧焕儿,慢慢后退,一不小心被散落在地上的泥娃娃绊了一脚,若非红绒及时扶住,她就摔倒在地了。
  她面色惊惶地对紫线和红绒说道:“是华宝暄,我们快些走!”
  红绒和紫线也认出了华宝暄,红绒说道:“小姐,我们去哪里?公子和少夫人还没回来。大庭广众之下,他若敢放肆,我饶不了他。”
  以禅摇摇头:“这个人我们惹不得,你忘记他叔叔多厉害了,难道你也想蹲牢房?”
  紫线眼见华宝暄举着绣帕朝她们这边走了过来,忙说:“我们先去马车上等,公子回来看不到我们,自会去马车那里找。”
  随行的仆役手脚麻利地将铺在地上的绒毯收拾妥当,簇拥着她们出了山谷,沿着山路朝停靠在路边的马车而去。
  华宝暄不明白谢以禅为何见到他就跑,不甘心地要追过去,无奈身子骨实在太弱,没跑两步便气喘吁吁,他疑惑地问随行的侍从:“谢姑娘怎么一见我就走了?”
  随侍是他六叔华重锦的侍从夏扬,奉命随行保护华宝暄,见他问起,胡乱编道:“谢姑娘可能没看到你吧,她应当是早就来赏花了,这会儿恰巧该回府了,并非故意避你!”
  华宝暄觉得夏扬说得在理,谢姑娘好端端地不应该躲避他啊。他看了看手中的绣花帕,为难地说道:“可这是谢姑娘的绣帕,我还没还给她呢!”
  “这样吧,公子不如把绣帕给我,我去还给谢姑娘。”夏扬伸手欲从华宝暄手中拿走绣帕。华宝暄摇摇头,攥紧了绣帕:“不行,我要亲自还给她。”
  他听的戏文里,唱的都是闺中小姐喜欢上了谁家的公子,便故意丢掉绣花帕啊香囊啊,等着公子捡到后去还给她,如此一来二往,两人便会互生情愫,或月下幽会,或花园赏花,最后必成一对佳偶。他喜欢谢姑娘,怎么肯让夏扬去还绣帕。
  如此一想,心中忽然欣喜起来,莫非谢姑娘是故意丢了绣帕的,她急匆匆离开,就是不让自己现在就还绣帕吧!
  华宝暄小心翼翼地将绣帕塞到了衣襟里,招呼侍从随他去赏花。
  谢以禅惊魂未定地登上马车,过了会儿,谢远山和白苹也回来了,问起她们为何躲在马车里。以禅说道:“方才我们遇到了华宝暄,他还朝我打招呼,他既然能出门游玩了,想来病是大好了,哥哥可以放心了。”她晓得,哥哥一直担心华宝暄的病好不了。
  谢远山沉默了一瞬:“听说他苏醒后,我倒是去华府探望过他,但是华重锦没让我进门,听你如此说,我确实放心了。妹妹,日后你尽量避着此人,不要与他再有任何瓜葛。”
  车夫驾着车沿着山路慢慢驶离樱花谷。
  以禅挑开车帘,回望那片淡红色的花海,想着回府一定画一幅樱花图。
  ※※※
  是夜。
  夜凉如水。
  华府后园子里万籁俱静,冷月自云雾间穿梭而出,清光流泻,月色婵娟。
  华重锦缓步走入园内小楼,在院子里的杏树下驻足。他长身玉立,一袭月白色轻袍和月色融为一体。
  夏扬悄无声息地走到华重锦身后,听他问道:“今日到樱花谷,宝暄可曾想起什么?”
