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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完)-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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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风后殷采倩闷闷坐了一会儿倍感无聊,侧身抬头去看卿尘同一干医士谈医论药。   
    见卿尘丝毫不顾忌王妃的身份,众人之间闲闲对坐时问时答,白袍舒散身后神情素淡,发丝轻挽在一色的束带中垂着疏朗的闲雅。   
    她周身似是笼着清隽的书卷气,平和而柔静,却在一颦一笑中携着清贵入骨的姿容。淡若笼烟的黛眉下是明澈幽深的双眸,从容如水的笑安然展现在人人面前,却在淡定中让你觉得无法捉摸,似是云深不知处。   
    她有些困惑的看着卿尘,不期然中想起夜天湛。   
    风彩照人的湛王爷,每次谈到这个女人的时候总是会用一种悠远的语调,飘离的神情,意味深长而带笑,笑中不似往日的他,但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同。   
    她曾听夜天湛坐在王府的闲玉湖边反复的吹奏一首曲子,玉笛斜横,临水无波。那笛音落在碧叶风荷之上仿似月光,恍惚柔亮,婉转多情。   
    她好奇追问夜天湛,他笑而不语,目光投向高远的天。   
    然而在夜天湛大婚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听到那首曲子,确切的说,是再未见夜天湛的玉笛。   
    她很怀念那笛声,后来靳妃告诉她,那是一首古曲《比目》。   
    卿尘同医士们参详各种外伤救治,那不急不徐的语调闲雅文静。她时而会亲手为医士指出一些穴位脉络,玉色指尖如兰,纤白透明,似是比语言神态更能表现她的从容和安然。   
    隔着屏风如雾,殷采倩久久看着,她似乎有别于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   
    待医士们散去后,卿尘亦觉得有些累了,便只让黄文尚留了医护兵的名册下来,重新回到火盆前靠着静静翻看,却见殷采倩欲言又止,她抬眸以问。   
    殷采倩对上她的目光,略经犹豫:“我听说你的医术很好。”   
    卿尘点头:“还好。”说话间眸色平澈,带着淡静的自信。   
    殷采倩睫毛微抬,说道:“那你有没有好些的伤药?”   
    卿尘似是能看透她的心思,笑问:“你想给郑召他们治伤?”   
    殷采倩点头,颇有些懊恼:“我并不知军中会有如此重的责罚,是我连累了他们。”   
    卿尘道:“我已经命人将药送去了,这个你倒不必担心。”   
    两人似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可说,都沉默了稍许。卿尘斟酌片刻,婉转问道:“你此次是私自溜出天都的?”   
    一提到这个话题,殷采倩顿时带了几分戒备,不悦道:“我不回天都。”   
    “难道还能此生不回天都?”卿尘将目光落回名册之上,笑说:“殷尚书岂会不担忧?”   
    殷采倩言语冷冷:“他们逼我嫁人我便不回去!”   
    不知这算不算逃婚,卿尘微微抬眸,见她明妍的脸上写满了不服气的神色,漫不经心却又若有所指的道:“你的父亲并没有什么错,他只是为自己的家族考虑罢了,你是族中嫡女,自当多担待些。”   
    殷采倩一眼横来,卿尘不急不徐又道:“当然,我也不想你嫁给十一殿下。”   
    殷采倩眼中似是带出些嘲讽:“族中嫡女,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嫁给湛哥哥吗?他对你一片深情!”   
    卿尘闻言,半空中目光与她相遇,静然无波。   
    夜天湛的名字在她心中带来几分楚涩,她说不清,总有着不能释怀的歉疚。半垂眼帘,她嘴角仍旧噙着幽长的笑意,说道:“我嫁的,是我想嫁的人。”   
    “我也只嫁我想嫁的人。”殷采倩未假思索,说道。   
    “那你想嫁给谁?”卿尘淡声相问,眸色幽远,略带一丝清锐的笑,看往她眸心。   
    殷采倩神情一窒,杏眸略抬,却在那道从容潜静的目光下立刻避开一旁,卿尘笑而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殷采倩竟幽幽问道:“你不怕他吗?”   
