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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比昙花-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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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太后面色发青,却仍一言不发。东莪道“如此看来,她说的都是真的了。太后此行将我心中原先存有的那丝怀疑……不!应该说是那丝期盼,彻底打碎了。” 
  皇太后目光中闪动陌生的冷冷光芒,盯着她看了一会,这才徐徐说道“看来,我一直以来把你当成孩子看待,实在是我的错。” 
  东莪苦笑道“是呀,在太后的眼中,许多人都只是孩子罢了!可以利用哄骗、只要给予些许假意温情,便可达到您的目地,做您最忠实的眼睛。”她说到这里,眼中之光渐渐热烈起来,看向太后道“东莪自知今非昔比,不再有资格得到太后垂青,可是东莪却应当有权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您对我阿玛到底是有怎样的仇恨?阿玛临终之时,甚至只信任您,只让我向您传话传物,不是么?” 
  只见皇太后脸色一刹那间变的毫无血色,她盯着东莪,全身虽纹丝不动,可东莪却能觉察到她急躁的呼吸一阵阵传来,她们二人木然对视,都是一言不发,这地牢内一时间竟安静的有些可怕。 
  东莪静静看着皇太后的神情变化。只见烛火微亮之下,她的眼睛中闪动起极淡的光芒,这光芒时而愤愤不平、时而却又流露少许温情。她明明正看着东莪,可是却又像并没有在看她,她的眼睛在东莪身上缓慢移动,最后停在她的脸上,眉头微皱,那目光更像是在竭立寻找什么。 
  二人这般对视,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皇太后轻轻叹气,转开头去盯着身旁的烛光停了一会,这才道“往事已矣,还说它作什么!你既然能知道阿提此人,不是已然知道了一些么,还来问我做什么?” 
  东莪道“我……我并不知晓!”皇太后转头看她,眼睛中一丝惊异一闪而过,继而笑道“我明白了,好个阿提,算她没有白白在我身边那些年!” 
  她停了一停,看向东莪,正色道“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将你视为一个成年人来对话,虽然要说的话不多,可是你也应该感到无比荣幸了。能得到如此殊荣,证明你在我的眼中终于不再只是一枚小棋子,而是一个——对手。这对你来说其实弊大于利,可是你夺夺逼人的语调,为的就是这一目地吧。”东莪目光炯炯闪烁,一动不动。 
  皇太后冷笑道“你知道为什么阿提她没有把所有的事向你全盘说出么?你知道博果尔为什么拂晓入宫,连福临都不告诉,径直便来寻我么?”她的眼中满是戏耍神色,嘴角微微含笑,看向东莪。 
  东莪深吸口气,坐直身子看她,皇太后道“答案其实十分简单,便只为两字而已——“权力”。比起你,他们更相信我的权力。阿提对我满心畏惧、博果尔则比起别人来更加信任我……说到博果尔,哼,这也是一个曾让我小看了的人呀!不过如今好在出了你这档子事,我也不会再将他视为一个孩子来看待了。”她沉默了一会,才又继道“总而言之,世人在遇到决择之时,往往权衡利弊,与此思量之间,权力最大者便是最后的赢家。” 
  她的目光跳跃不定,盯着东莪冷冷道“所以,你此生都无法与我抗衡,即便你是多尔衮的女儿,那又怎么样?你所依仗的已然永远不存在了,你也就失去了自己的价值。你这短暂一生,只是你阿玛的一个延续罢了。” 
  东莪全身颤抖,说不出话来。皇太后与她对视,慢慢站起身来,道“那个贱人的所在,我也不需要再来问你了,反正她难成大气。更何况如今看来,你在京城停留,第二次见博果尔之时才提出要见福临,由此证实你是在京城遇到的她。哼,她既然没有逃离此地,慢慢的找,总会找到的。而你……”她背转身子走向牢门一步,又停下来道“你这一生荣华富贵也享受过了,苦头也吃了一些,就在这暗无天日的所在好好过你的后半生吧。”说完,她提步要走。 
  忽然她身后传来一阵迷糊的轻笑声,她皱眉回头,却见东莪面容**,在烛光摇晃下露出可怖的笑容,她情不自禁,后退一步,靠近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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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节 面对(下)
只见东莪双手握紧拳头,双眼之中好似燃起熊熊烈火,她抬眼直视皇太后,逼得她又倒退开一步。东莪语音沉着,一字一顿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阿玛?他不是为大清奉献了自己一生么?他不是为大清立了旷世之功么?汉人对他怎么样都不为过,可是……可是你身为满人,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弃他!”   皇太后面色动容,定定看她道“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着为你阿玛讨一个公道么?你不为自己着想?还是你没有听到我方才的话?你要在这阴暗的地牢之中度过余生了,难道你不害怕么?” 