  夏扬禀道:“公子不记得樱花,但是他遇到了谢二小姐。”说着便将华宝暄遇到谢以禅的经过叙说了一遍,“公子还记得她,却似乎忘记了她打他的事情。”
  华重锦眉头拧了起来:“怎么偏就记得她?”他生怕华宝暄记起谢以禅,自他醒了后,就没告诉是谁打了他,只说是他自己摔的。
  “我觉得……”夏扬小心翼翼地说道,“公子似乎喜欢谢姑娘,他捡了谢姑娘的绣花帕子,好似得了珍宝一般。”
  华重锦眉头皱得更深了,漆黑的眸中掠过一丝冰冷之气。
  一朵杏花从花枝上悄然坠落,被华重锦接在掌中,缓缓揉碎了。
  他缓步入了屋,桃枝见了他,忙过来禀告:“公子刚刚睡着了。”
  华重锦点点头,掀帘入了内室。屋内一盏油灯如豆,照着躺在榻上的少年,双目紧闭,睡得正酣。
  这种情景,他看了五个月,一百六十个日日夜夜,每一次,他都先伸指在他鼻端试探下,生怕他不是睡着而是死了。
  纵然后来他醒了,一到夜里他睡着了,他依然生怕他醒不过来。宝暄是母亲和嫂子的命根子,倘若他去了,华家也就完了。
  今夜,听着他绵长的呼吸声,他略略放了心。只是,当目光触及到他手中紧紧攥着的绣帕时,他双目微眯,目光冷然。
  他将华宝暄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拿走了绣帕。
  借着油灯昏黄的光芒,他看到绣帕右下方绣着一朵蓝色的萱花和一只粉蝶儿,虽然配色秀雅,但也不过如此而已。他看了眼熟睡的华宝暄,拿着绣帕走了出去。
  想起君兰舟说谢以禅绣技超群,他拿着绣帕问桃枝:“这绣品有什么好?你给我说说。”
  桃枝拿着绣帕看了看,又翻过来看了看背面,忽然倒吸一口气:“这……这绣品简直绝了,这是双面绣中的双面异色异形绣,我还从未见过。”
  华重锦挑眉:“那又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华宝暄:戏文坑我!
  蝴蝶萱花,出自明代韩希孟的《刺绣花鸟册》,特别漂亮,但不是双面绣。


第7章 蝶恋花绣帕
  桃枝解释道:“所谓双面绣,就是绣品有两面,一般的双面绣,是两面图案配色皆相同。难绣的是双面异色绣,就是两面图案一样,但配色不同。譬如一面是蓝色萱花,另一面便是粉色萱花。可是这绣帕上的绣品,公子你看,这面是蓝色萱花,是盛开的,落在花上的粉蝶,蝶翅是合着的,而背面却是,”桃枝翻开背面指给华重锦看,“背面是粉色萱花,是含苞待放的,蝴蝶是蓝色的,蝶翅是张开的。两面图案配色皆不同,这是双面异色异形绣!”
  “这么说,她绣得很好?”华重锦淡淡问道,声音漠然。
  何止是好,简直是绝技!
  可是看到华重锦阴沉沉的脸,桃枝忙收起赞叹的神色,轻声说道:“是的。”
  华重锦瞥了她一眼,负手走了出去。
  他站在阶下,将手中的绣帕展开,借着月色眯眼瞧了会儿,凑到鼻尖闻了闻,有一股混合着麻糖的幽淡清香。
  居然还吃小娃娃才爱吃的麻糖?