    卿尘修眉淡舒,了然而澄明:“你怕他。”方才在夜天凌杖责军将时,她的恼怒中惊惧的情绪透过眼睛穿入心底,泄漏在紧紧收握却轻颤的手上。   
    殷采倩并没有像她预料的那样不豫或是矢口否认,反而望向他处的目光透出迷茫的色泽,然而很快有执意冲破了那瞬间低黯,她直言说道:“我喜欢他。”   
    “哦。”卿尘不动声色的淡笑,并无惊怒半分:“我不介意你在军中多留些时日,只要你能违拗他的命令。”   
    殷采倩深深呼吸,压下不期加快的心跳,她看着卿尘好整以暇的将名册翻过下页,容颜淡隽半透在水色微?后,如隔了一道琉璃世界。   
    她挫败于卿尘的无动于衷,甚至生出恼意,卿尘的不可捉摸像无底的深湖,带着稍嫌冷冽的冰纹,静静陈列于面前,风清月霁。   
    然而就在她微觉不快的同时,卿尘抬眸,展开一笑,清流恬适缓过碧野山林,微风带醉,碧空如洗。   
    白云过境,她的衣袖轻轻一拂,合上手中所阅,含笑说道:“你不防多了解他,再言喜恶。军中皆是男子多有不便,今晚你便在这帐中歇息吧。”   
    天幕入夜,冷月半上东山。   
    夜天凌议毕诸事回到帐中,低头将落在肩上的轻雪微拂,看到卿尘正以手支颐看着那张展于案上的军机图。   
    案前燃了熟悉的撷云香,轻云出岫,丝缕淡雾在略显空旷的大帐中盘旋,眷然沉散。   
    帐外寒光清照铁马冰剑,关山河渡万里,浸着苍远而豪迈的深凉。   
    这幽长的夜色如同漫漫岁月,流淌于春秋来去,他已记不清曾有有多少个独宿军帐的夜晚,此时帐中安然的暖意仍旧多少让他有些不适应,军营中怎么会有家的感觉?   
    家的感觉,这想法让他蓦然诧异。   
    卿尘抬头对他淡淡一笑,他走至案边坐下,见她眼中略有些倦意,低声说道:“在看什么,不是要你先睡吗?”   
    他的身上仍带着未散的雪意,浸在裘袍中有冰冷的气息,卿尘微笑道:“虞呈现在急于求胜,已经耐不住了吧,我在想他会自何处攻城。”   
    近来燕州形势微妙,频频传出些不利于虞呈的变数。湛王与幽州互通消息,调兵遣将虚晃一枪,适时让虞夙次子虞项小胜了两场兵,推波助澜。   
    虞呈这边频繁调动兵马,再不复之前一味拖延。幽州大营亦外松内紧,严阵以待,静候君来。   
    那军机图早已烂熟于胸,夜天凌也不再看,说道:“刚刚正和十一打了个赌,一赌断山崖北,一赌白马河,你怎么看?”   
    “斜风渡。”   
    “哦?为何?”   