  东莪豁然抬头,目光如矩道“回答我的问题!” 
  皇太后沉默不语,对她沉沉注视良久,这才道“此时此刻,我第一次庆幸你是一个女子。其实自囚禁你之日起,我便曾反复思量,不知应该如何安置你?不知对你的处罚是否为过?可是眼前,我忽然无比释怀,不再烦恼了。你的身上有太多像多尔衮的地方,留下你……只怕是个祸害!”她说完这话,又欲转身离开。 
  东莪猛得立起身来,一直站在屋角的那两个男子同时跨上几步,挡在她与皇太后之间。东莪视如不见,直视向她,拉动脚下的铁链发出一阵巨响,嘶声道“就算你忘了是谁立你儿子为帝?忘记是谁让你当上太后?这天下总有人会记得我阿玛对大清的功勋,任何人也不能抹杀他。” 
  皇太后站立不动听她说完,再次回头看她,她的眼中流露冷酷笑意,嘴角上扬,轻声道“我能!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人可以做到此事!”东莪一怔。 
  她向东莪凝视道“所谓历史,千百年来均是由胜利者写就。秦王玄武门之变,方得以登基为帝,可是有谁敢说他是大逆不道,史记也是如你我今天之所见,是太子预伏在前,秦王不得以而杀之”。她双眼微眯,看着面前的东莪又道“这便是历史,任何后来者都无法改变。不管当时真相如何,最终得以传显后人的,却只有这一份凭据而已。而撰写这凭据之人,便是那最后的胜利者!”东莪面白如纸,颤抖道“为什么?你为什么恨他?” 
  皇太后随口道“为什么恨他!”东莪道“是呀,你扪心自问,若不是他,当年争立皇位的崇政殿内必有一番撕杀,满人别说是立主天下,就算是退返关外,也一定已经大伤元气。若不是他提福临为帝,平息纷争,怎么会有大清的今日?若非福临为帝,你一个亲王之母,至多受封太妃,又怎么能有你现在身为皇太后的权力尊贵?如此这些,就算你真的忘记干净,真的篡改了历史,你能心安么!” 
  皇太后向她直视,忽然脸上泛起一阵东莪从未见过的陌生表情,她的眼中似有柔光闪过,转瞬却又似乎变得无比痛楚。只见她双唇微微颤动,说道“你说的不错,他对大清确是有盖世无双的功劳,可是有功者却也不是只有他一个。这大清是满人共同的大清,这天下是满人共得的天下,凭什么他总是以此为他一已之任,以此为借口!为大清要这样做、为了天下又要那样做!凭什么事事在他的口中,都要他一人来委曲求全……”东莪一时无法理会她话中的含义,正自错愕间。 
  却见皇太后转头朝她定定细看,轻声道“你自小便像极了你额娘,可是你如今看来,却是越来越像你的阿玛了。特别是这种神情,这种专注神色,有能使人信赖的力量……你阿玛他便是这样一个人,他与草原上那些只会喊打喊杀的赳赳武夫完全不同,他刚强个性之中透露着温文尔雅。可是……却更加让人信任。”东莪万万没有想到她忽然会这般评论父亲,一时间张口结舌,愣在当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见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微微地低头对着地上出了会神,再次抬起眼睛时,方才那股几乎可以称之为温柔的东西却已荡然无存,她脸色回复冷漠,道“可是他却对最信任他的人做了不可饶恕的事,他背信弃义,置承诺于脑后,断送了本来近在咫尺的幸福,也断送了他自己……” 
  东莪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只觉脑中越来越乱,皇太后的话给她带来一丝丝光亮的同时,却也使得她陷落到更大的迷团之中。 
  皇太后长叹一声,不再说话,便自转身,刚到门边,却又听得东莪道“背信弃义?难道……难道我阿玛他曾对你许过承诺么?”皇太后浑身一震,停在当地。 
  东莪看着她的神情,脑海之中忽然显现许多朦胧往事,她未经思索,脱口而出道“我唯一一次窥见你面露怒容,便是在……在阿玛迎娶顺义公主之时,难道……难道你……你与我阿玛……”她说不下去,只觉双唇控制不住颤料起来。 