  他运起内力揉搓了一会儿,再次摊开手掌,细碎的布片在夜风吹拂下,纷纷扬扬落下,手中只余一只针脚雅丽的蝴蝶儿,一面蓝色展翅,一面粉色敛翅。
  ※※※
  一连几日华重锦都很忙,京中的任命下来了,他任离、吉、邓三州的都督,因和前任都督交接,早出晚归没顾上去探望华宝暄。
  这日他又忙到很晚才回家,一进府便见母亲华老夫人的丫鬟杏枝在门房等着他。
  “出什么事了?”华重锦微微皱眉。
  杏枝说道:“是宝公子一日没有用膳,老夫人让你一回府马上去后园。”
  华重锦以为华宝暄的病情有变,快步朝后园而去。刚到小楼前就见里面灯火通明,人影憧憧。这段日子,因为怕打扰华宝暄休养,楼里的丫鬟都是蹑手蹑脚的,夜里也不敢燃太多灯烛。
  他一进门,就见母亲华老夫人端坐在院内亭子里的藤椅上,神色冷凝。华重锦是华老夫人年近四十才有的幺儿,在父母大哥和四个姐姐的宠溺下长到五岁,然后,大嫂有了宝暄,自此,他的宠爱就被侄儿分走了大半。尤其是大哥过世后,府里六个女人都围着宝暄转,母亲华老夫人疼爱孙子比他这个幺儿更甚。因为他大,又比宝暄大一辈,母亲让他多护着宝暄。
  华重锦见母亲脸上无一丝笑影,不知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低声问杏枝:“宝暄到底怎么了?为何不用饭?”
  杏枝刚要说话,华老夫人将手中的拐杖狠狠在地上一敲:“过来!”
  华重锦笑容满面地走到母亲面前,见一侧服侍的丫鬟手中捧着玛瑙碟子,里面摆着几样糕点,他用箸子夹了一个八宝酥送到母亲唇边:“娘尝尝这个八宝酥。”
  华老夫人神色不变,连眼皮都没抬。
  华重锦放下箸子,皱眉问服侍的丫鬟:“天色已黑,这院子里有些凉,怎么不让老夫人到屋里等,倒在这里吹风?”
  丫鬟们本来就怕华重锦,听他问话吓得呐呐不敢出声,就听老夫人冷哼一声:“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吗?”
  华重锦立刻微笑着绕到老夫人身后捶背:“娘何出此言,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华老夫人指着丫鬟手中的碟子,哼道:“把这个端走,我的暄儿不用膳,我就陪着一直饿肚子。”
  “哎呦,脾气可真大,我怎么舍得娘饿肚子呢!”他拍了拍老夫人的肩,“娘放心,我去看看宝暄,保证让他用膳。”
  室内一片狼藉,几案翻倒在地,柜子的抽屉全都打开了,床榻上更是被翻得一片狼藉。华宝暄蜷缩在椅子上,正朝着大嫂王氏哭喊:“我告诉你哦,我不会吃的,除非你们还我的绣帕,不然我还是饿死算了。”
  华重锦无奈地扶额,他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冷哼一声:“一个绣帕而已,有什么大不了,也值得你闹。你若想要绣帕,十个八个我都给你,赶快用饭吧。”
  华宝暄一看到他,一双漆眸黑亮夺目,好似有火焰在里面燃烧:“六叔,是不是你撕了我的绣帕。”他说着张开紧攥的手,里面有几块绣帕的残片,“我找了一日,把屋子都翻遍了,最后在阶下花丛里找到了这个。”
  华重锦皱眉冷声说道:“你一个大男人,要绣帕做什么?”
  “那不是一般的绣帕,那是——我的姻缘。是我喜欢的女子给我丢的绣帕,她还等着我还给她呢!你把它撕了,我拿什么去还她。”华宝暄带着哭腔喊道。
  华宝暄自醒来后,因为遗忘了一些人和事,人一直有些呆。难得今日话说得这么流畅,看来他的病是大好了。
  王氏起身叹息一声:“重锦,暄儿不懂事,你莫要与他一般见识。我们劝了一日他也不听,他最是听你的话,你与他说说,先让他用饭。绣帕的事,我们再想办法。”
  王氏不过四十岁,生得雍容端庄。这三年华重锦人在西疆,家中诸事都是嫂子掌管,日夜操劳,又因华宝暄受伤,她担惊受怕,额头眼角已有了细纹。
  华重锦低声应了,见王氏出去了,他坐在床榻上,略带了笑问华宝暄:“你很想见那位谢姑娘?”