    “因为你们俩都不想此处,”卿尘笑说:“如果我是虞呈,便走常人难料之处,斜风渡虽险滩急流,极难行军,但地形隐蔽,易于偷袭。”   
    夜天凌微微点头,表示她的话亦有道理,复又一笑:“不管他自何处来,后果都一样。”   
    卿尘手指抵上嘴唇,示意他小些声音。   
    夜天凌沿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是为何?”屏风重重幕帘如烟,他淡淡回头,语中微有不豫。   
    卿尘抬眸以笑,温柔看着他,灯影疏浅,如水的烟岚清柔映上他眸色中星冷的光,“既知道她在军中,总不能再让她和那些将士混在一起,但也不好张扬着另支行帐,便将就一晚,委屈你去十一那儿了。”   
    他静静凝视她一会儿,并未表示不妥。   
    “明天真的送她回伊歌?”卿尘轻声问道。   
    “嗯。”   
    “只怕她不肯。”   
    “军中不是尚书府花园,岂由得她?”他淡淡道。   
    卿尘抿嘴微笑,他在那烟波淡渺后看到一丝轻巧的灵光,微带些别有深意狭促的神情。   
    他唇间突然勾起一个轻笑的半弧融化冰峰雪色,无声的漾在萧疏灯影中,抬手轻抚卿尘总是略带消瘦的肩头,柔声说道:“早点儿歇息。”   
    卿尘安静的点头答应,夜天凌便拿了外袍起身。   
    两帅营帐相隔不远,十一见夜天凌过来,两人谈起没完没了的军务,一时都无睡意,不觉夜入中宵。   
    营外不时传来将士走动的声音,轻微的深入在雪中。   
    整个大军如同隐于黑暗深处的猛兽卧守幽州城一侧,似寐实醒,随时可能给予侵犯者致命的一击。   
    这场精心策划的战事一旦结束,西路大军将彻底调转守势,同中军齐头并进,攻取叛军中腹,合州、定州、景州、燕州、蓟州,都将近在眼前。   
    如今天都之中,人人都将目光放在北疆平叛的战况上。上次整顿亏空后,朝中悄无声息重布棋局,北疆之战,便是这局新棋的关口。   
    夜天凌眼中颇有兴味的一笑,此次的征战,似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有趣的多。   
    雪中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和十一同时抬头,厚厚垂帘微动,带出一片月光映雪冰寒,却是卿尘掀帐而入。   
    夜天凌见她蹙着眉,起身问道:“怎么了?”   
    卿尘极无奈的叹口气:“我方才去看一个情况突然恶化的伤兵,回来殷采倩人便不见了。”   
下卷 第24章 断马斜风江湖剑   
    驭马一阵急驰,殷采倩微微勒缰,半黑将明的夜里,她穿过早已落叶稀疏的山林打量近在眼前的高崖。   
    方才仔细看察了夜天凌帐中的地图,此去不远当是白马河上游的斜风渡,渡河翻过这山岭,过合州、横岭一直东行,几日可入临安关,便离湛王大军不远。   
    月光下白雪皑皑中不时有晶亮的冰影闪烁,泛着安谧而神奇的美,偶尔轻风扫过,浮掠微薄的雪的风姿。   
    这样的雪夜下似乎马蹄声格外显得突兀,她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桃色红唇微微下弯,像是要将这一日恼人的几多事情带开。   
    夜天凌骇人的冰冷,十一不耐的神情和卿尘明察一切却缓若清风的笑,皆尽堵在胸口不离不散,这是她自出生以来最窝火的一天。   
    她下意识的拧眉,出气般将身后挂着的飞燕嵌银角弓一摆,挥鞭往白马河走去。   
    不过稍会儿,她突然又停了下来,因为夜太安静,所有的声息都变得清晰可闻。一瞬间除了自己的马蹄声外,她听到轻微的马嘶,蹄声交错,甚至战甲刀剑摩擦的声音,脚步声,和混在其中一两声的说话。   
    斜风渡下水流湍急,雪水夹杂着冰凌撞击河石,阵阵的掩盖着这些奇怪的声音。   
    幽州大营黑沉沉已不可见,前方却隐约轻闪出稀疏的火光。   
    她立刻带马隐到一方山石之后,悄悄看去。   
    此处崖悬一线,鸟兽罕至,底下丛生急流乱石,极为险要。借着月色明亮,只见黑暗的山岩间人影晃动,已有几队人马悄然来到这岸。   
    深夜里枪戟生寒,悄无声息的散发着大战之前的杀气。   
    殷采倩震惊万分,这分明是虞呈叛军趁夜偷袭,山间星火蔓延,不知究竟多少兵力。   
    心中无数电念飞闪而过,她立刻极小心的掉马回身,远撤几步急速纵马往幽州大营奔去。   
    然而身后很快传来示警声,“有探兵!”   