  皇太后面色铁青,转身看她,也没有说话。 
  东莪看着她的神情,心中不知怎地忽然涌现一股说不出的痛快,她暗自咬牙,声音尖锐,说道“果真是这样么?难道我阿玛曾经许诺要娶你么?”她看向皇太后,忽地纵声大笑,这笑声如针刺一般朝着皇太后迎面扑去,皇太后双手紧紧握拳,看向东莪,却见她笑的泪水四溅,不可抑制。 
  皇太后双手发抖,竭力控制,她注视东莪,声音都有一些颤抖,厉声说道“你自己寻死,需怪不得别人!”说完此话,她头也不回,急急地伸手拉门,她身后这两个男子立时为她拉开铁门,三人不再看东莪一眼,走出门去,继而门锁响动,接着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这里除了东莪依旧未停的笑声,再没有别的半点声音。 
  只是这一次,那燃着的蜡烛并未拿走,闭塞的地牢内渐渐充满了燃烧的气味,东莪也终于慢慢自歇斯底里的笑声中安静下来。她全身乏力,重重的坐回床上,盯着那点烛光,眼角兀自挂着泪水,也不知应该笑还是应该哭。 
  方才的举动究竟是为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她只记得在那极短的一刹那,有一种几近疯狂的情绪紧紧抓住了她,使她一心只想让眼前这个女人受伤难过,而且她也做到了。她真的刺到了皇太后的痛处,看到她在自己面前露出那样的神情。原来她还有那样的神情么?一直以来,她端庄从容、举止优雅,永远保持一个温柔俯视的姿态。可是刚刚那一刻,她的双眼中流露的恐慌万状的神色,却令东莪毕生难忘。 
  原来就算是最弱小无力的人,在受到已然承受到极限的压力之下,也会发疯发狂,去拼尽最后的一切力量,反击这个压迫自己的人,即使要封闭最后可行的路,付出生命的代价。 
  东莪长长呼气,情不自禁去看眼前的那支蜡烛,她的一生就如这烛光,将近尽头了。她终究还是不能为阿玛做任何一件事。自己方才是怎么了,她其实不应该去触怒太后,本来她不是曾想要先拭机想法离开的吗?可是她作了什么呀?她断绝了自己的生路,这一次,真的无望了…… 
  她望着烛火,心里只想着阿玛的容颜,生死之间,实在是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她也许立刻便能见到阿玛了,见到他高大的身影之时,她一定会向他奔去,投入他的怀中,那里有着她朝思幕想的温暖、坚定的肩膀、怜爱的眼神…… 
  可是……她再与他相遇时,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自己了,如今的她惊惶凄楚、憔悴无神,就这样落泊的出现在他面前么?她遗失了生为阿玛的女儿最重要的东西,她什么也不能为他做,这样的她,如何去面对阿玛? 
  可是,除了这般,还有什么法子么? 
  她苦思冥想,确定已经不会再有任何转缳的希望。眼前这扇坚实的铁门别说她此刻筋疲力尽、便是平时她也不可能有撞开它的能耐,更何况此时的她光是一动不动的坐着,已经摇摇晃晃。她曾经还那样信誓旦旦的在阿提面前夸夸其谈,那样冷静地与她划分界线,拒绝她的帮助。那时的她多么傲气,她小看了旁人的力量,小看了自这重重宫闱中,都曾经得以逃生的阿提的力量。 
  皇太后说的没有错,错不在阿提、不在博果尔、甚至不在皇太后她的身上……这一切是自己的错。儿提之时,对他人轻委信任,只因一些小小的夸赞就自鸣得意;成长之时,对自己又太过自信,以为只凭借自身便能作到一切……而实际上,她是最最无力之人,在权势面前、在亲情面前,都是一样,她什么也没有,居然还选择与自已差距最大的人较量…… 
  茫然之中,她反反复复只是在想着这一路走来的情形,这一次居然连牢外的脚步声也没有听到,只到铁门下伸进一个托盘,她才忽然跳起。 
  那只手将托盘放在地上,立刻缩回。东莪朝托盘瞪视,只见盘中央放着一个极小的青色瓷瓶,瓶口有一束红色瓶塞。她茫然道“这是什么?” 