  华宝暄连连点头:“可是我没有绣帕还她了。”
  华重锦冷冷一笑,从案头上取下铜镜递给华宝暄:“你先看看自己的脸。”
  华宝暄揽镜自顾,见镜中人脸色苍白如纸,脸颊深陷,乌发也毛糙糙的,怎么看都是一个字——“丑”。
  “你如今这样子,病弱得风一吹就倒,一张脸好像刚从棺木里爬出来的骷髅的脸,你便是拿着一百个绣帕去还给人家姑娘,人家也不会正眼看你。你如今要做的不是撒泼绝食,而是按时喝药用饭,养得你这张脸能见人了,六叔就还你一个一模一样的绣帕。”
  “当真?”华宝暄瞪圆眼睛问。
  华重锦点点头。
  华宝暄丢开铜镜喊道:“桃枝,快些拿饭食来,小爷我要用饭。”
  桃枝和杏枝欢天喜地将早就备好的饭菜端了进去。华老夫人欢喜得连连念佛。王氏欣喜地抹了把泪说道:“还是重锦有办法。”老夫人瞪了华重锦一眼,哼道:“臭小子,今日暂且饶你一回,再敢胡乱扔掉暄儿的东西,我这拐杖饶不了你。”
  华重锦轻轻一笑问道:“娘和大嫂可晓得那绣帕是哪个姑娘的?”
  王氏蹙眉问道:“他说是他喜欢的姑娘,说姓谢,不会是……”王氏惊愣地瞪大眼睛,“是那个谢家吧?”
  “那个谢以禅?”华老夫人气哼哼问道。
  华重锦点点头:“他前几日去樱花谷遇到了谢以禅,宝暄捡到了她的绣帕,他还认得她,但不记得他们之间的事情了。”
  谢老夫人恨得咬牙:“这个狐媚子,竟然还敢勾引宝暄吗?”
  华重锦摇摇头:“应该不是,绣帕被风吹到宝暄脸上后,谢以禅吓得仓皇逃了,我认为她不敢再与宝暄有纠缠。”
  王氏问道:“那绣帕的事……”
  “宝暄既然要,那就给他绣一个,一个绣帕而已。”华重锦吩咐杏枝,“让府里的绣娘到我院里去。”
  府里统共五位绣娘,不到一炷香工夫就都召集在了华重锦的院里。他先让绣娘们将手头有的蝴蝶绣帕取出来瞧了瞧。绣工都不错,只是皆是单面绣,多是蝶恋花的绣帕,有好几个一模一样的,显然是依照同一个绣样绣的。
  华重锦将绣帕残片取出来给她们看,又命绣枝将绣帕的花样叙说了一遍,然后问:“怎么样,五日内能绣出来吗?”他记的君兰舟的戏服需二十日完成,一个绣帕应最多五日便可。
  几位绣娘面面相觑。
  她们细细端详了绣枝递过来的绣帕残片,一面蓝蝶展翅,一面粉蝶敛翅,同时摇头道:“六公子,你别说五日,便是一个月,就是一年我们也绣不出。”
  华重锦惊异地挑眉:“怎么说?”
  “倘若一般的双面绣,我们还可以绣出,但这是双面异色异形绣,奴婢们往日只听说过,连见都不曾见过,你让我们如何绣得出?”华老夫人房里的绣娘李氏说道。
  “这么难?你们都不会?”华重锦有些惊讶,他虽听绣枝说过,但不曾想到这么难绣。
  绣娘们点点头。
  华重锦顿时傻了眼:“那么,你们觉得,离州城里有人会绣吗?”
  “不晓得,除非是京里的刺绣大家,还从未听说过谁有这么好的绣技,也许有些深闺小姐会绣,但我们也不晓得啊。”
  华重锦靠在椅子上,凤目微眯,手指轻轻叩击桌面。片刻后,他挥挥手,说道:“既如此,你们都回去吧。”
  李氏指着绣帕残片,大着胆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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