    急促的马蹄溅起飞雪,她在敌兵的追击下打马狂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在被他们追上前赶回军营。   
    十一带着几队亲兵同卿尘沿路寻来,雪战纵身跳上岩石,在四周转了一圈,轻巧的往白马河的方向跑去。   
    “那边。”卿尘看着雪战说道。   
    十一随意一瞥,马鞭前指:“地上有蹄印,想必没错。”   
    “再走便是斜风渡了。”卿尘沿着雪地蜿蜒的蹄印看去:“挑了这么偏僻的出路。”   
    十一驭马前行,前方突然传来急遽的马蹄声,他警觉以目扫视,原本一望坦白的雪地上飞驰而来一骑,身后有数人紧追不舍。   
    他目光锐利,立刻认出当前那人正是殷采倩,剑眉飞扬,带马迎面驰去。   
    殷采倩忽见十一,大喜过望,高声喊道:“十一殿下,快!虞呈自斜风渡偷袭我军!”   
    此时身后追兵临近,纷纷引弓放箭,她低身闪躲,却不意流箭射中马身。   
    那马吃痛猛失前蹄,一股大力便将她向前甩出。   
    她失声惊叫,腰间忽尔一紧,十一倏至近前伏身援臂,半空生生拦腰将她揽住,救至马上。接着反手一抄,马侧长枪落入手中,闪电横扫,一名追近的敌兵迎枪抛飞。   
    短兵相接,随行侍卫已同叛军杀作一团。   
    十一手中银枪再闪,逼退两人,回身喝道:“卿尘!回营调兵增援!”   
    卿尘放眼见敌军势众,情知刻不容缓,凤眸冷亮当机立断,猛提缰绳,云骋长嘶一声前蹄腾空,原地回马化做一道闪电白光,急奔幽州大营。   
    十一知到凭云骋的神骏无人能阻住卿尘,当下放心,沉声喝令:“拼死阻击,不得放过一人!”   
    幸而叛军尚未能尽数渡河追击,数十名侍卫浴血骁勇,以一当百,生生以血肉立阵布防,迎面阻住攻势。   
    十一手中银枪未缓,如白蛟腾空,枪影映雪斜挑劈扫,敌军遭逢每每惨叫跌退,鲜血溅上月光弥漫狂肆杀气,挡者披靡。   
    殷采倩在他身前略一喘息抬眼望去,只见四周密密尽是敌军,己方将士死守一线,即将陷入重围。   
    眼前银光似练,迸然夺目,十一一杆银枪如若神迹纵横敌众之间,锐风凌厉,手下几无一合之将。俊面锋棱英气摄人,即便此时,他唇边仍带一抹懒散冷笑。   
    敌人血溅三尺,他孰若无睹,从容消受。   
    深雪惊碎,血泥飞溅。   
    殷采倩惊魂稍定,反手拽下背上飞燕角弓,她的箭尽数失在自己马上,摸到十一马侧挂的箭筒,说道:“借箭一用!”当即开弓搭箭,弦破生风,正中前方敌兵。   
    十一银枪绞上敌人长剑,势如白虹贯胸毙敌,长声笑道:“箭法不错!”   
    殷采倩重新引箭:“天都女子春秋狩猎,无人是我对手!”   