  门外那人低声道“皇太后已下旨赐你自尽,自今日起,也不再会有人给你送来饭食,你是服药或是饿死,都是一样的。”说罢这人转过身子,无声离开。 
  东莪呆了半晌,忽然大叫道“你回来!你回来!你告诉皇太后,东莪知错了,东莪愿意带她去寻阿提……”那渐去的脚步声却没有一丝迟缓,始终慢慢前行,终于消失在地牢顶端。 
  东莪全身脱力,嘴唇嚅嚅而动,却再发不出一丝声音。她低头看向那个小青瓶,艰难移动几乎无法行走的双脚,慢慢靠近门边,伏下身去拾在手上,瞪视良久,猛的用力挥动,想将它砸在地上,可是手举到一半,却又无力垂下。她目光茫然,车转身子想走回床边,可她一时间竟忘记了脚上那极小的脚铐,刚想一步迈出,已然跌倒在地上,再也无力站起了。 
  就在这时,那支蜡烛忽然摇动起来,噗噗作响中,骤然熄灭。东莪又回复到了黑暗之中,她将脸靠在冰凉的地上,恍惚想起,记忆中曾经有过这样的情形。她的世界又再次如同入夜的空房了,这一次是真的只剩她一人而已。 
  也许在出生时,便已注定了她要这样独自去面对孤独的命运,一切是天注定……当她生为多尔衮的女儿,便注定了这一切——没有无缘无故的幸福,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痛苦。 
   
   
第十八节 救赎(上)
东莪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冰凉的地面上,她又开始睡睡醒醒,只是手中的瓷瓶一直紧握。果然再也听不到门外送饭女子的脚步声,慢慢的,她虽然一动不动,可是却发现自腹腔开始,那饥饿感渐渐增强后,开始转变为疼痛慢慢传遍全身。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感觉时缓时急,渐渐变成全身的抽痛。紧接着那一阵阵抽痛的间距越来越快,每一回的抽痛来时,都比上一次更加猛烈。她觉得自己的整个体内都绞做一团,像是要生生的将她绞碎。   这痛苦的滋味一寸寸得吞噬着她,她几乎已然无力张开双眼了,迷糊之中,好像看到额娘向她走来,听到她温柔的声音说“……东莪,你实在比额娘勇敢的多……”这张熟悉的面孔渐渐摇动,如同水中的倒影,细看时,却又变幻成阿玛的样貌。在那个大屋中,在喀喇城,他已无力开口之时,那双望定她的眼睛,有一滴泪自他眼角滴落,极慢的流淌下来……他想和女儿说些什么?在那样的时刻,当他放下一切平生倚重的责任之时,他想对女儿说些什么呢? 
  真的要与他们这般相见么…… 
  就在这时,全身又忽然再一次抽搐起来,她紧紧咬牙,苦苦忍受,可这一次,这无法遏止的巨大疼痛,好似一刀刀朝她身上砍落的刀刃一般,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被撕裂中。剧痛之下,她猛得伸出颤抖的手,将瓷瓶举到眼前,虽然目不可视,可她依然努力瞪大双眼,朝那个瓶子注视——倘若喝下它,就不会痛苦了,只是瞬息间的事而已。 
  可是,与此同时,自她的胸中忽然爆发出一股巨大地狠劲——当年她的爷爷努尔哈赤也许便是凭借这股力量,才敢于以十数付盔甲对抗庞大的明朝、她的父亲多尔衮也许也是凭借这股力量,才毅然断决与人割地为王之念,大举入关,豪夺天下。而她,爱新觉罗家的女儿,即使穷途末路之时,她亦同样有这份力量……不,她绝不放弃! 
  东莪于刹那间做出决定,并用尽全力将这瓶子扔出去,瓷瓶碰到墙壁,传来清脆的破碎声音,一片片小瓷片落在地上四散飞溅开来。 
  她绝不自尽!她选择最后一次与天命相争的权力! 