    “有所耳闻。”十一说笑再斩一敌,带马猛冲,敌军阵列混乱骚动,殷采倩箭如流星,命中敌人。   
    叛军不断增多,己方将士损伤过半,十一审时度势,不得已率众且战且退。   
    殷采倩毕竟从未经过战场,黑夜中惨烈血腥如惊人噩梦,不由叫人手足发软。她起初箭劲尚足,慢慢也只能惑敌,此时探手一摸,惊觉箭已告罄,回首方要说话,猛见一点白光飚射,却是敌军弓箭手认准十一,冷箭袭来。   
    骇然大惊,她想也未想合身反扑,挡向十一身侧,那箭透肩而入,掼得她几欲坠马。   
    十一心神巨震,惊怒之下枪势暴涨劈飞数人,单手护她,喝道:“殷采倩!”   
    冷箭频频袭来,便在此时,四周骤然响起尖锐啸声,几道白羽狼牙箭精光暴闪,寒芒破空横断敌箭,余势凌厉复透敌胸腹,杀伤数人。   
    随着豁然而起的喊杀声,东方一片玄色铁骑如潮水般卷向敌军。   
    怒马如龙从天而降,十一身边剑光亮起,黑暗中惊电夺目,敌首洒血抛飞。   
    寒光凛冽长耀月华,战袍纷飞处夜天凌冷眸如冰,映过雪色夺魂。   
    “四哥!”   
    “送她先走!”夜天凌沉声喝道,玄甲战士护卫十一,杀开血路。   
    行至安全处,十一将殷采倩抱下马背,只见一只短箭射中她右肩:“觉得怎样?”   
    殷采倩神志略有些昏沉,低声道:“不疼……”   
    十一剑眉紧蹙,借着兵将燃起的火把细看,心中猛然一沉,伤口血色黑紫,竟是毒箭。   
    “你何苦受这一箭!”他略有愠怒。   
    “战中……主帅……不能有失……”殷采倩胸口急遽起伏,断续说道,不知是否因雪寒天冷,她浑身冰凉。   
    十一面色暗沉,一语不发,抬手将她袍甲解开。殷采倩只觉得伤处麻痒,好像有无数浓雾侵入眼前,昏昏欲睡,忽然肩头一凉,她挣扎道:“你……干什么!”   
    “忍着点儿。”十一将她拂来的手臂制住,未等她缓过神来,手起箭出。   
    殷采倩痛呼一声,神志一清,怒目瞪去。   
    伤口处?稠尽是黑血,十一无视她气恼的目光,面无表情,俯身吸出她伤口毒液,扭头啐于雪地。   
    殷采倩既惊且怒,挣脱不得,羞恼中眼前忽然一阵漆黑,随即坠入无边昏暗。   
下卷 第25章 真情真性真相识   
    十二月癸未夜,月冷霜河。   
    玄甲铁骑如长刃破雪,迅疾拒敌直插斜风渡。   
    虞呈叛军立足未稳忽逢阻击,被当中断为两截散兵,过河兵卒猝不及防,在玄甲军迅猛攻势之下溃不成军,高崖险滩横尸遍布。   
    澈王点平业将军柴项率精兵三千为先锋,同原驻守白马河、断山崖两部防军反客为主,急行出击,直捣叛军主营。   
    虞呈大营空虚,仓促点兵迎战,厮杀惨烈。   
    斜风渡叛军匆忙回防,玄甲军借势衔尾追杀,一路势如破竹,血洗长河。   
    主营叛军深陷重围,拼死顽抗。   
    清明破晓,叛军损失惨重,虞呈见大势已去,弃营北退,败走合州。   
    柴项乘胜追击,截杀穷寇,终于祁门关外鲜城荒郊一举歼敌,斩获虞呈。   
    至此西路叛军全军覆没,几无生还。   
    虞夙痛失长子,勃然大怒,湛王配合西路胜势全力猛攻,三日之后再夺辽州。   
    原辽州巡使高通冥顽事敌,破城后拒不反悟,妖言惑众煽动军心。湛王一怒将其本人凌迟处死,悬于辕门示众,妻母子女亲者三十八人城外斩首。   
    即日起平叛军令昭示北疆:各州守将从叛顺逆者,杀无赦!   
    凌王平定西路,稍事休整,即刻挥军兵临祁门关。   
    合州守将李步叛乱伊始便投靠虞夙,此时严阵以待,凭祁门天险誓欲顽抗。   
    祁门关乃是天朝北边一道天然屏障,奇峰峻岭,绝壁深沟,七十里南北,四十里东西,关左临河,关右傍山,关隘当险而立,高崖夹道,仅容单马。关前五里暗六,目所能及唯有一线青天,合州城高耸峭立,顺山势之高下,削为垛口,背连祁山、别云山,雁望山,观山一脉形成固若金汤的防守,易守难攻。   
    当初此关一破,天朝中原门户大开,袒露于敌军觊觎之下,虞夙叛乱之所以能在起兵伊始便如此势盛长驱直入,便是因祁门关落入其手。   
    合州守将李步,江北永州人氏,出身寒门,曾任天朝从事中郎、军司马,因功勋卓著受封骠骑将军。圣武十年随先储君夜衍昭讨伐南番,屡克敌兵,战功赫赫,深受夜衍昭重用。   
    然南定归朝,尚书省及兵部官员却以“菲薄军令,擅自行兵,居功妄为”为由,申斥南征部将,李步等人首当其冲。   
    后夜衍昭遇事,不久李步便左迁并州,圣武二十二年才调守合州。   
    便为此前后种种因由,李步心中隐存积怨多年,虞夙深知其人其事,谋划叛乱之时多方拉拢,并故意示以“正君位”之名,终将他笼络,不费一兵一卒而得合州。   
    雪深风紧,天寒地冻,祁门关外百里成冰,更生险阻,即将使这场战役变得缓慢而艰难。   
    碍于伤势,回天都之事暂且无人再提,卿尘亲自悉心照料下,殷采倩肩上之伤余毒去尽,只因失血而较为虚弱。   
    伤势刚有起色她便不愿躺着,靠坐在榻上百无聊赖。隔水看雾,她突然觉得有些事情从来都未明白过。   
    一路长途所见所闻,铁马冰河的军营,血染剑锋的征战,似是天朝繁华风流翻转了另一个世界,豁然天高海阔,却也迷雾重重。   
    伤处还不时有些疼痛,那疼痛中夹杂着丝异样的感觉,像是时刻提醒着某些让她懊恼的事情。   
    银枪的光芒映着潇洒懒散的笑,清晰的男子陌生的气息后有唇间温凉的触觉,随即而来便是一阵无处发泄的羞怯愤怒。   
    春闺梦中少女的小小心思,本该月影花香,柔情似水,却不料在箭光枪影中演绎出这般情形。   
    帐外传来侍卫的声音:“见过十一殿下。”   
    “免了。”剑甲轻响,橐橐靴声入耳,是十一入了外帐。   
    殷采倩柳眉一剔,急道:“不准进来!”   
    此话极其唐突,卿尘在旁微觉诧异,抬头却见殷采倩俏面飞红,满是羞恼,咬唇隔着屏风幕帐怒视外面,低声道:“……他……无耻!”   
    无奈之中卿尘苦笑,起身转出外帐,见十一也正有些怔愕,她心下浮起几分担忧。   
    人算不如天算,凭空横生枝节,盘根错节的纠缠中,大概每个人都生来便注定要面对这些,任凭挣扎,却谁也逃避不了。   
    战甲未卸,十一剑上仍有锋锐迫人的杀气,袍摆袖口处亦带着些暗红的痕迹。卿尘细看他脸色阴沉,小心问道:“怎么了?”   
    十一只是微微摇头,下弯的嘴唇自嘲一扬,将手中那张飞燕嵌银角弓递过来:“这飞燕弓是日前落在战场上的,我已命人修整了。”他显然不愿多留,言罢拂衣转身,径自出帐。   
    卿尘举步随上,叫道:“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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