  与此同时,她忽然嘶声大叫道“这条命倘若上天一定要,就来这样拿去。我——我绝不甘心,这一次,就要和你赌这场天意,哪怕真的只能这般受尽痛苦而死,多尔衮的女儿,也绝不做畏缩寻死之人!”这声音几乎响彻云霄,在地牢中久久盘旋不息,回音阵阵。 
  …… 
  然而时间渐渐流逝,终于,东莪渐觉自身最后的力气也开始抽离,此时此刻,甚至连那切肤般的疼痛都好似没有知觉了。她想尝试动一下身子,却再也无力动弹,她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去了。可是,在又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于昏沉之中,她发现自己还是醒了过来,在这黑暗里,她静静的躺着。这一次,她的眼前开始好似有人影晃动,并能听到不同的声音。她明白是自己的神智已经开始模糊了,她知道这一次自己恐怕已然接近了死亡。心中终于平静下来,倘若这是天意,与此情形之下,她只是接受,而并非是自己放弃了!这样也好,这样她就不再自责,这样,她就能去见她的亲人了。 
  恍惚之间,她好似听到一丝响动,这声音如此熟悉,一会儿像是有人走下楼梯,一会儿又仿佛正在开启铁门。她的心里不禁有些失笑,原来自己还是在这般幻想着么? 
  就在这时,忽然,她觉得紧闭的眼睛外,一阵朦胧的亮光减弱了黑暗,紧接着便觉得有一只手在她颈部轻触,甚至听到有人在说“幸好赶上了,她还没死,快把烛火移开……不能照她。拿东西来给她蒙上,别伤了眼睛。”随即一阵黑色盖到她的眼前,过了片刻,她感到自己被轻轻抱起,然后开始移动。她甚至努力在数抱她这人的脚步声,终于数至七十,这人还没有停步,仍旧快速前行。 
  她在昏迷之前,确定自己离开了地牢,不论接下来,会去哪里!不论她还要遇到什么痛苦与磨难!她终于争得了新的生命,她在心中暗暗立下一个誓言,这才松懈一直全力提着的这口气,失去了知觉。 
  她从未如此安静,但这却与她以往的闲静有所不同。 
  这一回,她只觉心静如水,没有惶恐不安,没有惊慌失措,即使仍然身处那个与往昔一般黑暗孤独的梦境中,她在一片浓雾笼罩的大地之间坦然独立,独自一人又会怎样?周遭的黑影与那凄厉地,如同鬼魅般呼叫的风声,再也不能绕乱她的心绪了。她将手掌伸到面前,低头俯视,然后再慢慢地握紧拳头,她知道自己的手中空无一物,但是这一次,她明白了,正因为是空的,她才能握紧,才能五指相扣。一无所有而已,她对着风声微笑起来,可是她活回来了,还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么…… 
  她虽然已恍惚能够感觉到他人的触碰,能够听到说话的声音,可是依旧保持睡卧的姿势一动不动。正因如此,她在未醒之前,已然知道身旁有两个口音不同的女子在照顾她,这两人很少对话,除了对她的进食进药,偶而地小声议论一下,从不说起东莪想知道的事情。 
  但是,除了这二人,东莪明确知晓,还有一人来过。一个轻声靠近时,那两个女子必定悄然退下的人;一个不发一言,却会紧握她手,坐在床边发呆甚至有时还会低声抽泣的人。是他救了她,是呀,当今之世,能从那样的情形下救她的只有他而已。或许东莪真的曾在心底默默期待他的救助。 
  她紧紧闭目,心里却泛上一阵冰冷刺骨的寒意,她在余生将要面对的,便是如何与他们对决!这母子二人,置她父女与死地的、救她出生天的。她要如何面对呢? 
  此时已是炎夏之时,烈日当空,她所居住的这个院子内,极少人声,只有时而几下知了的清啼,穿插在这凝结一般的寂静之中。 
  东莪在一个午后,确定屋内无人时,这才慢慢张开眼睛。她害怕强烈的阳光刺伤她久未见到光亮的眼睛,因而十分小心的微睁眼帘,却见到眼前一片阴凉,床上垂下的粉色帐子,更使这屋内看起来朦胧柔和。对着卧床的木窗上,竹帘低垂,窗下的花架上摆着一盘凤仙花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屋内果然空无一人。 
  东莪慢慢坐起身子,感觉身体虽然仍有一些倦怠,那多半也是因为久卧床塌的关系,本身已经康复的差不多了。她轻掀床帷,走下了床,又在屋子中间四周张望了一番,这才轻轻朝门边走进。刚至门后时,却听得屋外有一人声轻轻道“阿达,你去看看药,我在这里就行了。”东莪认得这是照看她的其中一个女子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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